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盧哲浩一行人推開看熱鬧的人群, 進了包圍圈就看到秦知微。
擦鞋高有些驚訝,“Madam,你怎麽在這?”
秦知微知道這裏有個屍體肯定要過來挖的。之前那幾個屍體, 兇手沒留下有用線索。但是昨天她的夢裏, 兇手與死者扭打時,各自受傷, 肯定留下有用信息。對案件偵破必定大有幫助。
但是用什麽理由解釋她會出現在這裏呢?她不可能把金手指告訴大家。但是又必須解釋。畢竟案子正處于調查階段,每個警員都忙得團團轉。她卻突然跑來爬山,怎麽解釋都說不過去。她斟酌再三後, 很快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捂着頭,“昨晚回到家怎麽都睡不着,腦袋好疼, 總是閃現太平山的畫面。醫生之前跟我說過, 如果我想起熟悉場景,就要多看看, 說不定能恢複記憶。所以我一大清早來太平山, 看看能不能想起什麽。沒想到走到半道耳環丢了, 就問那個靓仔借狗狗。那狗狗不好好找耳環,一直在刨坑,然後就發現了屍骨。”
盧哲浩看到她眼底的黑眼圈, 遲遲破不了案, 她壓力肯定也很大,他嘆了口氣,“你頭還疼嗎?”
秦知微不太會演戲, 尤其剛剛挖坑時那個靓仔一直盯着她瞧, 怕盧哲浩看出來,清咳一聲, 搖了搖頭,“剛剛還疼得厲害。現在又不疼了。”
孤寒羅看看她,又看看那邊忙碌的警員,神色複雜,“Madam,我看你就是工作的命。”
秦知微苦笑,“是啊。我現在都不敢看報紙。”
聽她喪氣,盧哲浩反倒勸她,“你別管那些記者怎麽寫。案子哪是那麽好查的。我當這麽多年警察,一次都沒碰到過連環兇殺案。香江二十年間,這類案件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秦知微問他昨晚審得怎麽樣了。
“三個人都喊冤枉,嘴一個比一個緊。”盧哲浩嘆氣,“如果找不到實質證據,48小時後就得全部放人!”
正說着話,有警員沖這邊高喊,“挖出來了!”
包圍圈外,無數媒體聞風而至,甚至朝着秦知微和盧哲浩拍照。
屍骨擺放在地上,很快挖出來,法證和法醫上前找線索,盧哲浩和秦知微站在兩人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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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身上有多處傷,其中後腦勺有擊打傷,胳膊、胸口和脖頸有多處傷痕。
法證很快在死者後背發現了一灘血跡,“死者這個位置沒有受傷,說不定是兇手的血。”
盧哲浩急切問道,“這屍骨應該死很久了,還能驗出DNA嗎?”
法醫點頭,“可以。按照屍骨的腐化程度,死者應該死于一年前,不超過兩年。衣服上血跡的DNA幾年都不會降解。”
大家齊齊松了口氣,可算有個好消息了。
屍體需要驗DNA。法證也找到了殘存的文件袋和打火機。由于文件袋是紙質,一年多時間已經降解得差不多,只剩下打火機。這打火機看起來不便宜。想必它的主人非富即貴,興許會提供一些線索。
秦知微以前看過許多偵探電視劇,于是向法證詢問,“你們可以根據頭骨拼出人臉嗎?”
法證想了想,搖頭,“現在英國和美國還沒有這個技術。”言下之意,香江也沒有。
秦知微有些無奈,“我覺得不能總是依賴別人。自己也要有創新精神,如果你第一個研究出來,你的成就一定比現在大。”
法證沉思好半天,最終決定試一試,“我不保證一定能拼出來。”
秦知微現在是死馬當活馬醫了,鼓勵他幾句就先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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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警署這邊,盧哲浩不再對三名嫌疑犯熬鷹審訊,打算等DNA出來,直接跟這三人比對。
法醫剛剛說了初步驗屍結果,屍體主人年齡是四十多歲,男性。擊打傷的角度和力度以及作案工具跟最近幾起兇殺案一致。
秦知微斷定他極有可能是兇手犯的第一個案子。因為是第一次,太過緊張,失了準頭,沒能将對方擊暈。後來直接将對方殺死。沒能完成貼加官儀式。随着犯案次數越來越多,他的手法越來越靈活。
重案A組開始翻遍去年和今年一年所有失蹤人口。
香江平均每年失蹤620人,排除性別和年齡,只剩下十三人,再排除家境,只剩下兩個。
就這兩個,在警察打電話過去詢問,從他們的家人口中得知他們在國外,前段時間打電話回來了。
得,這條線索又斷了。
“沒有人報失蹤!”盧哲浩讓大家別灰心,“等法證那邊驗到DNA,我們就能知道死者的身份。”
他們在這邊等法證那邊的檢驗結果,公共關系科的孔督察急得上火,跑過來詢問進展。
秦知微和盧哲浩不想在調查案子中透露案情。于是孔督察跑去找Falker求救。
Falker将兩人叫到辦公室詢問他們是不是有嫌疑人,“可以稍微向媒體透露一些。Jessica,你之前破了好幾起案子,市民都在稱贊你,警隊對你期望很大,但是現在接二連三死人,媒體拱火,市民把我們香江警隊罵得狗血淋頭。為了挽回聲譽,還是稍微配合下孔督察的工作。”
王德水起訴香江警署的事件鬧得沸沸揚揚,警察的公信力下降得厲害,許多市民堵在警局罵他們無能。這也給他們辦案帶來難度,秦知微理解孔督察難做,答應會配合。
盧哲浩只能向孔督察透露,他們從屍體衣服上找到DNA,很有可能是兇手的血,只要與三名嫌疑人比對就能确定誰是兇手。
孔督察想詢問更多,盧哲浩卻怎麽都不肯說了。
由于這血已經過去一年多,需要精密儀器才能檢測出來,要等一周以上。
在孔督察透露案情後,報紙上的批評聲終于少些。
轉眼過去幾日。DNA報告出來了。與三名嫌疑人并不匹配。他們又從香江DNA庫查找,依舊找不到累犯。畢竟香江的DNA庫是五年前才開始建立,只錄這五年犯罪者的DNA。如果沒有犯過罪或是沒被抓到,DNA庫裏是沒有的。
案件一度陷入停滞。
秦知微也是頭一次發現查案其實并不容易。
發生案子,第一調查死者身份,确定死因;第二步調查死者關系網。第三步調查誰最有可疑,結合對方的行兇動機,鎖定嫌疑人;第四步找證據;第五步拿到嫌疑人口供。這五步按照困難級別依次遞進。
但是查案并不都是按照這一二三四五步來,有時候順序會颠倒。就比如現在,他們直接跳到第四步,別以為跳到第四步就簡單了?不是的,一樣讓人抓狂。
秦知微頭一次懷疑自己的能力。明明她學了那麽多知識,明明她還有金手指,但是她鎖定不了嫌疑人。她心頭有火,嘴角長了泡。這些警員不僅不怪她,反過來勸她,“想開些。你也不是神仙。有時候案子就是這樣。怎麽都繞不過去。說不定某天兇手大意了,被警方無意間抓了,錄入DNA,我們就把案子給破了。”
這種情況還是經常發生的,因為這些罪犯一次抓不住,就會助長他們的犯罪氣焰,以後還會再犯案。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秦知微回之苦笑。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法證送來屍骨報告。法證通過容貌重整技術恢複屍骨原貌。
盧哲浩讓公共關系科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啓示,沒過多久有市民打電話過來。
秦知微将對方提供的照片與法證模拟出來的照片對比。說實話只有三分似。但是結合身高、衣服和打火機,死者妻子覺得一定是自己的丈夫。
死者衣服也有血,驗過DNA,終于證實死者身份。
死者是一名醫生,因為向病人索賄被一家公立醫院開除。他跟妻子感情不和,在外包了個二奶,不怎麽回家。他妻子一直以為他跟二奶私奔,再加上想霸占他留下的財産,所以沒有報案,而死者父母早已去世,妻子說他私奔,誰也沒有懷疑。誰能想到他被殺了呢?
據死者妻子所說,她最後一次見到死者是在去年一月,具體哪一天,她記不清了。
她的說法與法醫驗屍報告相符合。也就是說死者跟妻子最後一次見面沒多久,他就遇害了。
不過确定死者的身份,對案件偵破沒有起到作用。
因為據死者妻子所說,她丈夫不止一次向病人索賄,具體向哪些人索賄,收了多少錢,她也不太清楚。
而死者包的二奶早已出國。警方通過親屬,始終聯系不上對方。
就在重案組一籌莫展時,僅僅過去一天,中環又死了一個,這次跟之前都不同,這次是個女人。
重案A組趕到中環,已經圍滿了記者和市民。等他們靠近,立刻采訪他們,是不是抓錯了人。
畢竟三名嫌疑犯還關在牢裏,又死了一個,說明警方關押的嫌疑犯跟王德水一樣都是無辜之人。
秦知微看着死者,對方被反綁在水管上,整個人呈現站立的姿勢。五官睜大,嘴巴張開,跟前面幾位死者死狀一模一樣。
法證采證完畢,秦知微上前找,“多謝你上次幫我們還原死者容貌。”
法證失笑,“是我多謝你才對。我沒想到可以幫你們找到受害者。”
秦知微又問他,“你們可以确定這幾位死者怎麽死的嗎?窒息應該也分很多種吧?溺死、捂死,甚至是噎死都屬于窒息而死。具體是用什麽東西窒息,你們能不能驗出來?”
法證點頭,“我們确實做過實驗。分別用毛巾、枕頭和布按壓,根據他們的紋理,會在數個小時會留下按壓的痕跡。肉眼可能看不見,但是我們用顯微鏡放大,還是能發現差別。法官被殺時不是我負責采證,已經無法再做實驗。但是這個中環女性,我剛剛驗過,臉部沒有被毛巾、枕頭和布按壓過。我準備做一次微量元素采集,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秦知微聽着認真,突然想起一樣東西,“有沒有可能是紙?”
法證微愣。
“紙被水浸濕後,由于毛細血管作用,也能讓人窒息。”
法證覺得她的猜測很靠譜,不過出于謹慎考慮,他決定驗一驗再說。
另一邊,盧哲浩吩咐孤寒羅和張頌恩去調查死者的家境背景。
這次調查比較順利。
回到警署後,他們開始理線索。
孤寒羅把自己打聽來的內容一一闡述,“中環的女死者是名會計。與其他四名死者沒有交集。不過我查到她坐過三年牢,前段時間才放出來。”
張頌恩補充,“她出獄之後又回了原來的公司,領導還給她漲了工資。我聽她同事說,她應該是替老板坐牢。老板給她父母買了大屋。價值一百多萬。她跟詐騙案應該沒關系。之前我們斷定這是一起連環兇殺案的大方向是對的。”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們之前以為兇手專門針對公職人員,這個判斷是錯的。”
會計給私人公司做事,并不屬于公職人員。
盧哲浩認可她的判斷,“兇手的目标擴散了。專門針對人品有瑕疵的人。”
其他人也表示認同。
案件讨論到現在,依舊一籌莫展。
擦鞋高忍不住看向秦知微,“Madam,你有沒有想法?”
秦知微還在等法證那邊的報告,聽到擦鞋高問自己,剛想讓他再等等,法證從外面進來,他親自過來送報告,“你之前猜的可能是對的。”
送完報告,他先行離開。
其他人湊過來,“什麽是對的?Madam,你是不是有什麽想法?跟我們一塊分享吧。”
秦知微讓大家先坐好,自己走到前面,“我之前一直在琢磨,死者是怎麽窒息死亡的。”
大家齊齊看向她,不明白她怎麽跳躍得這麽快。
擦鞋高抓抓頭發,“不是說捂死的嗎?”
“确實是捂死。但是兇手是先用兇器砸死者腦袋,她明明可以繼續用兇器将死者砸死,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選擇捂死?”
大家怔住,還真是。
孤寒羅到底看過書,有點進步,“捂死這步對他很重要。他非做不可!”
秦知微颔首,“對!”她抖了抖手上的報告,“我把自己的想法與法證說了,法證也做了微量元素檢測,果不其然驗出紙的成份。”
大家聽到這裏,心神被她全部調動起來,齊刷刷看向她。
“貼加官。明代開國皇帝朱元璋為了懲治貪官污吏發明的酷刑。将紙蓋在人的面部,然後往上面噴水,由于毛細血管作用,空氣慢慢稀薄,而後再往臉上繼續加紙,一般五張之內人必亡(1)。”
所以死者臉上、鼻孔、呼吸道、衣領、胃裏的水是這麽來的!妙啊!
張頌恩率先鼓掌,其他人跟着表态,法醫說是窒息身亡,他們下意識就認為是捂死,根本沒有考慮更多。
案件之前一直沒有線索,這會只有一點點進展,都能引起大家的興奮。
鼓掌完畢後,孤寒羅率先開口,“就算知道兇手是貼加官殺人。那又能證明什麽?”
大家齊齊看向秦知微,這也是他們想知道的。死法對案子推進有什麽幫助嗎?
秦知微對上大家充滿求知欲的眼神,開始像上課時那樣為大家背誦課本上的知識,“連環殺人兇手根據變态程度可以分為:碎屍者、食人者、戀屍者、戀童者、性掠奪者、嗜殺狂、黑寡婦、藍胡子、死亡天使、門戶清理者和模仿者(1)。這次我們要抓的是門戶清理者。”
一開始大家還想記錄下來,可是她說得太快,沒人跟得上,直到孤寒羅告訴大家書上有,于是大家立刻掏出課本,翻到對應的頁數。
秦知微等大家忙完,繼續道,“法官判錯案,議員詐騙,獄警和醫生索賄,會計做假賬頂罪,都是堕落行為。他覺得自己是神聖代言人,有某種‘使命感’去‘清除’這些渣滓。他用貼加官殺死這些人,是為了懲治他們,他不覺得自己在犯法,他覺得自己在做好事。這種人是非觀太強,從事的一定是與‘公正’相關的工作。比如法務人員、律師和警察。但是他又容易暴躁易怒,幹不久就會丢掉手頭的工作。辭退時間很有可能在第一起案子發生之前。(1)”
許多人認為法律代表的是公正,她敢說這樣的想法很幼稚。就拿深水埗老世被殺案來說,那個老世人很好,街坊四鄰沒有不誇的,就是這樣的好人被個爛仔殺了,對方還不用償命,這公平嗎?不公平。
當這類兇手發現法律不代表公正後,他自己就想清除違法者,以維系自己心目中的公正。
盧哲浩一拍巴掌,“第一起案子是那個醫生案,發生在去年一月,那就是一月之前。”
即便她已經做了篩選,但是符合條件的人選肯定不少。
秦知微又給大家提供一條信息,“由于兇手認為自己在為社會做好事。那麽他就不會在意王德水替自己頂罪。而他之所以一年五個月沒犯案,必定有客觀原因。”
“什麽客觀原因?”
“比如腿傷了,比如家裏有人生病,他走不開。諸如此類的理由。”
擦鞋高立刻舉手,“也就是說在這一年五個月裏,他是處于失業狀态。”
秦知微颔首,“對!”
“他會去領失業補助金嗎?”孤寒羅舉手。如果對方領失業補助金,那他們直接可以根據失業補助金和職業交錯排查。那樣更容易鎖定兇手。
秦知微搖頭,“他應該不會去領。”
殺完人,兇手原本可以拿走死者身上的貴重財物,但是對方絲毫不動心。因為他是非觀太強,不可能當小偷。也不可能接受自己是個無能的人。
雖說不能根據失業補助金名單篩選。但是她這次給了這麽多篩選條件,可以縮小範圍。大家還是很興奮。
盧哲浩整合一下側寫結果:男性、二十至五十歲之間,身體強健,是非觀強,脾氣暴躁易怒,曾經是法務工作人員、律師或警察。從去年三月至今年六月一直處于失業狀态。
秦知微點頭,“就是這些。”
盧哲浩給小組分配任務,一組去調查律政署吊銷執照的律師,一組去調查被辭退的法務工作人員,一組從警務系統中調查被開除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