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37
C37
來時沿江大橋上擠滿了一路紅燈，回去的時候已經疏散了。
祁東野從淇蘭公館回到酒館外的停車場，前後也就不超過15分鐘，酒吧一條街向來要營業到天亮，淩晨半夜也還是燈火通明的，祁東野低頭穿過煙熏火燎的搖擺的燈線，朱以晨和萬夏正坐在酒館的露臺邊喝酒，不遠處是波光粼粼的廬江夜景，漆黑而明亮的，被風吹得不停晃着。
朱以晨說：“你來啦？我們已經烤了兩波肉了。君子一言，今晚消費你買單哈。”
祁東野點頭答應，萬夏幫他拉開椅子，于是他在她身旁坐下。
她歪一歪頭：“你去哪兒了？”
“碰見個朋友，打不到車，送了她一段。”
“哪個朋友？”
“你不認識。”祁東野說。
搖着酒杯的手指一頓，萬夏挑起眼角看他：“你還有我不認識的朋友？”
炭火上油脂流溢滋啦作響，祁東野淡淡“嗯”了一聲。萬夏張了張口，卻也沒再多問，半晌，伸手拿過杯子，幫他倒滿一杯酒：“好吧，反正你遲到了，得罰。”
從那露臺低頭看下去，整條巷子的店面燈紅酒綠連成一路。透過落地玻璃窗，看見那些大小酒吧裏明明滅滅，有人抱着吉他唱歌，有人在交映的燈影裏跳舞。
然而如此紙醉金迷的一條夜街，朱以晨滿腦子只有露臺酒館的啤酒烤肉，好像心智永遠停留在了大學時代。祁東野拿着酒杯注視巷子裏來往的人，出神之間，萬夏又說：“對了，明天我舅舅過壽，咱們一起過去吧？”
祁東野聞聲點亮手機屏，零點過了，顯示日期已經是第二天，還真是她舅舅宋薦的生日。
他放下酒杯：“明天下午要跟廠牌談合作，還不一定到什麽時候。你自己先去吧，這邊結束了我就趕過去。”
“一個合作而已，還用得着你親自去啊？交給助理不就行了，”萬夏撇撇嘴，“祁東野，你幹嗎總把自己搞得這麽累，你可是長焉娛樂的老板唉。咱們公司已經不是創業初期的時候了，現在業績不錯，藝人也都挺順利的，而且再不濟你還有祁叔叔和曉帆阿姨給你托底，你有什麽好擔心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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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不懂他喽……”朱以晨玩着手機搖晃二郎腿，“就因為他爸媽也是圈內人，他才這麽謹慎的，生怕自己出事會影響家裏。你看看最近這幾年，娛樂圈的失德藝人和問題團隊有多少？尤其他爸還是祁寥，明裏暗裏的，對家本來就多。現在這個網絡環境又是一點錯都不能出……”
“行啦行啦，就你懂。”萬夏聽得心煩，忍不住翻個白眼，“我說祁東野，你就知足吧，虧得咱們公司藝人都糊，粉絲沒那麽強的戰鬥力，那些大紅大紫的演員愛豆，有哪個粉絲不罵公司的？你還是被罵得太少。你看看我爸，早都讓姜顏粉絲罵成篩子了，不是也沒怎麽樣嘛。”
姜顏是萬聲娛樂旗下藝人，短短不到三年，從一個跑龍套的十八線演員一躍成為流量小花。
因為火得太快，從借公司自制劇爆紅的那一天起，黑粉黑料就沒斷過，藝人本身争議特別多，不過粉絲也特別猛，罵黑粉、罵對家、罵節目組，罵天罵地都不在話下，最日常的就是罵她的老板——萬聲娛樂老總萬南喬。
曾經朱以晨試圖給自家藝人争取一個角色，沒争過，讓姜顏團隊給搶了。
搶則搶矣，還被姜顏粉絲幸災樂禍全網拉踩好久，氣得朱以晨一星期沒怎麽吃下飯。
此男心比針眼小，本來就聽不得這名，一聽就來氣，覺得晦氣：“怎麽，聽你意思幹咱們這行就活該被罵是吧？我告訴你，祁東野被罵得少，那是因為咱們公司有良心，不壓榨藝人，不幹缺德事，跟藝人火不火有什麽關系？你喜歡火的，你還跟着我們幹什麽，你回家找你老爸呀！”
“朱以晨！！”
“哎……”
一個兩個沒一個讓人省心，祁東野酒還沒喝幾口就開始頭疼。
然而眼前一個公司金牌經紀人，一個隔壁同行千金大小姐，哪個都不能得罪，他嘆口氣，把萬夏的酒杯收了，又拿烤肉堵上朱以晨的嘴：“才喝了多少就耍酒瘋？要是讓狗仔拍到，今晚都別睡覺全給我加班想公關方案。”
老板發話大于天，萬夏撇撇嘴，收回準備砸向朱以晨的拳頭：“開個玩笑而已嘛，這麽上綱上線的。再說狗仔去拍明星還來不及，像咱們這種半只腳在圈內的素人，誰會稀罕來拍呀。”
朱以晨用力咽下烤肉：“怎麽不會？你們倆大學的時候不就被拍過？”
“朱以晨！你不擡杠能死啊？”
一來一回的他們又開始拌嘴，祁東野心覺無趣，打開社交軟件翻熱搜看。
娛樂圈一連許久沒有好看的選秀節目，今晚《夏籁之聲》首播，直接就把熱搜前排占了将近一半，祁東野點進去看輿論，節目賬號底下整體風評節奏都還不錯，浏覽了幾頁，忽然在頁底看見幾個相關賬號，id前綴清一色都是［夏籁之聲學員］。
學員賬號大多都是互相關注的，祁東野随便點進一個學員主頁，就輕而易舉地摸到［夏籁之聲學員商楚］。
再點進商楚的主頁，看來是為節目特地建的，幹幹淨淨的新賬號，只在兩小時前發了一條帶話題的《長風》純享版cut視頻，視頻封面是他單人剪影，祁東野點進去看，不到兩分鐘的時長，絕大部分都是商楚，唐筝筝的鏡頭少之又少，總是一晃而過。
也是，一個素人助演而已，何必給那麽多鏡頭？甚至連學員本人都沒什麽名氣。
不過視線不經意間一掃，那視頻評論點贊量倒還真可觀，祁東野被數據吸引，原本都退出了又重新點進去，沉吟半晌，明白了，果然這世道還是看臉的世道。
瘦高狼狗型男大學生背着柄電吉他大殺四方，祁東野看着評論區滿屏的“男朋友偷跑出來參加綜藝，讓大家見笑了”“新粉報道，請問是直接喊老公嗎”，他退出去比照其他學員數據——難以置信，商楚居然真的是所有學員裏流量最高的。
祁東野低頭去找耳機，想把那歌再仔細聽一遍，萬夏側眼瞥着他屏幕：“咦，你也對他感興趣呀？剛才朱以晨還說想把他簽了呢。”
“簽他？”
“對啊，他不是沒公司嗎？”萬夏說，“唱功挺不錯的，顏值還高，現在熱度這麽猛，将來歌手出道、進組演戲，幹什麽不行？這不就是妥妥的搖錢樹。”
祁東野茫然戴上耳機，然而直男之間同性相斥，他對那些粉絲瘋狂鼓吹的什麽“真摯幹淨的層次感”“像從仙境逃出的小鹿”毫無感覺，低着頭，就只聽見唐筝筝的聲音。
那聲音很輕很遠，溶在伴奏裏若隐若現地悠來繞去，祁東野忽然記起第一次聽她唱這首歌的時候，那時候她戴着耳機窩在沙發裏喃喃寫譜，他在旁邊聽着，只覺得她聲音像風，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後來有一天她也會像風一樣從他身旁溜走。
“還是算了吧。”祁東野摘下耳機，“他前景這麽好，咱們公司又不大，別給人家耽誤了。”
“你這話說的，好像你想簽就能簽成似的。”朱以晨笑了，“人家現在這數據，指不定多少公司都正擠破腦袋聯系呢，什麽星璨啊，萬聲啊……還輪得着咱們長焉？要是真有戲，我現在就不在這兒喝酒，早滾回公司寫合同去了。”
祁東野笑了笑沒說什麽，後來他們又喝一陣，夜裏降溫了，萬夏也困了，他叫了個代駕來開車。
朱以晨堅決不允許別人碰他的寶貝跑車，沒請代駕，死皮賴臉要蹭祁東野的車回去。于是祁東野坐在副駕，朱以晨和萬夏兩人暈乎乎歪倒在後排，先去淇蘭公館把朱以晨送回家，去時又經過沿江大橋，祁東野降下窗子，空而靜的淩晨天邊将亮未亮，一路上只有江水聲。
淇蘭公館門禁嚴，朱以晨忘記帶業主手卡，人又喝得醉醺醺的，被門衛崗盤問了半天才放進去。
祁東野擡起頭看，樓體不高，綠化外觀都不錯，應該算是比較高檔的低層小洋房，他記得這小區才建成不久，似乎朱以晨在這兒買房也就是這兩年的事，祁東野琢磨一會，問：“你這個小區的月租金大概多少？”
“租金？”朱以晨撓撓頭，“我不知道啊，我又不租房。不過應該不便宜吧，我這小區位置很好，又是江景房。”
“在這兒租房的人多嗎？”
朱以晨想了想：“還是挺多的。這附近不是有個産業園嗎，周圍基礎設施很先進，廬城這個破通勤狀況你也知道，要是住得遠點，早晚高峰加起來都能三四個小時，所以有些在産業園上班的，加班太多通勤不方便，就幹脆咬咬牙租在這兒了。”
“是什麽類型的産業園？”
“這我哪知道？你覺得我會知道嗎？你這人今晚怎麽回事，淨問些我知識盲區裏的問題。”
也不怪萬夏總跟他吵架，有時候朱以晨說起話來是挺欠揍。就這情商居然也能當經紀人？
祁東野無語扯扯嘴角，很快車子開到朱以晨樓前，萬夏把他踹下去。代駕問接下來去哪兒，祁東野說：“去唐逸東府。”
唐逸東府在廬城城南，為了送朱以晨回家，他們多繞了小半個城。
代駕設置好導航，導航聲提示預計20分鐘後到達，祁東野合上眼打算睡一會，萬夏坐在後排，忽然問道：“你今天送的那個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
祁東野沒做聲，半晌，萬夏又說：“你不說話，那肯定是女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