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聲喵嗚

第23章 兩聲喵嗚

姜貍很照顧慶崇。

一方面, 這是她作為天衍宗長老的責任;一方面,慶崇也确實非常可憐。

但是在哭得眼睛紅腫的慶崇提出來想要去望仙山住的時候,姜貍笑眯眯地轉移了話題,四兩撥千斤就拒絕了, 将他暫時安置在了明鏡齋。

姜貍已經不會像是從前那樣忽視小徒弟的意見了。她現在把徒弟當做家庭的一份子去看待。在明知道徒弟有極強的領地意識的情況下, 她是不可能帶慶崇回望仙山的。

只不過,這樣做就很麻煩了。

至少, 因為要多照看一個人, 姜貍回望仙山的時間越來越晚了。

第一天晚上,徒弟在望仙山等到了半夜, 姜貍才回來。

徒弟聽着外面細微的一聲吱呀,還有很輕的腳步聲。

他問她:“師尊,怎麽樣了?”

姜貍隔着窗戶嘆口氣, 語氣裏充滿了對待慶崇的可惜。

少年垂下了眼睛。

他知道,慶崇現在剛剛失去了自己的師尊,他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來嫉妒和介意,就會顯得既沒有同情心、又很不得體。還會讓師尊覺得他小心眼。

于是他隔着窗戶,體貼地表達了同情,然後催促師尊回去睡覺。

第二天早上。

徒弟起來給師尊準備了早餐, 目送打着哈欠的師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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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師尊又折返回來, 揣走了一枚茶葉蛋。

師尊說給慶崇的。

徒弟:“是麽?那祝師弟用餐愉快。”

勾曳實在是忍不住了。

勾曳:別笑了。

勾曳:我害怕。

等到下午,徒弟來明鏡齋幫忙。

他貼心地建議師尊今天可以早點回家睡覺。

姜貍停頓了片刻,無奈道:“可是慶崇說, 他晚上怕黑睡不着。”

怕黑?

沒記錯的話, 慶崇和他的年紀差不多。

徒弟面不改色:“是麽?師尊, 那我去陪他。”

姜貍猶豫:“可是我聽人說,慶崇他晚上在明鏡齋偷偷哭。”

徒弟微笑:

“沒事, 師尊,我會安慰他的。”

“師尊,你還信不過我麽?”

姜貍還想要說什麽。

但是徒弟已經大步朝着明鏡齋後院走去了。

——再不走,勾曳劍都要被他捏碎了。

姜貍探頭看了一下徒弟離去的背影。

她莫名其妙感覺到了一股殺氣。

徒弟不會把人家吓得睡不着覺吧?

……

徒弟猛地推開了門,看見了跷着二郎腿的慶崇。

他盯着慶崇那跷着的腿看了一會兒。

直到慶崇被吓得把腿放了下來。

玉浮生有種直覺,慶崇不是個好東西。

但是勾曳劍卻在他的心裏嘎嘎大笑:搶你師尊,就不是好東西?

玉浮生冷冷道:閉嘴。

徒弟的心中咕嚕嚕地冒着惡毒的想法,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慶崇被他看得害怕。

玉浮生收回了視線,淡淡道:“沒事。”

“你睡吧,我守着你。”

過了一會兒,他又漫不經心地提起:

“你很喜歡哭麽?”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一個人,要更加堅強才是。”

……

特意路過的姜貍聽見了這句話。

頓時欣慰至極:真的是個體貼又溫柔的好徒兒。

但是她沒有注意到,徒弟看見她的影子消失後就安靜了下來。

他拷問着自己。

慶崇長得很清秀,受驚的時候,眼睛紅通通的,容易惹長輩們心疼。

——不像他,的确長得有點兇神惡煞的。

畢竟,他是一只白虎,小時候還有點惹人憐惜,長大了就再也和可憐挨不上邊了。

慶崇會哭會裝柔弱。

——不像他,裝不出那副可憐相。

讓白虎掉兩滴眼淚,倒不如把它殺了、流幹淨渾身的血。

他不能在師尊面前表現出來不滿。

因為慶崇的确亟需關照。

他的這種介意就像是嫉妒乞丐手裏唯一一枚銅板那樣的卑鄙、小氣。

春日夜晚,桃花安靜地飄落。

他看着明鏡齋的正堂裏,那個倒映在窗前的側影。

抱着劍注視着她的影子,就這樣看了整整一夜。

第三天。

下午,結束了練劍後,鈴官追了上來:

“浮生浮生,你是不是快要當師兄了?”

“我聽說,我師尊有意讓姜貍師叔接手慶崇诶。”

正在擦劍的玉浮生的手一頓。

他很平靜地說:“師尊不會收他為徒的。”

鈴官撓撓頭,“是麽?”

在玉浮生的心中,師尊照顧那個慶崇,只是事急從權,暫時關照。

畢竟師尊心軟、脾氣又好,總是會對外面的阿貓阿狗有着豐富的同情心。

說白了,不過是看慶崇可憐。

在他的心裏,師尊是不會有第二個徒弟的。

就像是望仙山永遠只有兩個人一樣。

師尊只是暫時把目光投向了別人,過幾天就會和從前一樣了。

少年這樣想着,仔仔細細地擦着勾曳的劍身。

勾曳劍卻突然笑出了聲:

一開始,你師尊不也是看你可憐麽?

你不也是她一時好心撿回來的阿貓阿狗麽?

“……”

白虎的碧綠獸瞳猛地縮成了針眼大小。

虎牙尖銳地探出。

少年看着自己的劍,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第四天。

玉浮生已經不是當年被排擠的小白虎了。如今的天衍宗弟子們,都唯他馬首是瞻。于是,他很輕易就查清楚了慶崇這個人。

慶崇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意識到了玉浮生隐約的敵意。

他似乎已經把自己當做了望仙山的預備役,每次都會主動叫:“浮生師兄。”

他開始頻繁去找玉浮生,試圖和這位的天賦卓絕的師兄搞好關系,他甚至還很有小師弟的樣子,在玉浮生練劍結束後,就會湊過來把帕子遞過來。

少年卻很平淡地說:“不用叫我師兄。”

慶崇以為他這是在客氣,因為兩個人年紀差不多,的确可以自在一點。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少年擡起頭,看見了一個窈窕的身影站在靈犀長老身邊,正是師尊。

少年突然轉頭問慶崇:

“你的劍練得怎麽樣了?”

宗門大比之後,他很少指點人了。這對任何人而言都是個珍貴的機會,所有人都用羨慕的目光看着慶崇。

結果也很明顯。

慶崇狼狽至極,氣喘籲籲。

對面的少年微笑:

“慶崇,你還差了一些。”

“你看,我八歲的時候就可以打敗這只活木樁了。”

“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懈怠修煉是不是?”

“我發現靈犀長老講課的時候你總是走神,丹藥吃多了,有副作用。”

慶崇羞愧地低下了頭。

但是少年的視線卻沒有停在慶崇身上。

他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師尊的方向。

果然,姜貍聽見了。

她似乎還打量了一下慶崇。

少年收回了視線。

……

第四天的晚上。

姜貍破天荒地提前回家了。

她笑眯眯地繞着徒弟轉了兩圈:

“八歲打贏了試煉的木樁?”

徒弟渾身一僵。

他抿唇。

扭開了臉。

姜貍湊過去:“丹藥吃多了有副作用?”

徒弟:“……”

姜貍溜溜達達地走了。

飽含嫉妒的白虎,終于忍耐不住了。

他對着她的背影說:

“姜貍。”

“他不如我。”

姜貍停下了腳步,無奈道:

“所以,小漂亮你就是故意欺負人家的?”

“你是故意讓師尊看見他修煉不刻苦的,對不對?”

徒弟不說話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做很蠢。

就算是證明了慶崇不學無術,那又如何?

慶崇的确不如他。

但是他欺負了慶崇,轉頭師尊就會覺得慶崇更可憐了;而他如此刻薄地欺負一個可憐人,對比之下,就顯得更加卑鄙無恥了。

師尊會怎麽看他呢?

這個認知,仿佛一盆冷水當頭澆了下來。

少年安靜了一會兒。

他問自己:

——玉浮生,你到底怎麽了?

其實有個師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不明白自己心中為什麽會湧動着無法熄滅的嫉妒。明明慶崇修為差、不夠努力,完全威脅不到他的地位;師尊最寵愛的弟子還是他。

慶崇處處不如他,這就如同一只猛虎在嫉妒兔子一樣可笑。

而且這只猛虎還在千方百計地證明:

那只兔子不如我。

——玉浮生,你到底怎麽了?

……

一整個晚上,徒弟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這幾天姜貍都會在晚上去明鏡齋看慶崇,然後整座望仙山就會變得安靜又空曠。

姜貍忙得似乎都要忘了她還有一個徒弟了。她不記得過問他的功課,甚至不記得回來看看他。

那只因為嫉妒顯得可笑的白虎藏在黑暗當中,注意着外面的動靜。

但是他等了很久,都沒有聽見大門打開的聲音。

卻聞到了空氣裏濃郁的香味。

他猶豫了一會兒,推開了門。

院子裏,姜貍擺好了一桌子的菜,招呼徒弟過來吃鍋子。

自從慶崇出現後,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一起吃飯了。

少年站在原地不肯動。

他的視線掃過了一桌子的菜,問:“姜貍,你不去看他了?”

姜貍說:“今天不去了。”

少年冷冷道:

“慶崇不是天天夢到他師尊,每天晚上都要哭麽?”

姜貍:

“我怕小漂亮晚上也要夢見他師尊,偷偷躲起來哭。”

“……”

“以後不要背着師尊偷偷欺負人家了。”

“……”

他抱着劍,明明是一只兇神惡煞、張牙舞爪出去欺負人的大貓,此時卻像是被欺負的那一個。他不說話,側臉看着就像是小時候受了天大的委屈卻不肯告訴師尊時一樣。

自從徒弟十歲後,姜貍就沒有看見徒弟喜怒形于色了。她突然就心軟了。

徒弟已經長高了,手比她的大、個子也比她高很多,如今甚至要微微低頭看着她了。與其說是把少年拉進懷裏,還不如說是她主動走進了他的懷中。

她像是小時候那樣抱住了徒弟,“浮生,不生氣了。”

少年渾身僵硬。

她的氣味很好聞、體溫就和小時候一樣溫暖。闖進了他懷裏的一瞬間,那些沸騰的、折磨他的情緒全都消失了。

姜貍正要退出他的懷抱之時候,卻突然被少年反手抱住。

幾乎将她整個人籠罩其中。

——徒弟好大一只。

——姜貍覺得好沉。

“小漂亮,你是不是在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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