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十月二十日,黃雲萬裏,北風慘厲。
壽宴之後,或許是受驚過度,梁帝突發中風,卧床不起。太子蕭景琰代梁帝率百官,于太儀皇家寺院設靈壇道場祭祀,敬告天地,以安亡魂。
這一夜,初雪悄然降臨。
第二日一早,蕭景琰冒着蒼茫的寒霧,只帶了列戰英一人,輕裝簡從,悄無聲息地穿過金陵城,來到蘇宅。
梅長蘇已經醒了,握着拳,咳了兩聲。
“染了風寒麽?”蕭景琰想去抓他的手,梅長蘇搖搖頭,一旁的藺晨重重咳了一聲,一臉嚴肅,道,“別管他,他就是嗓子癢。”
門簾一挑,晏大夫走了進來,“嗓子癢?嗓子癢也要吃藥!”
“沒說不讓他吃,來來來,吃藥,吃藥。吃完了藥好辦事。”藺晨伸手接藥,晏大夫卻翻個白眼,将碗直接塞進梅長蘇手中,惡狠狠道,“宗主——”
梅長蘇一飲而盡,對藺晨道,“去把麟兒抱來。”
“這……”蕭景琰開口,“天氣這樣冷……昨夜還落了雪,麟兒年幼……”
“他是我林家的孩子。”梅長蘇起身,“他必須要去。”
林氏宗祠剛剛修葺一新,蕭景琰下馬,蘇宅的馬車緊随其後停下。黎綱同甄平一左一右,扶着梅長蘇下車。梅長蘇轉頭對車內道,“藺晨,你和飛流在這裏等我。”
飛流鑽出一個腦袋,“不要。”說着一躍而下,推開甄平,徑自抱住梅長蘇的手臂。甄平無法,只得從梅長蘇手中接過麟兒抱着,幾人都搖搖頭。蕭景琰對列戰英低聲囑咐,“你看好門,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林氏宗祠內,安放着數十尊牌位。香燭幽幽,陰氣襲人。其中一尊寫着“故骠騎将軍林氏諱殊之位”,蕭景琰見了,不禁眼眶一熱。
梅長蘇換了喪服,披頭散發,跪于牌位之前。麟兒小小年紀,懵懂無知,也穿上一件小小麻衣,蕭景琰抱他入懷,輕輕往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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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風烈烈,打着旋兒穿過祠堂,燭火忽明忽暗,猶如鬼影。梅長蘇俯身,三振三拜,而後伏在靈前一動不動,過了許久,蕭景琰聽到斷斷續續的哭聲,壓抑而沉重。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飛雪千裏些。歸來兮!不可以久些。魂兮歸來!君無上天些。虎豹九關,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豺狼從目,往來侁侁些。懸人以嬉,投之深淵些。致命于帝,然後得瞑些。歸來!往恐危身些。”
随着梅長蘇哽咽的召喚,麟兒突然大聲啼哭起來,晶瑩的淚珠一串串落下。小小的孩子哭的那樣傷心,蕭景琰抱緊了他,“好了,都好了,不哭了……”
“蘇哥哥,”飛流喃喃,摸了摸心口,“痛。”
祭祀完畢後,梅長蘇起身,換下喪服,重整衣冠。他雖然心中悲痛無比,但仍然相當克制,“麟兒如何了?”
“哭累了,睡了。”蕭景琰輕聲道,“他雖年幼,但想必也是心有所感……”
梅長蘇搖搖頭,摸了摸孩子柔軟的脊背。幾個人悄無聲息地走出祠堂,誰料斜刺裏一個人沖出來,結結巴巴道,“蘇,蘇兄!”
“豫津?”梅長蘇吃了一驚,“你為何……”
言豫津一張臉漲得通紅,“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豫津,安靜。”言闕緩步而出,向蕭景琰作一揖,又對梅長蘇拱了拱手,忽然面露悲戚,“我早該知道的。”
“你還活着!”言豫津一把抱住梅長蘇,“我便是再也想不到,你居然……”四下無人,他痛快地哭出聲來,“這麽多年了……”
“行啦,別哭了,大街上呢。”藺晨在馬車內招招手,“知道你們有許多體己話要講,快下雪了,走走走,回去說罷。”
言闕道,“這位公子所言極是。”拽過言豫津,輕聲呵斥道,“成何體統。”
言豫津淚痕未幹,一張嘴卻笑了,“兒子高興嘛。”
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到蘇宅。梅長蘇命人奉上茶來,言豫津喝了兩口,忽然眼珠一轉,道,“我多日不來,蘇兄你這怎麽多了個孩子?”
蕭景琰一愣,麟兒未醒,他就一直抱着,連馬都沒騎。梅長蘇神色如常,“藺晨親戚的孩子。”
“原來如此。”言豫津笑笑,藺晨正擺弄飛流的頭發,聞言不禁一瞪眼,“怎麽成我家的——”
言闕道,“太子殿下,婚期可定了麽?”
蕭景琰道,“定了。下月初二。”
言豫津道,“禮部和內廷司也太着急了罷!”
“是有些急,不過也是沒法子的事。”言闕轉動手中茶杯,“現在陛下龍體堪憂……萬一,”他看蕭景琰一眼,“又要守孝三年。三年又三年,這要拖到什麽時候。”
藺晨插嘴道,“太子大婚一定有趣,我說,太子殿下,我們能去湊個熱鬧麽?”
“可以。”蕭景琰定了定神,道,“蘇先生若是有空,也請一道來罷。”
梅長蘇淡淡一笑,卻連看也沒看他一眼,“……那是自然。”
由于太皇太後國喪未除,梁帝病重,蕭景琰雖貴為儲君,但據禮制,大婚一應儀式減半,取消群宴、歌舞、煙火盛會,只擊素鼓,不鳴絲竹。為表隆重,蕭景琰親往中書令柳澄府上迎親。行至門前,柳澄早率府中上下人等迎候。紀王手持聖旨,宣:“皇帝曰:歲吉月令,吉日惟十一月初二,率禮以迎。”
柳澄答:“皇帝嘉命,令月吉辰,備禮以迎。上公宗卿,兼至副介,近臣百兩。臣是蝝蟻之族,猥承大禮,憂懼戰悸,欽承舊章,肅奉典制。”
紀王笑道,“恭喜柳大人。”
柳澄道,“有勞紀王。”
蕭景琰忐忑不已,面上不敢表露。紀王道,“吉時已到。”柳澄點點頭,左右閃出一條通路。天色昏暗,只見一衆人花團錦簇,中間擁着一人,擠擠挨挨地走出來。蕭景琰眯起眼睛,最先看到藺晨,打扮得一本正經,絲毫沒有素日輕薄模樣,又見甄平穿着一身嶄新衣裳,滿臉不悅,頓時放下心來。
柳澄走上前去,朗聲道,“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勉之敬之,夙夜無違。”
擊鼓三聲,紀王一揮手,道,“起——”
即便婚儀減半,然而太子娶親可是大事,足以引發全京城轟動。整條街被湊熱鬧的人群圍得水洩不通,攜家帶口,争相伸着脖子圍觀鳳辇,議論聲沸反盈天,蕭景琰握緊缰繩,掌心微微冒汗。
祭告天、地、祖先,鳴鼓,擊鐘。蕭景琰從來沒如此厭惡過這繁瑣的規矩,偏那禮賓官還拖着調子,一板一眼,急得蕭景琰出了一身的汗。擊鐘聲方一落,終于到了入洞房的時刻,他也顧不得許多,幹脆利落地将身邊人一把打橫抱起,大踏步走進了長信宮。
長信宮內裝飾一新,花燭高照。蕭景琰遣走宮人,後腳一踢,把門帶上,然後才輕輕将人放到龍鳳喜床之上。接着毫不猶豫掀開蓋頭。梅長蘇雙眼迷蒙,瞅着他,臉紅紅的。蕭景琰拿手一抹,登時笑出聲來。
“醒醒,”他輕聲喚道,“長蘇……小殊……”
梅長蘇“嗯”一聲,緩緩轉動頸子,“景琰……”
“是我。”蕭景琰喜不自勝,将梅長蘇抱入懷中,在他臉上用力親了親。正要伸手解開衣帶,忽然想起藺晨的叮囑,連忙取了杯水,送到梅長蘇唇邊,道,“喝。”
梅長蘇恍恍惚惚,倒也乖順,喝了一口。這一口下去,他打了個抖,霎時目光清明,“……蕭景琰?!”
“你醒了,”蕭景琰捏着那杯子,面上俱是笑意,“我——”
“這是哪裏?”梅長蘇掙開他,霍地站了起來,一晃,又坐了下去,“……怎麽回事?!”他擡起手臂看看,片刻後難以置信地望向蕭景琰,“你居然,居然算計我……”
“只許你算計我,不許我算計你麽?”蕭景琰笑道,眼角隐隐發燙,緊緊擁住梅長蘇單薄的身體,“就這一次,今生今世,我只騙你這一次。”
祭祀和婚禮都是編的,編的,編的。
不管南北朝還是五代十國還是什麽的,我VPN壞了,連不上知網下不了論文。下大雨,也懶得去隔壁咨詢了,不考證了……
蘇先生說的那段來源于《楚辭·招魂》。紀王和柳澄對答來源于《漢雜事秘辛》。柳澄對糊裏糊塗的蘇先生說的那句我也不造來源哪,百度的。
雖然喪失了邏輯,但說好了要無理取鬧的HE的,說到做到,唧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