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05
C05
高三的周末快得像火箭,一眨眼到周天傍晚,祁東野又坐在教室裏了。
振州一中實行自願留校制,畢竟是重點中學,要帶頭貫徹勞逸結合的教育思想,校領導不能說不放假,于是周末照常放,但是學校提供留宿機會,熱愛學習的同學們也可以選擇留校不回家。
所以到底回不回呢,那就看你好不好意思了。
劉廣蓮苛政猛于虎,于是絕大多數同學都沉迷學習主動留校了。
不過世界上沒有絕對完美的事物,一個還算懂事的班集體裏,總要有那麽幾個出類拔萃的刺頭,高三1班55人,本周留校51人,其中兩人生病去了醫院,除此之外剩下的兩個,一個是祁東野,一個是唐筝筝。
祁東野沒什麽好說的,全級部數一數二的學習成績,別說回家了,他就是想去火星劉廣蓮都想辦法給他買票。
但唐筝筝不一樣,除了一門英語還不錯,其餘成績全都吊車尾,這麽危急的學習情況,開學第一周居然還想回家,這在劉廣蓮眼裏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得問斬。
周天傍晚六點半,晚自習準時開始。
祁東野踩着鈴進班,劉廣蓮在講臺上坐鎮,班裏連個蚊子都不敢哼聲,祁東野自認又沒遲到,沒什麽好愧疚的,喊了聲“報到”就慢悠悠回座位坐下。
然而靠窗位置空蕩蕩,唐筝筝這位勇士居然還沒來。祁東野拿出卷子,一邊讀題一邊嘆息,怪他太專注,沒留神外邊敲窗臺的信號,幾秒之後窗外突然飛進一只帆布包,重重砸在他手肘上,祁東野忍不住“嘶”了一聲,與此同時劉廣蓮怒氣沖天地擡起頭來。
“唐筝筝!你以為我瞎嗎?”
事先丢包進來然後假裝并沒遲到而是剛從廁所回來的伎倆就此告破,劉廣蓮殺雞儆猴,罰唐筝筝一整周大課間都去辦公室罰站。
不是罰她這次遲到,而是罰她學習态度太懶散,唐筝筝低頭晃腦哼唧認罪,回到座位,狠狠踹了祁東野一腳。
“你踹我幹嗎?”祁東野震驚的重音落在“我”字上。
“不踹你踹誰?”唐筝筝很生氣,“不是都說好了,碰見我遲到就幫我接包,要不是你沒接住,能被老劉發現?這下好了,我以後都沒法這麽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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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大姐,你那包跟個手榴彈一樣,我哪知道它什麽時候飛進來?”祁東野無語,“虧得我反應快,能給你接住就不錯了,這麽沉砸一下換誰能不出聲?”
“我不是都敲窗臺了嗎?是你自己沒聽見啊!”
求人辦事還這麽理直氣壯,氣得祁東野哼哧哼哧像頭牛。
兩人壓低嗓音叽叽歪歪吵了半天架,唐筝筝後知後覺一停頓:“你等會,你剛才說你被砸了?”
“你才反應過來?”祁東野說,“我胳膊肘現在還疼……”
“哎呀!那我給趙勤遠帶的杯子沒碎吧!”
“……”
祁東野梗着脖子看唐筝筝拉開書包拉鏈,翻找一陣,拿出一只漂亮的細玻璃杯。
發現杯子完好無損,她松口氣,笑容可掬地捧着轉向祁東野身後:“這個杯子給你喝水用,上周五不好意思啦。”
趙勤遠喜不自勝地道謝,唐筝筝甜甜一笑說不客氣,空氣達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諧。回頭看見臉色鐵青的祁東野,唐筝筝晃晃杯子問他覺得怎麽樣,祁東野冷哼一聲:“醜。”
“沒品位。”唐筝筝說。
托劉廣蓮的福,那一周祁東野清淨了不少。
一到大課間唐筝筝就得去辦公室罰站,沒時間在他耳邊叽哩哇啦聊八卦,更沒時間找他借手機,她不在,祁東野就把兩張凳子一拼,躺上去美滋滋睡個小覺,但他身體太長,大半條腿都耷在外邊,唐筝筝回來的時候來不及收,總要被她故作不小心踢上兩腳。
常言道惡有惡報,唐筝筝踢了祁東野幾天,後來就再也踢不了祁東野了。
周四下午體育課,祁東野照例跟趙勤遠打籃球,體育課之後是大課間,他回班沒看見唐筝筝,以為已經去罰站了,結果大課間結束,英語課都開始了還沒見人,祁東野傳紙條問陸婷,紙條傳回來,寫着四個大字:“醫務室呢。”
“她怎麽了?”祁東野問。
“踩球上了。”陸婷回。
什麽?祁東野對着紙條反複确認了很久。
校醫務室辦不了,又轉到市醫院,一直折騰到第二節晚自習才回來。
後門一開,祁東野回過頭,唐筝筝一條胳膊架在展易成的肩膀上,一跳一跳地往這邊蹦。他視線下落,看見她左腳嚴嚴實實打滿白色石膏。
祁東野起身推凳子給她讓路,順便扶住她另一條胳膊:“你怎麽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唐筝筝笑得很滄桑,“我踩球上了。”
體育課上展易成一腳足球踢出界外,半路遇見在操場慢跑的唐筝筝。唐筝筝非常熱情地緊跑兩步要給他踢回去,球來了,她擡起腳,一腳踩在球上,然後摔在了地上。
骨折了。
“你好厲害啊。”祁東野嘆為觀止。
“謝謝。”唐筝筝說。
計劃不如變化,這下唐筝筝不用罰站了,也不用給祁東野帶午飯了。
不僅不用給祁東野帶,還有人上趕着給她帶,第二天早晨祁東野走進教室,一眼看見她桌上放着熱騰騰的豆漿、雞蛋和煎豬肉包,除此之外窗臺上還堆了琳琅滿目的小零食,什麽牛奶、薯片、幹脆面、棒棒糖,好家夥,像是把半個小賣鋪都搬了過來。
“這誰幹的?”
唐筝筝還沒來,顯然不是她自己。趙勤遠在旁邊樂呵呵的,看熱鬧不嫌事大:“還能是誰,展易成呗。”
“展易成?”
“這不害人家崴腳了嗎,買點東西賠禮道歉。”趙勤遠說,“還有啊,我聽說……嗯,就他……你懂吧?”
趙勤遠揚起下巴指了指遠處的展易成,再挑眉示意唐筝筝的位子,祁東野皺眉:“他倆好了?”
“哪能!”趙勤遠神情搞笑,“你看唐筝筝一天到晚沒腦子那樣,像是談戀愛的料?”
“那就是展易成自己……”
八卦就要心照不宣才有趣,趙勤遠點到為止,欣慰點頭:“哎,對喽。”
竟有此事?祁東野看看展易成,伸手從窗臺撈一盒牛奶:“他瞎了吧。”
“哎哎?你拿人家牛奶幹嗎?”
“這麽多零食,她自己又吃不完,我喝一盒怎麽了。”祁東野說。
“可你不是不吃早飯?”
“我從今天開始吃。”
七盒牛奶在窗臺擺成心形,祁東野拿走心尖尖上那盒,剩下六盒打亂重新排成個長方形。
一盒牛奶喝完,早自習開始了,唐筝筝還沒來,這人崴腳骨折光明正大遲到,這回劉廣蓮也沒話說了,教室裏烏泱泱此起彼伏背着英語,祁東野默寫完單詞閑得無聊,伸手一撈,再拿一盒。
“你這差不多得了啊,”趙勤遠忍不住說,“人家表白用的,你給喝了,也不怕遭報應。”
報應如響,後來祁東野拉了一天肚子。
唐筝筝貢獻出自己的抽紙,看他面如菜色地趴在桌上,關心問道:“你怎麽了?”
“他喝你牛奶了,”趙勤遠說,“我就說讓他別喝……”
“奶裏有毒。”祁東野動動手指氣若游絲。
“你是不是乳糖不耐啊?”唐筝筝問,“我堂姐也這樣。”
“是嗎?”提到那位開奶茶店的堂姐,祁東野想起什麽,搖了搖頭,“不應該吧,我那天喝了奶茶也沒事啊。”
“可是奶茶裏沒有奶啊。”
“奶茶裏沒有奶??”
“對啊,”唐筝筝一本正經解釋,“都是植脂末啦。”
“……”
最後還是趙勤遠跑了趟醫務室,一片止瀉藥下肚,祁東野勉強重新活得像個人。
折騰了那麽一整天,課沒聽多少,轉眼又要放假,唐筝筝骨折受傷,這回她名正言順地要回家,展易成跑來幫她收拾桌子,說要送她回去,唐筝筝連連擺手:“你不是留校嗎?出校門還要簽假條,不麻煩你了。”
“你傷成這樣,自己怎麽走?”展易成說,“我送你到校門口,幫你打輛車就再回來,不用假條。”
“呃……”
唐筝筝聲音拉長,沒想好怎麽拒絕。
祁東野坐在兩人中間,手裏捏着一沓試卷,立在桌上用力一頓,碼齊了塞進單肩包裏:“我也回家,我送你吧。”
“好啊好啊!”唐筝筝立刻說,“咱倆還順路,真是太好啦。”
展易成後退到一邊,看着祁東野架着唐筝筝胳膊,像拎小雞子一樣拎出教室去。
唐筝筝緊趕慢趕地跟在他身邊蹦跶,馬尾辮左搖右晃地亂跳,傍晚夕陽有點斜了,襯衫袖口都染成金色,祁東野嫌她走得慢,擡眼看見前邊的樓梯,鬼使神差地,他忽然想要不要抱着她。
要抱嗎?怎麽抱?不太好吧。
腦子裏亂七八糟想了一堆,衣領被人猛地一拽,他整個人往前一趔趄。
“長這麽高幹嘛啊!”唐筝筝努力把胳膊往他肩上搭,“都夠不着,煩死了。”
祁東野弓着脊梁:“呃,那要不要……”
“你走慢點呀!”他聲音太小了,她好像沒聽見。
“……哦。”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