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失控（下）
宛籽力氣不支，猛然被萊格修斯壓在了身下。她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全身的疼痛驚濤駭浪一樣襲來。她的臉上滴落了幾滴自己的血，呼吸淩亂不堪。
就在絕望之際，萊格修斯緩緩睜開了眼睛。
殺氣畢現。
宛籽對上那雙金眸，驚恐得全身顫抖——會被殺嗎？她的腦海裏充斥着混亂的思緒，反反複複、混雜不堪，最終集結成濃重的絕望，籠罩了她身上每一寸發膚。
……大概會死吧。
她渾渾噩噩想着，一動不動看着近在咫尺的萊格修斯。
寂靜僵持。
少頃，萊格修斯眼裏的火焰一點點熄滅，眉宇間漸漸恢複一片懵懂，然後，他松了手，仿佛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似的，略微出神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向身下瑟瑟發抖的地球人宛籽。
“萊格……修斯……”宛籽哆嗦着喊了一聲。
萊格修斯緩緩坐起身來，捂住了左肩的傷口，艱難支撐起身體遠離那個脆弱的地球人，到最遠處的角落倚靠。
“離我遠一些。”他吃力道。
宛籽聽話地挪遠了幾步：“你……醒了嗎？”
“再遠一些。”
“……好。”
“再……遠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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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
“……沒路了。”宛籽欲哭無淚。
再遠就要撞牆壁了！
萊格修斯終于捂住左肩緩緩坐到地上，喚醒破軍主腦：“接通羅斯特。”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
“破軍？”
黑暗的空間，靜谧得仿佛空氣都要凝滞。
萊格修斯的神色凝重起來。他吃力地靠着牆站起身，四下看了看，來到艙門旁的一處微凸界面上，伸手按壓——微弱的光亮了起來，把萊格修斯的手包裹在其中，靜谧的空間裏清晰地響起“咔嚓”一聲。
萊格修斯緩道：“轉入手動操控模式。”
“拒絕訪問。”艙內響起系統的聲音，和破軍主腦溫柔的聲音不同，這個聲音更接近機械聲，只是簡單地把語言拼湊出內容。
“進入指令模式。”
“拒絕訪問。”
“登陸最高操控級別。”
“拒絕訪問。”
“提示訪問級別。”
“伊克斯佩特破軍，最高訪問級別，S級。”
“輸入密令。”
“拒絕訪問。”
砰——
萊格修斯一拳砸在了控制面板上。
宛籽不敢輕易靠近他，只好遙遙地問他：“怎、怎麽了……”
萊格修斯靠着牆壁喘息了一會兒，道：“破軍主腦被劫持。”
“那、那怎麽辦啊……”
萊格修斯沉默。
他大概是在思考，漫長的僵持之後，他終于朝宛籽的方向望了一眼。他說：“你……過來。”
“……啊？”宛籽懷疑自己幻聽了。
“你過來。”萊格修斯的聲音漸漸微弱了下去，仿佛是一盞燈，迸發出激越的火焰之後迅速地暗淡下去。
虛浮的聲音讓宛籽的恐懼漸漸消弭。她将信将疑，遲疑着向前挪動了幾步。
很多年後，宛籽已經記不清最初的歲月裏發生的事情，可是對于那一段黑暗中的摸索，她卻能夠清晰地回想起腳尖觸碰的每一絲冰涼觸覺，還有那漫長、漫長的過程。
那真是非常漫長的距離。
是她一生中走過的最深的天塹。
萊格修斯非常的虛弱。
宛籽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覺，一直以來，這些外星生物都像是鋼鐵做的一樣，他們擅長厮殺，喝那些惡心的營養劑，并且需要休息和睡眠的時間很少很少，可是現在，這個外星元帥卻虛弱地頹廢地倚靠在牆角。
“你……你怎麽了？”
萊格修斯擡眼，聲音嘶啞：“你聽我命令……”
“……好。”
萊格修斯艱澀地支起身體：“站在你現在的位置，朝你的左前方……移動三步。”
“……哦。”
宛籽不明所以，可是看萊格修斯猙獰的表情，就好像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她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緊張起來，照着他說的話朝左邊移動了三步。
“往前……往前走。”
宛籽小心地朝前邁動腳步，一步，兩步，三步……當她跨到第五步的時候，聽見了身後萊格修斯的聲音。
“——停下。”萊格修斯吃力道，“伸手觸摸……你腳下的區域……”
宛籽緩慢蹲下身，伸出手去觸碰飛船的地板。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地面的一瞬間，她的身下忽然閃耀起微弱的熒光，光芒蜿蜒曲折層層疊加，就像人體的血脈，以她的指尖為中心慢慢集結成回形的圖騰。這是……
“跟我……念……”
“……什麽？”
“萊格修斯，伊克斯佩特星皇室第三繼承人。”
宛籽茫然回頭，發現萊格修斯已經頹然坐倒在了地上。
他咬牙道：“跟我……念……”
宛籽哆嗦着，小聲跟随：“萊格修斯，伊克斯佩特星皇室第三繼承人。”
“請求開啓S級防禦模式。”
“……請求開啓S級防禦模式。”
“申請密令為：S23-A3zZ55。”
“申請……密令為……S23-A3zZ55。”
“請審核。”
“……請審核。”
不長的一句話，萊格修斯卻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斷斷續續講完。宛籽的心撲通撲通直跳，不祥的預感烏雲壓頂。她眼睜睜看着地上的微光圖騰漸漸隐沒，然後地面上裂開一小條縫隙，指尖忽然接觸到一陣冰涼——“啊……”她吓得想縮回手，然而已經晚了，她的手腕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赫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已驗證。歡迎登艦，萊格修斯殿下。”空間中響起冰冷的聲音。
幾乎是同時，黑暗瞬間消退，整個艙的燈光亮起，人工智能溫柔的聲音重新歸來：“親愛的元帥，您的修複劑β尚未注射，請問是否完成注射？”
“注射。”
萊格修斯道。
宛籽還癱坐在地上，手腕上的血液漸漸被止住，留下了紅腫的一道傷口。
就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萊格修斯重新躺回了座椅中，機械臂推送着一劑淡紅色的液體，忽然直直插入他的心髒！
“唔……”萊格修斯微弱地□□了一聲，很快地，他的膚色與神情就恢複了正常，就好像剛才的孱弱只是一場幻覺一樣。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宛籽捂着手腕上的傷口，茫然盯着萊格修斯面無表情的臉。她看見他一步步走近自己，金色的眼眸中暗藏着一絲難以言喻的微妙光芒。
他好像很震驚，震驚之餘，是畢現的殺氣。
宛籽從來沒有這樣清晰的危機意識過，她幾乎是從地上竄了起來，起身就朝後跑去！
可是小小一個艙內，外面是茫茫宇宙，她能跑到哪裏去呢？萊格修斯不緊不慢地靠近，她被逼到了牆角，驚恐和絕望泰山壓頂一樣地襲來。
他想殺了她！
是真的想殺了她！
“求……求求你……”宛籽吓得雙眼赤紅，身體不住地哆嗦。
她大概能夠猜到一點他的殺人動機，破軍號被劫持，只有更高的密令可以強行喚醒主腦。這個密令恐怕只有皇族的人才知道，而且還要通過血液的驗證……而她可以，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起碼能夠猜到的是，在破軍眼裏，她擁有和萊格修斯一樣的特權級別！更何況，她剛才目睹了萊格修斯孱弱的樣子，他的身體出現了問題，而明顯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萊格修斯能容得下她這樣的人存在嗎？如果她落入敵人手裏，如果她有心想要危害伊克斯佩特……
萊格修斯越來越近，宛籽聽見自己的聲音帶了哭腔：“我一定保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剛才發生的事情！”
可惜好像無濟于事，萊格修斯根本沒有停下腳步。
宛籽抽抽鼻子，惶恐顫抖：“我死了，根本不能改變你現在的困局是不是……我剛才還綁了你！我一定不會做任何威脅到你的事情！我發誓！”
萊格修斯緩緩抽劍。
她哭出聲來：“求、求求你……我想活着……我不想死……”
寂靜。
萊格修斯的劍抵上了宛籽的脖頸。
他其實沒有想太多，現在的局面并不存在多少困擾，她必須死。
這種弱小的，幾乎沒有任何行動能力的低級生物，他們就這樣把要害暴露在身體外側，在漫長的時光裏面居然沒有滅種麽？
她好像只會發抖，仰頭的時候眼睛裏也水盈盈的，聲音細小，就如同被王公貴族們把玩的寵物一樣柔軟。
她常常抱膝蹲在角落裏，毛茸茸的腦袋看起來很軟。
就連氣味也很軟。
一刀割下去，她還會不會“哭泣”？
“求……”
宛籽把喉嚨底的話咽了下去。她死心了，就算她壓根沒有和他結仇過，就算之前的相處甚至可以說是融洽，就算剛才她剛剛幫助過他，就算她苦苦哀求……他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心軟，因為他是外星人，非我族類，根本沒有心。
“萊格修斯。”
萊格修斯微微凝神，手上的動作停止。
宛籽咬牙握拳，扛着肩膀上的劍站起身來，在他的目光下輕輕向前邁動了一步。
“萊格修斯。”她踮起腳尖，伸出虛軟的手臂輕輕環過他的脖頸。
萊格修斯一動不動。他不懂，她到底想做什麽？
“萊格……修斯。”
宛籽淺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重重地朝萊格修斯的雙唇撞了過去。
宛籽張口咬住他的唇，感覺到了他骨骼僵硬擠壓發出的一點點聲響。她知道自己瘋了，可是她已經管不了那麽多，如果她的存在真的是為萊格修斯而研制，如果此時此刻的她還有一絲渺茫的生機……
唇齒相接的一瞬間，微涼的觸覺帶來一陣顫意。
脖頸上的刀還在。冰涼的，鋒利的，帶着死亡的威脅。
作者有話要說： 據說此處其實來一發一切就都解決了【來自一個妹子的總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