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22、拖累

江野把姜去皮切片，放入鍋中加水熬煮，他盯着鍋內的姜片，覺得缺了點什麽，回身看了眼緊閉的浴室，拿起雨傘出了門。

江野很快回來，把從小賣部買回來的冰糖丢進姜水中。

季寧辰帶回來的小奶貓進入到陌生的環境，最初的驚恐過去，開始探索這個全新的世界。它顫巍巍來到江野腳邊，仰頭沖他喵喵叫。

奶呼呼的聲音，聽的人心頭柔軟。江野找出饅頭掰碎了喂給它。小家夥也不挑食，低頭小口小口的吃起來，還不時擡頭沖江野喵喵叫着，表示感謝。

江野又給它準備了一碗水。

看着低頭吃東西的小奶貓，江野腦海中又浮現出公交站臺下季寧辰小心翼翼護着小貓的畫面。

季寧辰和貓，這幅畫面其實江野并非第一次見，早在季家的時候他就見過。

那年江野十五歲，放學回來的路上，一只流浪貓從路邊突然蹿了出來，季家司機緊急剎車，季寧辰猝不及防，狠狠往前一撞，額頭磕到了椅背上。

司機驚出了一身冷汗說：“是貓。”

那貓看起來只有幾個月大，可能是被眼前的龐然大物吓傻了，蹲在道路中間不肯挪動一步。

司機見喇叭驅趕無用，便下車将小貓抓起來，準備放到一旁。

這個時候季寧辰從車窗探出頭，微笑說：“把它給我吧。”

司機正因差點出事而心驚肉跳，現在見季家小姐沒有要追究的意思，不由松了口氣。他讨好的把貓遞了過去。

坐在一旁的江野看了一眼那只被季寧辰攥在掌心中的貓，通體雪白，還是罕見的異瞳，如果能平安長大的話，肯定十分漂亮。

Advertisement

然而那只貓到底沒能長大。

回到季家兩天後，那是個周末，江野意外在花園角落撞見季寧辰在虐殺那只貓。

他看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小貓的血甚至有一些濺到季寧辰的臉上，他聽到動靜轉頭對上江野的目光，還炫耀般的把血肉模糊的貓咪屍體展示給江野看，仿佛某種挑釁。

江野心中一直都很清楚，季寧辰知道自己不喜歡他，同樣季寧辰也瞧不上他。季寧辰最愛做的事就是激怒挑釁江野，因為他知道，江野除了憤怒什麽都做不了。

季寧辰喜歡激怒江野，看他無能為力的模樣，那讓他覺得暢快。

季寧辰微笑着虐殺幼貓的畫面久久萦繞在江野腦海中，更讓人覺得惡心的是，殺完貓季寧辰把屍體一丢，洗了手就上桌吃晚飯。

季家人對這個病弱的寶貝孩子痛愛的不得了，在餐桌上小心呵護，問他今天做了什麽，心情好不好。

季寧辰蒼白着臉色，溫聲細語的說自己看了一天的書，心情還行，不是特別好，也不是很壞。

季父心疼壞了，把江野訓斥了一頓，說他沒有照顧好季寧辰，讓他以後多陪季寧辰出去走走。

江野低頭應是，餘光中看到季寧辰抛過來的勝利的眼神，讓他不由握緊了筷子。

用完晚餐回到房中，江野在衛生間吐了個昏天黑地。他的心中充斥着一股濃濃的無力感，難道他一輩子都要跟這樣一個人綁定在一起嗎？

第二天開學，江野發現之前負責接送他們的司機換了人，至于那只貓的事，季家人一直不知道，只當小貓自己走丢了，為此還辭退了家中一名傭人。

季家出事後，江野帶走季寧辰，只是為了還季家的養育之恩。他也曾掙紮過，想着不如就這樣徹底擺脫掉季寧辰算了，可最後他還是沒有那麽做。

江野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看着季寧辰的臉，他總是會想起多年前那只被虐殺的無辜的幼貓。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哪一天也會掐住季寧辰的脖子，最終兩個人一起走向毀滅。

到了虞城後，季寧辰的變化江野看在眼中，可因着之前的種種依然心存芥蒂。直到那日在排擋，他确定眼前的人換了靈魂。

他不知道此刻待在季寧辰體內的這個人的來歷，身世，甚至不知道她的本名。

這種離奇的情況，很像是民間故事中說的孤魂野鬼借身複生，可江野第一反應不是害怕。他甚至覺得季寧是誤入這個世界的精靈，善良又美好。

“季寧”的出現他是開心的，甚至希望他能夠永遠都待在自己身邊。

這樣濃重的情感是從未有過的，江野知道自己動了心。尤其是在今日“季寧”離家之後，他心底被擔憂和恐懼盛滿。

原來這個世界上，也有他會害怕的東西。他并不像自己像的那樣對什麽都不在乎。

至少現在，他有了在乎的人。

江野能夠理解季寧辰想要離開的心思，季寧辰在信中說自己不想成為他的拖累。

這段日子的相處，讓江野明白季寧辰是那種自立自強的性子，讓他待在家中什麽都不做，對他來說是十分痛苦的事情。

發現這一點後，江野從不阻攔季寧辰想要出去賺錢的想法，只是為了安全計，他選擇跟季寧辰一起這樣出現什麽事也能第一時間照料。

知曉季寧辰外來者的身份，是獨屬于江野一個人的秘密，他不想暴露自己知道這件事，那樣會吓到季寧辰。

季寧辰的這次離家出走，讓江野意識到，或許他們該好好聊一聊了。

思索之際，浴室的門打開。

剛洗完澡的緣故，季寧辰的臉頰被熱氣蒸騰的十分紅潤，露在外面的兩條手臂泛着瑩潤的光澤，在燈光下仿佛會發光。

江野只看了一眼就快速移開了目光，他關了火，盛了碗熬好的姜湯放到桌上，讓季寧辰趁熱喝。

湯裏放了冰糖，沒有那麽辛辣，味道還能接受。季寧辰小口小口喝着滾燙的姜湯，在暴風雨中凍了一下午的身體徹底暖了過來。

江野把剩下的姜湯喝完，開始做飯。

季寧辰無事可做，陪小貓玩了會兒就把目光轉到了桌上的蛋糕上。香甜的奶油上面點綴着紅豔豔的草莓，看起來就很可口。

他洗了手，拿來幹淨的碟子切了一塊出來吃，餘下的一半留給江野。

甜而不膩的奶油在口腔中化開，确如江野所說，甜食讓人心情愉悅。

很快晚飯準備好了，江野煮了兩碗面。柔韌勁道的面條上蓋着溏心荷包蛋，再配上綠油油的青菜和爆香過的蔥花，香味十足。

兩人沉默的吃完晚飯，江野洗碗，季寧辰則找來一個小紙箱，鋪上不常穿的衣物給小貓簡單做了一個窩。

看着小貓睡下，季寧辰去浴室刷了牙，等到江野拿了換洗衣服進浴室的時候，季寧辰躺到了床上，簾子一拉，便阻隔了外面的一切。

季寧辰并沒有睡，他打開手機，看到幾個來自江野的未接電話，又點開鬼屋暴富小群，姜雨通知今晚休息，不上工。

小米和李洋在群裏歡樂撒花。

季寧辰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手機，耳朵注意着簾子外的動靜。他聽到江野從浴室出來，拉開行軍床坐了下來。

房間裏很安靜，這個時候，季寧辰開了口，他叫江野的名字，“你怎麽知道我在那兒？”

雖說虞城這座城市不大，但江野能這麽快找過來，季寧辰也是沒想到。

江野正在擦頭發，停了一下說：“去車站就那幾條路。”

江野回家後，看到季寧辰的信，就猜到他會離開虞城，那他勢必會去往車站。狂風暴雨，上面很快下了通知，車站停止載客。

江野先到車站轉了圈沒看到季寧辰，便猜測他可能被暴雨困在了路上。他把租房通往車站的幾條路都轉了一遍，終于在公交站臺下找到了季寧辰。

簾子遮擋住一切，他們看不見彼此的臉，季寧辰的心理壓力小了很多，也更能說出心裏話。

他說：“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江野的聲音更清晰的飄過來，季寧辰猜測他應該是轉了方向，面朝着自己。

季寧辰雙手抓着被子，仍說着一直以來的理由，不知是想要說服江野，還是說服自己。

“你不覺得我拖累你……”

江野打斷他的話：“寧寧，我從不覺得你是拖累。”

季寧辰看不見江野此刻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話語中的真誠，他聽見江野說：“在我心裏，你是我的家人，最重要的家人。”

季寧辰嘴唇微張，眼眶微微發燙，原來不是他一個人在自作多情，江野也是這樣想的。

是了，江野自幼長在孤兒院，無父無母，雖被季家收養，卻并不是子嗣，他的名字甚至不是登記在季家的戶口上。

他們兩人都是孤獨漂泊的靈魂，在這裏遇見或許是老天給的機會。那麽他們為什麽不能在一起，成為一家人呢？

原主會記暴露男生的身份，單純是因為太自傲太飄，季寧辰完全可以避免掉這種情況的發生。

如今江野面對他時是溫和有禮的，只要他注意控制兩人間的距離，他們完全可以從容相處。

等到日後江野遇到喜歡的人，對他的情感轉變成親情，那結局就更好了。

如此一想，季寧辰忍不住後悔，他今天這場雨是白挨淋了。

**

江野說完這句話後，季寧辰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直過了許久又許久，在江野認為季寧辰睡着了的時候，才聽到季寧辰的聲音自簾後傳來。

“我知道了。”季寧辰說，“我不會再走了。”

江野松了口氣，又有點不放心，下意識問了句：“真的？”

然後他就見簾子被拉開了，季寧辰探過身沖他伸出右手小拇指：“你要是不信，咱們拉鈎。”

江野難以想象他會做出這麽幼稚的事，但看着季寧辰晶亮含笑的眼，他還是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勾住了季寧辰的小指，然後兩人的大拇指按在一處。

這場約定便算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