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36

C36

“讓我們恭喜4號選手商楚成功晉級,入圍複賽!”

“觀衆朋友們,本期的《夏籁之聲》到這裏就全部結束了。獲取更多資訊,請關注來銳視頻與《夏籁之聲》欄目的官方賬號……”

“我們下周同一時間再會!”

“……”

體育場看臺的燈光倏然亮起,節目落幕一瞬,半空飄落許多藍色彩帶。

祁東野坐在紛紛揚揚的彩帶裏,被萬夏叫了幾次才回過神,再擡眼時,舞臺上的選手已經退場,空蕩蕩地昏暗着,只剩幾名保安舉着喇叭疏散觀衆撤離。

“你發什麽愣呀?”萬夏伸手幫他摘掉肩上的彩帶,“快走吧,趁現在人不多,咱們離出口近,過會就該擠了。”

祁東野“嗯”了聲,朱以晨在旁邊附和催促:“對對,快走快走,小酒館那邊我預訂了烤肉,應該都快烤好了。哇,我饞這一口饞了好久,東野,今晚可是說好要陪我喝個痛快哈。”

祁東野淡淡一笑,萬夏神色不屑:“你是饞死鬼啊,就知道吃。”

“人是鐵飯是鋼,”朱以晨說,“你這麽清高,一會兒別讓我看見你吃我的烤肉。”

“你以為我稀罕?本人最近減肥見不得一點葷腥。”

“我的老天,你見不得葷腥?剛才我那根烤腸是讓狗吃啦?”

“……”

祁東野對這兩人的拌嘴環節向來沒什麽興趣,見怪不怪地走出體育場,轉身朝停車場的方向:“我去開車,酒館見。”

萬夏跟在他身後:“祁東野,我坐你的……”

Advertisement

沒說完,被朱以晨拉住胳膊:“他那破車你都坐了多少次,有什麽好坐的?走走走,帶你感受感受哥新買的超跑。”

萬夏被惡人纏身不得解脫,祁東野回頭看她一眼:“都行,坐誰的都一樣。”

“哎!祁……”

“好啦,你就跟着我吧!”朱以晨把她拖走,“我給你講啊,我那輛跑車超酷的,5.2T的發動機,六速手動變速箱,零百加速只要3……”

夜晚将近十點,夜色已經很深了。

風夾帶着萬夏呼救的聲音在耳後逐漸淡去,祁東野望向遠處,平直公路兩側的一盞盞路燈安靜地亮着,微弱稀疏,恍若遙遠無窮的天際。

他盯着看了一會兒,收回視線開車,視野裏還殘留些星星點點的虛影。

從停車場出口拐出去,黢黑的夜色裏,路口人行道邊遠遠站着一個人,祁東野目光輕掃過又接着凝視回去,默異一晌,幾乎以為是在做夢。

“你還沒走?”

他放慢車速給自己做決定的時間,車子一點點駛近,終于還是在她面前停下。

沒有喊她的名字,是因為他喊不出口,于是那樣突兀的一個問句,倒好像他們是什麽很熟的人。

祁東野心覺有些可笑得發苦,而唐筝筝彎腰歪頭望了望車裏,靜了一瞬,随即也如他語氣一般回答道:“是啊,我還沒打上車呢。”

“這附近有交通管制,出租車進不來的,”祁東野說,“你要打車,得往前再走500米,到地鐵口附近就可以了。”

唐筝筝恍然地慢慢“哦”一聲,祁東野垂眸,看看她手邊的黑色吉他箱。

他開門下車,繞到她那邊去。

“我送你吧。”

後備箱堆着些花花綠綠的禮盒,祁東野用力往裏推了推,騰出空間給她放吉他。

然後替她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問:“要去哪兒?”

“淇蘭公館。”唐筝筝說。

他波瀾不驚地點了點頭,唐筝筝透過前窗,看他繞過車子又回到左側。幾乎沒什麽停頓地,他坐進車裏,系上安全帶、調轉車頭,唐筝筝問:“你不用導航?”

“不用,去過幾次。”祁東野說,“有個朋友也住在那兒。”

沿江大道最近好像在準備什麽城市燈光秀,道旁堆着七七八八的建材,還有些施工用的腳手架。

原本車流量就大的主幹道如今變得更擁堵,祁東野望着前邊的路況,眼睛被夜晚刺亮的車燈晃得發酸,而窗外鳴笛聲此起彼伏,車裏自唐筝筝點頭“嗯”了一句之後倒是沒再有過任何交談,似乎方才強裝的自然熟絡褪去,那久別重逢的陌生的距離感終于還是浮現出來,祁東野忍不住想看她,又怕被她發現,糾結了半晌,狀若無意地淡淡問道:“商林怎麽改名了?”

“不知道,我也很久沒跟他聯系了,”唐筝筝說,“回國一見到他,就已經改名叫商楚了。”

“我記得上次見他還是高三的時候。”祁東野說,“當時他還是個小學生,一丁點大,不過挺聰明的,那麽喜歡奧數,我還以為将來會做學術研究。沒想到現在學了音樂。”

“很多事情都是想不到的。”唐筝筝說,“你當時學習也很好啊,振州市高考排名前百,那時候我也以為你會成為很厲害的科技人才,或者做個大學教授什麽的。結果現在居然成了娛樂公司的大老板,真是不可思議。”

祁東野神色動了動,前面又堵了,他停下車子,也就順理成章地偏頭看向她:“你怎麽知道?”

“我跟商林林在後臺候場的時候,聽旁邊學員說的。”唐筝筝說,“娛樂圈的一些人脈八卦,他們都門清,說到祁寥,又說到你,我就聽見了。”

祁東野沒再說話,窗外光影投進車裏,唐筝筝的舞臺妝似乎沒卸幹淨,眉尾眼角還殘存些碎亮的細閃。

一言一動間,那些皮膚上的細閃仿佛暗夜裏晃爍的星光,祁東野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開口道:“我們……很多年沒見了吧?”

許是那話題轉折得太突兀,唐筝筝一愣,半晌才說:“嗯……是啊,差不多有八九年了吧。”

“是嗎,”祁東野輕點了點頭,“我不太記得了。太久了,誰還記得清楚。”

淇蘭公館離體育場不算太遠,終于熬過那段擁堵路段,下橋之後便快多了。

祁東野把唐筝筝送到小區門口,已經夜晚十點半多,他下車去後備箱幫她拿吉他,唐筝筝伸手接過:“謝謝。”

“沒事。”

他都轉身要走,唐筝筝忽然又說:“哎,祁東野。”

他停頓在那裏。

“我請你喝杯咖啡吧?”

祁東野回頭望過去,唐筝筝見他遲遲不說話,于是頓了一頓:“啊……你方便嗎?是不是會被狗仔拍……”

“不會。”他出聲打斷,“走吧。”

那附近剛好有一家1728咖啡館,是廬城本地很出名的連鎖咖啡館。

從品牌成立到現在,算算已經有十多個年頭,平日裏明星網紅總愛來打卡,不過此刻深夜店裏人卻不算多,唐筝筝挑了個靠牆角的位置,問他想喝什麽,祁東野說:“我喝什麽都行。我不太懂咖啡,幫我随便點一杯吧。”

結果她給他點了一杯藍山,沒加糖沒加奶,喝起來是苦的。

祁東野低眉喝得很慢,唐筝筝在對面攪着一杯卡布奇諾,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桌上手機震得幾乎要起飛。

“大哥,你人呢??”

祁東野把手機拿遠:“堵車了。你們先吃,我一會就過去。”

“堵車?”朱以晨被他氣笑,“我說,咱們是一起出發的吧?我倆在這兒等你都打了三局游戲,就這不到兩公裏路,你告訴我你堵了一個小時?你不是想溜號吧?今晚這酒你到底還打不打算喝了?”

“說好陪你喝肯定會喝的,”祁東野看看表,“你們再開局游戲,12點之前我一定到。”

“幾點??祁東野你……”

“今晚我請客。”

“哦,那也行。”

祁東野挂斷電話,咖啡館臨近打烊,安靜得只有店員整理工作臺的響聲。

唐筝筝神色有些愧疚:“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還有事。我耽誤你時間了吧?”

“沒有。”祁東野說,“就是跟朋友一起吃頓飯,大家都挺熟的,而且他們本來就打算通宵,晚一點沒關系。”

唐筝筝點點頭,祁東野問:“你來廬城多久了?”

“半個多月吧。”唐筝筝說,“來了就陪商林林彩排、錄節目,一直忙到今天才算完。現在他進複賽了,也不知道下一場比賽要不要我助演,要是還找我幫忙,我就得陪他再多折騰一陣子。”

“他在廬城音樂學院讀書,放着周圍那麽多專業人士不挑,怎麽想起來找你給他助演?”

“誰知道他呀,”唐筝筝說,“我也挺懵的,出國這幾年一直沒跟他聯系過,剛回來就讓我陪他上節目。可能因為他選的是祁寥的歌吧……”

祁東野剛才就想問了:“你出國了?”

“是啊,”唐筝筝說,“當時大學快畢業的時候,有個很難得的機會,我原本只想申請試試,結果居然很幸運地通過了。後面幾年就一直在國外呆着。”

“那你現在……”

“現在回來了呀,”唐筝筝笑說,“前兩天剛剛找到工作,這不趕緊就租了房子。”

祁東野默了半晌,好長一段時間,他不知該說些什麽。過了很久,才說道:“挺好的。”

有些記憶從腦海裏慢慢湧現出來,他望着她低頭的樣子,問:“等工作穩定了,是不是要把你媽媽接過來一起住?”

他忽然看見唐筝筝手指一頓。

片刻之後又恢複如常。

“我媽媽……”唐筝筝攪着咖啡,“她已經過世了。”

祁東野眉頭一顫。“對不起,我……”

“沒關系啊,”唐筝筝聲音很輕快,“她去世很多年了,我早就習慣了。”

她沒再多說什麽,後來咖啡喝完了,她起身要回家。

咖啡館離她的小區很近,幾步路犯不着開車,于是沒再讓他送,祁東野坐在車裏,從後視鏡定定看着她走遠的影子,路燈昏黃發暗,一瞬間他好像重新聽見許多年前的她的聲音。

那時是她跟他說“對不起”,他用力握着手機沉默,除了“沒關系”也說不出別的什麽話。

“沒事,”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遙州離廬城不遠,想見面的話,也很容易見到。”

“唐筝筝,”他又說,“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末,我去遙州找你吧。”

深夜的街道有風吹過,祁東野降下車窗,樹葉嘩啦啦響,聽來恍若下了一場雨。

多少年了?他怔怔想。

九年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