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24

C24

祁東野站在窗邊向下看,祁寥的車緩緩駛離公寓,而後被吞進霧裏。

屋裏很靜,半晌,祁東野松開窗簾轉身,客廳被收拾得很整潔,果盤裏有白曉帆切好的水果,茶幾上擺滿她送他的新年禮物。

祁東野慢慢走過去坐下,沙發下陷,也沒有聲音。

他以為又會是一些電子産品,因為從前每年生日,祁寥都會送他這些,讓助理小路去專賣店買一部最新款的手機或筆記本電腦,再或者到專櫃買一只昂貴的機械手表,他給他打個電話解釋說自己忙,然後小路就會用快遞給他寄到家裏來。

祁寥似乎總忘了他在讀高中,那麽貴重的手表他戴着不合群,在學校裏要收手機,他也用不到筆記本。

于是年複一年,那些禮物被祁東野連帶包裝一件件擱置在書架上,電子産品更新疊代快,當初買時要幾萬塊錢,如今大多已經貶到不值幾千。

憑空消散的價值一如他拆快遞時候的期待。

不過他又仔細看了看,有些意外,白曉帆買給他的好像還真不是那些。

除了一只運動手環和一副耳機,其他包裝上都是他沒見過的品牌LOGO,輕輕薄薄的外包裝,也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祁東野拎過來打開,看見棉麻材質的紐扣密封袋,他手指一頓。

是衣服。

有春天的薄襯衫,夏天的T恤短袖,有秋天的加絨衛衣,也有冬天的棉服。

除此之外,還有一頂帽子和幾副運動護腕,祁東野一件一件展開看,空氣裏漸漸彌漫淡淡的棉布香,他捏着護腕坐在那裏,很長時間,他腦海空空的,沒有任何念頭。

手機忽然震動,祁東野回過神來。

屏幕上顯示一個陌生號碼,來自廬城,他接聽,電話那邊是白曉帆:“東野,我們現在已經上高架了。你爸在開車,不方便打電話,他想讓我告訴你,家門外的記號還是擦掉為好,我剛才查了一下,記號筆用酒精就可以擦幹淨,你家裏有酒精嗎?沒有的話……”

“有。”祁東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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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沒有,不過他可以去買。

白曉帆“嗯”一聲:“那就好。對了,這是我的手機號,你爸最近在劇組很忙,我有個綜藝快要錄完了,接下來會有一段休息時間。你平時有什麽事,找不到他的時候,你也可以找我。”

祁東野說句“好”,白曉帆略一停頓,又笑道:“好啦,我不多說了。高三學習很辛苦,你在學校裏要好好吃飯,等你高考完了,你爸的戲也就拍完了,廬城的夏天涼快,到時候我們接你過來一起住。”

祁東野分不清那話是真心還是客套,恍恍惚惚應了兩聲,便那麽結束了電話。

他給白曉帆保存備注,放下手機的時候,視線重新落在那些衣服上,她給他買了一年四季的衣服,電話裏卻沒再追問他喜不喜歡,或許她知道他會喜歡,也或許她只是忘了問。

不過——

良久良久,祁東野想道。

已經很久沒有人給他買過衣服了。

他抱着那堆衣服回卧室,打算把它們放進衣櫃裏。壓一壓門把手,沒有推動,才想起來剛才是他自己鎖了門。

祁東野一手攬着衣服,一手從衣兜掏出鑰匙開鎖,門開的一瞬間,空氣流動,地板上亂七八糟的剪刀、膠水、熒光筆、便利貼,花花綠綠的大小紙片被輕微掀動,好像跳了一場舞。

牆上的日歷被用紅筆圈出4月20號,旁邊小字标注“唐筝筝18歲生日”。

祁東野關上門。

這種事情絕不能讓祁寥看見。不然他能笑話他到明年。

除夕過去了,振州一中也快開學了。

唐筝筝放縱了大半個寒假,眼見着假期只剩一周,這才想起來要用功,唐筝筝一用功,苦的就是祁東野,他被迫重新幹起老本行,每天在唐筝筝家忙前忙後輔導兩人,給商林講完奧數,再被唐筝筝拉去幫她寫化學題。

開學那天還沒到正月十五,班級群裏哀鴻遍野,痛斥學校剝奪他們阖家團圓的權利。

不過祁東野無所謂,祁寥和白曉帆短期內都不會再來了,他自己一個人的元宵節,回家或者在學校,反正也沒什麽兩樣。

元宵節恰逢一個周四,學校不放假。

為了安撫哀鴻們的情緒,劉廣蓮從食堂預訂了一整個班的元宵,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生活委員趙勤遠被劉廣蓮叫到辦公室,讓他去食堂把煮好的元宵運到班裏。

“你一個人能不能行?”劉廣蓮說,“現在剛開學,同學們都還沒收心,自習課氛圍很關鍵,你不要興師動衆。如果你自己搬不了,就再叫上祁東野吧。”

難道祁東野就不怕分心了?趙勤遠想想,好像确實也是。

開學第一天晚上就伏案了兩套模拟題的人,他們全班除了他找不出第二個。

趙勤遠自然不能縱容這種破壞市場平衡的惡劣行為,他替天行道,回班把正在做數學試卷的祁東野拽出來。

祁東野一邊被趙勤遠拖得倒退走,一邊把手裏的中性筆蓋好筆帽扔回桌上:“暫停,等我回來再接着做。”

暫停?暫什麽停,他跟誰說話呢。

趙勤遠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回頭看看唐筝筝:“你們倆還一起刷題?”

“我們從上學期就開始一起了。”祁東野糾正。

明明當初說好要一起當廢物,結果唐筝筝中途叛變,趙勤遠覺得五雷轟頂。

他震驚失語,忽然前排有人空耳聽錯,尖聲叫道:“什麽?你們兩個在一起啦??”

班裏靜默一瞬,然後驟然開始起哄,祁東野猛地一愣,與此同時前門被劉廣蓮用力踹開:“鬧什麽呢?你們高幾了?還有多少天高考?一個個心裏到底有沒有數?”

炸鍋不到半秒的班級又瞬間沉寂下去,趙勤遠見狀不妙,拉起祁東野的袖子開溜。

祁東野渾渾噩噩跟着他走,滿腦子還是剛才那句話,也可能是他做題做了太久,腦子累得有些遲鈍,他們走出教學樓,校園裏正飄着鹽粒似的細雪,他走了好一段才察覺到。

全班60多碗元宵連湯帶水,趙勤遠和祁東野被劉廣蓮當驢用。

好在他們提前20分鐘去食堂,總算趕在下課之前避開人流把元宵安全運進班裏,劉廣蓮在講臺上坐着冷冷監視,分發元宵時鴉雀無聲,祁東野跟趙勤遠一人負責兩列,來到唐筝筝面前,他端着碗停頓一晌,輕輕開口說:“給你。”

唐筝筝從試卷裏擡頭,“噢”了一聲,然後很自然地接過去。放下自己那碗,接着又來接他那碗:“是什麽餡的呀?”

“不知道,”祁東野不太自在,垂着眼沒有看她,“可能是黑芝麻的吧。”

原本劉廣蓮訂元宵的初衷是想借此增添班級的溫馨氣氛,卻沒想到只要有她在班裏,別說元宵了,哪怕是吃滿漢全席,全班也都痛苦得像上刑。

她沉默了一陣,然後轉身回辦公室,出門一瞬間,同學們齊刷刷卸了緊繃的肩膀,有人開始切切察察,幾秒鐘後全班重新炸鍋。

有人吐槽學校的放假制度,有人吐槽劉廣蓮,還有人忙着争論題目,好像跟尋常的課間沒有區別。

唐筝筝也沒區別,拿起勺子嘗一口元宵,驚奇地“哇”一聲:“真的是黑芝麻,祁東野,你太厲害了吧!”

剛才那話對她沒有任何影響嗎?祁東野望着她想,她怎麽一點都不尴尬呢。

可他自己心裏卻晃悠悠的,一股說不上來的別扭勁,祁東野想了半晌,想不明白,于是默然收回視線,低頭去吃元宵。

也是,唐筝筝不會在乎那些。她本來就大咧咧的,再說那也不是真的。

只有他會在乎。

祁東野一整個晚自習沒說話,課間趙勤遠從身後拿筆戳他想問題目,祁東野伏案埋頭一動不動,像死了一樣。

趙勤遠又去戳唐筝筝:“哎,他怎麽啦?不會是過去了吧,那元宵不會有毒吧?”

唐筝筝沒怎麽留意,她一直在專心做試卷。一聽這話,這才探頭湊近看看身旁的祁東野,見他望着試卷不做聲,她回頭跟趙勤遠說:“沒怎麽呀,他在做題呢。應該是遇見難題了吧。”

祁東野盯着那道三角函數看了半個小時,趙勤遠沒話找話,随口說道:“嘿,今年真巧,元宵節跟情人節趕在同一天了。”

“真的嗎?”唐筝筝迅速回頭,“哇,那我老公今晚肯定會營業!哎,祁東……”

她還沒說完,祁東野已經從褲兜掏出手機,放到她手裏。唐筝筝愣了愣,笑道:“你怎麽知道我要找你借手機?”

祁東野看了她一會,沒有回答,而是說:“還有。”

“什麽?”

唐筝筝一頭霧水,祁東野忽然彎下腰,從單肩包裏拿出一盒巧克力:“這個也給你。”

白曉帆送他的禮物太多了,那晚他收拾到最後,才發現角落裏還有一盒巧克力。

他又不愛吃,便想着不如送給唐筝筝,那麽漂亮的一大盒,唐筝筝接過,輕輕“哇”一句,趙勤遠也叫起來:“祁東野,你怎麽只給她不給我?”

祁東野橫他一眼沒說話,拿起筆,開始做那道三角函數。

唐筝筝抱着巧克力歪頭看他寫:“咦,你想好怎麽做啦?”

“我本來就會做。”祁東野說。

他用剛才那三十分鐘想通了,他覺得別扭,那是他的問題,跟唐筝筝沒有關系。

總不能因為一些一廂情願,就期待別人也能有對等的回饋,這不應該,唐筝筝跟他說過,這叫道德綁架。

喜歡與不喜歡,那都是沒法控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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