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43
C43
祁東野回到家裏,昏昏沉沉睡了很久。
起床時有些時間錯亂的割裂感,他看着窗外漸西的淡白秋日,居然都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手機上未讀消息卻沒有想象的多,他猜是白曉帆替他打了招呼。點開信息軟件,果然看見朱以晨給他留言:“帆姐打電話來說你不舒服,你沒事吧?公司有我和萬夏,小江也回來了,今天你就在家休息吧。”
秘書江霄給他發來文件彙報工作,萬夏給他打了十多個未接電話。除此之外,還有無數工作群聊免打擾的紅點99+,祁東野揉着脖子下床,一邊走到桌邊開電腦,一邊把手機上的未讀消息快速向下滑。
忽然有什麽字眼一晃而過,他手指遲鈍停頓,又滑回來。對着屏幕上的名字怔了一會兒,才落下手指點進去。
“大衣洗好了,我怎麽還給你呀?”
時間顯示這條消息是今早七點鐘發的,大概她想在上班之前把衣服還給他。但他那時睡覺沒看見,現在已經下午兩點多了。
祁東野把筆記本放在桌上,打字回複:“剛剛看到,抱歉。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去找你拿。”
手機還沒放下,“叮”的一聲,唐筝筝已經回了:“都可以呀。你現在有空嗎?”
筆記本被重新放進抽屜裏,祁東野簡單洗漱,穿上外套出門。
從家開車到她住的淇蘭公館,要跨過大半個城,好在時間不到晚高峰,一路都沒堵車,祁東野把車停在路邊,給唐筝筝發消息,很快看見她提着只大大的紙袋從小區走出來,祁東野上前接過,問:“這麽快?”
唐筝筝回頭一指:“小區裏有家花店,我猜你快到了,就提前到店裏坐着等你。所以你一發消息,我立馬就出來啦。”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衣服……”
“哦,衣服啊……”唐筝筝反應過來,笑了,“我是怕你急着穿嘛。洗衣店本來說三天來取的,我買了加急,昨晚就洗好了。”
祁東野點點頭,風有些涼,他轉身把紙袋放進車裏:“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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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他重新回過頭。
“你說你剛醒,是不是還沒吃飯?”
“沒有。”
“我也還沒吃,”唐筝筝看着他,“你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那附近有條美食商業街,唐筝筝導航一下,不算太遠,于是祁東野鎖了車跟她步行過去。
照理來說他該吃早飯,唐筝筝該吃午飯,兩人吃不到一塊去,只好折中找了家面館。
下午三點多鐘,太陽快要落了。他們臨窗坐着,面館裏沒多少顧客,後廚叮叮當當切菜煮面的聲音傳到前廳來,熱氣在窗玻璃上凝起一層霧。
“你怎麽還沒吃飯?”祁東野問。
“我在畫畫呢,沒注意時間,就錯過了。”
“還是昨天那幅畫?”
“不是呀,是新的一幅,昨天那幅已經畫完了。”唐筝筝說。過一會,許是覺得什麽沒話說,便又問一句,“你要不要看?”
話都說到這份上,祁東野總不能拒絕。
他點頭說“好啊”,唐筝筝随即打開手機相冊,翻出那張插畫,然後把手機遞過去:“你看。”
手機橫屏顯示一副渲染好的插畫,祁東野看清楚,猛然愣了一下。
昨天下午遙遙一瞥,出于禮貌,他沒有刻意去看她的平板,只記得好像是張人物,現在仔細一看才看出來,居然是《大秦春秋》的游戲插圖,她畫的正是即将上線的新武将的主圖海報。
祁東野消化了好半天:“你說你在兼職,你是在來銳游戲做兼職?”
多少畫手夢寐以求的大廠游戲公司,在她嘴裏,居然只是昨天那句“只是兼職”。
祁東野不懂畫,只覺得那畫的确漂亮,也的确是《大秦春秋》的游戲繪制風格,但他還是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口,唐筝筝見狀笑道:“是啊,我大學學的是設計類,你不是知道的嘛。畫畫是半路出家的,就是些三腳貓功夫,偶爾兼職賺點稿費還行,沒法當主業的。”
這樣水平還不能當主業?祁東野心裏疑惑,卻沒多說什麽。
畢竟他真的不懂行,或許是他外行看熱鬧,那些帶着私人情感的恭維話說出來,也沒什麽用處,反倒叫人笑話。
他随即又問:“那你的主業……”
“我主業是在瑭巧做包裝設計。”唐筝筝回答。
祁東野當然知道瑭巧,美妝界知名的外企品牌,近幾年市值營收一路崛起,是快消行業數一數二的大公司。
他看向唐筝筝:“你能進瑭巧,很厲害。”
“沒有啦,”唐筝筝說,“我是個新人,剛剛進組,肯定沒法獨立負責項目,最多也就是做做舊品的包裝疊代。入職前幾年也是各種出差培訓,就是份普通工作而已,這有什麽厲害的。”
忽然出餐口叫號,唐筝筝的面做好了。
唐筝筝中斷談話,站起身去取面,祁東野看着她走遠,低頭打算再看看那張插圖,卻看見她手機有人打電話進來,來電顯示名字有幾分熟悉,是“展易成”。
祁東野錯愕一瞬,來不及細想,已經本能地把手機放回唐筝筝面前的桌上。
唐筝筝捧着面回來,祁東野的面也在叫號了。祁東野起身去取,回來時看見唐筝筝在打電話,大概是已經看見展易成的未接來電。
他猶豫了半步,還是端着面碗回去坐下。聽見唐筝筝朝電話那邊道:“我在吃飯啊,在我家附近找了家面館。嗯……我覺得那個字體還得再改一下……沒有,我跟……”
說到一半,她忽然擡眸看了祁東野一眼。
“我跟一個朋友一起吃的。好了,你別問了,回頭跟你說……”
朋友。
祁東野聽着,在心裏無聲重複。
分明他們是高中同學,彼此都認識的,她為什麽不想讓展易成知道?
祁東野想不明白,也或許是他不願想明白,他垂着眼不做聲,只拿着筷子一口一口悶頭吃面,三兩句間,唐筝筝已經挂了電話,祁東野沉默半晌,還是忍不住問:“是你男朋友?”
不知他自以為的故作輕松在別人看來是否有馬腳,唐筝筝愣了一下,忽然“哧”一聲笑了:“什麽呀,是展易成。你還記得他吧?”
她對他倒是沒瞞着什麽,祁東野稍稍松點氣,淡淡說:“記得,高三我休學以後,你的同桌就換成他了。”
唐筝筝點頭,祁東野又問:“他又不是不認識我,你幹嗎說我是朋友?”
“哎呀,你跟我們不一樣嘛,”唐筝筝說,“你身份那麽特殊,我跟你見面這件事,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別人講,我怕你介意我亂說,才那麽跟他說的。”
祁東野聽她解釋,倒也合情合理,他挑不出什麽錯來。只是還有些悶得心煩,點了點頭,随口問道:“畢業這麽久了,你們還有聯系?”
“有啊,”唐筝筝說,“我跟展易成是一個大學的,專業也比較相似。後來去意大利留學,他也跟我一起,我們一直都作伴的。”
祁東野動作一僵,緩緩擡起頭。
“你說什麽?”
他忽然覺得腦子很混亂,許多問題瞬間全湧上來,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比如當年她分明都跟他說好了、最後卻沒有報的高考志願,比如大二那年她忽然打給他說不要再見面的那通電話,他們逐漸淡漠疏離的那些年,很久很久,祁東野苦思冥想得不到答案,如今好像終于要有答案了,他很想問她,是不是都因為展易成。
可是有必要嗎?望着她的時候他忽然又想,已經沒什麽必要了。
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再回到過去了。
“我記得……他從高中就喜歡你了。”良久良久,祁東野努力讓自己聲音平靜,“這麽多年,他都能跟你在一塊,他肯定很開心吧。”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要不是你說,我都快忘了。”唐筝筝沒什麽反應,只輕輕笑了笑,“青春期小孩子,打打鬧鬧的,什麽喜歡不喜歡,早就不算數了。”
祁東野不記得是怎麽吃完那碗面,似乎他壓根沒吃完,臨走唐筝筝問他怎麽吃得那麽少,他也說不出什麽,只說沒有胃口。
“你是不是不喜歡吃面啊?”唐筝筝有些愧疚,“早知道就不該拉你來吃這個的。”
“沒有……”他搖搖頭,停頓片刻,“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
他們從面館出來,祁東野陪她走回小區。一路上他們沒怎麽說話,直到走近他的車,唐筝筝眼尖,一眼看見雨刮器下壓着的違停罰單。
祁東野取下罰單,唐筝筝已經拿出手機要給他轉賬:“都是我害你被罰,我把罰款轉給你吧。”
祁東野按住她的手:“不用了。”
唐筝筝擡起頭,祁東野把罰單揉成一團,扔進路邊的垃圾桶裏:“降溫了,你快回家吧。”
傍晚五點,祁東野開車回家,正趕上晚高峰,被結結實實堵在高架橋上。
數不清的紅色尾燈映進眼底,他握着方向盤聽周圍此起彼伏的焦躁的鳴笛聲,曾經他努力讓自己忘記那些的情緒,在那個傍晚全部卷土重來,他躲避不及,就好像迷失在一場風暴。
可他又有什麽好不甘心的?他不是不知道,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生活。
又不是所有人都會像那時候的他一樣,滿世界裏,就只有唐筝筝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