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寶寶靜靜地躺在阮承懷裏,瞪着她黑漆漆水靈靈的眼楮,不哭也不鬧。
這是一個女娃娃。
阮承伸出手指逗弄着她,戳戳她像剝了皮的雞蛋一般白皙軟嫩的臉蛋上,神色滿是溫柔。
方澤坤亦是滿目柔情地看着那個奶娃娃,笑得嘴都咧到了耳朵根,他巴不得向全世界炫耀,這是他和阮承的孩子。
阮承面容有些憔悴,方澤坤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累嗎?要不要我抱一會兒?”
阮承搖搖頭,手臂不自覺地收緊了些︰“不用了,我抱着就好。”
寶寶又奶又可愛,阮承只要一想到有一天要和她分別,就覺得整個心像被釘在了釘板上,千瘡百孔,無法動彈。
方澤坤讪讪地收回手,阮承好像很害怕讓他抱孩子。
是因為怕他是alpha,大手大腳傷到孩子嗎?
方澤坤耐心地解釋道︰“我特意看了怎麽抱孩子的教程,肯定沒事的。”
阮承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一些︰“還是我來抱吧……以後……就抱不到了。”
他的聲音低低的,比起是說給方澤坤聽的,其實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方澤坤一怔,不解道︰“怎麽會抱不到呢?即使長大了寶寶也一定願意讓你抱的呀。”
阮承沉默了一會兒,目光一直停留在吮吸着自己手指的奶娃娃身上︰“你準備什麽時候帶走她?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吧。”
“什麽?!”方澤坤驀然睜大了眼楮,他站起來,滿眼不可思議地看着阮承︰“你以為我要帶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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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嗎?”阮承神色異常平靜,但他一直在顫抖的手指暴露了內心的不安與惶恐︰“你三十歲了,需要一個孩子作為自己的繼承人……”
懷裏的孩子仿佛感受到了父親的不安,一撇嘴,哇哇大哭起來。
“乖,乖,別哭,爸爸在呢。”
阮承輕輕搖晃着手臂,木棉花的香氣彌漫開來,他低聲安撫啼哭不止的孩子。
苦澀、煎熬、痛苦,連同孩子的哭鬧聲,如同最猛烈地浪花,拍打在方澤坤的身上,在他耳邊炸開,幾乎要把他震聾。方澤坤張張嘴想要解釋,卻發現根本無從開口。
原來阮承一直以為自己對他的好是因為孩子,以為自己要帶走這個孩子。
方澤坤不得不承認,自己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步步為營也好,長廂厮守也罷,他本以為只要自己肯回頭,只要自己夠努力,阮承就可以被自己感化,他們可以重新開始,經營自己的小家庭。
但他現在突然懂了,不拿一顆灼熱赤誠的真心來對待愛人,就永遠得不到真正的愛情。
這段感情是建立在利用與冷漠之上的空中樓閣,是紮根于惡臭污泥之上開出的花。所以無論他現在對阮承再好,都會被理解為別有用心。
方澤坤的聲音有些苦澀,他低聲保證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帶走她。”
阮承在忙着哄哭鬧的孩子,一時沒有回話。
***
煙一支接着一支,真他媽寡淡無味。
方澤坤想沉醉于雲霧缭繞、醉生夢死之中,卻發現自己異常清醒。
……
“你放過我吧……”
……
“不……需……要……”
……
阮承蒼白的汗涔涔的臉,從牙根處擠出的哀求如同過電影一般一遍一遍在方澤坤腦內閃過。
煙灰帶着的猩紅火點子在方澤坤衣服上烙下點點印跡,方澤坤靜默地抽完煙盒之中的最後一支,最後一點火光也湮滅于黑夜之中。
天是黑的,空氣是靜止的,心是死的。
翌日方澤坤到的時候,阮承還沒醒。
即使已經是個做父親的人了,他睡着的時候依然愛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像個無助又孤獨的小動物。
方澤坤抑制住了強烈地想要擁他入懷的沖動,只是在心裏一遍一遍地描摹着阮承的睡顏。
小寶寶也在睡着。興許是因為太熱了,她粉嫩的小手從被子中伸了出來,像是在與方澤坤招手,亦像是在與他道別。
方澤坤俯下身,在寶寶圓潤飽滿的額頭上留下一個稍縱即逝的吻,寶寶身上滿是奶香味,她很喜歡自己alpha爸爸身上的讓人醉燻燻的紅酒味,即使在睡夢之中,她也忍不住咂巴了兩下嘴,把口水蹭了方澤坤滿身。
或許是感受到了灼熱的目光,阮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見站着的人是方澤坤,睡眼惺忪道︰“你來了多久了?怎麽沒有叫我?”
方澤坤擠出一點笑意,輕聲道︰“沒多久,我也是剛到。”
說着,他把手上的那份文件夾遞給阮承。
他昨夜抽了一宿的煙,嗓子全啞透了,聽起來像是生了鏽的磁帶。
阮承愣怔片刻,接過文件夾翻開,其中是一份離婚協議書,正是阮承當初給方澤坤的那份。
阮承的名字早就簽好了,工工整整,因為時日的原因顏色褪去了一些。旁邊方澤坤的名字明顯是剛剛簽上去的,墨色的筆跡遒勁有力。能看的出方澤坤寫的時候下筆極重,坤字最後那一豎直接把紙給劃破了,留下一道長長的白痕。
方澤坤的聲音悶悶的,帶着幾分苦澀︰“我真的沒想過把孩子從你身邊帶走。”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在嬰兒床上睡得香甜的寶寶,表情柔和了一些︰“她對我來說就像是上天賜予的寶物,托着她的福,我才又與你相處了一年的時光。”
阮承的目光還停留在離婚協議書上,盯着上面方澤坤的名字出神,方澤坤繼續說道︰“現在,她平安順利地出生,我也該把屬于你的自由還給你了。”
阮承擡眼望向方澤坤,發現方澤坤的目光也在看着他,兩人就這麽對視着,靜默着,眸內俱是怎麽化也化不開的濃墨。
“脫離了婚姻束縛的我們……還有一點可能嗎?”
他正在等待着他的宣判,是去是留,只等着他的一句話。
童年時美好的憧憬、結婚後如履薄冰的煎熬、懷孕後如墜雲霧的感動,三種截然不同的情緒攪和着編織在一起,像一根長長的看不到頭的麻繩,密密麻麻地纏繞着阮承。
然,破鏡難重圓,覆水難重收。
最終,阮承輕聲道︰“陌生人也挺好的,就當作……一筆勾銷吧。”
“……好。”
眼角的酸澀似乎馬上就要翻湧而出,方澤坤将一張銀行卡輕輕放在阮承的被子上,然後轉身離去,背影顯得落魄又寂寥。
離開醫院,方澤坤開着車,直奔信息素研究中心,他的面容平靜又疲憊,在手術知情同意書上簽了字。
護士接過同意書,手術名稱那一欄,黑紙白字寫着︰“腺體切除術”。
這是方澤坤最後能為阮承做的了。
阮承身上帶着他的标記,就要永遠臣服、受控于他,甚至連發情期都只能靠他來滿足。方澤坤從前一直有恃無恐,也是因為他可以把這作為威脅阮承、把他拴在身邊的手段。
在omega的身體上消除永久标記動辄傷筋動骨,他要放他自由,怎麽舍得讓他再受到一點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