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洛京
随着永昭帝賜給雲煦澤一座王府, 并讓司農寺盡快修繕好,永昭帝召謹王回京的消息便開始在朝堂內外傳播。
但這件事只是引起世家的注意,百姓們更在意的是另一個消息。
丞相府已經将朝廷鼓勵出海的政令下達各州郡,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洛京百姓。
短短幾日過去, 洛京多數百姓都知道了這件事, 消息傳播得這麽快,自然有朝廷在背後出力。
出海确實吸引了一些人的興趣, 這其中便包括剛剛因為經營不善只能關閉商鋪的馮潤臨。
幾個好友紛紛來安慰馮潤臨:“大郎, 成敗在所難免, 這次不成, 下次換個商鋪開便是。”
“是啊,你有口才又有能力, 這次不過是因為商鋪的位置選得不行, 要不你去求求你阿爺,讓他多給你些銀子?”
馮潤臨搖頭:“我家什麽情況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阿爺的庶子,家業根本沒我的份,現在這個商鋪已經是阿爺給我的全部,他不可能再給我更多。”
頓了下,馮潤臨的目光變得堅定:“我準備把商鋪賣了,去南夷島出海試試。”
“出海?大郎萬萬不可, 我聽說出海很危險,即便是經驗老道的漁民, 也可能在海上迷失方向,若是倒黴遇到海風, 可能連船都保不住。”
“就是,大郎可別做傻事。”
馮潤臨道:“萬事皆有風險。我從馮家已經得不到助力, 只能另尋機會。如今朝廷鼓勵出海,只要能探索到朝廷沒發現的小島,幫朝廷補充海圖,便能得到獎勵。即便找不到新的海島,只要能和海島上的土著交易,也能賺不少銀子。”
然後他又看向幾個好友:“你們的處境和我差不多。或許你們阿爺仁慈一些,但能給你們的終究有限,我們未來能過什麽樣的生活,終究要靠我們自己努力。”
“若是你們有敢闖一闖的勇氣,我們便結伴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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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能和馮潤臨成為好友的人家世自然也就好不了哪兒去,皆是家中庶子,而且他們只是商賈之家,在洛京只是勉強安穩下來,并無什麽地位所言。
幾個好友沒想到馮潤臨返回來勸他們,一個個面色變得猶豫,嘟囔道:“出海太危險了,我還是算了,我阿爺給我的那個商鋪挺好的,今後總能養活家人。”
“我也覺得出海太危險,大郎你再好好想想。”
馮潤臨見好友們都沒答應,不由得嘆口氣。
他想拉着好友一同出海,除了真心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外,還因為他手中錢財不多。
他手中的商鋪因為經營不善而關門,再加上商鋪位置不好,願意買的人給的價錢都不高。
洛京離高平有點遠,馮潤臨着急去當第一批出海的人,沒有太多時間在價錢上和人拉扯。
但手中銀錢少,除去買船的銀子就剩不了多少,沒銀子就買不了貨物,若是連一船貨物都買不到,那他這次出海真就是純純冒險了,賺不了多少銀子,可能都不值得跑一趟。
馮潤臨不甘心第一趟白跑,這才想着拉幾個合夥人,人一多買船的銀子就能均攤,其他雇傭護衛等雜七雜八的費用也能均攤,就能留下不少銀子買貨物。
他雖然不知道高平的船有多貴,但只要出海的人不少,船的價格就低不了。
失望地送走幾個好友,馮潤臨又去茶樓和兩個想要買商鋪的人見面,價錢依舊低于他的心理預期,但他見的這些人都是這樣的價錢,他知道基本上賣不出高價了。
便選了其中給得最多的一個人,把商鋪賣給對方。
簽完書契便已經到了傍晚,天色漸漸暗下來,馮潤臨今天跑了一天,連午飯都沒吃,肚子餓得咕咕叫,想着把銀子放回家裏便去找個食肆吃飯。
馮父在他及冠那年便把商鋪給了他,相當于提前完成分家,哪怕馮父沒有明說,馮潤臨也知道今後家業沒有自己的份。
馮潤臨不想在家裏讨嫌,便在商鋪附近租了個小院,反正他還沒娶妻,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再加上他對住處要求不高,能住人就行,所以花費的租金并不高。
盤算着明日去見房東,看看能不能提前退掉房子把剩下的租金要回來。
懷裏抱着一個裝着銀子的小箱子,靜靜地走在黑暗的小巷中,馮潤臨雖然面色平常,但心裏暗暗警惕,以防有人搶銀子。
下一刻,一陣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且越來越快,離他越來越近,眼看着就要超過他。
馮潤臨抱緊箱子,警惕性提到最高,甚至放慢了腳步,想讓那人先過去。
正在兩人擦肩而過時,那人突然擡手拍了馮潤臨肩膀一下。
“你幹什麽!”
馮潤臨緊繃的弦驟然斷掉,猛地後退幾步,厲聲呵斥道。
那人被他吓了一跳,有些懵:“大郎,你怎麽了?”
馮潤臨怔住,急促的呼吸頓了下,聽着聲音有些熟悉,他擡眼看去才發現是白日來找他的好友之一,松口氣道:“三郎,是你啊。”
景豪不明所以地看他:“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馮潤臨這才發現自己背後被吓出了冷汗,他方才真怕是有人圖謀他的錢財,這是他出海的全部積蓄。
“我還以為是地痞流氓呢。三郎怎麽在此?”
景豪提起手中的油包和酒壺:“來找你喝酒,順便說些事。”
馮潤臨立刻想起白日的談話,心裏一喜,立刻加快腳步道:“那走吧。”
兩人走出小巷,沒走一會兒便到了馮潤臨的住處。
這是一處很小的小院,裏面只有三間房,院子也不大,院中只有一顆桃樹,但是只開花不結果,讓馮潤臨很失望。
馮潤臨把裝銀子的箱子放進內室,然後拿出來幾個酒杯和盤子,和景豪一同把油包打開,把裏面的東西放在盤子裏:“醬狗肉?還是三郎懂我。”
在口味這一點上,馮潤臨很奇葩,因為幼時被狗咬過,他開始變得喜歡吃狗肉,而且最遲一個月就要吃一次,不吃就會渾身難受。
景豪給兩人倒酒:“認識多年,我還不知道你的口味?”
馮潤臨拿起筷子夾了塊狗肉,細細品嘗一番,沉浸道:“嗯,就是這個味。我這些日子因為商鋪的事忙得焦頭爛額,許久沒吃狗肉了,多虧三郎今日來找我。”
景豪也夾了一塊肉,狗肉的味道确實不錯,兩人一邊吃一邊喝,随意聊着天,氣氛很是融洽。
等到酒足飯飽,景豪才道:“大郎,你素來沉穩,想要出海定然不是一時興起,你可有什麽計劃?”
景豪這時候找來,必然有出海的想法,為了能拉到一個合作夥伴,減輕自己的資金壓力,馮潤臨說出自己的打算:“首先,我們出海要有船,謹王能派出船隊出海,高平肯定有造船工坊,到時候在高平買艘船便可,這一點并不難辦。”
“其次,我們都沒出過海,對大海一無所知,為了避免在海上迷失方向,必須要找個經驗豐富的漁民随行,最好找兩個,這樣更保險一些。”
“然後,我們還需要護衛,那些海島上的土著性格不定,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土著的友善上,只有帶着護衛,才能讓土著忌憚。”
“最後就是貨物了,出海是為了賺錢,我們要在出海前購買足夠的貨物,這樣才能和海島上的土著交易。”
景豪聽完馮潤臨的話,對他的計劃有了了解,道:“雇傭護衛的價錢可不便宜。”
漁民就算了,想來就和雇傭夥計的價錢差不多,但護衛因為要保護雇主,價錢都不低。
或者說,只要在洛京,就沒有什麽東西是便宜的。
馮潤臨這幾日滿腦子都在想怎麽省錢,還真被他想到了一個辦法,道:“我不打算在洛京雇傭。”
“那去哪裏?”
“南夷島!”
馮潤臨自信道:“我聽說在謹王收服南夷島前,南夷島的土著都是以打獵為生,這樣的人不就是天生的護衛?”
景豪眼睛一亮:“還是大郎聰明,在南夷島雇傭護衛肯定能省不少銀子。”
“而且,從洛京到高平需要走一個月,我們到南夷島雇傭護衛,還能省下一個月的傭金。”
景豪笑道:“哈哈哈,大郎連這個都考慮到了。”
馮潤臨攤手:“沒辦法,我銀子太少,恨不得一文錢掰兩半用。”
他看向景豪:“三郎今晚來找我,應該也是有出海的想法吧?”
他都把出海的計劃告訴景豪,也到了景豪表态的時候了。
景豪聽言,嘴角的笑意收斂,嘆氣道:“我正有此意。”
看到景豪眼中的無奈,馮潤臨就知道這裏面有隐情,道:“說實話,我是想找人和我一起出海,但我沒想過會是三郎,你是我們幾個人中過得最好的。”
景豪同樣是家中庶子,但他阿爺對他還不錯,而且家業也大,在景豪及冠時給了他一家綢緞莊,商鋪位置很不錯。
只要景豪不亂折騰,靠着綢緞莊當個舒舒服服的掌櫃,一點問題都沒有。
景豪幹了杯中酒,道:“若非我那嫡母正在想方設法收走那家綢緞莊,我也不想冒險出海。”
馮潤臨疑惑:“那家綢緞莊的地契不是已經給你了嗎?你嫡母怎麽收走?”
景豪重重把酒杯放在桌上,帶着怨氣道:“當初簽書契的時候,我阿爺留了心眼,在上面補充了一條,這家商鋪只有等他百年後才完全屬于我。若是在他去世前有意收回商鋪,我就得乖乖把地契還回去。”
“阿爺加這一條本意是怕我不孝,但嫡母不知怎麽知道了這件事。當初的時候,她就不同意把綢緞莊給我,是我使了些心思,讓阿爺想起了我阿娘,才下定決心把綢緞莊給我。”
“現在嫡母得知能把綢緞莊收回去,便開始和阿爺鬧,阿爺本就是個耳根子軟的人,再加上我那弟弟确實比我有出息,嫡母總拿兒子說事,時間一長,我怕阿爺真會被說動。”
就因為景父耳根軟的毛病,景豪在及冠前沒少被嫡母找茬。
如今好不容易搬出來了,沒想到手裏的鋪子還有可能保不住。
景豪心裏的憋屈可想而知。
一連喝了三杯酒,景豪面色發狠道:“與其等着那惡婦把綢緞莊收回去,不如我把綢緞莊賣了,拿了銀子和你一同出海,肯定能把那惡婦氣個半死。”
他那嫡母小氣得很,還總喜歡占便宜,對她來說,沒占到便宜就是虧了,以她那小心眼的性格,若是知道景豪偷偷把鋪子賣了,估計能氣得吐血來。
馮潤臨問道:“不是說得等你阿爺百年後商鋪才屬于你嗎?”
景豪道:“只要阿爺不出面,這一條就相當于不存在。地契在我手裏,寫得也是我的名字,還是能偷偷賣掉的。”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馮潤臨本以為景豪是他們當中過得最舒服的,沒想到對方的生活也不安穩。
“三郎,你下定決心了?”
景豪點頭:“我了解阿爺,他堅持不了多久。哪怕沒有出海這件事,我也打算把鋪子賣了,只是之前一直在猶豫今後做什麽,才沒立刻賣掉,現在決定和你一起出海,那就不用再等了。”
“其實我今日已經偷偷和幾個有意買鋪子的人見過面,等他們再漲點,我就把鋪子賣了。”
那處綢緞莊可不像馮潤臨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的鋪子,綢緞莊的生意很好,肯定能賣不少銀子。
馮潤臨道:“那三郎盡快解決此事,我們過幾日就要出發,趁着出海的消息還沒傳開,我們趕緊去南夷島,争取當第一批出海的人。”
“好。”
景豪也是個有魄力的人,既然決定了和馮潤臨出海,便不再留戀洛京的一切,快速處理手中的資産。
僅僅三日後,兩人便要離開洛京。
在城門口,幾個好友來給他們送行。
“幾日前大郎才說要出海,我本以為得過些日子才會離開,或者大郎會打消出海的想法,不成想你動作這般快,今日便要走。”
“大郎要去也就罷了,他現在走投無路,需要出海搏一搏,三郎怎麽也去,我們那日都說了出海有多危險,你是瘋了嗎?”
幾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非同一般,勸不住馮潤臨也就罷了,連景豪也沒勸住,他們心情很複雜。
景豪沒和他們說家裏的事,故作豪氣道:“從出生就在洛京,我早就待膩了,正好趁着這次機會出去看看。萬一我和大郎賺了大錢,就回來帶你們一起去。”
“可是......”
另一個拉了拉他的衣袖,打斷他的話道:“別可是了,既然大郎和三郎已經決定,我們就祝他們好運。我們在洛京等着你們賺大錢衣錦還鄉。”
“一定!”
和幾個好友告別完,馮潤臨和景豪便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是馮潤臨回馮家賣慘,把自己出海的事告訴阿爺,得到的一點補償。
除此之外,兩人在洛京什麽都沒買。因為洛京的東西都太貴了,他們決定到高平再說。
以他們的錢財也買不了太多東西,而且他們第一次出海,還不知道土著需要什麽,便打算在高平周邊幾個郡縣買些常用的東西,等有經驗後,再根據土著的需要安排貨物。
景豪看着漸漸遠離的洛京城門:“我們會回來的。”
馮潤臨堅定道:“肯定會。”
這裏有他們的友人,他們肯定要回來。
只希望到時候回來時,會是衣錦還鄉。
......
高平,謹王府
自從章豐钊離開後,雲煦澤的生活就更單調了,沒人和他對弈,他只能自己和自己對弈。
他也想過找人來和他對弈,正好查驗一番他如今是什麽水平。
但他找了好幾個人,即便是看起來最正直的蔣晟陽,也會在和他對弈時放水。
他們都是自幼便開始學圍棋,這麽多年來一直不曾松懈,雲煦澤只學了一年多,哪怕天賦異禀,也不可能這麽快就超過老手。
眼看着這些人一個比一個會放水,多下幾局估計能水淹王府,雲煦澤就放棄了和他們對弈的打算。
章豐钊已經走了半個月,高平還是一如既往,每日都有大量的外來商隊通過碼頭去南夷島,每個商隊都帶着大量貨物,都想在市舶司組建前撈一筆。
商隊之間互相通信,倒是為南夷島增添了不少人氣。
出海的事正在以洛京為中心,慢慢朝周邊州郡傳播,但高平離洛京有點遠,現在還沒傳到高平。
倒是雲煦澤任命女子為官的事傳到了深山中的陵越人耳朵裏。
這段時間,每日都有大量的陵越人跑到高平來投靠雲煦澤,根據高濟才的統計,如今已經有四十萬陵越人選擇投靠雲煦澤。
都快趕上南夷島的百姓總人口。
再有幾個月便要到種莊稼的時候,雲煦澤去年就打算在南夷島種棉花,這群陵越人來得正好。
雲煦澤大手一揮,讓高濟才負責安排船只把這群陵越人送到南夷島,到了那邊,會有祝雲平三人協商劃分這群人,不管這群人分配到哪個郡,他們今年的任務都是開墾荒地,然後學習種棉花。
有了這四十萬人加入,南夷島就不會空着那麽多荒地。
陵州山中還有将近三十萬陵越人,這些人經過了這麽多事,還不願投靠雲煦澤,基本上都是對大康警惕性最強的那群人。
短時間內不可能讓他們放松警惕,只能等他們自己想明白。
如今南夷島的大半資源都有人開發,對人口的需求已經沒那麽緊迫。
而且對于陵州來說,三十萬陵越人已經不像百萬陵越人那樣危害大,只要他們不主動挑事,官府也不會費心思找他們的事。
這日,霍幼雲來找雲煦澤,把市舶司的小吏名單交給雲煦澤。
雲煦澤只看了一眼就笑了:“五娘子,你還真是雨露均沾啊。”
這份名單上有女子也有男子,有南夷島百姓也有高平百姓,南夷島原本的土著和陵越人都在其中。
雲煦澤封地的百姓就分為三類,高平本地百姓,陵越人和南夷島原本的土著。
霍幼雲把這三類人一網打盡了。
這平衡之道玩得是真溜。
霍幼雲道:“今後市舶司要和各種各樣的商隊打交道,各方面都要顧上。”
她說服這些人也花費了一番心思,最難說服的就是那幾個女子。
若非霍幼雲開創了女子為官的先河,其那幾個女子還不一定同意呢。
霍幼雲想到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嘆氣道:“王爺,下官本以為組建市舶司最難的是說服男子加入,但着實沒想到最難的其實是說服女子加入。”
“下官本來有幾個很看好的世家小娘子,但她們無一例外都拒絕了。就現在名單上的幾個女子,還是因為她們在夫家過得不好,心灰意冷下才想換一種活法。”
雲煦澤并不意外:“不是所有女子不像五娘子這般有抱負。”
霍幼雲雖然有些失望,但并不喪氣:“萬事開頭難,如今下官已經替天下女子開了頭,今後再難也不會有以前難。”
在雲煦澤來高平之前,霍幼雲當時都絕望了,因為找不到施展自己才華的機會。
雲煦澤道:“明年的小吏培養課程,本王會叮囑學院,不再限制性別,只要能通過考核,女子同樣有資格入學。”
霍幼雲大喜:“謝王爺恩典。”
雖然到時候可能參加考核的女子寥寥無幾,甚至也可能沒女子來,可只要雲煦澤給出機會,總會等到有女子參加考核并成功入學的時候。
飯要一口一口吃,想要打破自古以來便存在的理念,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
雲煦澤道:“馬上便是開始收關稅的日子,必須要警告手下的小吏,不得中飽私囊,更不可和商隊勾結,必須秉公辦理,該收多少關稅就收多少關稅。”
“哪怕是洛京許家或者何家的商隊,到了南夷島就得按照本王的規矩辦事。”
“你是市舶司的主官,要約束好手下,若是被本王知道手下人中飽私囊,不僅那人要被懲罰,本王還要治你的罪。”
市舶司掌握着收關稅的權利,便意味着有約束南夷島來往船隊的權利。
随着南夷島的地位越來越高,這個權利也會越來越大,雲煦澤必須一開始就定好規矩,就和商稅司一樣,一旦犯錯決不輕饒。
用嚴酷的懲罰約束下面的官吏。
霍幼雲恭聲道:“下官明白,定不讓王爺失望。”
雲煦澤颔首:“本王允了你這份名單,下去籌備吧,莫要在三月初一那日出差錯。”
“諾。”
......
洛京,許府書房
因為洛京開始流傳的一個傳言,許家父子再次聚在一起議事。
許峻齊道:“是洛京的某位王爺出手了?”
“他們的可能性極大,但也不排除有其他藩王插手。不過不管是誰出手,既然傳聞能起來,八成是真的。”
許長珩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雲煦澤,只得道:“謹王當真是個怪人。”
在高平設立蒙學,光明正大地挖世家根基。
許峻齊道:“他若是不怪,豈能做到那些尋常人做不到的事。雖然此事驚世駭俗了些,兒倒是不意外,這是謹王能做出來的事。何況皇室一直都在想辦法削弱世家的勢力,這件事,自從大康立國後便一直在做,只不過沒人像謹王做得這般過火罷了。”
把知識傳播給尋常百姓,徹底打破世家對知識的壟斷,這不是一般的大仇。
許長珩冷哼道:“此事,我不可能再替謹王說話。”
許家是洛京最大的世家之一,可以說吃遍了世家紅利,這時候若是支持雲煦澤,可是要被其他世家戳脊梁骨的。
雖說他對自家子弟有信心,哪怕尋常百姓學了知識,也影響不到許家子弟。但此事确實動了世家的根基,許家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世家不在意。
事實上,在意的世家絕對遠超想象。
許峻齊笑道:“我們許家當然不能插手。不論是誰做的,無非是想斷絕謹王拉攏世家的可能。只是謹王能不能成為儲君,和我們這些世家關系還真不大。”
“又或者說,對于當今皇上來說,關系不大。”
若是其他皇帝,可能還會考慮世家的态度。但永昭帝執政三十餘年,他的強勢和霸道滿朝皆知,世家幹預不了儲君的決定。
永昭帝若是執意立雲煦澤為儲君,世家根本阻止不了,就像這次永昭帝想召雲煦澤回京一樣。
世家能做的只是背地裏用手段。
與此同時,何家
何維良和何瀚初同樣在說雲煦澤設立蒙學的事。
何瀚初皺眉道:“謹王比皇上更甚,若是他登基為帝,第一件要做的怕就是削弱世家。”
甚至模板都有了,只要在大康上下設立蒙學便可。
何維良淡淡道:“藩王既然已經就藩,那該老老實實待在封地,儲君與他無關。”
“可皇上很明顯重視謹王。”
“那是因為謹王遠離洛京,皇上見不到他自然覺得樣樣都好,若是皇上見到謹王後,發現他并不似皇上想象中得那般好,自然便不會那般重視。”
何瀚初道:“阿爺可是知道了什麽?”
何維良意味深長道:“謹王啊,行事過于荒唐了。”
說完這句話,何維良便不再提此事,轉移話題道:“你今後少和吳王來往。”
何瀚初愣了下道:“既然謹王不可能,那最有可能被立儲的便是吳王,兒和他走得近些應該沒什麽吧?”
何維良瞥他:“何家不需要巴結儲君。”
這便是超級世家的底氣。
何瀚初臉色一僵,抿嘴沒說話。
何維良繼續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接受吳王的拉攏,無非是擔心今後的丞相之争輸給許三郎。”
“但你應該知道,一件東西,越是得不到才越有價值。吳王能言善辯,看似溫和,實則寡恩,他只會在意你能給他多少價值。”
“對于這樣的人,你不能對他太好,只要讓他知道你能給他帶來價值便好。”
何瀚初聽言便知自己之前做錯了,恭聲道:“兒謹遵阿爺教導。”
何維良微微颔首。
這個兒子确實不如許家三郎沉穩,但有他教導,總能長進些。
丞相府的主人仍然會是他們何家人。
謹王在封地設立蒙學的消息,很快便在世家之間流傳開,對于這件事,世家的态度不一,但都默契地沒在外面讨論此事,這個消息僅限于世家之間流傳。
興德宮
永昭帝同樣知道了此事,淡淡問道:“誰傳得?”
黃顯低頭道:“對方行事很謹慎,奴才無能,沒有查到。”
永昭帝笑了:“看來朕的兒子們長大了,已經有了瞞着朕做事的能力。”
哪怕沒有證據,永昭帝還是認定是他某個兒子所為,只是不确定是哪個。
黃顯偷偷看了眼永昭帝:“皇上,可要封鎖消息?”
“都已經傳開了,再封鎖有什麽用?既然是真事,沒必要封鎖。”
永昭帝捏捏眉心:“十郎到底年輕,還不知掩飾自己的心思。”
皇室子弟都有削弱世家勢力的心思,歷任皇帝也都在做這件事,只可惜收效甚微。
之所以會如此,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皇室需要世家子弟幫忙治理國家,若是不用世家子弟,便無人可用。
可只要用世家子弟,就會給對方發展家族的機會。
這就像是個死循環,幾乎無解。
雲煦澤設立蒙學,确實是打破這個死循環的辦法。只可惜太早暴露目的,恐怕會被世家們針對。
黃顯道:“可能是因為高平無人制約謹王殿下,謹王殿下便肆意了些,少年郎都是如此,想必這次來洛京得皇上教導後,謹王殿下會變得沉穩些。”
這話說到了永昭帝的心坎,他越對雲煦澤滿意,便越愧疚曾經對雲煦澤的忽視,這次召他來洛京,便是想着父子能多相處段時間。
永昭帝答應三公九卿不會讓雲煦澤在洛京久待,實際上他已經想了數種辦法留雲煦澤多待一段時間。
陽奉陰違嘛,誰都會做。
永昭帝臉上的笑意加深:“也虧得他找到那麽多蒙學先生,他弄得那個什麽小吏培養課程倒是有趣,十郎就是鬼主意多。”
不管怎麽說,兒子還是争氣的,做的事不是利國利民,就是為皇室着想。
而且現在消息傳開,雲煦澤承擔着莫大的壓力,永昭帝心疼他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怪罪他。
“等十郎回來,朕和他好好聊聊。”
黃顯恭維道:“想必謹王殿下也想見到皇上。”
永昭帝想到記憶中那個孺慕的眼神,想要補償雲煦澤的心思更深了。
......
二月底,南夷島零陽郡
因為零陽郡比其他兩郡更靠近碼頭,霍幼雲便把市舶司設在零陽郡,祝雲平便在靠近郡衙的位置選了一處小院,當做市舶司的官署。
臨近三月,市舶司的幾位官吏已經到了官署,官署後院有數個房間,是霍幼雲特意為幾個小吏準備的,他們在南夷島都沒有住處,可以住在官署。
幾個小吏中,只有烏白和大石認識,兩人一同出海數個月,早就沒了當初的隔閡,如今又一起共事,關系更近了幾分。
除了他們外,還有一個南夷島百姓,來自兆陽郡的部落。
霍幼雲一直找了六個小吏,男女各三人,很是均衡。
大家都是初見,何況還有三個婦人在,氣氛有些尴尬。
還好霍幼雲很快便走進來,依次介紹了六人的身份,道:“本官在南夷島招募了三百雜役,你們六人每人管五十人,明日便是三月初一,也是市舶司第一次在衆人面前亮相。”
“你們只需要記住兩點。第一,完全按照市舶司的規章制度辦事,第二,市舶司直屬于王府,我們都有王爺撐腰,不需要懼怕任何人,也不用給任何人面子,不論是洛京世家的船隊,還是高平官員的船隊,甚至即便是王府的船隊,該交多少關稅就交多少關稅。”
霍幼雲神色鄭重道:“若是有人欺負你們,本官會給你們撐腰,本官不夠格,還有王爺。可若是有人膽怯,丢了市舶司的面子,可不只是罷官免職那麽簡單。都明白了嗎?”
六人齊聲道:“諾。”
随後,霍幼雲讓烏白三人離開,單獨叮囑三個婦人:“我們女子的地位有多低,你們都親身體會過,哪怕是出身世家,女子也不如男子地位高,甚至要仰男子鼻息過活。”
“今日我給你們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只要能做好這差事,你們便是王府小吏,屆時你們的夫君不僅不敢再欺辱你們,甚至要對你們伏低做小。你們若是想和離,我也可以請王爺出面解決。”
三個婦人聽到這話,眼睛變得明亮很多:“大人,當真能和離?”
她們自幼讀書,個個才華橫溢,只是嫁人幾年,如今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卻被磋磨得沒了精氣神。
她們都想逃離現在的家庭。
霍幼雲點頭,正色道:“王爺重視女子,從王爺封我為官你們便能看出來,只要你們好好當差,王爺一高興自然不介意幫你們一點小忙。”
“大人放心,我們一定好好當差。”
看着三人認真的神色,霍幼雲松了口氣。
明日有她親自坐鎮,想來不會出什麽問題。
此時,高平謹王府
雲煦澤接到了舅父祝昌言派人加急送來的信件,打開一看便知祝昌言為何會這麽着急讓人送來。
原來是世家們已經知道他設立蒙學的事。
此事雖然只在世家之間流傳,但祝昌言如今是尚書仆射,很少有事情能瞞過他。
雲煦澤嘆氣:“怕是要連累舅父了。”
他并不在意這件事被世家知道,或者說他既然這麽做了,就想到會被世家知道。
還是那句話,雲煦澤沒有野心,哪怕已經有人為了抑制他的聲望,開始有所動作,但他依舊是原來的心思。
他只想待在封地。
而那些世家不管多恨雲煦澤,在雲煦澤的封地都奈何不了雲煦澤。
只是祝昌言在洛京就沒那麽自在了,難保有些世家子弟不會找祝昌言的晦氣。
雲煦澤想了想,便提筆給永昭帝寫信,希望永昭帝能護着祝昌言些。
通了這麽多次信,雲煦澤對永昭帝已經有些了解,兩人的對話也越來越随意。
永昭帝很聰明,雲煦澤不覺得自己能騙過他什麽,所以一向是有什麽說什麽,只要坦誠就好。
永昭帝心胸開闊,哪怕說錯話,他也不會怪罪什麽。
給永昭帝寫完信,雲煦澤又給祝昌言寫信,說了自己什麽時候去洛京,把祝雲淩會和他一起回去,且祝雲平為什麽不能回去的事也都寫在信上。
最後提醒祝昌言,若是真有世家子弟針對他,讓他去找永昭帝告狀,不必委屈自己忍着。
以祝昌言尚書仆射的身份,想見到永昭帝很容易。
寫完兩封信,雲煦澤立刻吩咐小福子把信送出去。
等辦完事,小福子問道:“殿下,明日便是市舶司收關稅的日子,您要不要去看看?”
雲煦澤搖頭:“有五娘子負責,本王只需在王府等消息便是。”
他去了便是給霍幼雲撐腰,但他總不能永遠都在,市舶司的事還是需要霍幼雲自己解決。
何況零陽郡還有兩千郡兵,若是有人敢對市舶司的人不敬,霍幼雲完全可以去找朱隆出兵鎮壓。
南夷島是雲煦澤的地盤,只要霍幼雲夠強勢,那些商隊只能乖乖聽話。
一夜過去,終于到了三月初一。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是市舶司正式收取關稅的日子。
高平的百姓們一大早就聚在碼頭,看看今日有多少船隊去南夷島。
一大早就到碼頭的百姓,看到排着隊等着裝貨離開碼頭的船隊,整個人都懵了。
“不是都嫌關稅太高,不去南夷島了嗎?怎麽還有這麽多船隊?難不成他們忘了今日是什麽日子?”
“哼,我就知道商賈的話不可信,天天喊關稅太高,三月初一後打死也不再去南夷島,結果去得比誰都早。”
“哈哈哈,人家也沒騙人,打死就不去,那打不死可不就去嘛。”
百姓們嘲諷那些心口不一的商賈,看熱鬧看得很高興。
但商賈們一個比一個臉皮厚,壓根不在意嘲笑,他們正在暗暗計算自己的貨物值多少銀子,要交多少關稅。
算來算去還是決定肉疼,但裝貨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