第19章 兩只鹌鹑
第19章 兩只鹌鹑
第二天起床,喻年成功喜提兩個黑眼圈。
他前一晚睡太晚了,起床了也魂不守舍,夢游一樣去洗漱。
他掬了一捧冷水潑在臉上,水珠挂在他的眉毛和鼻尖上,擡起頭,鏡子裏卻還是一張心神不寧的臉。
出門的時候,喻年出于一些微妙的心思,特意磨磨蹭蹭了一會兒。
但今天卻好像是特地跟他作對一樣,他剛一出門,幾乎是同時,祈妄的門也打開了。
兩個人在狹窄的走廊裏相遇。
祈妄穿了一件深色的長款外套,脖子上就圍着他送的那條煙灰色圍巾。
煙灰色尤其襯冷白皮。
即使在黯淡的屋內,祈妄也像是閃閃發光。
喻年悲哀地聽見自己心跳像是又漏了一拍。
“你今天怎麽起晚了?”喻年不太敢看祈妄,偏着臉,含含糊糊地問。
“沒晚,”祈妄把門關上了,他一只手把背包甩在了肩上,另一只手伸向了喻年,“我以前一般是早去的,今天晚了一點,順路帶你去上班。”
他說得雲淡風輕。
手攤在喻年面前,掌心朝上。
喻年望着這只手,說不清為什麽,心頭甚至有一瞬間的退縮,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但祈妄只是一臉平靜地望着他,根本不知道他這看似純良的臉下都在想些怎麽。
喻年又洩了氣。
他一把将手搭了上去,肩上的背包滑落了一點,挂在臂彎上。
“那就麻煩你了。”他咕哝道,有點垂頭喪氣。
馬上就十月了,空氣裏逐漸褪去燥熱,還有一絲涼爽。
喻年坐在祈妄身後,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放手了。
他之前都是摟着祈妄的腰的,非常坦蕩,雖說有點小得瑟,但也沒覺得這有什麽暧昧,可現在他卻總覺得自己是在占祈妄便宜。
一直到祈妄催促他,他才慢吞吞地把手放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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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上班,喻年都心神不寧的。
喜歡上祈妄這件事,對他的影響比想象中更大,下午彈琴都錯了好幾個音符,好在店內的客人不是忙着盯手機,就是在聊天了,大多數人都沒有注意他。
馬上就要中秋了,這明明是每逢佳節倍思親,阖家團圓的節日,但也不知道為什麽,店內的小情侶卻一日比一日多,來前臺結賬都要手挽着手。
有一對情侶來櫃臺買蛋糕,穿着白色毛衣的女孩子,頭上也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可可愛愛地指着櫥櫃裏的小蛋糕,猶豫要選哪一個。
男朋友也長得眉清目秀,好像是附近的大學生,傻呵呵地笑,說兩個都買吧,吃不下的就給他。
前臺一時間彌漫着戀愛的酸臭味。
兩個人一看就是附近的大學生,活潑青春,脾氣都很好的樣子,眼神裏都透着一股單純。
周圍的幾個員工頓時都露出了姨母笑,十分善意地觀望。
宋雲椿感慨地搖搖頭,“真是青春吶。”
她指示接待的褚赫君,“兩位來我們店內消費不少次了,送人家一個月餅。”
褚赫君立刻從櫃臺裏拿了一個流心蛋黃的出來。
女生高高興興地對道謝,拎着幾個小蛋糕,和男朋友一起走了。
宋雲椿望着他們兩個遠去的背影,笑眯眯說道,“戀愛還是看別人談有意思。”
她作為老板,閑暇時間大把,坐在操作臺旁邊,讓祈妄給她調了一杯愛爾蘭咖啡,酒香和咖啡香混在一起,臉頰都微紅。
現在店裏已經忙得告一段落了,客人們也沒什麽需要,店內用不上太多人手。
喻年彈完幾首鋼琴,也坐着休息,他沒有要祈妄動手,自己做了一杯卡布奇諾,這還是祈妄教他的。
他捧着咖啡小口地喝,眼神卻一直忍不住落在不遠處還在忙碌的祈妄身上。
他也覺得戀愛真好。
但是像他這樣少數派的性取向,想搞對象,總是要比別人波折一點。
剛剛看那對小情侶在櫃臺前聊天談笑,他心裏也不是不羨慕的。
但凡祈妄和他有一個人是女的,但凡他不是個gay,他說不定都已經鼓起勇氣,試着告白了。
偏偏他是。
剛才他坐在鋼琴前,手指在琴鍵上靈活跳躍,看上去和平時無異,但手指下的音節彈錯了好幾個。
等到彈完一曲,中場休息,旁邊有個經常來這兒喝咖啡的音樂學院的女生望着他笑了笑,說,“你剛剛那一支曲子彈錯了幾個地方噢。”
喻年挺不好意思地撓撓臉。
想到這兒,喻年蔫頭耷腦的,有點喪氣,慢吞吞又喝了一口咖啡,奶沫都沾在了嘴上。
祈妄正把一杯咖啡送過來,讓小谷給客人送去。
一擡眼,他看見喻年嘴邊的牛奶,順手拿了張紙,幫喻年擦掉了。
他的指尖從喻年嘴角邊的皮膚上輕輕刮過,手指因為做多了咖啡,帶着一股清苦的香氣。
這本來是很尋常的一個動作。
但喻年心裏有鬼,往後一倒,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祈妄也愣住了,手僵在半空中,疑惑地看着他。
“怎麽了嗎?”
喻年想,你還好意思問。
碰什麽碰。
咱倆,男男授受不親!懂不懂!
但他根本不敢說,也根本不舍得祈妄真的跟他一撇兩清,只能含含糊糊地說,“沒什麽,我剛剛沒坐穩,差點倒了。”
祈妄也沒多想。
他說喻年,“你都多大的人了,吃東西弄到嘴上就算了,連坐都坐不穩。”
說完,他也沒再管喻年,又去做下一杯咖啡,等咖啡的客人就站在操作臺附近,笑着問祈妄什麽,祈妄點點頭,就算回答了。
喻年看得心緒繁雜,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咖啡杯。
他當然想要跟祈妄親近一點,這是每一個暗戀者的本能。
可是祈妄跟他親近了,卻又不覺得這些行為有任何暧昧,卻也真是讓人提不起勁。
他正想着,一擡頭,卻對上了宋雲椿若有所思的眼神。
宋雲椿喝了口咖啡,好奇地問他,“小喻啊,你在學校裏有對象嗎?”
喻年差點一口把咖啡噴出來。
他咳嗽了兩下,眼神裏甚至有點驚慌,“你問這個幹什麽?”
宋雲椿也被吓了一跳。
天地良心,她真就是有點八卦而已。
整個餐廳,知道喻年家世顯赫的只有她一個人。
她一個小老百姓,對于什麽豪門聯姻,白馬王子與灰姑娘,公主與窮小子的故事,也是有那麽點幻想的。
正好看見喻年,長得如此俊秀,性格也好,待人接物,談吐教養都沒得挑,她就想順便八卦一下。
她納悶道,“我不幹嘛啊……我就是想起來你跟剛剛那兩個小年輕歲數差得也不多,現在高中談戀愛的都不少,就随口問問。”
她摸摸鼻子,也有點不好意思,“我沒別的意思,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我就是随口一問。”
喻年放下心來。
他後知後覺,也有點尴尬,他自己心裏有鬼,就看誰都像窺探了他的內心。
但宋雲椿還真問住了他。
他仔細地回想了一下,誠實地搖頭,“真沒有,我就沒談過,除非幼兒園牽過小姑娘的手也算。”
“啊?”
宋雲椿震驚了。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喻年,“不是吧,我在你這個年紀,換過的男朋友都有一茬了,高中這種荷爾蒙大爆發的年紀,你居然沒對象?不應該啊。”
她甚至擡起手,在喻年身上比劃了兩下,“你都長成這樣了,性格也好,找你告白的小姑娘都應該有一長排。”
喻年被逗笑了。
他也不藏私,“找我告白的倒是不少,但我不喜歡啊。”
最開始是初中沒開竅,來告白的女生他都當兄弟處。
後來開竅了,那更不行了,他一個gay,難道去耽誤小姑娘嗎?
但他想起自己的高中,臉上的神色又黯淡了,“其實我高中也想過談戀愛的,但是在我有喜歡的人之前,就遇上了一些事情,平時上學都夠煩人了,也沒有這個心思了。”
“這樣啊。”
宋雲椿也表示理解,雖然不知道那些煩心事具體是什麽,但想起喻年的離家出走,好像也能猜測一二。
她也不想揭別人傷心事,都有點後悔問了。
她安慰道,“沒事的,糟心事情總會過去,高中的同學也好,老師也好,離開那個學校就什麽也不是,天高海闊,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遇見。”
喻年笑笑,點點頭,“你說得對。”
宋雲椿沒再問東問西,轉而開始研究她的餐廳該怎麽找人打廣告。
喻年卻有些心猿意馬。
他幫着宋雲椿參謀,卻又像是漫不經心,輕聲問道,“老板,咱們餐廳,好像就我年紀最小,那其他人難道都有對象嗎?”
他明知道祈妄沒有,卻又在明知故問。
但宋雲椿立刻上當,“不啊,咱們餐廳一堆光棍啊,褚赫君,小谷,小許,林陽,還有咱們主廚,都是單身,噢你老板我也是。”
她指了指自己。
喻年噗嗤一下笑起來。
他把菜單翻過一頁,拐彎抹角往人身上潑髒水,“別人也就算了,祈妄怎麽也沒有,他這長相,這氣質,看着就像談過十八段戀愛。”
宋雲椿一愣,随即大樂。
她一巴掌拍上喻年的肩膀,“是吧,你也這麽覺得吧,我以前就說祈妄白長了這麽帥一張臉,當初他一來,我也覺得這人一看就招小姑娘喜歡,說浪子都是好聽的,看着就不像良家婦男,像極了會傷害一堆小姑娘芳心的。”
但她又迅速為祈妄正名,“但他偏偏還真不是。”
喻年心都懸在了嗓子口。
“怎麽說?”
宋雲椿一點沒察覺到喻年的司馬昭之心,還在歡快地分享八卦。
“祈妄那人吧,我看他是離出家不遠了,可能上輩子是個和尚吧。他以前有沒有對象我不知道,沒敢問,但從他來我店裏以後,找他要號碼的小姑娘不要太多,還有漂亮禦姐開着寶馬來邀他約會,但他卻全給拒絕了,簡直鐵石心腸。”
宋雲椿想起來,都替那美女姐姐叫屈,“我都不知道他要找個什麽天仙,人家美女真的可好看了,氣質也好,性格也很潇灑,但他個榆木腦袋,就不開竅。”
喻年手指動了動,一句話險些要彈到嗓子口——那萬一他不喜歡女的呢?
好在他理智猶存,讓他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這樣啊,”他心不在焉地跟着宋雲椿吐槽,“那确實挺遺憾的,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要求挺高。”
他正說着。
就發現前方投下一團陰影,擡起頭,發現被他們八卦的對象赫然站在眼前。
喻年這次是真被吓到了。
連同旁邊的宋雲椿也是。
兩個人嘶得一聲,雙雙後仰,甚至往對方靠了一靠,像兩個被掀了窩的小鹌鹑。
祈妄眼神掃過這兩個窩窩囊囊的人,不屑地勾了勾嘴角。
“你倆很閑麽,”他問,“閑的話就來幫忙,喻年把這個蛋糕端給17號桌,還有你,老板,剛剛有客人有問題想問找你,在3號桌,快點去。”
他本來就高,垂眼看人分外有壓迫感。
喻年跟宋雲椿背後八卦,心虛得要命,立刻一起站起身,再不敢坐在吧臺旁邊看熱鬧,乖乖起身。
宋雲椿再次納悶,到底誰才是這家餐廳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