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會不會喜歡我
第29章 你會不會喜歡我
一周後,整個C市大降溫,氣溫像是一下子從秋日邁入了冬天。
祈妄用四天畫好了兩張萬聖節主題的手繪海報。
跟他挂在牆上的那張風格截然不同,忠實完成了老板宋雲椿的要求,又怪誕又可愛,最底下一溜排形态各異的南瓜燈,後面還藏着膽怯的幽靈,最上面寫明了活動主題,另一頁則是萬聖節當天的限定套餐。
宋雲椿相當滿意,大手一揮就把全款轉了過去。
喻年也湊在旁邊看,看看海報,又看看祈妄,很難想象這麽可愛的海報會是祈妄這個冰塊臉做出來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價格到位,一切好說。
而他更沒想到的是,趁着休息日,祈妄真的帶他去買衣服了。
站在商場裏,喻年一臉懵逼,祈妄拎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往他身上套。
“擡手。”
祈妄聲音冷清,手上卻不是那麽一回事。
喻年下意識把手擡起來,這件外套就裹在了他身上。
而他低下頭,就看見祈妄在幫他扣衣服上的牛角扣,那扣子是深棕色的,黑色的面料襯得祈妄的手白皙如玉。
喻年不知所措,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
剛剛下班,祈妄就徑直帶着他來了商場,他根本就忘記了這一茬,還以為是來吃飯,屁颠屁颠就過來了。
到了這兒,晚飯确實也吃了,祈妄卻又把他領到了四樓的男裝。
他回過神,連連推拒,卻被祈妄冷冷瞥了一眼。
怎麽說呢,那眼神就像祈妄手裏拿着一把左輪手槍,頂着他的眉心,确認他是否真的要違抗命令。
又冷又酷的。
喻年很沒出息地給迷得五迷三道,覺得詹姆斯邦德都沒有祈妄這個冷勁兒。
知道的是祈妄想讓他閉嘴,不知道的還以為祈妄是什麽培養的刺客,在跟他上演什麽豪門情仇。
喻年止不住就開了點小差,他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人,大腦活動一向活躍,成天做白日夢。
暗戀的人就在眼前,腦補一點狗血偶像劇也是很合理的。
他想得小臉通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商場空調開太熱,等他再回過神,祈妄已經拿了好幾件不同的衣服,在喻年身上比劃了好一會兒。
摸着良心說,祈妄對服裝的審美有限,他身材好,老頭衫都能穿成工字背心,對衣服的标準只有兩條——簡潔,好打理。
可對于喻年就又不一樣了。
他把一件件毛茸茸的衣服往喻年身上比,喻年臉頰紅撲撲,粉雕玉琢的,眼神清澈,這些在他看來幼稚的衣服,放在喻年身上卻似乎剛剛好。
導購小姐還在一旁誇贊,“這是你弟弟嗎,長得真可愛啊,在讀幾年級啊?平時喜歡什麽風格?”
祈妄嘴角擡了下,眼睫微垂,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可養不出這麽笨的兄弟。
但他又還是回答了導購的話,“他十八歲了,身高170。”
喻年聽到這兒才回過神來,腦內小劇場也不策馬奔騰了,幽怨地看了祈妄一眼。
說什麽身高呢。
多嘴。
人家導購小姐姐根本就沒問。
導購小姐也有點驚訝,抿着唇一笑,輕輕哎呀了一聲,“男孩子嘛,以後還會竄個子的。”
喻年幹巴巴地笑了一下,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逛了一個小時,祈妄最終選中了剛剛那件黑色外套,還有一件深藍色的薄款羽絨服,帽子上一圈白色的毛毛,正好能把喻年的臉包起來。
他跟喻年一起站在鏡子前,他比喻年高了快一個頭,又氣質沉穩,也不怪別人都把他認成哥哥。
他替喻年整理了下帽子,問道,“喜歡嗎?”
喻年一臉為難。
要說他一點不喜歡吧,也不是。
這跟衣服沒關系。
純粹因為這是祈妄給他買的,是祈妄想送給他的,提前的聖誕禮物。
雖然他知道,祈妄更多是想要還他的人情,跟暧昧啊喜歡啊,沒有一丁點關系。
可這到底是他喜歡的人送給他。
但他鼓了鼓臉,猶豫再三,還是對祈妄說,“不要了吧哥,我也不是沒有衣服,我就是臭美才總穿薄外套的,你給我買的這麽鼓,走出去我都成了個球,多沒風度……”
可祈妄卻不聽了,轉頭對導購小姐說,“就要這兩件了,麻煩幫剪一下吊牌。”
他跟喻年認識這麽些日子,又怎麽不了解喻年,喻年要是真的很不喜歡,肯定不是這個語氣。
喻年眼睛都睜大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導購小姐已經眼疾手快,咔嚓一聲,就把吊牌給剪了。
喻年只瞄了一眼那個價格,兩件加起來一共1950,他頓時眼前一黑,心痛得直抽抽。
平心而論,這可能是他衣櫥裏最便宜的衣服了。
他去年給應泉深送成人禮,花了126萬買了一匹英國純血馬,眼皮都不眨一下。
可現在祈妄給他花了快兩千,他卻心痛得差點撅過去。
“太貴了吧哥,”他拽着祈妄的袖子,唉聲嘆氣的,“你也真是……買這麽貴幹嘛。”
祈妄卻是不覺得怎樣。
他也沒騙喻年,這些年四處打工,勤工儉學,他是攢了一筆錢的。
他平日裏又沒什麽開銷,生活樸素,除了房租日用,幾乎沒有花費。
只是按照他的日常标準,他倒是不怎麽會買這個價位的衣服的。
但他低頭看了眼喻年抓在他袖子上的手指,白皙柔軟,緊緊攥着他,像怕被家長弄丢的小孩子。
他又想起剛剛導購的那句話,問喻年是不是他弟弟。
當然不是。
但他思忖自己對喻年的态度,又很冒犯地想,他好像養了一只很嬌氣矜貴的貓兒。
這世間的鏟屎官,大多是寧可苦了自己,也舍不得懷裏撒嬌打滾的小貓受一點委屈。
他對喻年。
好像也有一點這樣。
挺奇怪的。
祈妄想。
他本該不是這樣情感豐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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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從商場出來,初冬的風迎面而來。
喻年抱着購物袋,跟祈妄一起站在站臺上等着公交。
站臺上站着不少人,有附近的上班族,也有不少學生,前排的兩個姑娘穿着紅色的格子裙,穿着長靴,背包上有個小熊晃啊晃。
喻年還在喋喋不休,“我把錢轉你吧,你別不收……”他挺起胸膛,“你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有小金庫的,我前陣子回去,哥哥剛給了我零花錢,再說你這樣多見外啊,我送你一樣東西,你就要回我一樣,別人看了以為我倆多生疏呢……”
祈妄卻懶得喻年啰嗦。
他的左耳朵裏塞着一個耳機,他把插頭對準了手機,然後彎下腰,把另一側耳機塞進了喻年的耳朵裏。
“別說話了,吵得我頭疼,”祈妄說,“你安靜點行嗎?”
他站直身,一只手插在兜裏,長長的耳機線連接在他跟喻年中間。
耳機裏放的音樂是上次喻年在ktv裏唱的《Butterflies》。
但喻年另一只耳朵卻能聽見祈妄說話。
祈妄說,“沒跟你見外,也不是回禮,就只是想對你好一點,這樣也不行嗎?”
喻年所有的話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嚨。
他的視線盯着前面女孩包上的小熊,那小熊在寒冷的空氣裏一晃一晃,他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
他聽見女生說,下個星期有月考,自己還沒複習,又說隔壁班的籃球賽挺有意思,她喜歡那個前鋒。
可是這些聲音又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砰—砰砰——
他耳機裏的歌曲還在播放。
可他卻又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像一株伫立在風中的白楊,風吹得久了,半邊身體都有些僵硬。
可他又輕輕地扭過臉,擡起頭,望着旁邊的祈妄。
祈妄的耳朵裏塞着那一半耳機,神色平靜,像是剛才的話只是再尋常不過一次的聊天。
他一點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麽問題。
可是卻在喻年心裏留下驚濤駭浪。
對我好一點?
喻年想,你為什麽要對我好一點?
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喜歡你。
可你又是因為什麽?
只因為我們是同事,鄰居,我們一起并肩回家,一起看過爆米花電影,分享過一杯冰淇淋,在下着大雨的時候一起被澆得透濕,躲在同一個屋檐下聽怪誕的民俗故事?
這好像站不太住腳。
喻年這樣想着,公交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停在了他們面前。
人群呼啦啦地擠上去。
祈妄也牽着他的手走了上去,公交裏人很多,他們走到了最後排,只剩下最後一個位置。
祈妄讓喻年坐下了,他還是站着。
喻年這一回沒有推拒。
他抱着購物袋,像只被淋濕了皮毛的貓一樣乖順。
他的臉枕在購物袋上,裏面裝的是祈妄給他買的另一件黑色外套。
他一言不發地看着祈妄,那眼神像初春的雨,蛛絲一樣粘稠,又輕薄得像一層迷惘的霧。
祈妄被看得都有些莫名,他問喻年,“你在想什麽?”
喻年垂下眼,悶悶道,“沒什麽。”
接下來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喻年一直都很安靜。
像一個被按了暫停鍵的老舊收音機,只能發出幾個單薄的音節。
而在公交車搖搖晃晃的行進裏,他的腦袋裏一直都回旋着一個問題。
祈妄,會不會,也有一點喜歡他?
祈妄對他是很好的。
這一點不用細想也能看出來,但這樣的“好”,到底是出于對朋友的義氣,對一個年紀小同事的照顧,還是對戀人的喜歡?
他不知道。
可這個想法一旦破土,就再也無法遏制,像一粒埋在春天的種子,只需要一點雨露就瘋狂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