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是霆越總裁嗎?”
“還能有誰,惹不起的,不就只有祁家二少祁禹時嗎,權勢滔天,這幾個月聽說他對影視圈有點感興趣,投好幾部劇了,上部電影曲折大爆,現在在圈內真是無往不利,各個導演都想方設法投其所好磕破頭求着往上趕。”
在商場手段淩厲,殺伐果決,金融商圈,國貿CBD旁有一整棟寫字樓是獨屬于霆越的,那周圍的園區,也都是霆越子公司。
“不是都說,這幾天早上都是霧霾見不着京城的天麽,喏,這不就見到了。”閑聊的人下巴朝那邊點了點,遠遠看過去,卡宴停靠在路邊,一衆導演明星都趕過去,立在車門旁,想迎上去獻殷勤。
車窗半降,只窺得見男人的側臉,極棱角分明,煙灰藍色西裝,內搭白襯衣,紐扣是繁複驚喜的設計,珠玉一般圓潤,腕骨處的鑽表換為紅繩,長指輕扣車窗,一舉一動中都透出漫不經心的優雅。
他似乎對導演說了什麽,下一刻,穿着白色魚尾紗裙戲服的女人就在衆人的簇擁下前來,她妝容素淨,溫婉乖巧,是最純良無害的小白花形象,一彎秋水剪眸垂眼看人時楚楚動人更顯無辜。
她一手提着裙角,在助理為她裹上外套後,攙扶送着上了車後座,高跟纖細,裙擺輕掃,恍若美妙人間。
一街之隔的片場肮髒混亂,枯草散亂堆一地,髒泥泥濘糊在手上臉上嘴巴上,沈囿右腳的傷口裂開,血珠崩裂般往下掉,又疼又餓,只能在地上趴着走。
不遠處的老黃狗開始拼命的朝那方向吠叫,沈囿害怕,嘴裏還含着泥土和枯草,她幾乎是用手肘使力往前撐着身子挪動。
鏡頭怼到臉上,拍攝第二場還在繼續。
場景正對十幾米遠的地方是那輛黑色的卡宴,車門關閉,車窗關閉,男人女人隐秘獨處。
心口好像撕裂開來,疼得沈囿呼吸不暢,眼淚連線一樣往下掉,手上,腳上全是鮮血。
她伸出顫巍巍的手往前抓,嘴唇幹裂,嗓音沙啞得像吞了滾燙的火炭,“救……救救我。”
“誰能救救我……”
體力不支,竭盡全力,饑渴交迫,小愁昏死過去,閉眼前眼角還挂着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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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非常好,沈枝!”柏翊一在鏡頭前看得都屏息靜氣,生怕一不小心打擾了這精彩的表演。
他拿着對講機喊,眼神裏是由內至外的欣賞目光,“沈枝,你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演員。
眼睛通紅,有點發腫,手部被雜草割傷的傷口隐隐作痛,腳上的人造血漿已經黏結,烈日下,汗水早已打濕戲服,沈囿強撐着站起身,臉上是汗水又是污泥,頂着滿臉紅疹和斑,頭發亂糟糟的,像個乞丐,周圍工作人員看見都下意識往後退。
柏翊一愣了下,彎腰拿起礦泉水和面包,想親自送過去。
卻見楊玥搶先一步跑過去,拿着小風扇吹她臉上的汗,扶着她往旁邊走,她都要心疼死了,“姐姐。”
楊玥眼裏也掉了眼淚,“姐姐,你辛苦了。”
一個字不敢提祁禹時,應該也是怕她傷心吧。
臉很髒,很醜,沒人願意多看一眼,流淚也就沒人能看得見,沒有人會心生憐憫。
沈囿遲緩的走到旁邊休息椅上,已經無暇顧及另一邊劉晗投來的嫌棄鄙夷目光。
她啧了聲,“真髒啊。”
“你說誰?”楊玥眼皮跳,梗着脖子鼓足勇氣還想和她争辯。
而沈囿拉了拉她手腕,示意她別去辯,她只覺得很累,很累,像獨自走了很遠的路,快到終點卻被泥沼絆下去,掙紮不能,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往下陷。
“囿囿姐,你手受傷了。”楊玥壓低聲音,她立刻到随身帆布包裏翻找酒精。
好像感覺不到疼,陽光照在身上也像沒有溫度,沈囿能聽見那邊搬東西的動靜,一箱一箱從面包車上往下卸,有酒有空運過來的食材,甚至還帶了廚師現場烹饪,整個劇組都在慶祝,氣氛愉悅而輕快。
而沈囿只是沉默着,手指指甲扣着桌凳,臉上的泥幹了都在掉灰,她一片狼藉,而他高高在上。
約莫十多分鐘後,江南意抱着外套從卡宴後座下車,杏眸彎彎,眼底盡是笑意,溫婉如月,她被人簇擁着往回走。
黑色卡宴調轉方向,從另一條街道駛出影視城,很快便沒了影子。
只剩下一箱一箱的食材和食品。
那邊有人搬了兩箱飲料過來,說天氣這麽熱大家都辛苦了。
柏翊一找了工作人員分發下去,每個人都有一瓶,瓶身是淺棕色的,裏面的液體有漂亮的光澤,剛被冰浸過,握在手心都是涼的。
有人讨論,語氣裏是掩不住的羨慕,“祁總是真大方啊,真舍得為江南意花錢,這随便一瓶飲料都是國外的牌子。”
“我喝過這個,一百多一瓶呢,有點酒精含量不醉人,但很好喝,我超喜歡黑加侖口味的,我們換一下嘛。”
“哇,這麽貴,我都舍不得喝了。”
“真羨慕江南意啊,她也就一個三線吧,怎麽釣上祁總的呀。”
“我們這些十八線就別操心人家了,将來她嫁入豪門,還會在乎這些咖位嗎,想要什麽資源沒有啊,那時候,人家跟我們都不是一個階級的……”
“囿囿姐”,楊玥拿過她手裏的飲料,“我們不喝了。”
“我去找導演請個假。”
“不用。”
沈囿還是堅持演完了當天三場戲,卸完妝坐上回伽藍園的出租車,她一直靠窗,靜靜的看着窗外,日光下皮膚白得發光,就是沒什麽精神,一直很疲倦。
風景倒退,高樓大廈下衣着光鮮的人為生活奔波忙碌,渺小得好像蝼蟻。
從出片場到現在她沒有說一句話。
楊玥在旁邊看得心疼,卻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呆呆的撐着下巴發呆。
就這麽過了許久,有振動聲響起,楊玥立刻接起電話,她恭敬的應了聲,轉頭尋求沈囿的意見,“小姐,先生來電。”
臉部壓久了玻璃好像微微發麻,緩慢坐正,沈囿接過電話,隔着滋滋的電流聲,她聽見那邊細微的動靜聲。
心跳遲緩而用力,她輕輕開口:“哥哥。”
“你今天過得好嗎?”她遲疑了下問。
“來浮嶺山。”淡淡一句,他并沒有回答她的提問。
停頓了下,沈囿只得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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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把車開到浮嶺山正好是下午六點過,遇見一場落日,大半片天空都被渲染成橘黃色,漸變至浮光,不遠處遙遙隔山相望的地方有寺廟供奉,塔頂染上一層淺金色,仿佛初生朝陽下沐浴的雪山金頂。
有人曾說,見到雪山金頂許的願望一定會成真,沈囿沒有去過西北,沒領略過雪山風景,可是此刻,她卻突然很想許願,縱然是遙不可及摘不到的星星一般的願望。
推開車門下車,沈囿一襲黑色抹胸及膝連衣裙,腳腕上一雙同色纏帶高跟,長發及腰散開,清冷利落,有種荊棘枝蔓上生出玫瑰的漂亮。
今天選衣服時,她猶豫了,選了她幾乎不怎麽穿的黑色。
站在路邊,別墅門口,迎着山風往後吹,沈囿面對那寺廟的方向閉了眼睛,默默在心底許下願望。
十秒,又或是三十秒,一道不确定的男聲傳來,“沈囿?”
沈囿轉身,看清男人手腕上的百達翡麗,一件淺棕色襯衫,長相偏溫和,情緒也如此,溫潤得似朗月。
他看向沈囿的眼底有驚喜,有贊賞,也有不可思議,“長成大姑娘了。”
“不記得我了?”擡手打開鐵門,傅青森等着她。
沈囿努力回想了下,對他實在沒什麽印象,她不愛記人。
“傅青森。”他笑了下,想到什麽好玩的事一樣,“當初阿禹還問我女孩喜歡什麽來着。”
“買一大堆娃娃回去,逗你開心。”
沈囿有了些印象,她剛跟祁禹時那段時間,網絡上聲勢浩大的網暴還沒完全結束,她仍時不時會收到恐吓短信,加之又搬到新環境,那段時間特別脆弱,一點小事就蹲地上哭。
祁禹時對女孩子沒耐心,但也實在看不下去她這樣,最後妥協,找了些法子哄她,其中之一就是買了一整車的娃娃放到她的房間,堆滿整個床。
沈囿晚上睡覺的時候扒拉了半個小時的娃娃才騰出塊能睡覺的地方,弄累了,倒是真的一倒頭就睡了,沒再做噩夢。
原來這主意是他出的。
“傅先生好。”沈囿禮貌回。
“客氣了。”傅青森開了路邊一輛轎車,“阿禹他們在北崖賽車,我帶你過去。”
“謝謝。”
“不用。”
此後一路再無話。
別墅群落燈火通明,香槟塔,蛋糕巧克力,鮮花樂隊都在,唯獨沒幾個人,但場面下也可以看出不久前的熱鬧。
汽車行駛了約莫十分鐘,到了浮嶺山的後山,往下是坡度極陡,蜿蜒橫亘幾座山脈的一條天然環山賽車道,曲折回環二十幾個拐彎點,在逐漸變黑的天色裏,一眼望不到盡頭。
只能隐隐約約聽見賽車的引擎聲和呼嘯而過的風聲,山頂平地聚集起了二三十人,在小範圍的聊天,小酌清酒,還有人在對賭。
沈囿下去時,正好看見陸朝逸和方哲他們在玩牌,舉着手機燈,瞎照一通,誰也不知道誰贏沒贏牌,有沒有出老千。
“方哲。”沈囿和這個開朗大男孩比較熟,“祁禹時呢?”
方哲撕了條黏臉上的紙帶,擡頭看見是沈囿,也沒減熱情,“禹時哥他在賽車。”
“他這幾天心情都不太好。”他順口提醒了一句。
沈囿擡眸望向那邊黑黝黝的山林跑道,心上還是不免擔憂起來,“天這麽黑,不會有危險吧。”
方哲倒是見怪不怪,“這叫夜跑,這種比起來才刺激。”
陸朝逸表露不滿,“你咒祁爺出事啊。”
哽了一下,沈囿忍住,只平靜回,“沒有。”
陸朝逸冷哼了聲,不置一詞。
方哲還大大咧咧的,“沈囿,一起來玩牌啊。”
“他們還得跑半圈,最少要半個小時吧。”方哲一手枕草地上,仰頭看天,“卧槽,有星星。”
一晃眼他又跳起來,一驚一乍的,朝西面開口,“青森哥好。”
陸朝逸沒理,出了道牌,方哲又輸掉一局,這會陸朝逸直接把貼條貼她嘴上。
沈囿遲遲看不到燈光,有些焦急,“方哲,他在和誰賽車?”
“職業車手,據說差點上F1。”方哲嗓音有點含糊,他掀開貼嘴上的貼條。
“主要我們幾個平時都玩跑車,沒人跑得過禹哥,對他來說沒挑戰。”
“哎呀,沈囿你急什麽,這麽擔心你哥哥啊。”
滞了下,沈囿抿着唇角沒說話,她走下樓梯去路邊等着。
是了,在外人面前,她就是他撿的妹妹而已,再無其他關系。
甚至他的好友,她也極少見,以至于方哲這心地單純的傻小子都以為她僅僅是他妹妹而已。
這樣的關系,永遠稱不上親近。
沈囿在冷風中等了二十分鐘,才遠遠看見賽車的影子。
身後好些圈子裏的千金都在躍躍欲試,“我賭祁少贏,等會我要去送水,你們別攔着。”
“不是吧,拜托,對手可是職業賽車手啊,積分差點打上F1啊,你能別用你的花癡戀愛腦思考嗎。”
“要你管,反正祁禹時會是第一名,你是不是我哥,擋你妹終身大事啊。”
“對啊,他肯定贏。”其他女生輕輕附和。
方哲這會竄過來,“嗨呀,沈囿妹妹。”
他遞給她一瓶飲料,“等會給你哥哥送過去啊,不謝。”
沈囿低頭看了眼那飲料,正是白天片場發的那種,心裏頓時更堵了。
“不要。”
遠車燈漸漸駛近,引擎聲漸漸清晰,輪胎磨擦地面的聲響傳來,空氣中有陣風和機油的氣息。
沈囿站在路邊,看清為首的第一輛車是藍色飓風蘭博基尼,車身貼滿各種标語條,彩漆塗鴉繪刻,一點也不愛惜車。
眼神一動不動,沈囿一直盯着車窗玻璃,等過了線。
聽見方哲他們在吹,“卧槽,禹哥真的牛逼,提前了十分鐘回來。”
“輪胎起火了吧,唉不對,我怎麽聞到汽油味了。”
賽車泊停,車門打開,一雙長腿踩地,男人下車,取掉頭盔,碎發稍淩亂散在額角,身形高大挺拔,一件紅黑相間的賽車服,工裝長褲,鋒利眉眼在暗中辨不太清楚,但隐約可見眉眼裏的冷厲。
漆眸情緒散淡,脫去西裝,又有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間的不羁感,暗的,沉的,處處透着野性痞壞。
沈囿彎腰拿了一瓶最普通的礦泉水,往前走,沒有人攔,她站到他身前,擡眸看他。
身邊有維修報備的人提着工具箱跑,“油箱漏了。”
一切喧鬧都與他們無關。
沈囿眼底只有他,白天在片場遇見卻不敢相見,一整天的委屈心酸難受都因為他。
快一周沒見,此刻一眼,沈囿只覺得要委屈難受死了。
她嗓音裏隐隐有哭腔,“祁禹時。”
皺了皺眉,祁禹時低頭盯着她短裙看了眼,冷冷開口:“來這麽晚。”
語氣裏難掩的不悅。
抿了抿唇角,沈囿心底好像被小錘子敲打着,她一手拿着礦泉水瓶,一手握着手腕。
還沒來得及回答的時候,就被一只大手壓住後頸,他俯身吻下來。
冷的,痞的,不容反抗的壓制。
蘭博基尼車燈亮起,他們完全陷在燈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