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五聲喵喵
第66章 五聲喵喵
姜貍發現, 和一個衆所周知的大反派在一起,經常會遇見被全天下人群起而攻之的場面。
妖王都被圍了。
禦劍門、天衍宗、千燈寺……有名有姓的大宗門全都兵臨城下。
這也是殺江破虛的連鎖反應。江破虛到底是預言當中的救世之子,被寄予了太多的希望,這個刺激對于正道而言實在太大了, 以至于他們糾集出了許多要“共誅魔頭”的同盟, 要聯合數大門派圍攻妖王都。
姜貍此時才對那個夜晚的驚險有個深刻的認識。因為如果人人喊打的反派有虛弱的一天,可能就會死得很慘。
她問大漂亮要怎麽辦?
畢竟妖王宮的守衛們都跑了一半。
他本來想要解釋, 但是想到姜貍最近特別喜歡刺激他, 于是語焉不詳:“過段時間就好了。”
姜貍于是不再纏着他了,憂心忡忡地跑去找伥鬼們練劍, 每天呼呼哈哈。她打算在大反派萬一不行了的時候就沖出去把他扛走就跑。
結果——
姜貍練劍練到了一半,浩浩蕩蕩兵臨城下的同盟就稀稀拉拉。
只剩下了小貓三兩只,在城門下看着實在不成氣候。
距離兵臨城下, 也只不過短短一個月。
這個時候姜貍也知道理由了:
因為她練劍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劍氣使不出來了。
靈氣稀少到了戰鬥都成為了一種奢侈。
而衆所周知,玉浮生是天地間唯一一個靠着鬼氣成神的存在。
在自顧不暇的時候,讨伐正義也就沒有那種重要了。
她回來了,大漂亮問她:“怎麽不高興?”
她搖搖頭,趴在他的身上看着外面的天空。
……
明知山附近越來越空了,姜貍每天都要出去溜達。
散步的時候, 她撞見了一位年輕的妖族守衛翻牆逃跑。
她叫住那個爬牆的小狼, 問他要哪裏?
小狼撓撓頭,說:“我的弟兄們都去人族的地界搶地盤了,據說人界還是有靈氣的。”
姜貍想了想, 翻出了懷裏的靈石遞給他當盤纏。
小狼猶豫了一下, 問她:“您和王不走麽?王都全都空了。”
姜貍愣了一下, 看着那個年輕的守衛越過了牆,消失了。
她從明知山慢慢往外走。
所有的守衛都跑光了, 很多地方野草長得十分茂密。只是因為虎神手底下還有數萬伥鬼,所以姜貍沒有發現有多少差別。
她走到了王都的大街上,繁華的街道上沒有一個人。
她看見了很多的烏鴉停在王都的屋頂上,它們成為了這裏唯一的居民。
姜貍回到家,對他說:“大漂亮,妖王都只剩下我們兩個活人了。”
他朝着她伸出手,她就鑽進了他的懷裏。
姜貍說:
在孤墳的時候,她以為只要出去了,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美麗。
但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也許外面的世界和孤墳裏一樣糟糕。
大漂亮拍拍她,說:“乖乖,不要怕。”
他給她煮了很好喝的小雞炖蘑菇。
在這座只有兩個活人的王都裏,他們依偎在一起,一邊喝湯一邊說着話。
于是她就真的不害怕了。
姜貍不知道要怎麽辦、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前途在哪裏。她也有恐懼、不安,但是她發現,只要回到了明知山的那座高塔上,回到了他們的小家裏,看見大漂亮坐在窗邊,那些情緒就統統消失了。
她在外面跑的時候就像是一只不知道要去哪裏的小風筝,等到回到家、看見了他,就像是找到了錨點,一下子就定了下來。
不管怎麽樣,只要大漂亮和小貍貓還在一起,去天涯海角都沒有關系。
……
他以為她會低落一段時間。
但是姜貍很快就振作了起來,她每天都忙忙碌碌,帶着伥鬼們在王都搜集了很多的物資,他也不阻止她,反而給了很多伥鬼陪着她。
他還提醒她:“多找一些新鮮的瓜果蔬菜。”
他停頓了一下,輕聲說:“以後可能吃不到了。”
虎神是想要給小貍貓一個美麗的新世界。
但是在殺了江破虛後沒有多久,他漸漸的就有了某種不太好的預感。
只是這種憂慮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姜貍。
他打開了門,就聽見了小貍貓回家的聲音。
野草蔓延叢生,蘋果掉在地上腐爛了都沒有人摘,小鳥和松鼠出來活躍了。她興致勃勃地脫了鞋子去爬樹、摘蘋果,然後坐在大樹上朝着他招手。
夕陽在她的背後閃閃發光。
他仰頭看着她。
她說:“大漂亮!接住我!”
他順從地張開手,她就提起裙擺,像是一只小鳥一樣從樹上跳進了他的懷裏。
世界在衰敗腐爛,這座城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但在她的身上,旺盛的生命力在蔓延。
她跌入他的懷裏,想要湊過去給他一個吻。
他笑着拒絕了。
她說:
“都這樣了,你還是不肯吻我。”
“我又不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只想要一個吻而已。”
他不說話了,小貍貓跳下來,氣沖沖地光着腳回家了。
果然,晚上,她又開始提起了她的“丈夫”。
……
姜貍知道自己是在欺負他——但她也恨他呢。
她甚至不再逼他承認愛她,僅僅是給她一個吻。
他明明可以假裝掉以輕心、假裝不留神,就可以滿足她小小的願望。
但是他偏要吝啬又小氣。
他明明聽見了她在心裏的許願:拜托拜托,讓我吻到他吧。
明明偌大個妖王都只有兩個活人了,他還要恪守着他的原則,這讓她非常惱恨。
于是總是要回來欺負他。
只是呢,每一次欺負完他後,姜貍看見角落裏氣得面色發白的大漂亮,又會心生憐惜。她就會過去哄他:“大漂亮,只要你吻我一下,我那個丈夫就會變成你。”
然而,那個傷心又落魄的男人看着她,回答總是:“不。”
……
他願意當一輩子的苦行僧。前提是他的獻祭是有價值的。
只是,天地瞬息萬變,往往是不盡如人意的。
瞬息全宇宙,就算是神也最多只能窺見三千種可能。
虎神在這天夜裏将神識融入天地山川,感受世界的吐息。
他調用了身體裏僅剩下的一點神力,于是黑暗當中就出現了一面水鏡。
透過那面鏡,他預知到了一些事:
他看見了明年的世界,十分平靜,山川依舊,日月不變。
只是一整年都是冬天。
——四季開始不再變幻了。
虎神安靜了下來,他打開了窗戶,窗外是今年飄落的第一朵雪花,安靜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小貍貓還在樓上睡得正香。
但是他得知了一個十分糟糕的消息。
靈氣消散頂多就是加快衰老;但四季不再流轉變化,也就意味着世界的生機快要斷絕了。
他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的心中有矛盾、鬥争。
但是這個可能還沒有得到确定。
他只是需要等待擎天柱的變化,給他一個确認的機會。
他坐在小貍貓的床邊,看着她安靜的睡顏。
懷揣着一種十分複雜的心情。
第一次,他吻了吻她的發梢。
他克制和隐忍的前提都是犧牲是有價值的。他要給小貍貓一個光明燦爛的未來,一個美麗的新世界。
但是如果這個美麗的新世界消失了。
如果這個世界注定消亡,只能維持四十年或者更短的時間呢?
……
姜貍還沒有發現家裏的苦行僧态度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他仍然照常拒絕她的吻,從來不做逾越的事情。但是他聽見她的表白的時候不再打斷她了,而是用那種溫和的月光般的眼神注視着她;他經常長久地注視着她,眼神在和她對視的時候,也不再躲避。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變化。因為虎神是塊大石頭,表面一點點的軟化和松動,就預示着內心天翻地覆的變化。
但是姜貍還沒有發現這一點。
——她和她的丈夫的愛情故事已經編成了一本跌宕起伏的小說。
從前家裏的苦行僧會面色蒼白地讓她別說了,尤其是拒絕聽她這部大作的細節。
每一次聽姜貍說都會十分陰沉、扭曲。然後坐在角落裏默默地自虐。
但是在這天聽完姜貍的發言後,他看上去一點也不生氣。
他含笑問:“還有呢?”
姜貍沒有想到他今天這麽積極地樂于自虐,她想了想,還真的認認真真地和他描述了起來。因為最近翻到了一些話本和畫冊,姜貍的故事內容大大豐富,簡直是講得繪聲繪色。
他聽得很認真,還開始追問姜貍細節。
他微笑地從她的眼睛看到唇瓣,點點頭:“好,我都記住了。”
“那你還有喜歡的姿勢麽?”
姜貍卡住了。
這個場面實在是太詭異了,她硬着頭皮說了一半,一溜煙地跑上了樓。
姜貍還不明白,他的忍耐和退讓,還有好脾氣都是因為不能去愛。但如果那個讓他必須堅持的東西搖搖欲墜了,他也就沒有必要繼續堅持下去了。
……
這一天,姜貍在王都囤東西的時候,翻出來了一瓶顏色詭異的靈藥,她一看瓶底的字:合歡散。
咦?還有這種好東西?
她轉頭左看看右看看,趁着伥鬼們不注意,摸走了一瓶。
但是姜貍又覺得,大漂亮的本體十分巨大,一瓶應該藥不倒他。
她一口氣拿走了架子上的所有合歡散。
姜貍的用心十分險惡。
她就想要把他折磨得不行,然後跳出來假惺惺地說幫他一下。
家裏的那個苦行僧一定會隐忍,面色蒼白地說貍貍不要,然後央求她出去,等到他神志不清的時候,美麗又寬容的貍貍就會不計前嫌地去拯救他。
等到木已成舟,他還能繼續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不成?
他只能蒼白着臉坐在床邊,說什麽他都點頭。
計劃非常好。
但是姜貍錯估了形勢。
……
虎神看了一眼姜貍端過來的姜茶。
小貍貓一改之前的陰陽怪氣,今天顯得安靜,而且破天荒地對他噓寒問暖。
他沒有感恩戴德,內心十分冷靜,心想:姜貍要對他下毒了。
——如果真的是下毒倒也沒有什麽。
但是當嗅到那股味道的時候,他的面色沉了下來。
她到底是哪裏找來的烈性藥?一滴就足夠烈了,她到底加了多少,來頭牛都要被她藥死了。
他盯着那碗姜茶沉默了許久。多少猜到了她的用心險惡。
姜貍轉了好幾圈,假裝路過好幾次,眼神老是往那碗姜茶上面瞟。
他很平靜地問她:“怎麽,那麽想我喝?”
他點點茶杯的杯沿,問:“哪裏弄來的?”
他讓她少去碰這些小玩意。
被揭穿的小貍貓惱羞成怒,坐在他對面氣惱得不行。
她問:“你就不能裝作沒有發現麽?”
他冷道:“那是烈性藥,你膽子那麽大,不怕死,我怕弄死你。”
他沒有想到小貍貓膽大包天到竟然直接給他下藥,而且不知道輕重,一下就是一整瓶。
事到如今他還是可以忍一忍的,畢竟他還想要等去看一眼擎天柱,确定了後再做決定的。
虎神漫不經心地想:今天先放過她,等到明天去确認一眼,回來再和她算總賬。
但是他還是失算了。
深谙火上澆油之道的小貍貓,在原地生了一會兒的氣,突發奇想:
“這藥你不喝就不喝,我拿你試試藥效,以後留給我的未來丈夫喝。”
“我可是拿了十瓶,你不試,有的是人試。”
咔嚓,茶杯裂了。
空氣都寂靜了。
他平靜地擡眸看着她:“你還想要拿給別人喝?”
姜貍以為家裏的苦行僧會和往常一樣靜靜地破防,不僅點頭了,還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起來了他們要如何在他面前縱情聲色、親親我我,從地板這頭滾到那一頭。
姜貍不明白,平日裏的丈夫是假的,氣氣他也就算了;但是藥是真的,她也真的可以這麽幹。兩者的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他閉了閉眼,壓抑了很多天的怒氣在這一刻反而冷卻了下來,他空前地平靜了下來。
他問:“還有呢?你們當着我的面滾過去了,然後呢?”
突然,姜貍有種背後發毛的感覺,雞皮疙瘩從脊背竄到了後腦勺。
那是一種小動物面對危險的本能直覺。
她還在等待着家裏的苦行僧破防。這個時候,姜貍還不明白今天的行為有多危險。畢竟眼前的苦行僧自己給自己的枷鎖已經搖搖欲墜了,就缺一點刺激就要出籠了。
她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他和往日一樣氣得手抖。
她發現家裏的那個苦行僧開始解袖扣了;
緊接着上下樓十幾扇門砰砰砰全關上了;
她有點害怕,但還是壯着膽子嘲笑他:“大漂亮,你吓唬誰呢?”
哈哈,誰不知道他除了坐在角落裏破防,連親都不敢親她一下?
話音落下,她就感覺到了家裏的燈全都黑了。只剩下了他們面前一盞昏黃的小燈。
她咽了一口口水,想要爬下椅子,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按住了肩膀,一屁股按回了椅子上。
她感覺到了自己的腳踝上爬上了冷冰冰的鬼氣,緊接着她的兩條腿就被分開,屈着架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姜貍有點緊張:哈哈,吓唬誰呢?大漂亮除了黑着臉吓吓她,還能幹什麽?
——直到裙子被掀開之前,她都是這麽想的。等到四分五裂的聲音傳來,她才驚慌起來,緊張地拼命想要并攏雙膝,但是巨力禁锢着她;她驚慌地想把上衣扯下擋住一點,但是她的手很快也被束縛在了頭頂。
她聲音有點發抖:“大漂亮,你你你你要幹嘛?你冷靜一點。”
他安撫地拍拍她的小腿,很平靜地說:
“不是想要勾引我嗎?”
“那點藥可沒什麽效果。”
她緊張地東張西望。發現他去洗幹淨了手,然後拿回來了一個圓溜溜的、上面有複雜的花紋的金屬小球。
虎神在她面前坐了下來。這個姿勢,羞恥又一覽無餘。他的目光從她的眼睛看到唇瓣,然後漸漸往下,羞恥感、驚慌,她害羞地要變成一株發紅的含羞草。她都能夠感覺到他的呼吸,腳趾都要害羞得蜷起來。
他修長的手指夾着那個小球,輕聲笑了一下:“這個鈴铛是不是很有意思?”
她驚恐地問他:“那那那是什麽?”
他說:“緬鈴,一種活蹦亂跳的小東西。”
家裏的苦行僧看了她一眼,用那種平日裏寬容的眼神看着她,溫和地告訴她這個小玩意的用法。她終于聽明白了,腦子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可憐又無助地想要并攏腿。
她害羞得臉和耳朵都是紅的,抽泣着要掙紮,但是鬼氣死死禁锢着她。
她抽泣:“大漂亮,你你、你不能這樣。”
他好整以暇地問:“哪樣?”
黑暗裏傳來了細細碎碎的動靜,情人間的聲音越來越低,如同月亮隐入了雲朵裏。在低喃的耳語聲中,鈴铛精致冰冷的紋路碾碎深秋的粉色漿果,果肉蹂躏成萎靡的紅,再被搗碎,釀成飛濺的美味的酒液。
過了一會兒,抽泣聲和鈴铛聲一起搖曳,十分動人。
一開始,她斷斷續續地罵他:“玉浮生,王、王、王八蛋!”
漸漸地,她不嘴硬了,也知道在威脅之下要低頭了,開始抽抽噎噎着求他慢一點,她知道他這是在生氣呢,本以為這樣服軟了,他就會滿意了。
誰知道他笑着喝了一口水:
“我動了麽?”
“乖貍貍,是鈴铛在動,對不對?你怎好這樣污蔑我?”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含笑道:“貍貍,我可沒有碰到你一根手指。”
他就坐在對面,穿着那身大氅,眉眼冷淡。整個人如同月光般清冷,看上去和旖旎的春色沒有半分關系。他喝着茶,好整以暇地欣賞着這美景。
他說:
“剛剛聊到哪裏了?”
“繼續講那個故事吧,你和你的那個丈夫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