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人相對而坐,葉澤眼觀鼻鼻觀心,乖乖地裝壁花;葉炜焦躁不安地左顧右盼,只恨不得現在就長上翅膀飛走;葉英抱劍而坐,面沉如水,目光在葉炜與葉澤之間逡巡不定;葉孟秋更是虎目圓睜,面含怒氣。

葉澤與葉炜不敢說話,葉英不善言語,所以,最後先開口的還是最後趕來的葉孟秋。

“你可真是好本事啊!身為長輩竟然挑戰一個剛剛習劍的小輩!葉炜!你真是好本事啊!”葉孟秋也是快被葉炜氣笑了,他就想不明白了,他家三子也不傻啊!怎麽能做出這麽糊塗的事情呢?

如今他在江湖上已薄有俠名,雖然說毀譽參半吧,但是總體來說還是配得上他們藏劍山莊的名聲的。可是,今日這一出一旦傳揚出去,葉炜的名聲必然不會好聽,畢竟,旁人可不知道葉澤與葉炜之間的淵源。

這個消息傳出去,怕是相信葉澤天賦驚人惹得葉炜念念不忘的人寥寥無幾,可是相信葉炜仗勢欺人、以大欺小的恐怕大有人在。就算葉炜真和葉澤有什麽矛盾他們也大可以關起門來解決啊!哪裏至于像現在一樣鬧得人盡皆知?!葉孟秋只覺得自己被氣的肝疼,他今天才開始懷疑他家三子到底有沒有腦子?!別是學劍學傻了吧!

葉炜自知理虧再加上懾于葉孟秋長久以來的威嚴,葉炜連連點頭受教,葉孟秋素知葉炜脾性跳脫,知道便是現在說過了他,他可能轉眼又要故态複萌,所以葉孟秋也懶得再說他,只是高高拿起又輕輕放下。畢竟,就算他這幾個孩子都不怎麽符合他的期望,但是至少有葉英這個靠譜的在前面撐着,藏劍山莊總是經得起他們這幾個小的折騰的。

不過,還不等葉炜開始高興,葉英卻是開了口:“三弟,你與澤兒是有何仇怨嗎?”

葉炜被問得不由一愣:“沒有啊!大哥為什麽這麽問?”

“那你為何要對澤兒用出這等搏命的打法?”葉英這話問的可以說是十分不客氣了,畢竟這件事情葉孟秋知之不詳可以輕輕放下,可是葉英可還沒有忘記被他攔下的那一劍,若不是他出手阻攔,真要打到最後只怕葉澤就是不死也要重傷了!雖然葉炜是他的弟弟,可是葉澤也是他的弟子啊!這件事情,他是必然要替他讨一個公道的!

葉炜聞言臉色也是不由一白,顯然也是後怕不已。葉孟秋一聽此言眉毛也立刻豎了起來:“還有這種事情?!”

葉炜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找不出任何理由,只得弱弱地解釋道:“我,我只是打紅了眼……”

葉英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但還不等他開口便聽到葉孟秋怒斥道:“打紅了眼?!你現在能對你師侄出手,日後等你武功大成再打紅了眼,是不是要六親不認了?!”

葉孟秋這話一出口,葉英與葉澤心中皆是一咯噔,果然,一擡眼便看到葉炜的眼眶瞬間便紅了起來。他騰地一下便站了起來,雙拳緊攥,全身發顫:“父親!您就這麽看我?!”

葉孟秋亦是半分不讓,吹胡子瞪眼地冷哼道:“難道這不是事實嗎?”

葉炜的呼吸瞬間粗重起來,手背上青筋暴起,整個人都止不住的發抖,顯然是怒到了極致。葉英連忙悄悄扯了一把葉孟秋的衣擺,沖他連連搖頭,可是他雖然拉住了葉孟秋,卻是不善口舌,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撫葉炜,當下也只能內心焦急。

還不等葉英想到補救的辦法,只見葉炜猛地一個轉身,便從房中沖了出去,想來定是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發洩了。葉英放心不下,剛想起身去追,卻只聽葉孟秋冷哼道:“追什麽追?!讓他去!小兔崽子還翅膀硬了不成?有本事他就別回來!”

葉英無奈止步,得,這一個兩個都在氣頭上,他雖放心不下葉炜,可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忤逆葉孟秋,否則他要是一時怒氣上頭,真的開口把葉炜趕走,那才是要命呢!他不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又如何不知自己家人的脾氣呢?這整個家裏除了他之外都是死犟死犟的脾氣,認準的事情便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雖然他們都彼此深愛着自己的家人,可是卻又都是拉不下臉的脾性,若是真讓他們杠上,只怕會造成什麽無可挽回的後果啊!

正當葉英糾結不已的時候,只見原本坐在一旁的葉澤竟是不知什麽時候偷偷跑到了門口。葉澤看了一眼正兀自生着悶氣沒有注意到他的葉孟秋,連忙向葉英比着手勢,告訴葉英他去追葉炜了。葉英頓時心下一定,葉澤雖然是他的弟子,但是葉英也是清楚葉澤與尋常孩子不同,除了那次的練劍魔怔的事情之外葉澤從未讓他操過心,真要對比起來,與他四弟差不多大的葉澤卻是比葉炜更像個沉穩的大人,所以此時葉澤提出要去尋找葉炜,葉英是十分放心的。

雖然說剛剛葉炜和葉澤才做過一場,但是葉英也深知自家三弟的驕傲,葉炜自小劍道天賦出衆,雖然由于公孫大娘的點醒,父親将更多的注意投注在了他身上,可是葉炜卻也從未放松過對劍道的修行,甚至可以說,整個藏劍山莊,葉炜是對劍道的追求最純粹的一個!就連他在這方面,比之葉炜都有所不及。

所以葉炜雖然剛剛挑戰葉澤被人打斷,但是他的驕傲與他對劍道的尊重絕不會允許他在短期之內第二次挑戰葉澤,畢竟,無論是他會被人打斷挑戰,還是他在與葉澤對戰的過程中失控,這都是他需要反思的,在他沒有解決這些問題之前,他斷不會再向葉澤出手的。因此葉英才能放心讓葉澤去找葉炜。

葉英對着葉澤微微點了點頭,葉澤立刻閃身而出,一路詢問着莊中弟子向着葉炜離去的方向追去,而葉英也回過頭來,默默地陪在葉孟秋身邊等着他消氣,他不會說話,只希望他多順從父親一些,父親的氣就能早點消,三弟也好能夠早點回來,畢竟這都進臘月了,馬上就過年了,還生氣在外面到處游逛,這像什麽樣子!

一家人,合該整整齊齊、安安樂樂才是。

這邊滿室寂靜,另一邊葉澤緊趕慢趕,也終于追上了葉炜。不得不說,葉炜的輕功算得上年輕一輩裏的一流水準了,但是,誰讓葉澤這幾年不能練劍法,只好苦練身法呢?輕功這種東西又不需要多少悟性,只要內力深厚,有好的步法功法,足夠努力,練出來的輕功總差不到哪裏去。

真要算起來葉澤花在輕功上的功夫可不比葉炜少,這才讓葉澤緊趕慢趕追上了葉炜。

葉澤找到他的時候,葉炜正紅着眼睛蹲在一處大石頭後,揪着湖邊的野草,毫無形象,半點看不出江湖上聲名鵲起的無雙劍的威風。

“你怎麽來了?”葉炜悶悶地問道。

葉澤聳了聳肩,笑道:“怕你想不開往湖裏跳,所以跟出來看看,現在看來,還有心情糟蹋花花草草,也沒什麽大事啊!”葉澤與葉炜雖差着輩,但年齡差距并不大,又自小熟識,平日裏沒人的時候,相處起來也就沒有了那麽多規矩。

葉炜雖是心裏為葉孟秋的話而難過卻也知道葉澤這是在逗他開心,不過,這勸慰水平……真不愧是他大哥的弟子!葉炜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想我點兒好?就那麽恨不得我掉進西湖去?那可真是對不起您嘞!三爺我會游泳!”

葉澤嗤笑一聲,鄙夷地斜了葉炜一眼:“你哪來的那麽多良好的自我感覺?我是擔心你掉進湖裏砸死了我的魚!我等夏天還要釣魚玩兒呢,你可別把我的魚給我砸壞了!再說了,這天這麽涼,你掉進去着了風寒,也浪費藥材不是?”

若是依着葉炜往日的脾氣,他必是已經被氣得跳腳了,可是這一次,葉炜不僅沒有跳腳,甚至連白眼都不翻了,反是默默地低下頭,望着別他揪的跟狗啃的一樣的草地。

葉澤頓感不妙,不由皺起了眉,認真了起來,小心問道:“喂,葉炜,你該不會真為了這點小事認真了吧?莊主他也只是一時氣憤,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的,別人氣頭上說的話,哪裏能信?”

葉炜默默地搖了搖頭,卻是突然伸出雙手,望着自己的手久久不能回神。

葉澤眉頭緊鎖,也不客氣,一腳踹在了葉炜的腿彎上:“你有什麽可喪氣的?差點被你弄死的是我好不好?你劍法那麽好還這個樣子我這種廢材豈不是不用活了?!”

葉炜不由苦笑,他可不認為葉澤是什麽廢材,而且……“就是劍法太好了……”葉炜面露痛苦之色,身子不由微微發顫:“我,我竟然差點殺了你……”

葉澤聞言動作不由微微一頓,好吧,他知道葉炜在為什麽而糾結了。別看葉炜被叫做什麽無雙劍,行事也頗為任性,脾氣更是火爆跳脫,但是他本質上還是一個顧戀親情的人啊!其實真要說起來,藏劍山莊的幾位莊主雖然沒有一個省心的,但是卻都是頗為有情有義的,雖然說他們經常熱血上頭做出一些讓他們追悔莫及的決定,但是他們對于家人的關心和愛護卻是不會作假的。

他是葉英的親傳弟子,更是和葉炜一起長大的,想必葉炜也早已将他當成了家人,因為一時腦熱差點錯手殺死了自己的親人,這種刺激,別說是葉炜一個少年,恐怕便是換了葉英來,此時也不會比葉炜好多少,畢竟,那種後怕的情緒可不是想要克制就能克制的住的,正因愛之深,方知悔之切。

葉澤沉默了一秒,卻并沒有繼續安慰他。葉澤可沒有忘記葉炜的命運,雖說葉炜的悲劇與葉孟秋脫不了關系,但是事實上更多的也是因為他那該死的臭脾氣才會鬧到那種不可收拾的地步的。若是有機會能夠讓葉炜認識到自己的性格上的缺陷,或許他的悲劇就不會上演也說不定。

所以葉澤并沒有安慰葉炜,而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的石頭上,陪着葉炜就那麽發着呆,等着他想明白。而且,此次想起葉炜的悲劇,葉澤也不由開始上了心,他來到這個世界那麽多年,再加上他本來就不是劇情黨,所記得的劇情都不甚清晰了,但是一些特殊的事件便是一輩子他都忘不掉啊!比如,柳夕之死,比如,大光明寺之戰,比如,葉英目盲,比如……其他許多許多他怎麽也忘不掉的悲劇。

此時思起,葉澤才忽然明白為什麽有人說只有悲劇才是能夠讓人永遠記住的經典,還真是沒錯呢……那些美滿、快樂的事情他早忘的差不多了,只有這些遺憾、悲劇還記得牢牢的。不過,幸好記得。

葉澤看着呆呆地望着湖面的葉炜,暗自下定決心必然不能讓那些悲劇在這個世界重演,畢竟……葉炜雖然脾氣暴了些,但本質上還是一個好孩子,而且,他家師父的眼睛那麽漂亮,他可不舍得日後都看不見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他家師父本來就不善言辭,若是連眼睛都看不到了,那他以後還怎麽做師父的貼心小棉襖啊~

葉澤漫無邊際地陪着葉炜發呆,卻不曾想,下一秒莊中傳來的一個消息令他和葉炜都差點驚得掉進湖裏去。

“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病情發作,盛神針不在莊內,大家快點出去找啊!”一名莊中弟子一邊呼喊着一邊急匆匆地向外跑去,但凡聽到他聲音的地方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葉炜更是一下子便沖了過去,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急切地問道:“你說什麽?小妹又發病了?!不是沒到兩月之期嗎?盛神針去哪裏了?”

葉澤亦是緊緊地盯着那名弟子,葉婧衣雖然三歲多,卻生得玉雪可愛,又聰明伶俐,別說是葉英他們幾個親哥哥,就是葉澤也是悄悄地将這位小師叔當妹妹照顧。此時聽到她的三陰絕脈突然發病,葉澤又怎能平靜以待?

那弟子一看是葉炜和葉澤連忙答道:“大小姐似是不小心吹了風得了風寒才引得病發,正因不到兩月之期,盛神針離莊采藥去了,不知道現在何處,現在大家都在到處找人呢,大少爺和二少爺已經出門了,三少爺您也快去幫忙找人吧!”

不等那弟子說完,葉炜便已經松開了手,徑直運起輕功向着馬廄而去。葉澤心中亦是心焦不已,當初葉婧衣出生便是葉英三人帶人出去尋的醫,當時他年齡太小只能呆在莊中幹着急,這次沒有人看管他自是不可能乖乖在莊內等着,他一見葉炜離去也連忙運起輕功追了上去。

葉炜到了馬廄牽了馬便翻身上馬,疾馳而出。葉澤也有樣學樣,雖然身量尚小,卻也随眼挑了一匹身量較矮卻品質不低的駿馬,運起輕功飛躍上馬,亦是打馬追着葉炜便沖了出去。

莊口的弟子本來看到葉澤想要阻攔,可是看到前方一馬當先的葉炜,他們卻不由遲疑了一下,認為是葉炜帶着葉澤一起外出為葉婧衣尋藥,他們這一猶豫,便讓擅自外出的葉澤和不知道身後墜了一條小尾巴的葉炜一同奔出了藏劍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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