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晚桂攜着淡香,窗簾微微被風掀開,室外的涼意湧現進來,入秋了,溫度降下來。
“我想回去看我奶奶。”一手手掌輕輕貼着手臂,克制住酸澀,沈囿裝得平靜,情緒上表現得毫無異樣。
她不想再留在這裏,不想再聽到有關他的任何信息,不想自己永遠是在原地,等待他的那一個人。
更不想再聽到或看到他和別的女人怎樣同進同出,怎樣謀劃未來。
只要一想到這些,她就覺得心口仿佛有針在刺,細密的疼感侵襲,幾乎不能呼吸。
絞着手指,沈囿微垂着眼,盯着拖鞋處的腳尖。
鋒利眉眼沉下去,神色淡漠,祁禹時淡淡看着她,長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滑弄一枚銀色有刻字的打火機。
暮色西斜,窗戶玻璃微微反光,一盆她精心照看的綠植枝葉青蔥,長勢正好。
“你生日要到了。”低低一聲,拇指微折,骨節咔嚓一聲。
“是這周六。”沈囿克制住情緒,擡眸,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你應該也不希望我在,哥哥。”
“我不回來。”情緒未明,她嗓音很堅定。
舌尖頂了頂臉頰,祁禹時仰靠進沙發裏,坐姿散漫,冷淡回:“随你。”
鬧什麽小脾氣,沒意思。
沈囿起身,直接去卧室開始收拾行李。
撈起手機撥了個電話,祁禹時盯着女人纖細的背影,勾了勾唇角,“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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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後,林恪送了禮物過來。
沈囿收拾了一大箱衣物,把各種能塞的東西都塞進去,回頭一看,他叼着煙墊文件夾在簽合同,襯衫領口扣子解到第二顆,手骨修長冷白,漂亮桃花眼裏透着的卻是冷漠。
長指敲了敲木椅,他嗓音冷淡:“過來。”
咬了咬唇角,沈囿放下項鏈,走過去,她低頭他,不可自抑的心上又難受起來。
她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
“哥哥。”
鋼筆敲了敲旁邊茶幾,“看看。”
那上面擺放了一個銀色禮盒,盒面是絲絨,閃着流光,包裝精致。
沈囿伸手拿起,打開後看見裏面一條銀色的手鏈,尾綴細小蝴蝶,一塊小銀牌上刻了字和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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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名字的縮寫和她的年齡。
旁邊镌刻的圖案是他肩上的紋身,吻蝮危險漂亮又透着冷漠。
眼神輕輕一動,沈囿問:“送我的,生日禮物?”
取了銀絲框眼鏡,祁禹時低“嗯。”了聲。
“我不要。”有別的女人,還送她東西做什麽,沈囿心底有氣性。
“你确定?”撩了撩眼皮,掐掉煙,祁禹時冷冷看她,漆黑眼底壓迫意味明顯。
周遭氣壓很低,他坐那,沒什麽情緒的時候,就是最危險的時候。
這手鏈很漂亮,也是沈囿喜歡的風格,是他送的,她本該開心的。
可沈囿就是覺得心裏難受,她嗓音不自覺委屈,“哥哥,你把我當什麽?”
長指壓了壓眉心,薄唇抿得筆直,淩厲五官下氣質冷峻,揉了把茶葉,一點一點在手心裏碾為粉碎,他聲音低沉,“沈囿,我是不是對你太過縱容了。”
狹長眼底漆黑冷漠,窺不見一絲情意。
沈囿突然有點心慌,咬了咬唇角,沈囿取出那條手鏈,輕輕問,“怎麽戴,哥哥。”
放軟了聲音,她聲線孱弱,垂着眼的模樣很無辜,“對不起,我忍不住。”
忍不住要去想你和江南意,忍不住要去想你和梁家姑娘。
沈囿低着頭,黑發拂過臉側垂落,眼睫很長,在眼底投出一方陰影,褪去攻擊性後,又乖得不行。
祁禹時沒動作,一手緩慢滑弄着那有刻度的打火機。
沈囿更進一步,把手鏈捧到他面前,“哥哥。”
掀了掀眼皮,他慵懶道:“戴上就取不下來,還戴麽。”
他一向占有欲強烈,待人冷淡沒什麽情義,以往每年生日也會讓人把禮物送到她手上,包包衣服珠寶首飾,都是價格昂貴的奢侈品,他對她一向大方,金錢上從沒苛待過她。
但唯獨今年,手鏈是定制的。
沈囿抿了抿唇角回:“要。”
修長指骨取出那條手鏈,指腹劃過環扣地方的鎖,他淡淡開口:“這兒有電流。”
這條手鏈的鏈圈比普通的手鏈要粗大,蝴蝶尾椎下還有銀針一樣設計的鎖,精心雕琢的漂亮下又藏着變态一樣的控制欲。
像是鐐铐而非裝飾作用。
他神色淡漠,姿勢慵懶,漆黑短利碎發下,一雙薄情桃花眼,淡漠着倦意,他沒動作,意思是等她主動。
無可救藥,不可否認,沈囿還是喜歡他,還是懷有期望。
眼睫輕輕顫了顫,沈囿低頭吻他唇角,她微微笑了下,如一泓寂靜蕩開的泉,“我不取,哥哥幫我戴好嗎。”
三厘米長的一根泛着冷光的銀針,長指壓下,祁禹時取出。
冰涼手鏈烙合在骨骼上,尾端相綴的鎖扣劃過時有細密的電流。
酥麻,冰冷,微弱,像一朵顫在風中的茉莉被雨摧折。
銀絲繞過鎖扣,在尾端輕輕一拉,一個閉環合上,漂亮的手鏈戴在纖細白皙的手腕上。
他好整以暇,欣賞自己的傑作一樣看着,眉梢微挑,疏冷問:“喜歡嗎?”
“喜歡。”抿了抿唇角,沈囿輕輕回。
“二十三歲,生日快樂。”嗓音沉着質地,如揉了一把碎冰。
沈囿伸手輕輕環住他頸,那條細蛇一樣的項鏈綴在他喉結處,癢而涼,她輕輕道:“謝謝哥哥。”
纖細白皙肩線微露,沈囿主動,解開他襯衣衣領下第三顆扣子。
隐秘日光栖落在沉頓眼珠裏,點點波瀾如漣漪散開。
…
疏雨催急,花園裏薔薇被打殘幾支,花瓣零落在泥土裏,別墅裏沒人,床鋪早已失去溫度。
屋外漆黑一片,閃着雷鳴,沈囿醒後看了眼時間,淩晨四點過。
裹了件大衣,遮住淤痕,長發就松散的披着,沈囿沒化妝,訂了最早的機票,拉着行李出門時,周媽惺忪着睡意,跟在身後勸,“雨太大了小姐,等等吧。”
沈囿一句話也沒說,叫司機直接送她去機場。
天将明未明,雨滴拍打着玻璃窗,沈囿坐在後座,面色蒼白,頭有些昏昏沉沉的鈍痛感。
手腕的銀色項鏈在暗中泛着冰冷的質地,絲帶一樣,沈囿手指輕輕摸上去,查看環扣鎖住的地方。
需要電流加銀針才能打開,這電流具體是多少A,她不清楚,針在他那兒,标記一樣,仿佛她成了他的所有物。
心底沉悶,沈囿望向窗外,她還是太沒出息,克制不住的喜歡他。
這麽多年都這樣過來,待他身邊,乖巧聽話,收去棱角,只對他溫柔。
他希望她做的事,她竭力完成,他不喜歡的,她永遠不去碰。
淡圈退圈,周圍的人都不知曉她曾是演員,連她和祝寧見面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原因無他,他厭惡那圈子裏的人。
在他們這種人眼底,那裏面的人可以是棋子可以是砝碼可以是利益标準,但唯獨不可能是朋友是愛人是夥伴。
所以,當沈囿看見他和江南意在一起時,心底還是觸動了,她知道他沒感情,但萬一呢,又或者說只是玩玩。
可是後一種可能她都無法接受,幾乎只要一想到,就覺得心口難受,有心悸的感覺。
還是膽怯,她選擇逃避。
到機場時剛過五點,沈囿一個人拖着行李箱下車,車輪碾過布滿雨水的路,搖曳出尾跡,地上泥濘,雨絲斜飛空氣很冷。
過了安檢,她獨自坐在候機室裏雙手不自覺抱住肩縮起來。
時鐘秒針走了一圈又一圈,機場廣播裏溫柔的女聲時不時響起,沈囿撈起手機給祝寧發了個消息,然後就望着窗外雨幕開始發呆。
她也曾幻想過,帶他回去見自己的奶奶的。
她在這世上已經沒什麽親人,只剩下對自己最親的奶奶和爺爺,年歲已高,一身病痛。
她奶奶總囑咐她要找一個愛她對她好的人度過餘生,要幸福,要快樂。
伸手抓了把空氣,沈囿喃喃道,“可是,好難啊,奶奶。”
—
“先生,小姐今天四點鐘走的。”周媽握着座機,恭敬報告。
“嗯。”挂斷電話,碎發漆黑,瞳眸裏碎光冷淡,男人西裝革履,輪廓鋒利,左手腕骨上貼合一塊銀色鑽表,挑出桌上其中一份合同,面無表情放碎紙機裏絞碎。
傅青森來得晚些,手裏一疊文件,“西城那邊交接事宜辦好了,個股虧損率很高,這幾天已經收到五起投訴,公司賬上的現金祁斯憶揮霍得很快。”
“預計再這樣下去,很快會進入虧損狀态。”
咖啡冷掉,低頭點煙,祁禹時沒什麽興趣,“不是能撐幾個月,別管他。”
“南萃科技企劃拿我看。”
醫療科技這方面,他們做得不錯,也一直對霆越的業務往來很感興趣,都想入首都,一直在抛橄榄枝。
傅青森愣了下,有些驚訝,“之前你說太遠了,不感興趣。”
“有發展前景。”短短一句,他沒多說。
對方的策劃案做得很詳細,傅青森和祁禹時一起研究了會。
其間林恪來,送了護照來,祁禹時眼皮都沒擡,只道放那兒。
晚上去梁津的場子。
室內裝潢奢靡,酒吧裏音樂噪點聲很大,到了包間才安靜下來。
桌上此刻摞了一瓶瓶酒,撲克骰子都在,燈光暗沉,氛圍輕松。
陸朝逸開了輛新跑車來,瑪莎拉蒂MC20,寶石藍,他一進來就把車鑰匙拍桌上,“剛提的。”
方哲跳起來,“我靠,你做什麽了,你爹又給你買車。”
“他們哄我去相親。”倒了瓶酒喝,他無所謂,“估計就這樣走流程,以後就這麽定,告別單身隊列了。”
“6啊,你爸媽真急,你投那個新能源汽車是不是虧了。”方哲問。
“爬,別問。”想起來都是氣,陸朝逸想起什麽,随口道:“梁津呢,不見他。”
“聽說是最近喜歡上個演員,跟組跑深山裏去了。”方哲給酒裏加冰塊。
沒什麽意外,他換女友的速度。
陸朝逸看向一直在旁邊抽煙的男人,水晶煙灰缸裏積了灰,黑西裝和西褲,領帶解了,暗色燈光下,膚色冷白,鋒利輪廓半陷入陰影,神色淡薄,一貫的沒什麽情緒。
“二哥不也被催着。”撈了杯酒,他遞過去,“梁思敏好像喜歡你很久了,哥。”
“她說是,你高中那會在校籃拿第一的時候就喜歡了。”
“祁爺,你怎麽想的?”
“不熟。”淡淡一聲,他眼皮都沒撩,骨相優越一張臉,透着慵懶的矜貴感。
“她你聯姻對象啊。”陸朝逸感嘆。
不可置否,祁禹時沒回。
握酒杯的手指骨修長,骨節微凸,青筋明顯,眸中情緒不佳,隐有戾氣。
陸朝逸跟着猜,“你妹妹生氣了?”他笑了下,特別不屑,“沈囿她不會想跟你白頭偕老吧,二哥?”
這話一出,現場都安靜了很多,仿佛一個秘密被拆開,灼燒陳年信紙,斑駁撕裂的情緒,都随靜谧化成煙。
熄了煙,祁禹時看向他,一手搭沙發椅上,散漫而不經心,“繼續。”
陸朝逸心裏發怵,卻還是壯着膽子問:“你會娶她嗎?”
“不會。”沒什麽猶豫,依舊是散淡語氣。
陸朝逸哽了下,一時詞窮,接着才問,“那沈囿算什麽。”
擡了擡眉骨,祁禹時嗓音低沉,抑着危險,“她算不上什麽,就是養着玩兒,但我私生活也輪得着你問了。”
“也養六年了,我怕你栽進去哥。”陸朝逸放輕語氣,最深處還是憂慮。
“祁斯憶出獄,你父親那邊會有變卦。”
“所以?”,他嗤笑了聲,眼底極冷淡,直接把沒熄滅的煙蒂摁在他手臂上,“你是想開始站隊。”
手臂劇痛,被灼燒的皮膚很快紅了,燙感強烈,陸朝逸強忍住疼,沒縮回手,“我不會,哥。”
“我是擔心你。”他說得認真。
扔掉煙蒂,火星熄滅,杯中酒裏微小氣泡緩慢炸裂,滋滋聲微弱。
慢條斯理解開紐扣,往酒杯裏丢了塊冰薄荷糖,“控股而已,沒他我照樣控。”
傅青森過來,他滴酒未沾,貼祁禹時耳邊說了幾句話。
撈起外套,祁禹時淡淡道:“散了。”
—
到南川時正好是下午,一上午沈囿的胃口都不太好,上飛機前匆匆和奶奶通了個話,一下飛機這會,手機上全是未接來電。
有點無奈,她回撥過去報了平安,自己打了出租車回平筠縣。
南川地處南方,多山,空氣濕潤,城市裏也有山有水,地形很繞,倒是比京嶺還容易堵車。
城市到鄉村,一路上地勢越來越偏,路邊都是莊稼,山林,樹木蓊郁,一眼望不到頭。
胃餓得泛起一陣痙攣的疼。
司機師傅還特別好客熱情,一個勁的用夾雜着普通話的方言問她,“姑娘是第一次來我們平筠縣啊,看着面生。”
“這些年,我們這兒也發展起來了,比原來可是好多咧。”
“姑娘,你從哪裏來嘞?”
沈囿扶着座椅,“京嶺。”她面色蒼白,“師傅,還有多久到?”
“京嶺,那可是首都嘞,坐飛機來的嗎?是來看親戚還是幹啥呢?”
“稍等,我看哈表。”他一手靠着方向盤,一面睜大眼睛看手腕上的機械表。
眯了好幾次眼睛才看清楚,“十分鐘,十分鐘。”
看着前面一個拐彎,沈囿都擔心他發生車禍。
“吃飯沒嘞?”師傅熱情非常,問到底。
沈囿有氣無力,一邊回祝寧消息,一邊暈車暈得死去活來,“沒吃。”
“不嫌棄,我嘞黑有幹餅幹拿去吃。”師傅遞了個透明熟料袋子過來,裏面裝了一塊一塊的圓餅幹。
“是自己家弄的。”司機師傅有些憨厚的笑。
餅幹很硬,沈囿還是說了謝謝。
嘴裏咬了半塊餅幹,靠窗還沒睡着,車就停了,搖搖晃晃,車窗降下,外面一陣塵土飛揚。
沈囿拉着行李下車,站在路邊有些茫然。
那司機特熱情,“不好意思嘞姑娘,前面在修路堵了,我喊個三輪車過來,你坐過去。”
“謝謝師傅。”沈囿抽了張一百給他。
十分鐘後坐上了回鄉的三輪,在後座和箱子一起搖晃的時候,周圍塵土飛揚盡是枯樹,她覺得自己現在特像去西天取經。
祝寧電話打過來,一邊咬着硬餅幹,沈囿懶洋洋道:“喂。”
“到家沒?在那兒呢囿囿。”祝寧那邊有鳥雀聲,聽上去還挺安靜。
啃塊餅幹牙都快啃掉,沈囿戴上墨鏡遮太陽,“在三輪車上。”
“我去,這麽酷!”祝寧言語間好像還有羨慕。
“你替我來坐好嗎。”真的,沈囿沒覺得自己還能有這麽苦逼的時候的日子。
“我現在在山裏也可無聊了。”祝寧彎腰翻磚頭找蚯蚓,“這部戲得拍兩個月,與世隔絕,都快出家了。”
“唉,不說了,劇組拍遠景跑了沒信號,保重,囿囿!”
颠簸了二十分鐘,終于到奶奶的家。
拖行李走了幾步就聽見狗叫聲,四周路過的村民都好奇的看她,一步三回頭的那種看。
沈囿擡手遮了遮額頭,盡量低調。
走過一條小路,轉了個彎就看見姚寄梅的小院。
姚奶奶杵着拐杖,一直站在路邊望。
鼻尖一酸,沈囿快步走過去。
剛走兩步,就聽見一聲嬌俏的女聲,“堂姐,你回來了呀!”
沈囿剛循聲轉過去看了眼,手邊行李就空了,一道高大的陰影投下來,男性氣息如曬熾烈的陽光籠罩。
男人穿了一件工裝夾克,身材高大,拉着她的大號行李箱,走在前面。
依舊沉默,沒那麽多話。
沈瑩瑩的聲音在旁叽叽喳喳叫個不停。
“堂姐,你回來怎麽不和我說啊,我讓我爸開小車去接你啊。”
“堂姐,首都好玩嗎,你怎麽這麽白,皮膚這麽細膩,這裙子要好多錢吧。”
“唉,陳大哥走好快,他明明還拉着行李。”
到院子裏,三人停下。
醞釀了會,沈囿對着男人的背影開口,“陳渡,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