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時針滴答, 玻璃杯壁熱氣凝結成水珠往下掉,室內氣氛低沉安靜的吓人。
沈囿眼睛紅着,黑白分明瞳眸裏滿是倔強。
捏銀色打火機的指骨用力, 咔嚓一聲, 把金屬機蓋捏變形, 眼底陰翳情緒冷沉, 冷冷看她:“繼續。”
咬着唇角,悲傷藏在心底,狐貍眼垂下,沈囿平靜道:“我出去租房, 你的未來沒有我, 我的人生我自己選擇, 自己做主。”
“這些年,我很感激你, 哥哥。”
“但是我要獨立, 要自由,這次不能如你願了。”輕輕幾聲, 卻很堅定。
“等我能真正依靠自己走下去的時候,我再回來見你。”
沈囿轉身回房間收拾行李,只帶了貼身衣物和洗漱用品,那本厚厚的筆記放在行李箱夾層最裏面, 她愛的書籍也在裏面,那枚金色的徽章壓在書頁下,連帶着還有他給她拍的照片, 她洗出來了, 珍貴的存放着。
鼻尖酸澀,委屈蔓延, 沈囿很舍不得,但是她得邁出那一步。
拉着行李箱出卧室,站在客廳茶幾前,沈囿伸出左手,銀色鎖鏈一樣的手鏈垂下,“哥哥,幫我取一下。”
長指壓了壓眉心,玩味着狠厲,祁禹時冷漠道:“誰給你的膽子?”
喉嚨幹澀,沈囿咬着唇角,強調一樣,“我不會去留學,我搬出去,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完成不了你的期待,是我自己做的決定。”
“好。”祁禹時嗤笑了聲,長指拿起她的護照,滑開打火機直接點了,火焰燃起,瞬間纏上膠皮,将鉛字和照片灼燒蠶食殆盡,他揚手一扔扔進煙灰缸裏。
漆黑眼底驟然冷漠,窺不見一絲情緒,他靠進沙發裏,漆黑碎發下,優越五官半陷入陰影。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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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連綿,雲層是鉛灰色,厚重無比,室內光線也很暗。
他坐那兒,矜貴着慵懶,眼底倦意冷感和不耐煩已經壓到極點。
拉着行李提着那一大堆特産出門,周媽一路想來幫卻又不敢幫,只能目送着沈囿出門,輕聲細語道:“小姐,你盡快回來吧,別和先生置氣。”
扯了發繩,把頭發綁起來,沈囿回頭看了眼他,疏冷淡漠,鋒利輪廓,身姿挺拔,翹着長腿,指間一支煙被弄斷,紋身往下壓抑着危險,而煙灰缸裏護照已經燃成灰燼。
也就是她,敢這麽和他說話,換個人,他能玩死。
可想起他剛剛毫不猶豫說的那句沒有,沈囿心底還是難受,被刺痛一般,酸楚蔓延,她咬了咬唇角,交代:“周媽,鍋裏還有粥,好了記得把火關掉。”
“小姐。”周媽還想勸她。
“我走了。”輕輕一聲,飄散在霧裏。
拖着行李和袋子下階梯,花園裏噴泉水聲不竭,天空陰沉,飄着細雨,沈囿穿着薄薄的針織衫,棉質長褲,腰細膚白,清冷着倔強,溫和又漂亮。
一個人艱難的拖着這些走,花園裏,修建灌木的園丁都詫異驚愕的看向她,想言又不敢言的樣子。
草地濕潤,沈囿穿着運動鞋,鞋面邊緣沾水了水,濕透。
艱難的提着行李和袋子走了十幾分鐘到門口,鐵門剛開,一輛純黑越野就從身旁駛過,草壓倒伏,地上很淺的水濺起,濕了腳踝。
沈囿站在路邊,拖着大包小包,發絲微濕貼在臉頰上,顯得渺小又落魄,她看向那輛越野,車身漆黑線條冷硬,金屬锃亮,車牌是疊號,京A後面四個一。
車窗沒降,保安出來恭敬的躬下身,挪幹毛巾擦了擦車身,擡起擋車器。
引擎聲響,越野飛馳而過。
獨留沈囿在細雨中,拿紙巾彎腰擦腳踝。
…
輾轉奔波一天,沈囿才尋到中介租住了一套單人公寓,位置不是很好,京嶺房價高租房價格也水漲船高,三環開外的一室一廳一居室,也要三千一個月。
房間逼仄狹小,家具都是表面黏着一張新紙,裏面都是破的。
地板上有髒泥,沈囿忙活了一陣才把家裏清掃幹淨,疲倦到極點,渾身酸痛坐沙發上都能睡着。
看了眼銀行卡裏的餘額,眼睫微垂,沈囿默默點開手機銀行輸入卡號給他轉賬。
單筆限額五十萬,一天能轉兩次。
她先給他轉了兩次,一百萬。
忙完這些,收拾了衣服去洗澡,衛生間狹窄,窗戶有些關不上,淋浴到一半熱水器還壞了,匆匆用冷水洗完澡,沈囿裹着浴巾坐到沙發上,擡眼看向窗外,天空蕭瑟陰沉,外面都是樓房,電線橫七八豎纏繞樹枝,麻雀并排站立,條件很差勁。
擦幹頭發,沈囿裹進被子裏抱着手機給奶奶打了個電話,一直說我很好啊,奶奶你保重身體,我在京嶺一切都好。
又和祝寧發了幾條語音消息,她還是照常在拍戲,只不過言語間心情都挺好的,好像在那邊還挺快樂。
時鐘走到十一點,在新的陌生環境裏,沈囿總是不安心,睡前又起來好幾次去看房間門有沒有關好。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感受到床嘎吱嘎吱的響,她一動就響,床板老化,樓下有人在騎摩托飙車,車輪在地上摩擦,引擎聲很大,一陣一陣的。
室內有股腐朽的木頭氣息,連帶着陰雨天,一切都顯得潮濕而冷。
迷迷糊糊睡不安穩,早起時是被樓下阿姨小販吆喝聲吵醒的,昨天走路太多,今天腰酸背痛,沈囿起床才發現牆壁上壁畫掉了。
撿起來貼好,下意識的她點開微信查看與他的聊天記錄,食指往下劃始終沒有更新。
眼睫輕顫,沈囿點進網銀,繼續給那個賬號轉了兩筆錢。
獨自去買日用品和生活用品,她銀行卡賬上餘額足夠,但幾乎都是他轉的,既然搬出來,要靠自己獨立生活,那些錢就都要還給他。
沈慎朱璃留給她的錢她存了一小部分,算起來,也該還他,畢竟這些年花銷的确巨大。
剛拿到遺産那段時間,她也想要感謝他,于是拿了十萬買了塊她覺得很好看的歐米茄男表送給他。
那時他只拿起看了眼,就随手丢一邊去了,沈囿也沒見他戴過。
金錢上,她永遠夠不到他,依附着他生活,怎麽能換來尊重,平等呢。
沈囿想通了,也決心不輕易回頭。
日用品都選的便宜好用的,按照網上推薦的購買,幾年來第一次一個人逛超市提着兩大袋東西出門,塑料袋勒得手起紅痕酸痛無比,走到商銀外面,她加辦了張銀行卡。
一回家就用這張銀行卡又給祁禹時轉了一百萬,以後兩張卡一起轉,不到一個月就能轉完。
好好把公寓打掃布置一番,貼牆紙,鋪地毯,一下午下來,不大的房間裏也顯得溫馨無比。
樓下超市有多肉,她買了一盆,此刻放在窗臺上,晨起時能照見和煦的陽光,青翠可愛。
伸手指比耶拍了張照片,她發朋友圈,配文,第一天,仙人掌/jpg
過了會,柏翊一先點了個贊。
祝寧緊随其後,并評論,【多肉可愛,改行當園丁了親愛的囿?】
沈囿想了想回:【是呀,還改行當清潔工了。】
其實剛開始打掃的時候弄得家裏一團糟,好多年沒做過這事了。
祝寧秒回:【???體驗生活啊?】
抿了抿唇角,沈囿回:【生活不易,貓貓哭泣/jpg】
楊玥小窗彈,【姐姐,你回京嶺了呀,不上課了嘛,不需要助理了嘛,祁先生好久沒聯系我了,想你了姐姐QAQ】
沈囿回複:【嗯,我搬出來了,現在沒錢啦,自己當自己的助理。】
楊玥:【震驚小狗表情包/阿巴阿巴。】
【那等我考完教資來找姐姐玩,給你帶超好喝的奶茶!】
彎唇笑了笑,沈囿打字回,【好,你考試加油,一次過,謝謝~】
劇本打印出來放在書桌上,沈囿把整個故事都看了兩遍了,自己要演的人物也摸索得差不多,開始緩慢背詞。
她沒想到柏翊一會聯系自己。
武林天驕劇組殺青,柏翊一邀請她去參加殺青宴,順便拍些宣傳要用的短視頻和海報物料。
時間就在兩天後,跟下一部戲進組時間剛好差三天錯開。
沈囿有點受寵若驚,她畢竟只是一個女n號,在劇裏還一直連自己的真實面貌都沒露過。
柏翊一為了打消她的顧慮還特地發了一大段語音解釋,“沈囿,我們是網劇,成本不高,沒有太多番位之說,而且你貢獻的角色表演劇情也很精彩,你下部戲跟我師兄進組拍,這部接着宣傳是有必要的。以後劇播的時候,如果成績可以,我們也需要你跟着主角團一起走商演宣傳,不過放心,這些我們都會另付報酬的。”
“你沒有簽公司,這樣以後的路一個人會好走一些。”
認真思慮了下,沈囿答應了,也同樣編輯了一大段感謝的話給他。
晚上睡覺時不可避免又想到祁禹時,心底酸酸澀澀的,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怎麽就成了陌生人了呢。
特地設了個轉賬提醒鬧鐘,換了新被褥的床鋪很暖和,這晚睡得比第一天安穩。
…
殺青宴那天,沈囿輾轉幾趟公交從三環外到市內,一身簡單素淨白色連衣裙,搭配淺綠色針織毛衣,長發半挽起,撐着純色傘,站在街邊,同衆多為生活奔波忙碌的白領一樣沒有區別。
雨滴下墜,連成線般,沈囿沿着地圖導航走到要去的餐廳。
路邊汽車飛馳而過,樹蔭遮蔽,空氣裏泛着冷。
五分鐘後,沈囿到了一棟裝修得美輪美奂的建築前,服務員上前來問了名字,領她進去。
“柏導他們在三樓等你。”
“好,謝謝。”
從專用電梯上樓,一路上都遇見好些戴墨鏡口罩衣着靓麗的男女,避嫌一樣,眼神也不随便看,都像是哪兒來的大明星。
微微詫異,沈囿也沒表現出來。
一路跟着服務員到包下的餐廳,走廊上聽見有人推推嚷嚷着喊叫,聲音有點熟悉,她回頭看了眼,隔着一面玻璃牆,劉晗穿着恨天高和緊身裙,戴墨鏡被人請出去。
似乎是惹了什麽人。
“沈小姐,這裏就是。”服務員微笑着躬身,比出一個手勢。
“謝謝。”
落地玻璃窗外可見繁華市中心,高樓鱗次栉比,CBD标志性地标也囊括其中,在略顯陰沉的天色中又增添幾分冰冷肅殺感。
而室內燈光靡靡,蛋糕香槟,剪彩氣球,好彩頭的紅繩和禮花,兩間餐廳都裝飾得愉悅奢靡。
男男女女穿着禮服西裝,打扮得精致光鮮,仿佛是一個小型舞會。
而沈囿素裙白衣誤入這裏面,妝容幹淨倒顯得格格不入。
周圍人有意無意的打量她,目光直白不加掩飾,妄以衣裝猜測身份。
沈囿掃了一眼過去,在這裏面倒是看見了幾個叫得出名字的流量小花小生,周圍都是圍着一群人,言笑晏晏,紙醉金迷。
清冷眼底不見波瀾,比這奢靡的場面沈囿見得多了,也并不怯場,纖背皙直,烏發黑眸,五官生得極美,清冷厭世感顯露,一路走過去,都勾人往她身上看。
有人在讨論,“這位什麽來歷?”
“哪家捧的新人?穿這麽素,看不出牌子,你有印象沒?”
“不清楚,是那家新人導演看中的?”
“你查查,到時候別弄出豔壓通稿來……”
吳旭沛率先看見她,比了個哈喽手勢,“沈枝,在這邊。”
秉持着只是參加宴會簡單吃個飯的想法,沈囿對四周的打量和明人并不在意,徑直去了吳旭沛招手的地方。
意外的,拍攝時與她沒說超過三句話的女主角特別友好的上來挽住她手,“枝枝來這麽晚呀,裙子有點濕了,路上雨很大嗎?”
“先喝口熱奶茶,枝枝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小型聚會吧,你有什麽不懂的都可以問我呀。”她笑得十分和善,眼影忽亮忽亮的,妝容很心機釣系,偶爾嗲嗲的,是男人最喜歡的那種。
沈囿接過那杯熱茶,禮貌的說了聲,“謝謝。”
“柏導好。”她望向坐在一旁的男人,淺灰色西裝,戴着眼鏡,在這種場合下他仍然腼腆,“不用,不用問好,來了就行。”
“你別拘束,沈枝。”
易航一直靠坐對面,這會觀察這邊好久了,“衣服濕了,要不讓人送一件來?”
“不用,易導。”
他笑了下,捏酒杯晃了下,“不是說叫我師兄。”
“過兩天進組,準備得怎麽樣?”
“嗯,故事我都看完了,很打動我,臺詞背了三分之一。”沈囿有點慚愧。
“可以啊。”易航笑,“好多演員進組才開始背,你已經領先好多人了。”
“這部劇是小說改編的,劇本很早就寫好了,早點熟悉挺不錯。”
尤可心插進來,“我也要向枝枝學習,拍柏導這部劇我進組前臺詞才背四分之一,感覺好羞愧。”
柏翊一笑笑,“沒事,你的女主演得也可以。”
吳旭沛在那邊站着玩手機,聊天界面不帶重的,這會沒一點插進來的意願。
尤可心繼續問:“導演,那劇播了我要和阿沛炒cp嗎,現在是不是就要準備些物料呀,等會聚會散了我再去影視城拍拍,也不知道布景拆沒拆。”
武林天驕劇拍到後期,趙彌和施秀雲看了劇本都覺得不錯,因此又加了筆投資,也新建了布景,在網上買了些宣傳營銷,已經有一點小熱度。
吳旭沛揉了把頭發,“別了吧,又得回去,之前拍的花絮也夠了吧。”
尤可心:“我們都是為了播出效果呀,阿沛你不回去也沒事,我去拍了,讓助理把我們兩個一起剪進去就行。”
這會一直在旁邊聽着的男人開口了,“尤小姐心地挺好,很會為別人考慮。”
“謝謝何制片人誇獎。”尤可心笑得很甜。
“行了”易航轉了轉雙色骰子,“何銘聲,你說的老朋友什麽時候來?那邊一堆小花等着搶角色啊。”
何銘聲揉了揉眉,嘆氣,“這不等大投資人嗎,我跟導演都是打工的。”
“他心血來潮要搞現場試鏡,我們就是把關的。”
易航覺得有趣,“女主定了?”
“是啊,梁大少追人,真金白銀往裏砸呗。”他抿了口酒,“其餘配角,看着選就行。”
“這部電影多少投資?”
“他一個人就砸了兩千萬,這些小花都想轉型電影咖。”他繞有興趣,看向沈囿,“沈小姐形象也很符合女主,甚至比她更好,有沒有考慮過拍電影啊?”
“加個好友?”
眼皮跳個不停,沈囿隐隐有不好的預感,委婉拒絕,“抱歉何制片,我只想專注在現下一部戲的角色中,以後如果有好劇本,再一起合作。”
易航笑得舒朗,“說了,你挖不走我師妹。”
尤可心倒滿一杯酒過來,“我以後也要跟枝枝多磨煉演技,争取讓何制片這樣有眼光的人看見我。”
何銘聲遞了手機過去,“看見了,形象可以,加吧好友。”
柏翊一提了提眼鏡,看上去也對這種場合不是很自在,他遞了個小櫻桃蛋糕給沈囿,“餓了,墊一下。”
沈囿感激地對他謝謝,“謝謝導演。”
“叫我柏翊一就可以。”
“你那祖宗到了沒?”易航問。
何銘聲接了個電話,比了比食指,“梁總,在三樓雅間,都等着您呢,我這就讓人下去接你。”
“專屬停車位被占了,等等我馬上來。”挂斷電話,何銘聲立刻讓人跟他下去。
易航揶揄,“這麽狗腿?”
“你說呢,誰惹得起梁津這尊大佛,天逸娛樂是吃素的?還有他圈內那些好友,名頭拉出來各個壓死人。”
“政商界都有人在,可不得賣力給他當孫子。”
愣了愣,沈囿捏蛋糕的手僵了下,擡頭看見剛剛在那邊注意造型的流量小花,這會都殷勤着要下去幫忙泊車了。
柏翊一倒還是沒什麽變化,看她吃小櫻桃蛋糕還算和她口味,這會又遞給他一個草莓慕斯,“嘗嘗這個。”
如坐針氈,沈囿不想在這種地方遇到他,如果祁禹時也在,那更避無可避。
草莓奶油沾手指上,細碎燈光照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