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南夷島碼頭

霍幼雲帶着六個小吏并三百雜役守在碼頭, 眼看着海面上有船隊靠近,霍幼雲看了眼烏白等人:“記住本官說的話。”

烏白等人微微拱手,便帶着手下人走到泊位, 每個小吏守着一個泊位, 南夷島的碼頭很大, 泊位足足有十二個,可以同時停靠數百艘船。

若是之前, 船隊進了碼頭, 只需要讓郡兵檢查貨物, 很快便可以卸貨離開。

但如今由市舶司負責碼頭, 同樣是檢查貨物,但得交完關稅才能離開, 而關稅的多少取決于船隊貨物的價值。

這就需要檢查得仔細些, 最起碼要把貨物的價值算清楚。

過了片刻,各家船隊進入碼頭,一眼便看到站在碼頭的數百人,心知這便是市舶司的人。

有的人謹慎,故意讓船夫把船停在沒人守着的泊位,想看看市舶司怎麽收稅。

而有的人覺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逃不過去,還不如早點交稅早點上岸, 便把船停在了市舶司守着的泊位。

等船停下,烏白等人揚聲道:“所有人立刻下船, 船隊負責人提供貨物清單,我等會入船檢查。”

聽到這話, 六個小吏所在泊位的船上陸陸續續有人下船。

第一個被烏白檢查的是來自合昌郡的船隊,掌櫃的姓錢, 帶了五艘貨物。

錢掌櫃把清單雙手奉上,連忙表忠心道:“小人感念謹王殿下收服南夷島,決不會逃避任何稅收。”

南夷島是雲煦澤的地盤,他們在人家地盤上賺錢,當然得表現得乖一點。

烏白淡淡道:“只要交夠關稅,爾等便得官府庇護,若是受了委屈,盡管去官府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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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掌櫃表現得很驚喜:“謝大人。”

随後,烏白帶着人上船核對清單。

錢掌櫃的夥計看了眼別的泊位,低聲道:“掌櫃的,市舶司當真有女子。”

他的語氣有些幸災惹禍,雖然烏白也不是高平人,但最起碼是男子,被男子檢查總比對女子低三下四強。

錢掌櫃看向旁邊的泊位,便是由女子帶隊,對方正在和船隊負責人交談。

“王掌櫃?”

錢掌櫃正好認識那人,他們都來自合昌郡。

事實上,合昌郡離高平很近,再加上又是陵州最繁榮的郡城,南夷島的很多船隊都來自合昌郡。

檢查王掌櫃船隊的是孫娘子,雖然是第一次當差,但得了霍幼雲昨日的告誡,以及身後有謹王府撐腰,她倒是沒露怯。

王掌櫃把貨物清單奉上,面上沒有絲毫不敬,笑道:“大人,請檢查。”

孫娘子點點頭,看了眼身後的雜役,道:“随我上船。”

“諾。”

五十個身強體壯的雜役齊聲應下,那氣勢驚得旁邊的商賈們一震,連忙收起心中的輕視。

別管他們願不願意接受女子檢查船隊,就憑人家代表的身份,以及這五十個雜役,他們就沒資格挑剔什麽。

王掌櫃的面色更加恭敬。

霍幼雲看着六個泊位的情況,微微放下心,目前來看商賈們都很配合。

烏白等人在接受霍幼雲邀請後,便開始熟悉南夷島的物價,否則沒辦法給船隊貨物估價。

物價并非一成不變,市舶司除了收取關稅外,還需要時刻關注南夷島物價的變化,如此才能更準确地估算貨物價值。

每個小吏手下有五十個雜役幫忙,檢查船隊并不難,沒一會兒第一批貨物就被檢查完,烏白等人早就背熟了南夷島物價,很快便給出了貨物總價值,按照十五取一的關稅告知衆人需要交的關稅。

錢掌櫃立刻把準備好的銀子交給烏白,這個數目和他自己算得差不多,心裏收起了對這個新官署的輕視之心,別管這個官署裏都是什麽人,有一點是确定了——他們不好糊弄。

烏白把錢掌櫃的貨物清單留下一份,同時記下今日的日期,貨物總價值,以及收取的關稅。

這都是日後查賬時的憑證。

等一切弄好,烏白道:“關稅已交,你們可以走了。”

錢掌櫃招呼夥計:“都過來卸貨。”

與此同時,早就等在碼頭旁的租車行管事走過來,問道:“掌櫃的,用不用車?”

錢掌櫃早就和車隊熟悉,熟練道:“租二十輛馬車,這是租金。”

南夷島已經對外開放将近半年,随着來南夷島的商隊越來越多,一些産業也在南夷島浮現。

比如租車行。

因為南夷島位于大海中,商隊需要乘船過來,但到了南夷島後得上島,這時候就需要馬車裝貨物。

若是每次都自帶馬車太麻煩,而且馬車占地方,這樣就得少裝不少貨物,商賈們每次都埋怨帶馬車太麻煩。

租車行便在這種情況下應運而生。

其實很多人都知道在南夷島開租車行肯定賺錢,但在南夷島開商鋪是需要到官府報備,得得到官府同意後才能在南夷島開商鋪。

而想讓官府同意很簡單,只要在南夷島三郡任意一個郡城買下一間鋪子就行。

條件很簡單,卻吓退了九成九的商賈,因為郡城的商鋪價格實在高得吓人,除了那些不缺錢的家族外,尋常商賈根本買不起。

現在和錢掌櫃做生意的租車行,便是高平郡李家開的。

像這樣的租車行在南夷島還有好幾個,都是各家族的産業。

租好車,錢掌櫃便上船指揮夥計往馬車上卸貨,嘴裏罵罵咧咧:“老子費勁跑這一趟,不僅要交關稅,還得給租車行送銀子,真特麽憋屈。”

商賈們對南夷島上的那些産業都沒有好感,他們累死累活才能賺點錢,但那些有世家背景的鋪子只要坐着收錢就行。

賊老天就是這麽不公平。

很多商賈都和錢掌櫃一樣,一邊在心裏罵罵咧咧,一邊熟練地租車。

而關稅的收取也很順利,沒有一個人敢不配合。

到了這時候,那些選擇看看情況的商賈後悔了,因為那六個泊位一直有船隊進入,導致烏白等人很忙,根本沒功夫去管其他泊位的船隊。

霍幼雲看到這種情況微微皺眉,市舶司負責南夷島碼頭,僅僅只有六個小吏還是太少了,最起碼要和泊位數齊平才對,現在還只是多等一會兒。

等今後船隊增加,恐怕一天也檢查不完。

霍幼雲已經有了多招募小吏的想法,不過這需要請示雲煦澤。

.....

三月初一,今天一整天烏白等人都在忙碌,一整天都有船隊進碼頭,他們只是抽空吃了個午飯,還是霍幼雲安排人給他們送飯,他們根本沒時間離開碼頭。

見此,霍幼雲覺得市舶司得再招募幾十個小吏才夠用,最起碼要給他們休息的機會。

一直關注碼頭情況的人,根本沒在意烏白等人累成狗的樣子,他們只注意到一箱又一箱的銀子往市舶司搬,僅僅一日的關稅就這麽多,謹王府的稅收怕是又要翻幾倍了。

次日,雲煦澤收到了霍幼雲派人送來的公文。

除去彙報昨日收稅的情況外,還有多招募小吏的申請。

南夷島碼頭一共有十二個泊位,霍幼雲便計劃把市舶司的小吏擴充當三十六人,這樣一來,當值的小吏便可以三班倒,不用再那麽累。

霍幼雲似乎是搞平衡搞上瘾了,她依舊打算男女平分,分為十八個男吏和十八個女吏。

不過霍幼雲還是有些區別對待的,女吏那邊會由她親自去邀請,而男吏也是公開招募,只要了解南夷島的物價,識字懂分寸就行。

霍幼雲在公文上把她的打算寫得清清楚楚,雲煦澤心知女子不好招募才需要霍幼雲親自出面,毫不猶豫便準了她的請求。

市舶司确實需要很多人,不僅小吏要擴充,雜役也需要擴充。

雜役要比小吏容易招募,南夷島除了土地多,就是人多,那些部落百姓農閑時根本無事可做,而且他們一點不挑剔,只要能賺錢就行。

雲煦澤想到南夷島百姓的特性,突發奇想道:“他們貌似是天然的雇傭兵人選,不對,這個時代沒有雇傭兵,只有護衛。”

“拿錢辦事,只要錢給到位,就會盡全力保護雇主安全。這不就是合格的護衛嗎?”

雲煦澤覺得他想到了一種幫南夷島百姓賺錢的方法,立刻給祝雲平寫信。

零陽郡郡衙

祝雲平當日便收到了雲煦澤的信,看完信便吩咐道:“去請兩位郡守來郡衙。”

其實三個郡城離得并不近,只是因為市舶司的事,程允晨兩人恰好來了零陽郡,他們如今正在碼頭看市舶司收稅。

沒一會兒,程允晨和金旭堯便回了郡衙:“祝大人有何事?”

祝雲平把雲煦澤的信給他們看,道:“還是王爺思慮周全。南夷島各部落并非安分之人,總讓他們無所事事下去難保不會生出亂子,如今朝廷鼓勵出海的事已經傳開,那些出海的船隊必然需要護衛。”

“尋常護衛可沒有我們南夷島的人強壯,只要把可在南夷島雇傭護衛的消息傳開,我相信會有很多人願意試一試,正好給他們找些事做。”

程允晨笑道:“我聽說南夷島的百姓都掉進錢眼裏了,不管做什麽,只要銀子給夠就行。”

金旭堯也聽說了,道:“他們沒接觸過外面的東西,如今看什麽都覺得新鮮,可什麽東西都需要銀子,他們這才對銀子這麽看重。”

“那便照王爺所說,将南夷島百姓可雇傭為護衛的消息傳出去,順便給各個部落傳信,讓他們選些機靈些的族人找那些商賈自薦一下。”

程允晨認同道:“不僅是出海的船隊,我看那些總是來往南夷島的商隊也需要護衛。我們從沒有把百姓束縛在南夷島的想法,只要他們願意,完全可以成為那些商賈的護衛,正好多去外邊看看,王爺不是一直希望他們可以融入大康嗎?”

祝雲平見兩人都沒有意見,道:“那便以郡衙的名義,張貼告示通告此事。同時下令讓驿卒把這個消息告訴各部落。”

“好。”

兩人答應下來,讓随從快馬加鞭把消息傳回郡衙。

他們現在不在各自的郡衙,只能讓下面的官吏負責此事。

說完此事,祝雲平提到市舶司:“你們方才去碼頭,市舶司的差事辦得如何?”

金旭堯道:“無人鬧事,一切都井井有條。”

程允晨道:“在意料之中,王爺威望甚重,哪個不長眼的敢在南夷島鬧事,真當六千郡兵是吃素的?”

王府要權有權,要兵有兵,根本不懼怕任何人。

祝雲平颔首:“那便好。市舶司是殿下新設的官署,若是出差池,損害的是王府的顏面。如今能不出差錯,霍五娘子還是有幾分能力的。”

“若是沒能力,也不會被王爺看重。”

他們都是被雲煦澤發掘之人,很清楚能得雲煦澤看重的人,不說才華橫溢,最起碼能力不錯。

這時,小吏進來禀報道:“大人,市舶使求見。”

“剛說到她,這便來了。”

祝雲平道:“請市舶使進來。”

霍幼雲走進來,拱手道:“下官見過三位大人。”

這裏是零陽郡郡衙,自然由祝雲平這個主人接待霍幼雲。

“市舶使來此何事?”

霍幼雲道:“下官奏請王爺擴充市舶司小吏,王爺已經應允,勞煩大人讓人張貼告示,讓南夷島百姓知道市舶司即将招募十五名小吏,有意的百姓皆可到市舶司參與考核。”

“同時市舶司還需要五百名雜役,只要是南夷島青壯都可以報名。”

市舶司的小吏一多,雜役自然也要增加,但若是還給每個小吏配五十名雜役,那需要的雜役就太多了,市舶司也容不下那麽多人。

再招五百雜役,再加上原本的三百人,湊齊八百人,這已經是市舶司能承擔得極限。

今後若是還不夠用,只能讓祝雲平給是好事市舶司換個大點的院子了。

金旭堯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五百雜役?市舶司需要這麽多人?”

這人數都快趕上郡衙的一半了。

霍幼雲道:“來往南夷島的船隊很多,僅憑現在這些人根本忙不過來,下官才會奏請王爺擴充市舶司。”

祝雲平倒是了解一些,道:“自從南夷島對外開放後,随着南夷島的名氣傳開,越來越多的商隊來此。”

“而且兩位莫要忘了,南夷島又新增了四十萬百姓,現在這些商隊遠遠滿足不了南夷島所需。若是我所料不錯,接下來聞着味來南夷島的船隊将會暴增,市舶司早點擴充完更方便當差。”

祝雲平看向霍幼雲:“本官給吩咐人按照市舶使所說張貼告示。”

“多謝郡守大人。”

霍幼雲說完,便離開了祝雲平的辦公房。

程允晨道:“這位市舶使倒是雷厲風行之人。”

專心辦事,一句廢話都沒有。

“雖說女子為官驚世駭俗,可那麽多女子,為何只她一人被封官,自然是有可取之處。”

祝雲平提前結束這個話題:“殿下已經吩咐過,新來的四十萬百姓今年都要種木棉,但郡衙并沒有那麽多木棉種子,趁着離播種還有幾個月,我們得盡快把木棉種子湊齊。”

程允晨一臉輕松道:“此事簡單,把官府需要木棉種子的消息透露出去,那些商隊自然會幫我們湊齊。”

祝雲平也是這麽想:“那便照六郎說得做。”

幾人雖然皆是郡守,但很默契地以祝雲平為首,很多大事都是坐在一起商議決定。

這也是雲煦澤派祝雲平的目的,南夷島畢竟是一個整體,哪怕被分為了三郡,也需要有個主心骨,政務上的主心骨是祝雲平,而軍事上的主心骨便是朱隆。

......

南夷島

集市的一處角落,幾個商賈正湊在一起說話,當時第一批被收關稅的錢掌櫃和王掌櫃便在其中。

一個矮胖的商賈坐在麻布上,郁悶道:“南夷島什麽都貴,郡城客棧的一間普通房間都貴得離譜,我們想商量個事連隐蔽的地方都找不到。”

南夷島的一切都是雲煦澤的,他不允許其他人在南夷島蓋房子。

整個南夷島,除去各部落,就只有郡城有房子,來南夷島做生意的商賈不可能當天離開,基本上都要找住處。

他們一般都不舍得入住客棧,只能去某個部落租住,而随着雙方打交道多了,部落裏的普通民房也開始漲價。

就很坑人。

一些商賈不舍得花錢,便選擇住在馬車上。

錢掌櫃道:“幾個月來一直如此,你就別埋怨了,大家都交了關稅,可以看出來市舶司是按照南夷島的物價給我們的貨物估價。我們今後基本上都是受市舶司管轄,需要想辦法和市舶司打好交道。”

王掌櫃道:“打好交道是必須的,他們對我們這些人來說就是天,稍微使些手段就能讓我們白跑一趟。”

那個矮胖掌櫃道:“王掌櫃多慮了,市舶司不敢這麽做,他若是敢耍手段,你只管去官府告他,倒黴的一準是他。”

錢掌櫃聽言看向矮胖掌櫃,道:“差點忘了餘掌櫃是高平人,莫非是有什麽內幕?”

餘掌櫃笑道:“我只是個小商人,哪有什麽內幕,不過諸位也知道高平之前進行過商稅改革,如今的商稅司便是因為商稅改革而建,當時的商稅司便如同今日的市舶司一般,權利極大,負責整個高平的商稅,任何商鋪的賬簿都要任由商稅司檢查。”

“時間一長,商稅司某個小吏便起了貪念,夥同一個同僚私底下對商鋪進行索賄,對方若是不同意便會污蔑對方偷稅。”

“按理說若是一般人可能會被他們吓到,可好巧不巧那人對王爺很信任,堅信王爺不可能被蒙蔽,不僅沒有接受威脅,還十分硬氣地告到了官府。”

餘掌櫃說到這兒停了下,問道:“你們猜那兩個商稅司小吏是什麽下場?”

錢掌櫃猜道:“罷官免職?”

不論官府心裏怎麽想,這種事一旦鬧大,罷官免職是肯定的。

餘掌櫃搖頭,臉上露出些許震撼和快意,道:“此事被告到官府後便由王府接手,查明确實是那兩個小吏徇私枉法,王爺親自下令将那兩人斬立決,并且他們二人三族之內的親屬永不被王府任用。”

“當初斬首的地點就在郡衙門口,很多百姓都去看了。從那時候起,我們便知道王爺眼裏是容不得沙子的。”

錢掌櫃和王掌櫃對視一眼,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只是索賄并未成功,便被斬首示衆?”

這未免也太狠了。

外人對雲煦澤的印象多是以仁慈愛民為主,竟不知對方還有這一面。

餘掌櫃道:“所以諸位不用擔心,市舶司就像當初的商稅司,權利極大,但他們沒有為所欲為的膽量,畢竟王爺是真的會殺人。”

“當然,必須要遵守規矩,王爺對待不守規矩的人,同樣不留情面。”

錢掌櫃連連點頭:“我們都是正經人,肯定守規矩。”

特麽的!

碰到一個動不動就殺人的殺神,他們哪裏敢不守規矩。

別管之前有什麽想法,現在通通都變得老實了。

餘掌櫃注意到衆人的神色,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只有高平百姓才知道跟着王爺走絕對少不了好處。

王府要收關稅的消息傳開,外郡的商賈都開始打退堂鼓,不願意交關稅,但只有高平百姓沒有退縮,反而積極聯絡友人合作組建船隊。

他們堅信雲煦澤費心在南夷島設立新官署,就說明南夷島有利可圖。

高平百姓不相信那些商賈吹噓南夷島有多賺錢,他們只信謹王府的動作。

這便是雲煦澤就藩将近兩年經營起來的威信。

幾個人湊在一起本是商讨今後如何和市舶司接觸,如今聽到餘掌櫃的話,都沒了別的心思,老老實實聽話就是了。

事情談完,幾個人便分開了,他們還要繼續做生意。

不過分開沒多久,幾個人又聚在了一起。

“官府的消息都知道了吧?”

“你是指市舶司招募小吏的事?”

錢掌櫃翻個白眼:“那和我們有什麽關系,我們又進不去,我說的是官府需要木棉種子的事。”

“官府既然放出消息,需要的木棉種子肯定不少,我們回去後可以多買一些,下次來南夷島直接找官府交易,省得找買家了。”

王掌櫃道:“确實要多買,這是和官府打交道的好機會。”

幾個人都覺得要多買,和官府做生意總會有好處。

餘掌櫃則道:“你們有沒有看到可以雇傭南夷島青壯當護衛的告示?”

“自然看到了,只是我等待在南夷島的日子不長,多數時候都在別處奔波,他們能離開南夷島?”

“既然官府出了告示,肯定能離開。”

餘掌櫃率先表态道:“我倒是想雇幾個護衛,南夷島青壯看着就強壯,比我原來的那幾個護衛厲害多了。”

其他人聽到這話,也有些意動,他們這些常年在外行商的人,最在意的就是安全問題,哪怕雇傭護衛需要花費不少銀子,他們也都舍得。

“我也覺得可以雇幾個試試,若是好用,我可以去更遠的郡縣行商。”

錢掌櫃也動心了,道:“我和青木部落交好,一會兒去問問他們的青壯當不當護衛。”

“錢掌櫃提醒了我,我也有交好的部落,找熟悉的人更值得信任。”

官府的告示引起了很大反響,南夷島已經對外開放半年,原本還有人覺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但和南夷島百姓打過交道後,基本上都打消了這個想法。

如今可以雇傭南夷島青壯當護衛,很多人都上心了。

因為南夷島青壯在這些商賈眼裏的标簽就是實惠,意思是既好用又便宜。

一時間,有不少商賈都找上和自己交好的部落,有意雇傭幾個護衛看看好不好用。

這過程都由雙方自行決定,官府只負責通告消息,不會插手其中。

......

永昭三十二年,三月下旬

在路上颠簸了一個多月的章豐钊終于回到了洛京。

進入洛京後,章雲問道:“阿郎,去哪個郎君府上?”

章豐钊道:“這次回來是給囡囡慶生,自然是去三郎府上。”

章雲便讓車夫駕車前往文山坊。

章豐钊掀開車簾,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洛京城,心裏湧起無限感概。

他在洛京待了幾十年,如今只是離開了兩三年而已,便有些陌生的感覺。

不過還是一如既往地繁榮,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穿着遠非高平可比,可能是在高平待久了,他反而覺得高平更親切些。

洛京雖然繁榮,矛盾也多,在這裏待着總會有糟心事發生。

章豐钊年紀大了,沒有年輕時的精力,只想安安穩穩地度過剩下的數年,這也是他離開洛京去合昌郡養老的原因。

只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他在合昌郡待了沒多久就被雲煦澤請到了高平。

不過王府也算清淨,也不算違背他的初衷。

許久之後,馬車停在文山坊章府門前。

門房認識章雲,立刻意識到章豐钊回來了,恭聲道:“小人恭迎太爺回府。”

另一個門房連忙跑進府裏報信。

家裏的阿郎和三郎都去上值了,門房只能去正院統治侯氏,在路上遇到其他下人,便把章豐钊回來的事告知他們,讓他們去通知章慕嬈和章六郎。

章六郎住在外院,他第一個得到消息,章豐钊是他最崇拜敬佩的人,得知消息後便放下書籍,整理了下儀容,快步朝府門走去。

本以為他會第一個到達,卻在半路上碰到了跑過來的章慕嬈,他無奈道:“阿姐,你的頭發亂了。”

他很想說女子舉止應當優雅,但他知道章慕嬈不會聽,懶得浪費口舌。

章慕嬈沖他眨眨眼睛:“六郎,你個子太矮了,竟然走得這麽慢。”

你也知道我是用走的。

看着跑走的章慕嬈,章六郎把話咽了回去。

整個章家第三代,章慕嬈無疑和章豐钊的感情更深,她幾乎就是在章豐钊懷裏長大的,章慕嬈幼時聰明伶俐,又會說話,章豐钊下值回府後總要抱抱她才會覺得滿足。

章慕嬈并未成功到門口迎接章豐钊,因為章豐钊已經進府,她是在半路上碰到的章豐钊。

“阿翁!”

章慕嬈臉上揚起笑容,陽光落在她精致的臉上,明媚耀眼,身上的杏黃色深衣被微風吹動,随着發絲飄動,如同仙子一般。

章豐钊身上有些恍惚:“囡囡長大了。”

他離開時章慕嬈不到十三歲,在他眼裏還是個孩童,但如今再見,章豐钊明顯感覺她長大了,褪去了稚嫩,多了一絲少女的成熟,但還是一如既往地活潑靈動。

章慕嬈笑道:“阿翁還是一如往昔。”

這時候章六郎也到了,拱手道:“六郎見過阿翁。”

章豐钊看向章六郎,他也長高了很多,道:“自家人不必多禮。”

章慕嬈走到章豐钊身邊,攙扶着章豐钊繼續往前走。

章豐钊道:“阿翁還沒到老得走不動路的地步。”

章慕嬈一仰頭,很是有理道:“孫女提前練習,等阿翁老得走不動了,孫女便這般扶着阿翁。”

章豐钊笑得開懷:“囡囡有心了。不過到時候囡囡已經嫁人,或許還有了子嗣,你就顧不上阿翁了。”

“才不會。”

章慕嬈聳聳俏鼻,認真道:“哪怕有了子嗣,阿翁也是最重要,孫女還要接阿翁和我一起住呢。”

章豐钊逗她:“你未來的郎君可能不會同意。”

“那就找個會同意的。郎君可以換,阿翁只有一個。”

這話說得有些離經叛道,但沒人覺得有問題。

即便是讀聖賢書的章六郎也覺得親人本就該放在首位。

章家人丁不多,但感情都很好。

章豐钊聽得更開心了。

侯氏到時便聽到章豐钊的笑聲,一猜就知道是章慕嬈的功勞,道:“阿爺回京怎麽不讓人提前遞消息回來,也好讓郎君和三郎去迎接。”

章豐钊擺手道:“老夫又不是走不動路,不需要任何人接,別讓人去官署告訴三郎他們,反正他們快下值了,不差這一會兒。”

章慕嬈挽着章豐钊的胳膊,附和道:“就是就是,阿翁還要陪我說話呢,阿爺回來也沒用,讓他繼續上值便是。”

章六郎也道:“孫兒有些困惑,希望阿翁解惑。”

侯氏見一對兒女都在争章豐钊,便熄了讓人去通知章華緯的心思,因為章華緯回來,真不一定能撈到和章豐钊說話的機會。

侯氏搖搖頭,讓人通知廚房好好準備今晚的晚飯。

祖孫三人便去了章慕嬈的小院,因為章慕嬈想讓章豐钊看她這兩年的新發明。

章六郎争不過阿姐,只能跟着一起去,在章慕嬈找東西的間隙,他連忙請教章豐钊學問上的事。

一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章華緯父子才回府。

門房道:“阿郎,太爺回府了。”

章華緯父子聽言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加快了步伐。

他們倒是不意外章豐钊回府,畢竟章豐钊在回京之前給府裏寫了信。

一路回到正院,章華緯只看到侯氏,疑惑道:“阿爺呢?”

侯氏看了眼章慕嬈小院的方向:“在囡囡那兒呢。”

章華緯又問:“可曾給大兄和二兄府上送信?”

章豐钊回京的消息,自然要告訴其他兩個兒子。

侯氏道:“已經派人送信了,想必他們用過晚飯便會過來,我們先用飯便是。”

章華緯也這麽認為,吩咐下人道:“去請太爺來用飯。”

“諾。”

侯氏也讓人去通知廚房上菜,還讓人把家裏的瓊漿玉液取出來,家中的幾個男子都不是好酒之人,只是許久沒見,難免要喝一杯。

等待的過程中,章三郎笑道:“阿翁回京,小妹應該最高興。”

章華緯道:“你阿翁年紀大了,囡囡過于靈動,你阿翁怕是吃不消。”

章慕嬈走進來正好聽到這話,扭頭就和章豐钊告狀:“阿翁,您看阿爺就是這麽想孫女的,孫女最是體貼阿翁,怎麽會做沒眼色的事。”

章豐钊立刻訓斥章華緯:“囡囡是你的女兒,你怎麽能這麽誤會她,方才在她院裏,囡囡時不時就問阿翁累不累,孝順得很。”

章華緯一臉憋屈,最終還是道歉道:“阿爺息怒,是兒說錯話了。”

他關心人還關心錯了。

侯氏打圓場道:“阿爺快坐,廚房特意做了您愛吃的菜,嘗嘗他們手藝退步了沒?”

一邊照顧衆人坐下,一邊給章豐钊布菜,好不忙活。

章豐钊道:“兒媳莫要忙了,一起坐下吃,老夫還不到需要人伺候的時候。”

侯氏知道章豐钊不習慣人伺候,但還是給章豐钊斟了酒才坐下。

章三郎道:“瓊漿玉液已經成了如今洛京世家宴席上必不可少的酒,阿翁在高平想必喝過不少吧?”

章華緯瞪他:“胡說什麽,你阿翁向來不好酒。”

章豐钊道:“瓊漿玉液不同于以往的酒,老夫剛到高平時确實喝了不少。”

章華緯:“......”

被親爹當衆打臉。

章慕嬈低頭憋笑,肩膀微微抖動。

章三郎到底成熟些,想給阿爺留些面子,主動轉移話題道:“阿翁怎麽成了謹王的圍棋先生?”

他一直覺得這事很不可思議,章豐钊不是那麽容易被說動的人。

章豐钊笑道:“謹王給老夫出了一道沒見過的術數題,難住了老夫,老夫為了解惑,便主動去高平找了謹王。”

章三郎恍然:“原來謹王利用了阿翁對術數的喜愛。”

章六郎擡起頭:“此非君子所為。”

章慕嬈一時無語,擡手揉揉章六郎的小腦袋:“呆六郎,做事要懂得變通,不然你會被人坑死的。”

章華緯也道:“六郎确實要多學一些為人處世之道。”

幼子有讀書天賦,但他不希望章六郎讀成書呆子,只會死讀書的人可沒有前途。

章六郎躲開章慕嬈的手,伴着小臉道:“此非君子所為,但确實是好辦法。阿姐,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章華緯臉色一黑。

章六郎明明說的是章慕嬈,但被紮心的是章華緯。

章慕嬈連忙低下頭,不行,她快憋不住笑了。

章豐钊就沒那麽多顧慮,哈哈笑出聲:“六郎可是吾家麒麟子,豈會是死讀書之人。”

章三郎對雲煦澤很感興趣,依舊說着高平的話題:“阿翁,謹王做了那麽多事,定然是聰慧之人,他的圍棋是不是下得很好?”

章豐钊看了眼章三郎,看出他對雲煦澤很有好感,意味深長道:“你猜他為什麽找老夫當圍棋先生?”

“自然是因為阿翁是大康有名的圍棋大儒。”

章豐钊道:“不僅僅是如此,最重要的是謹王對圍棋知之甚少,甚至連啓蒙孩童都不如。”

章三郎驚了。

章華緯疑惑:“皇子們不是在六歲後都會跟随先生學圍棋嗎?”

章豐钊道:“或許是謹王幼時貪玩。”

章三郎卻想到雲煦澤就藩在宮中的待遇,腦補道:“孫兒覺得謹王并非貪玩之人,可能是當時宮裏捧高踩低的人太多,讓謹王無法安心讀書。”

章慕嬈卻有不同看法,道:“再無法安心,也不可能連啓蒙孩童都不如,學圍棋又不是什麽難事,我看就是謹王沒上心。”

章三郎嘴裏一抽,道:“小妹,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般有天分。”

他早就在圍棋上下不過章慕嬈,這個大兄當得很沒有排面。

章豐钊出聲道:“囡囡的猜測應該是對的。謹王在圍棋方面很有天分,但凡他幼時上些心,都不可能對圍棋一無所知。”

章慕嬈得意一笑。

章三郎并不洩氣,他還是覺得和謹王幼時總被欺負有關,但這事關謹王的顏面,不好當衆提這等事。

章六郎問道:“阿翁,自從謹王就藩高平後,高平便多了很多新東西,比如瓊漿玉液,又比如香水,這是手下之人所為,還是和謹王有關?”

這是很多人的疑惑,他們都很想知道是謹王成就了現在的高平,還是謹王走了狗屎運,得了一個大才?

章豐钊道:“高平新發明的那些東西,都和謹王有很大關系。”

甚至沒有謹王,那些東西就不可能存在。

章三郎眼中滿是亮光:“我就知道高平有今日都是拜謹王所賜。”

章豐钊道:“三郎似乎很敬佩謹王?”

章三郎點頭:“謹王就藩高平,幾乎不被任何人看好,但謹王僅用數月便改變自己的處境,孫兒自認做不到。”

人嘛,總會敬佩能做自己不能做到之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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