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哐——”一聲,大門被甩上,一腳踢飛一只皮鞋,脫掉西裝,邊往衛生間走,邊解襯衣,路過中央空調的開關,整只手都按上去,然後沖進去。

泡在溫溫的水裏,才感覺恢複了點精神,今天簡直熱死了!

許硯躺在浴缸裏,想着今天和沈默的事情。他們約好上午在許硯家學習一些基本的東西,下午練習臺詞,晚上一起去健身房健身,畢竟許硯要演的這個角色是一個軍人。本來小鐘會找教練帶他,但現在和沈默一起,就不需要了。

和沈默聊過才知道,他的母親是生物學博士,幾年前去世了。他在大學時發表論文,登到生物學很有名的雜志,後來就跟着現在的導師史密斯教授。模特是兼職,在國內大概會待一段時間。如果後面能演這部戲,那麽等演完之後再回去。

許硯送了沈默一本原着小說,告訴他回家可以翻一翻,兩人也能讨論人物劇情。

想着想着,不知怎麽,想到沈默說“自己很帥,他很喜歡。”

許硯臉又燒起來,他用手掬起水,拍在臉上,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心裏卻埋怨,是我在追你,你就不能配合一下,表現出一點驚訝和害羞嗎?

因為太興奮,晚上怎麽都睡不着,打游戲打到三點,才窩在床上睡了。門鈴響起的時候,他煩躁的用枕頭埋住頭,但三秒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下去,光着腳打開門,眼睛亮得能映出水面,做了一個無比迷人的笑容,“早!”

沈默看着他,頭發亂糟糟,黑眼圈嚴重,關鍵是……

“早。”然後指了指許硯的下半身,“你只穿了內褲。”

“……”

許硯:請安靜的讓我死一死。

沈默平靜地走進來,十分正經地說道:“人類的正常反應。所有身體健康的成年男性,在早晨都會有這樣的生理反應。但是你上眼皮水腫,黑眼圈嚴重,眼睛有紅血絲,顯然昨晚熬夜沒有睡好。我建議你喝一杯淡鹽水,并且以後不要熬夜。”

許硯穿好衣服,垂着頭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他擡頭朝鏡子裏看了看,氣得眼睛更紅了。

帥氣形象一下全毀了,好氣!而且沈默說這些話的時候為什麽這麽順口,都不停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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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走出來,餐桌上放着一杯溫溫的淡鹽水,沈默一本正經地坐在那裏,前面是《殘陽》。

許硯精神抖擻地過來了——我要換個方式帥,他想。

“書你看了嗎?”

沈默說道:“看了,沒看完。”

“沒關系,劇本和小說有很大差別。看原着小說只是為了增強對人物的理解,劇本到時候會做調整,但大框架不會變,人設也沒有特別大的改動。”許硯說這些的時候,十分認真,與他在沈默面前耍帥的樣子截然不同。“今天我們先學一點基本的,比如做一些特定的動作和表情。”

沈默嘴角不明顯地彎了一下,沒想到認真起來的許硯這麽可愛。他點頭:“好。”

光笑容就練習了一個多小時,兩個人臉都有些僵。因為笑在表演中其實分很多種,微笑、輕笑、苦笑、譏笑、大笑、哭着笑,等等等等。

每個笑容,眉毛、眼睛、以及嘴唇的力度和幅度都是不一樣的。但人不是機器,不可能按照距離去控制,只能由情緒帶動。當然,無論哪種表情,眼神的表現都是最重要的。

一個人的眼神是最能體現他的想法的,許硯認為,表演最好不要去演,而是要讓自己變成那個人,用情緒去帶動表情,才是最真實的。

沈默很聰明,學得很認真,比許硯想象中還要好。

他用手捏着自己笑得發酸的臉,說道:“你學得很好,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了。我想,你肯定能演好這個角色的。”

沈默也捏着自己發酸的臉,“那我們接下來還笑嗎?”

“不了不了。”許硯擺擺手,“我們練習一下憤怒和悲傷。”

所有基本表情都聯系過了,許硯教沈默用兩只手捂住臉,上下搓,“多搓搓,表情做多了,臉又疼又酸。”

但接下來他們遇到一件所有演員都會遇到的事情,沈默哭不出來。

許硯說道:“你要想着你以前難過的事情,想着想着融入到當時的心情,這樣就可以哭出來了。”

“我覺得我們應該換個方式。”

“嗯?換個什麽方式?”

沈默走過去拿起那本書,“不是要拍這本書嘛,那就從書裏挑一段練習好了。你演趙俊奇,我演查爾斯。”

許硯擡起眉毛,“好主意!”

書中查爾斯只哭過一次。

趙俊奇從軍不久,在打了敗仗之後,坐在戰壕之中,又累又餓,周圍是死去戰士的屍體,他和活着的人把屍體扔到一個坑裏,然後靠在沙袋上看夜空。查爾斯作為戰地記者送來趙俊奇的家書,家書中說趙俊奇的父母家人全部被殺。在冷清的夜晚,趙俊奇瞪着大大的眼睛看月亮,滿臉是淚,可他既不說話,也不出聲哭。

許硯和沈默坐在沙發背面的地上,将沙發當做戰壕。

查爾斯挨着趙俊奇,輕聲說:“今天晚上真安靜。”

趙俊奇眼睛沒有眨,他的眼睛很亮,查爾斯甚至能在他眼裏看到天空中的月亮。

“我想,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趙俊奇的眼裏看不到悲傷,可他臉上的淚卻一直在流。

“戰争是殘酷的,所有的故事裏,每場戰争都是人發起的,可每場戰争人都是最大的受害者。我一直在想,為什麽我們這麽倒黴,沒有生活在和平年代?但我又覺得很開心,歷史在前進,總有戰争,我們是結束戰争的人。我很開心有人因我們結束戰争而活在平安的時代。”

趙俊奇閉上眼,他似乎吸了口氣,慢慢說道:“查爾斯,請為我做個見證,我一定要結束這戰争。我希望我們能看到和平年代,若我不能,還請你一定去看一看。”

“會的,我們都會看到的。”查爾斯說,他轉過頭,望着黑夜中唯一帶着光亮的天空,突然落下一滴淚來。

房間安靜下來,許硯和沈默一句話都沒說,他們還是互相挨着靠在那裏。

忽然間一只手伸過來,沈默半跪在地上,把許硯的臉扳過來,替他擦掉臉上的眼淚,然後将許硯輕輕抱在懷裏,安慰道:“沒事了,我們看到和平年代了。你看,我們一起的。”

暖暖結實的胸膛傳來溫熱,舒服的氣息驅散身體裏的酸楚,許硯閉上眼,靠在沈默懷裏,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種從沒有過的幸福感。

他想,真好,這種感覺真好。

許久之後,兩個人放開,許硯不好意思地站起來,去洗了個臉,對着鏡子調整情緒,深呼吸,使勁搓臉,讓自己從情緒裏出來。

“你剛才演得很好。”許硯坐在沈默對面,“我覺得不用練習基本表情了,我們直接從書裏挑一些片段,直接開始表演培訓。”

沈默遞過來一杯溫水,點頭,“好的。”

許硯喝完水才想起來問,“你從哪裏倒得水?”

“廚房。”

“你怎麽知道?”

“找一找就知道了。”

“……好吧。”

中午許硯毅然決然拒絕吃小龍蝦,兩個人點了四菜一湯,吃完之後,許硯表示,午休一會兒。

兩個人一個在主卧,一個在次卧,許硯閉着眼睛愣是躺了一個小時,完全睡不着,下午沒精神的一直打哈欠。

沈默也沒睡,他在看《殘陽》。似乎能看到一個蒼老佝偻的人坐在酒吧裏,喝着酒,懷念過去,緬懷自己這一生,緬懷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情。好像你就坐在他對面,聽他慢慢講述,戰争歲月裏的生離死別、愛恨情仇。

下午的臺詞訓練,許硯一直就在旁邊打着哈欠,聳耷着眼皮,迷迷糊糊聽着,他找了一本繞口令的書讓沈默念。

剛開始,沈默念得很慢,為了念對,所以非常慢,但好的一點是,沈默是分卷翹舌的。臺詞說得好的人一定要分卷翹舌音,咬字清晰,不能讓人聽不清。慢慢地,兩個小時後,沈默已經能夠快速地連着念完幾十行的繞口令,且不停不錯的。

許硯趴在沙發上,頭跟小雞啄米似的,最終腦袋一歪,睡着了。他昨晚上熬夜,只睡了四個小時左右,實在撐不住了。

沈默停下來,他走過去,蹲在沙發邊,伸手摸了摸許硯的頭發,然後抱起他去了卧室。

迷迷糊糊中,許硯覺得自己在空中蕩來蕩去,但卻是很安全的感覺,他舒服地蹭了蹭,安心地睡去了。

沈默笑着把許硯放在床上,坐在他身邊,玩着他柔軟的頭發,輕聲說:“雖然你現在表現不錯,但由于你把當年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而且,這麽多年,無知無覺,所以,加油吧,少年!不過,看你這麽蹦跶,還真挺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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