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給你機會

橫豎都是一條命,宛籽豁了出去。她奮力踮腳,濡濕的舌尖劃過他緊抿的雙唇,柔滑地如同一條小魚,在他吃驚張口的一瞬間探了進去……

溫熱的濡濕。

她感覺到了萊格修斯僵硬的脖頸,有那麽一段時間好像還聽見了一點喘息,也許是幻覺,因為伊克斯佩特星人的鼻子和呼吸道根本就是裝飾品啊……

那是呼吸嗎?

宛梓還來不及去确認,她的肩膀就被巨大的力量鉗制住了,随即肩膀上傳來一陣劇痛,她被狠狠推開了好幾步,附帶着重重一擊“砰”聲,她的後背撞上了金屬質地的艙壁,暈眩的感覺一陣陣侵蝕意識。

宛梓劇烈地喘息,擡頭警惕地看萊格修斯。

萊格修斯提着佩劍的手臂維持在僵硬的姿勢,眼睫微垂,所有的神情都埋藏在了暗影裏。

宛梓一動也不敢動,自打地球滅亡開始,她從來沒有這樣冷靜過。“萊格修斯。”她一個字一個字念,“你需要我的,活着的我比死掉的我對你更有用。我死了,還會有別人。”

艙內的空氣仿佛被抽幹。

凝滞的氧随時會被點燃。

宛梓聽見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裏劇烈地躍動,她用力平複喘息,站直了身體,一步一步靠近他。

七步。

五步。

……三步。

對面的外星人徐徐放低了佩劍。

一點點發絲從他的臉頰滑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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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梓忽然有種欲望想去撩一把,記憶中,它們比絲綢還要柔軟。

從來沒有這樣的靠近,宛梓悄悄吸了一口氣,幹澀道:“我保證,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宛籽努力不發抖。

就在她以為再也等不到回應,只能等到死神的時候,整個艙內忽然亮起了強光。鳴警聲瞬間響起,一聲比一聲刺耳,主腦的光屏終于被激活,3D投影的羅斯特出現在艙內,聲音惶惶:

“元帥——元帥!您是否能聽到?”

“元帥!破軍號疑似感染蟲族病毒!如果您能聽到,請從內部開啓艙門!”

羅斯特的聲音斷斷續續,不一會兒就熄滅了。

“那個……”宛籽咽了一口口水。

忽的,萊格修斯的身形一閃,出現在剛才宛籽調出的界面上。熒綠色的光芒映襯在他慘白的臉上,越發顯得陰氣森森。

幾秒之後,艙門豁然開啓。

萊格修斯走後,宛籽終于從死亡的恐懼中回過神來,哆嗦着站了起來,走出艙門。

她輕手輕腳挨着牆邊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事實上她想多了。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過道上的沒有人停下來哪怕多看她一眼,每一個人都行色匆匆、神色凝重,時不時停留在角落裏開啓控制面板調試。

蟲族……病毒?

宛籽對這個陌生的詞彙并沒有什麽概念,不過這個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電影《異形》。茫茫宇宙中,孤獨的戰艦被不知名的病毒登陸,尖叫與鮮血,腥臭的粘液與醜陋恐怖的牙齒……額……宛籽甩甩腦袋,努力把那些畫面甩出去。

橫豎都是死,被惡心的蟲子吃還不如剛才別萊格修斯一刀砍了啊!

“宛籽?”羅斯特的驚異的聲音。

宛籽:?

羅斯特在她的面前站定了,上上下下掃視:“你……真的還活着?”

“我該死了嗎?”宛籽面無表情。

羅斯特的神情頓時僵化:“啊哈、哈哈、哈哈哈……元帥讓我來善後。”

宛籽:……

善後是什麽意思?用腳趾頭都猜得到!

宛籽選擇轉身就想跑,結果身體還沒來得急移動,就騰空而起——

羅斯特把宛籽夾在了腰下:“別怕別怕,元帥讓我看着你而已。來,葛格帶你去抓蟲子哈!”

……

宛籽拼命扭動腰杆,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羅斯特什麽時候被亞瑟洗過腦了?

破軍號是伊克斯佩特第一戰艦,它的歷史之悠久,可以追述到4000年前伊克斯佩特王朝叛亂時期,那時星際基因缺陷帶來的災難初具端倪,國民經濟與軍事力量經歷了長達數百年的衰退期,而後以萊格修斯家族為首的軍政系統奪了溫和派大旗,以破軍為首,進入了長達數千年的帝國統治生涯。

破軍號是伊克斯佩特的戰神軍艦。

換句話說,它很老了。

技術陳舊、配備落後、人工智能還不是非常完備,經過4000年繁衍進化的病毒輕而易舉地能夠感染破軍主腦。而病毒一旦侵入主腦,就會迅速篡改主腦記憶與人工智能識別,更甚者還會神不知鬼不覺修改航線,引領破軍號進入早就布置好的陷阱。所幸這一次發現得及時,病毒也并不十分厲害,全艦轉為手工操作清理就能夠大致鎖定病毒位置。

……原來不是那種嘴巴裏長嘴巴的怪物入侵內部追得所有人嗷嗷叫啊。

宛籽站在羅斯特身後,看他手工檢查所有樞紐,忍不住開口:“原來萊格修斯的船那麽破啊,以前沒有修過嗎?”簡直無法想象,這個狂酷拽霸道總裁型元帥居然用着4000年還沒淘汰的舊貨?

羅斯特一記腦瓜拍向宛籽:“破軍號是伊克斯佩特榮耀!”

宛籽涼飕飕望:“所以這個榮耀4000年來被病毒感染了幾百次?”擱地球上,這簡直就是裸奔4000年不裝殺毒軟件的Windos95肉雞啊!

羅斯特:“如果不是被你以為有多少東西可以靠近破軍五千星際單位以內還能存在?”

宛籽:……

羅斯特嘆息,伸出指頭拉扯宛籽的臉:“我說地球人,你真的不知道這次病毒是因為……”

他的話沒說完,忽然住了口。

宛籽只覺得身後涼飕飕的,僵硬着轉過身去,果然看見了那一尊移動的銀甲金發雕像。

……

“元、元帥!”

“你在做什麽?”

萊格修斯面無表情,目光微微游離,末了落在了羅斯特掐着宛籽臉的手上,目光頓時暗了幾分。

羅斯特僵硬地松開了手,哭喪着臉幹笑:“啊哈、哈哈,報、報告元帥,我正……”

“檢修完畢就去指揮艙。”

“……是!”

萊格修斯的背影消失在過道盡頭。

羅斯特還僵在原地,好久,才恍惚回過神來喃喃自語:“……不至于吧?”元帥剛剛的表情是一副要剁手的樣子吧?錯覺嗎?

是因為……宛籽?

接下去的日子,宛籽成了破軍號上的透明人,因為大家都在忙着檢修。伊克斯佩特星人已經經過了四千年發展,已經早就脫離了手動操作的機械時代,轉而向AI發展,那群少尉恐怕只在軍校裏模拟過軍艦手工操作與檢修。

宛籽不确定萊格修斯是不是徹底放過了她的小命,每天每天看着他在軍艦上來來回回走,連一個斜視的目光都不分擔給她……她選擇盡量縮減自己的存在感,裝作自己是一棵剛發芽的菜,到後來,好像真的不再害怕了。

唯一會和她有接觸的是醫務團隊。

絕食計劃暴斃後,她的所有生命體征成了高危監控數據。每隔4個星際時間單位,就要接受一次全身體檢。

脫光光躺在器械上的時候,宛籽覺得自己就像一塊砧板上的五花肉。

到後來,她已經能夠在體檢的時候睡過去了。

也許高等智慧生物的羞恥心也會漸漸地消失吧。又一次從迷蒙中驚醒的時候,宛籽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宇宙那麽大。

而她茍且漂泊。

二十個恒星日悄然而逝,破軍號開始駛入伊克斯佩特控制星域,這就意味着破軍號的危險已經基本可以排除了,這一片廣袤的星域都隸屬于伊克斯佩特王國監管,遇上危險的幾率已經下降了70個百分點。

破軍號上的各司忽然記起來,破軍的外來物種除了那個病毒,還有一個地球人。

這個地球人似乎……有些乖巧得詭異?

“怎麽回事?”萊格修斯掃了一眼體檢報告。

醫務隊長一籌莫展,答:“我也不清楚,最近宛籽嚴格按照外星生物飼養法則,提供攝入有機食物,并且保持每天相等比例的運動以維持新陳代謝,每天提供至少3小時的模拟恒星光芒日照用以補充鈣質,她最近很聽話,體檢的時候也不會反抗,可是……”

可是身體數值卻在下降。這和之前絕食期不同,那是急劇下降,現在的宛籽每天以非常微小的幅度一點一點地消耗着身體裏的能量,就像一株缺少養分的植物一樣,以肉眼不可測的速度緩緩地枯敗着。

萊格修斯打開了監視器。

駕駛艙的3D投影清晰地投射出宛籽的現狀。

她趴在自己的休眠艙裏,歪頭枕靠在自己的手臂上,長長的黑色頭發一披而下,淩亂地披灑在光裸的背上,白皙的腿彎折翹起,小小地擺動着頻率。

……她沒穿衣服。

萊格修斯皺眉,他依稀記得她剛孵化的時候,也曾經皮膚的□□而尖叫遮擋——地球人在着裝上似乎與榮辱人格休戚相關,現在她已經完全無所謂了麽?

“元帥,如果她這個情況繼續下去……”醫務隊長猶豫道,“參議院是不會放任您這樣虛度時間的。與其這樣維持下去,不如申請參議院介入,重新制定方案。”

“不需要。”

“元帥,破軍號受到感染,随時可能被召回!與其讓參議院把持,不如軍部……”

萊格修斯擡頭望向醫務隊長:“我以為,你不會輕易放棄26號。”

醫療隊長一愣,若有所思地望着3D投影裏的地球生物。

頂多……頂多有一點點舍不得吧。

只有一點點。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與“星輝”計劃的實驗體有過如此之長的接觸,知道她叫宛籽,并試圖去了解她的喜怒哀樂以及思維方式,可是也僅限于此,當她的存在會影響參議院與軍部之間的微妙平衡……即使她如此鮮活,也只不過是一個實驗體而已。

“維持原狀。”萊格修斯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

“是。”

醫務隊長沉默離開。

指揮艙裏又歸為了一片寂靜。

蟄伏在座椅上的帝國元帥靜靜看着面前的3D投影,許久都沒有變幻姿勢。

——就這樣銷毀麽?

萊格修斯伸出指尖,白色的手套隔着虛空輕輕觸了觸投影裏的地球人。

——如果注定有那麽一個人存在……

也許她應該有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帶着之前所有實驗體都不曾有過的光芒,又或許她有着頑強的生命力,即使柔弱不堪,也能在危難關頭迸發出難以言說的璀璨。

就像所有的星際傳說中以少勝多的傳奇神話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更新

新年回來第一天困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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