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看薛凜吃掉那顆棉花糖, 魏惜就有些魂不守舍。
不過之後他們就再沒靠近過,選擇這裏的學生很多,人群烏泱泱在黑暗的環境中湧動, 很快就能将他們沖散。
所幸第一天的內容很少, 魏惜也不是第一次來,基本不聽講解也沒事。
這天游客有些多,白鯨表演決定加場,就不能帶他們去占游客席了。
下午三點, 天還透亮的時候,負責老師宣布解散放學。
魏惜從擁擠的小門出來, 沿着路邊找共享單車, 兩個工人在做街邊綠化,一邊幹活一邊聊天。
“下個活去哪兒啊大哥?”
“沒找好呢, 慢慢找呗, 都開春了還怕沒有活?”
“我這兒有個內部消息,馬上會來一個大活,需要的人多, 你要是有同村的親戚都可以招來。”
“什麽大活啊?”
“市政府打算在開發區新建個機關樓,這幾年那邊發展的好,高新科技公司都往那兒聚集, 人口也越來越多,估計市政府也想讓一些部門搬一搬。”
“嗐......那得什麽時候了。”
“快了,我聽說機關大樓中标的盛棠建築師事務所,大樓外的景觀中标的是銘啓景觀公司, 這倆強強聯合, 都是財大氣粗的公司, 給的勞務費肯定不能少。”
“哎喲這倆啊, 謝謝兄弟,我留意着。”
......
魏惜腳步頓了頓,表情沒什麽變化,垂着眼往前走了。
大企業間有合作有競争都很正常,為了讓建築與景觀協調一致,兩方肯定會密切交流。
要是她家沒發生那些事,她或許會很開心吧,能因此和薛凜有更多交集。
似乎她以前的條件,和薛凜還是挺般配的。
但現在......
從一開始,她為了那幾千塊錢替林佳祎背鍋,引起薛凜的惡感,他們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輛單車,刷開回了家。
上高中以後,她難得這麽早回來,結果剛到小區門口,就撞上了靠着摩托車發呆的魏純宇。
魏惜這才想起,今天是魏純宇該來家裏吃飯的日子。
法院判決後,魏純宇跟了魏銘啓,根據約定協議,他每個月要見姜頌辛兩天,魏惜同樣,需要去見魏銘啓兩天。
但規定是一回事,執行又是另一回事。
魏惜從沒主動去見過魏銘啓,她只有在索要生活費的時候,跟魏銘啓聯系。
當然,魏銘啓也沒說想她,或是主動來找她。
明明沒分家之前,魏銘啓看起來最寵愛她。
現在想想,男人想絕情的時候,根本不會留任何餘地。
魏純宇這個時間要上學,按約定,也應該是晚上放學後,跟姜頌辛見面,吃個飯。
但顯然,魏純宇把課給逃了。
魏惜就從來沒做過這麽離經叛道的事,不知道為什麽一個爹媽生出來,魏純宇就能絲滑融入纨绔子弟陣營。
魏惜停好自行車,悄無聲息地走過去,站在魏純宇背後,淡淡道:“怎麽,搬出去一年多,連家門都找不到了?”
魏純宇正朝着小區大門沉思,他雖然才十六歲,但也已經深刻的體會了什麽叫做物是人非。
曾經随意進出,無比熟悉的家,現在成了帶着沉重心裏負擔的地方。
他再也做不到輕輕松松走進這裏,輕輕松松面對姜頌辛和魏惜。
短短一年多,積重難返。
每到見面這天,他根本就上不好課,更沒心思跟朋友們潇灑,他很早從學校溜出來,在家門口蹲到天色暗沉,才壓抑着走進家門。
今天他正悵然着,就聽背後傳來魏惜的聲音。
他顯然沒料到魏惜能這麽早回家,以往他見姜頌辛的時候,魏惜一般還沒放學。
魏純宇一個激靈,從摩托上跳了下去,眉毛跳了跳,面色不善:“你鬼啊,走路沒聲!”
魏惜冷淡地掃了他一眼,也不多說,邁步往小區裏面走。
魏純宇沉重一張臉,啓動摩托,很快滑到了魏惜前面。
“上不上?”魏純宇不耐煩地問,小區大門到他家還有一段距離,中間需要繞過一大片草坪,兩個小噴泉,一個兒童游樂區,一個冰場,得有七八百米。
魏惜瞥他,又看了看價格不菲的賽級摩托,好像跟他那天晚上來找茬騎的不是一輛。
他又換了輛新的。
魏惜:“不上。”
魏純宇按了按眉心,低聲警告道:“魏惜,媽媽身體不好,咱倆最好能演的關系好點,別讓她不痛快,一個月也就一次,你忍忍,我也忍忍。”
魏惜站定,默了一會兒,邁步跨上了魏純宇的摩托。
賽級摩托非常高大,後座尤其,魏惜艱難地坐下,突覺有種搖搖欲墜的危機感。
她後悔答應了,她以前從來沒坐過。
這後座沒有扶手,沒有适合落腳的地方,還不住的往前滑,她不得不扶住魏純宇的背,縮起雙腿,摸索着踩住什麽,夾着摩托。
魏純宇将自己的頭盔扔了過來。
魏惜趕忙接住,一皺眉:“就八百米。”而且還是在小區裏,又不是飙車。
魏純宇:“戴上,磨蹭死了。”
魏惜磨了磨牙。
她深吸一口氣,不想在見姜頌辛前跟魏純宇吵架,于是把脾氣壓下去,将頭盔戴在了腦袋上。
魏純宇的頭盔很大,戴起來有點松,但設計的很舒服,視野也很好。
她剛坐穩,魏純宇就啓動了摩托車。
魏惜不得已,揪緊了他的衣服。
但魏純宇開的速度很慢,她抓了一下,就又松開了。
魏純宇突然開口:“銘啓景觀要和盛棠所合作市政府的項目了。”
魏惜在父母離婚後,就不太關注銘啓景觀公司的事情了,所以這次政府機關大樓招投标她今天才聽說。
魏惜:“哦。”和她有什麽關系,有一千多撫養費的關系嗎?
魏純宇:“過段時間有個企業家沙龍,薛盛衛和爸爸都會去,本來爸爸只帶我去,但薛盛衛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你和薛凜是同學,讓你也去。”
魏惜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薛盛衛知道我?”
魏純宇嗤了一聲:“咱們家那點事兒,圈子裏不早就傳遍了嗎。”
魏惜也笑,冷笑:“這樣啊。”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她和媽媽在蓉市的時候,魏銘啓已經帶着小三登堂入室,頻頻出席活動了。
兩人在公共場合根本不避諱,其他老總也都一清二楚,但因為姜頌辛只是個家庭主婦,跟其他貴婦都不熟,也沒人願意惹事透露消息,所以姜頌辛才一直被蒙在鼓裏。
而魏銘啓和姜頌辛離婚,魏惜起了很大作用,如果不是她撞破奸情,鬧得沸沸揚揚,可能魏銘啓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還能瞞着。
魏純宇涼飕飕道:“你還挺驕傲的,你死乞白賴倒貼薛盛衛的兒子,我都能想到爸爸在沙龍上會多沒面子,你以為人家為什麽非要你去,還不是為了給爸爸一個下馬威。”
魏惜拳頭攥緊:“魏純宇,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和薛凜如何,和你無關,和魏銘啓更無關。”
魏純宇冷哼:“是嗎,盛棠所本來就有景觀設計的部門,他們自己就能做,但廣場景觀的标被銘啓贏了,他們心裏能過意得去?你以為這是單純的合作?兩個搞設計的公司,思路基本不會一樣,到時候是建築遷就景觀還是景觀遷就建築?薛盛衛就是故意讓爸爸下不來臺!”
魏惜扯唇,笑了笑,漆黑透亮的眸子染上一層暗色:“那不是挺好,薛盛衛替我出氣。”
摩托停在了家門口,魏純宇翻身下了車:“薛凜還沒看上你呢,你倒是會替他着想了!”
魏惜也跳下摩托,摘掉頭盔猛地往魏純宇懷裏一甩:“到了家,你再敢提魏銘啓的名字,我把你摩托砸了。”
魏純宇沒想到她能使這麽大勁兒,被頭盔砸得胸口悶痛,倒吸一口冷氣,縮着背咬牙緩着。
好不容易,痛感下降,他氣急敗壞道:“魏惜,你還以為是以前随便揍我的時候嗎?”
魏惜快步往前走,沒有感情地留下一句:“什麽沙龍我不會去的。”
魏純宇瞪着眼睛,忿忿:“你最好不去!”
這天,姜頌辛準備了很多飯菜,都是魏純宇愛吃的。
她很開心,哪怕魏純宇不會安慰,不會撒嬌,不會表達想念,但到底是親生兒子,即便當初沒有被選擇,姜頌辛也沒有怨言。
她給魏純宇夾菜,給魏純宇倒飲料,時而笑盈盈地看着他,時而惆悵地感嘆又瘦了。
魏惜沒看出魏純宇哪裏瘦,他分明過的很好,在魏銘啓和那個女人身邊。
魏純宇不善表達感情,但也會給姜頌辛夾菜,問問姜頌辛病情怎麽樣,有沒有按時吃藥。
這個年紀的男生都有點別扭,很多話藏在心裏,曾經可以和魏惜說,現在是一個傾訴的人都沒了。
這晚過的有點溫馨。
魏惜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在蓉市的日子,也是只有他們三個,她和魏純宇打打鬧鬧,姜頌辛溫柔的讓魏純宇別折騰姐姐。
十點左右,魏純宇要走了,姜頌辛想送他,這才想起來,豪車被處理掉了,換了些錢。
那一瞬間,姜頌辛有些局促。
魏純宇連忙說自己騎摩托來的,外面風大,讓姜頌辛不用送。
姜頌辛囑咐他騎摩托小心,然後推了推魏惜,讓魏惜幫忙送到樓下。
魏惜披好外衣跟着出去了。
走到門口,她停住腳步,突然開口:“魏純宇,你愧疚嗎?”
魏純宇背對着她,動作一頓,幾秒後,他利落地跨上摩托車,發動引擎,吐出兩個字:“無聊。”
魏惜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摩托車的光在視野裏消失。
不管怎樣,今天姜頌辛很開心,魏惜就也開心。
魏純宇最大的用處,大概就是哄媽媽開心了。
她晚上躺在床上,跟遠在蓉市的阮禛發微信——
【魏惜:禛禛,你說男人是不是都覺得背叛感情不算大事?】
【阮禛:很多這樣的吧,別對他們期待太高。】
【阮禛:是不是你跟那個人發生什麽了?】
【魏惜:不是,我和他什麽都沒發生。】
魏惜仔細想了想,也不算什麽都沒發生。
薛凜在操場公開表示不喜歡她這種不真誠的人後,還是來了水族館,但他又用白梓寧換掉了她,似乎不想跟她有任何交集,可最後,他又吃了她給的棉花糖。
魏惜自認智商不算低了,但仍然想不明白薛凜的意思。
她簡略的跟阮禛說了一下。
【阮禛:寶寶,我覺得他可能真的不喜歡你這種好強優秀的女生,你發沒發現,他做的讓你喜歡的事,都是出于學生會會長的職責和承諾,對你不好的才是他自己的情緒。】
【魏惜:好像是這樣。】
【阮禛: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這麽漂亮,等上了大學,肯定桃花不斷,忘了他算了。】
【魏惜:考慮考慮。】
【阮禛:嗯嗯,你就是在高中這個特殊環境,天天跟他見面,所以才比較執着,等畢業後,一年見不到一次,就沒這個感覺了。】
【魏惜:有道理。】
【阮禛:嘿嘿,到時候他要是舍不得你就好玩了。】
【魏惜:不會的,很多人喜歡他,他想不起我。】
【阮禛:這種男人不能要,心裏不踏實,誰知道什麽時候就被人拐走了。】
魏惜突然想起魏銘啓。
在外人眼裏,魏銘啓也是英俊潇灑,風趣幽默,而且事業有成,頗有情趣。
以前很多人羨慕姜頌辛,能找到這麽好的男人,不像她們老公,簡直是鐵直男,一點不懂溫柔體貼。
可哪知道,所有的溫柔體貼都是出軌的心虛和補償呢。
實踐課第二天,魏惜強打精神。
因為今天非常枯燥無味,全程都是聽課,連條魚的影子都沒看到。
沒想到課上完,還有當日總結。
負責老師涼飕飕地宣布:“今天筆記做得最好的是魏惜,字跡工整,內容詳盡,回答問題也很積極,我們決定給她最高實踐分。”
魏惜受寵若驚,趕緊站起身來,其他同學客氣地鼓起掌。
老師話風一轉,又道:“今天聽課最差的同學叫......薛凜,上課心不在焉,偷玩手機,遲到兩次,态度極其不端正,實踐分只能給零。”
魏惜:“?”
她緩緩轉過頭,看向隔着兩排的薛凜。
薛凜也擡起頭,左耳裏還戴着個耳機。
聽到老師的批評,他伸手扯掉藍牙耳機,音樂暫停,漫不經心道:“抱歉,下次認真點。”
完全沒有虛心改正的意思,顯然還要我行我素。
其實也不怪他,他對水族館裏能接觸到的專業都沒興趣,要不是魏惜,他根本不會選這個又潮又昏暗的地方。
其他人根本一副看熱鬧的心态,但礙于當事人是薛凜,他們不敢笑出聲。
魏惜佩服薛凜的氣定神閑,但她打算默默坐下,匿了。
她屁股剛沾到椅子,就聽負責老師勾勾手指,表情嚴肅:“來,你倆上前面來,給同學們展示一下你們的筆記。”
魏惜:“嗯?”
魏惜:“!!!”
她用力摳着桌角,無聲喊救命。
她真的不想踩着薛凜出這個風頭!
這和在學習成績上超過薛凜獲得關注不一樣,這樣操作只能得到反效果。
操?
薛凜微微挑眉,沒想到這老師這麽較真。
他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空白的筆記本,有片刻遲疑。
老師:“快點上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魏惜心裏默默祈禱,算了吧,算了吧,她不太想當薛凜的對照組。
但薛凜眉頭稍擰,又舒展,懶散地扯了扯唇,就幹脆利落地站起身來,朝前走去。
魏惜看他一副英勇就義的架勢,也只好硬着頭皮,拿着筆記本上去。
薛凜神情中略帶倦意,目光緩緩掃過臺下,看着一張張聚精會神的臉,非但沒有尴尬,反而從容不迫地站定在臺中央,随意将空白的記本抖開,擺在大家臉前。
他這氣勢,好像是上臺接受禮贊的。
魏惜站得離他遠遠地,掀開本子,露出寫的比較少的一頁,虛虛地舉着。
負責老師突然拉住魏惜的胳膊,将她向薛凜身邊扯去:“你不用害羞,來你倆站近點,讓大家開開眼,對比對比!”
魏惜沒留神,被扯得有點狠,踉跄幾步,最終沒能剎住車,悶聲撞在了薛凜肩膀上。
“唔!”她撞得還是胸側。
那股好聞的單枞氣息瞬間環繞了她,她一擡頭就看到薛凜幹淨的下颚,好看的嘴唇。
意識到自己擦到他手臂的位置,魏惜瞬間耳根發燙。
薛凜眼皮一跳,掃了一眼兩人相撞的肩膀。
那一瞬間的柔軟,讓他也有些猝不及防。
他不由又想起抱起魏惜的時候,魏惜也這麽近的靠着他。
他分明對魏惜有諸多偏見,但陰差陽錯,魏惜反倒成了唯一跟他有親昵接觸的女生。
薛凜瞥到魏惜微紅的耳骨,有些好笑。
真行,明明不喜歡他,卻總能做出這幅惹人遐思的情态。
他眼神輕佻掠過,又一本正經的看向前方。
兩人像幼稚的小學生一樣,在所有同學面前展示作業,而且一個被表揚,一個被批評。
魏惜依稀記得,小時候發生這種事後,成為對照的兩個人私下裏準會打一架,然後老死不相往來。
她嘆氣,這情路,确實是過于坎坷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