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拎着超市便利袋，聞莉荔站在醫院走廊的通道口一陣恍惚，輸液室裏在塑料坐椅上相互依偎的身影美好得讓人覺得是幻覺。多久了，到底有多久沒有見到媽媽的面了，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回家過年了，而自己已經多少次半夜爬起來卻又失望而歸了？

門打開了，眼前的人染了一頭棕褐色的頭發，卻因為廉價和褪色的問題變成了現在的枯黃。“哎，不能染黑色了，蓋不住白頭發。”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臉上浮現出羞澀且尴尬的笑容。歲月不饒人，畢竟是老了，就像現在的她雖然笑得一臉溫柔，可怎麽也掩蓋不了眼角皺紋的密度。

“莉莉，怎麽不進來，站在這裏發愣幹什麽？”

“剛剛跑得快，腳有點麻。”

“你這孩子，跑那麽快幹什麽，快進去坐坐。”

聞莉莉拿出盒飯，一盒盒打開拆開竹筷送到聞爸和聞媽面前，然後漫不經心地搗鼓自己飯盒裏的那些被煮爛的番茄、黃瓜和茄子。

“看看你爸爸，以前戴個大眼鏡，加上長得又斯文，活脫脫一個知識分子。現在呢，要是這次沒被我摧着來檢查，估計不久就要瞎了。”

聞莉莉沒有附和，當她知道聞爸要做眼部手術的時候她還在單楓君家吃着甜蜜的水果撈，通知她這個消息的竟然還是已經在她腦海裏模糊的媽媽。那個時候，她除了感到吃驚、壓抑更多的還是背叛的心痛。當她挂上電話抱着胸口蹲在地上喘息時，單楓君抱住了她，像哄小孩一樣拍着她的背告訴她別難過。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動物，傷心的時候要是被擱在角落默默流淚也許一會兒就好了，可是如果有人來安慰幾句就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放肆大哭。那天單楓君的純棉上衣濕了大半。

“你父親的病被及時發現，你媽媽又回來了，不是好事嗎？你的小腦袋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爸病了我當然難過，最讓我難過的是他最先告訴的人竟然不是我。和他一起生活十二年的人是我，是他的女兒。我一直以為他和我是一條戰線上的。”

“呵呵。什麽戰線，又不是打仗，還分敵我雙方。難道你不希望你爸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嗎？”

“也不是，我也說不清楚。總覺得她把我們扔下那麽多年突然有一天就這麽回來了，如果就這麽接受她，我們會很虧。”

“帳不能這麽算，要是如你所想折騰一番，你倒是滿意了，你爸的感受你想過嗎？”

聞莉莉低下頭，咬咬唇答不出話來。“還是回去看看吧。”

回憶在眼前轉過一陣後，正在醫院裏戳茄子的聞莉莉發現自己很想單楓君，非常想，有她在起碼自己不會這麽憋得慌。

“是呀，那時候莉莉還小，那麽點兒大，和院裏的那麽小孩跑到門口小賣部去偷可樂，還一人一瓶，都蹲在牆角裏喝。被你發現了，拎起來就是一頓打。”聞媽因為興奮臉上也出現了潮紅，“後來聽你在電話裏說她在四年級的時候還偷過毽子，然後到班裏去和那些女生換頭花和發夾，是吧？”

“恩，當時老師把我叫去我還莫名其妙呢，你說這丫頭，以前從來也沒留過長發，要那些東西幹什麽。”

“就是，就是。哈哈。”聞嗎顯然特別開心，把這幾天的尴尬氣氛抛在腦後，伸手就要摸摸聞莉莉的頭，誰知那熱情的手被一下子揮開了，之前活絡的氛圍也煙消雲散。

“你這孩子，發什麽瘋！”聞爸怒目以對，顯然極其憤怒。

“你知道什麽！”聞莉莉指着聞媽這麽說道，話還沒完眼淚就“啪啪”往下掉，“我為什麽去偷，為什麽和別人換頭花，因為我也想像其他女孩子一樣每天紮着媽媽梳的漂亮發型去上學，你能給我什麽？為了省事，剪了十二的‘假小子’頭嗎？”

聞莉莉顧不上聞媽顫抖得欲言又止的嘴唇，扭頭就往外跑了。不知道撞了多少人，遭了多少罵終于離開了彌漫着藥水味的醫院。呈“大”字型躺在公園的草地上，聞莉莉全身奔流的氣息逼得眼眶發疼，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笨蛋！為這點破事哭，有什麽好哭的。”

雖然是這麽說，但是當電話被接通時，在聽到那一聲：“喂，莉莉。”後，眼眶裏淤積已久的眼淚順着眼角落了下來，沒入鬓角。

“現在照我說的做，知道嗎？深吸一口氣，擡起你的左手，擦去你左邊的眼淚。”聞莉莉這時候非常聽話，像個聽話的士兵完全按照将軍的指令行事。“好，現在擡起你的右手，擦去你右邊的眼淚，再深吸一口氣。現在好多了吧，來，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

抽抽巴巴的說完，那邊的回複只有七個字：“和她好好談談吧。”賭氣扔下電話，沒有得到預期的軟言好語讓她氣憤。随便抓了旁邊一束雜草放在鼻尖聞，淡淡的青草氣息。閉上眼，聞莉莉在心裏想自己的脾氣最近是越來越壞了。（眸媽說你是被某人寵壞了嘛。）

聞爸最終沒在原定的那個縣城醫院做手術，而是轉移到聞莉莉讀書的城市的醫大附屬醫院。原本也沒想要搞那麽複雜，這種稍微精細的手術在縣城醫院也能做，最後千裏奔波只不過是被刺激的。話說那天聞爸要做眼底檢查，一只腳剛踏進門，那穿白大褂的歐巴桑就叫嚣起來：“你們怎麽搞的，不知道要換鞋嗎？這裏放的都是精密儀器，外一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卷到裏面弄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聞爸聞媽被說得臉色通紅，連忙賠笑說對不起就要換鞋。聞莉莉可不幹了，當即拉下臉來。

“你這人怎麽說話呢？你沒看見我爸媽年齡比你大嗎？小時侯沒讀過書，老師沒告訴你要尊老愛幼嗎？我們到醫院來看病是交了錢的，我們是消費者懂嗎？你對消費者就這态度？！你以為整個市就你這一家醫院嗎？你們領導就叫你這們對待病人的嗎？再說，你們這裏的機器，那麽破，也不知道多久沒換新的了，有多值錢！”聞莉莉換換氣，接着說，“你的工牌號是多少，告訴我。我要去見你們院長。”

看着歐罷桑捂住胸口那塊牌子落荒而逃，聞莉莉真是覺得大快人心。聞爸後來訓她說她不知天高地厚，聞莉莉說：“今天要只是我，也許就讓罵一次也算了。但是她不應該這麽對你們。”聞爸聽了，也沒再說什麽。

那天檢查回來，聞媽媽一邊看電視一邊笑呵呵地說：“你看你小時侯常常偷偷跑到廠裏的辦公室給我打電話，話還沒說全就開始哭，哪像現在那麽堅強，還知道跟別人辯。”

聞莉莉咬着大蘋果，兩眼直直盯着電視，狀似無意地飄出一句：“嗯，那時只有聽到你的聲音，才知道你還活着。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之後聽到了抽泣聲，聞莉莉死死看着屏幕上的女主角抓着象征愛情的項鏈哭得傷心欲絕。她擡起抓着遙控器的手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抽面紙的時候苦笑了一下：“這韓劇，就會煽情。”

真正促使聞莉莉下定決心千裏就診的還是那個紅包事件，那天她又跑到醫院問聞爸的手術什麽時候能做，對方看了下單子說了個讓聞莉莉咬牙切齒的日期。

“這人是在我爸之後來的，怎麽先排上他了？我爸怎麽辦？”聞莉莉指着單子上的一人名，一臉義憤填膺。

“這有什麽？只怪你們不懂事。這年頭什麽東西算了算，知道嗎？怎麽一點覺悟都沒有。再說這專家是要請過來的，讓你們做點貢獻怎麽了？”

聞莉莉氣得登時說部出話來，當晚在電話裏就慷慨激昂地做了一番關于公平與公正的演講，單楓君默默聽完後說：“到這邊來吧，我給你們請全國最好的醫生。”

帶着歸心似箭的心情在單楓君打開門的一霎那，聞莉莉就撞到了對方的懷裏像小狗一樣噌噌，結果下一秒就被無情的拉開了。

“有客人在。”單楓君把慘遭主人抛棄的行禮包拉進來，聞莉莉這才發現客廳的沙發上坐着小曦，正無比苦澀地對這邊笑。

禮貌的報以微笑，聞莉莉暗裏狠狠掐了單楓君一把，“不錯嘛，我在那邊急得團團轉，你在這邊會舊情人。”

“別鬧情緒，人家這回可幫了你大忙呢。這次的主刀醫生就是小曦的哥哥。人家可是世界一流的眼科專家，要不是礙着他妹的面子，肯定不會同意做這種小手術。”

聞莉莉這是也收斂神色，鄭重地向小曦表示謝意。之後還附在單楓君耳邊小聲說：“有個優秀的哥哥真是好。”

單楓君只是笑笑，轉身又到廚房去煲湯了，“待會帶到醫院去給你爸喝，知道嗎？”

“她之前從來沒有求過什麽人。”

“什麽？”聞莉莉這才意識到小曦在跟自己說話。

“無論多麽困難，她都會自己默默地扛着，因為她認為知道有足夠的時間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小曦喝了口冰鎮的橙汁繼續說：“她這次會來拜托我，我也感到很驚訝。我想她是認為你爸的病經不起脫了，歸跟到底還是因為不想讓你傷心罷了。呵呵，虧我之前還心存幻想會有複合的機會。”

“哦，這樣啊。”

“錯過的終究是錯過了，雖然是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會很痛，但是以後也只能帶着傷口繼續生活吧。她，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嗯，我知道。”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對她，如果讓我知道你讓她傷心了，我不會放過你的。”

“好。”

當晚聞莉莉興高采烈的挽着單楓君的手來到聞爸所在的病房，對二老介紹說這是自己的好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聞爸那天也特別開心，搜腸刮肚就想找到所有的好詞往單楓君身上套，直說跟他家孩子作朋友簡直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聞莉莉有點不滿，直嚷嚷說聞爸用得着這麽埋汰她嗎？聞媽也站在一旁笑出聲來，那天也是聞莉莉這一個月來第一次給聞媽削蘋果。

“媽媽，你吃吧。”

“好，好。”

果肉沒有經過細細的咀嚼就這麽被吞下去了，聞爸嘲笑聞媽說：“看你急得，像幾輩子沒吃過蘋果似的。看，噎到了吧，眼淚都飙出來了。”

“不是，是這蘋果太甜了。”

回去的時候，坐單楓君的車裏聞莉莉表現得十分熱情，抱着單楓君的脖子又咬又啃，單楓君拉了幾次都拉不住。

“今天這麽高興嗎？”

“嗯，很高興很高興。楓，我們來做愛。”

“要不是我一直跟着你，還真以為你今天喝醉了呢。”

“喝醉了有什麽意思。楓，我們來做，來嘛來嘛。”

“唔……嗯……你，你收斂點，我正在開車，等回家再說。”

事實證明人算不如天算。等到兩人抱成一團從門上壓到牆上，又從牆上滑落到地板上，再從地板上爬到沙發上的時候，才發現沙發上坐了一個人，剛剛那場激情戲算是被免費看了。

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