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葉澤習劍本不是什麽大事情，畢竟長在藏劍山莊的孩子哪個不是從會走路就開始摸劍，雖然說年齡尚小時用的皆是木劍，但是長在藏劍這種大環境下，耳濡目染，對于習劍，必是不會陌生的。而且葉澤早慧，若不是當年魔怔一事，恐怕葉孟秋從他三歲起就會教他習劍了。
雖然說習劍之事一拖數年，但是當葉澤正式開始習劍之後也并沒有帶來多大的變化，畢竟葉澤便是開始習劍也并非由莊中教習教導，而是由葉英親自指點，而葉英這幾年雖然移居天澤樓，卻依舊與在劍冢之中無二，深居簡出，除了天澤樓前那棵繁盛的海棠花樹下之外，其他地方難得能看到葉英一面。
所以，真要說起來，葉澤開始習劍之後，與莊中弟子接觸的時間反倒更少了一些，畢竟如果只是學習儒家經典，葉孟秋自然不會讓葉澤事事勞煩葉英，自是打發了葉澤跟着莊中弟子一起學習，不過是當葉澤有何不解之處才回去詢問葉英。可是現在開始學習劍術之後，葉澤自然也就偏重于了劍道，莊中的小學堂反倒是很少去了。
葉孟秋雖然覺得葉澤的成績很好，不好好讀書考個科舉出身有些可惜了，但是他也知道葉澤劍道上的天賦同樣不差，再加上葉澤本身似乎更喜歡習劍，而且葉英也未對葉澤的行為作出任何反對，葉孟秋這才沒有出手幹涉，畢竟……當初葉澤拜師的時候他就被拒絕過一次了，若是再被拒絕一次，那他這個當爹的在葉英面前還怎麽好意思啊！
葉澤習劍之後也同葉英一般深居簡出，便是時有到小學堂聽課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少這幾年來漸漸崇拜起葉英來的小黃雞都沒能堵到葉澤，自然也就沒有辦法鬧出什麽風浪來了。
這幾年來，葉澤被葉孟秋壓着學了不少孔孟之道，剛開始的時候他确實是不太高興的，畢竟武功也就算了，那是保命的東西，不得不學，但是論語是什麽套路？他又不去考科舉，學什麽論語啊！雖然說當年玩游戲的時候就知道藏劍葉家以儒學傳家，莊中弟子皆頗有君子之風，這種設定看起來挺帶感，但是真正要讓他做起來卻是頗為苦逼的。
再加上葉澤從小說話早，早被葉孟秋當成了神童，給葉澤安排的課業自然也是節節攀高，到最後逼得葉澤都快要拿出沖刺高考的勁頭來了。不過葉孟秋這麽做葉英自然是看不過眼的，他再次找上葉孟秋，也不多争論，就在葉孟秋房中抱着劍枯坐了整整三天，最後葉孟秋終于妥協了，這才給葉澤減了擔子。
雖然說葉澤并不喜歡這些之乎者也，但是畢竟是老祖宗的東西，再加上身為葉英的弟子，藏劍的大師兄，葉澤心中還是有不小的包袱的，他師父能以一己之力擔起藏劍的重擔，他雖然沒有那麽大的能力，但是再怎麽樣也不能給藏劍山莊拖後腿啊！而且葉英不教他劍法，也不準他旁觀自己練劍，葉澤只是看藏劍弟子和葉炜習劍所得實在有限，所以葉澤在不甘不願的學完了啓蒙的三年之後，也漸漸得了其中真味，慢慢地将注意力從旁觀葉炜練劍，轉到了讀書上面來。
不過，葉澤的書雖然讀得不錯，可是真要和他講什麽君子之道……咳咳，看看小學堂裏經常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師就知道葉澤是個什麽樣子了。倒也不是說葉澤的學問不精，畢竟以他的心智，在一群小孩子之間自然每次都是第一個會背誦全文，第一個理解釋義，第一個做出文章的人。
可是，壞就壞在葉澤的學問太精了！雖然說儒家經典大多是文化精華，博大精深，但是架不住葉澤來自後世，經歷過信息大爆炸的時代，眼界寬廣并且思路奇詭。嗯，當然，是在古代人看來的奇詭，畢竟，這個時代可不會有人糾結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種問題。總之，葉澤時不時的語不驚人死不休也是讓整個藏劍山莊都記住了這位離經叛道、思路清奇的大少莊主首徒。
當然，葉澤是不可能真的去做學問的，所以這些事情先按下不提，且說葉澤習劍一事。
自葉孟秋與葉英允許葉澤習劍也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葉孟秋與葉英見葉澤此次開始習劍之後心态已經趨于平穩，劍勢之中再無激進之意，他們便放下心來，任由葉澤每日勤加習練，甚至日日跟随葉英抱劍觀花，時常一練便是一整天。眼看着又要到一年春節，莊中在外游歷的弟子也漸漸歸來。
而葉澤的清靜日子也到了頭。
這不，在外闖蕩，四處挑戰有名的俠士的葉炜剛一回莊，一聽說葉澤不得習劍的禁令終于解禁了，立刻二話不說，提着雙劍便趕來了天澤樓。而其身後自然跟了一大票來迎接三少莊主回莊的迷弟迷妹，而在其奔走的過程中，相跟随的人數更是越來越多，甚至就連不少來藏劍做客的憶盈樓的小姐姐們也跟了過來。
畢竟……去年在煙香樓擊敗所有的江南青年才俊後飄然而去，一時風頭無兩的無雙劍葉炜竟然要挑戰一個八歲的小孩子！這樣的勁爆消息如何能不讓人興奮呢？
而身為當事人的葉澤，反而倒成了後知道的那一批人。
當葉澤看到攔在自己面前的葉炜，和他身後的那一票眼睛裏寫滿了八卦兩個字的圍觀人群時，葉澤的內心是崩潰的。
“三·師·叔！”葉澤也是被氣笑了：“你覺得你能打贏我就很光榮？能不能搞清楚！我今年才開始練劍！還比你小了八歲！你的腦闊兒真的還在嗎？？？”
葉炜沉默了三秒，最後幽幽地嘆了一聲氣，語重心長地說道：“阿澤啊！以後少跟唐門那群瓜娃子往來，你看看，你話都學成什麽樣了！”
聽到前半句，葉澤還不由滿頭霧水，但是聽了後半句，葉澤整個人都木了，好吧，腦闊疼确實是黔東南那邊的方言，川蜀離那邊那麽近，染上些習慣也不奇怪，在這個五毒還沒有出來行走江湖、明教還沒有西遷的時代，官話最不标準的大概就只有川蜀的唐門弟子了吧，雖然說霸刀的官話也不見得怎麽标準……但是人家講的官話至少能讓人聽明白啊！
當然，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葉炜！你到底是怎麽跑題到口音問題上去的？！葉澤滿頭黑線地白了葉炜一眼。抱着自己的劍，板着臉，咬死了不松口：“行了，別說了，我不會和你打的，我又不傻，怎麽可能打得過你！”
葉炜卻是不肯善罷甘休：“不行！必須打！大不了我們都換成樹枝打！”這倒不是葉炜欺負葉澤，實在是因為當年葉澤被下禁令之前，他就沒有贏過葉澤一回，實在是心有戚戚，雖然說現在他已經是名聲遠揚的無雙劍了，但是一想起來小時候讓他廢寝忘食的黑歷史，葉炜就心有不甘。
葉炜其實是一個很純粹的人，他雖然性子火爆了許多，但是他卻是和葉英一樣，一心只向劍道的人，他所求，不為名，不為利，只為證明自己的無雙劍道。可是就是在這條無雙的道路上，葉澤這個童年陰影在他心中久久揮之不去，雖還不至于到要殺人證道的地步，但是葉炜還是覺得，他若想劍心通透，就必須贏過葉澤一次才行！
而且，更重要的是，葉炜并不覺得自己是在欺負葉澤，雖然葉澤才正式習劍數月，可是數年前僅僅看過葉英習劍便能一而再再而三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葉澤又怎會被一把手中的劍限制？而且，當初葉澤被下了禁令之後不也是經常偷偷來看他練劍嗎？雖然葉澤後來不再前來，但是葉炜堅信，那是因為葉澤已經在他的劍法裏悟不出更多的東西才不再過來的。
不得不說這個誤會真是夠大的，而正因為這種誤會，所以，葉炜也更加相信，葉澤這幾年裏肯定又在腦海中推演出了更加精妙的劍法，他的劍道造詣絕對沒有被拉下，一旦習劍必然突飛猛進。所以，葉炜才會那麽堅決的一定要挑戰葉澤。
但是葉澤可不這麽認為，雖然說他這幾年沒有拉下劍法的觀摩學習推演，也通過這幾年的讀書學習更加明确了應該怎麽因勢利導、令自己的劍守得更加安穩，可是他依舊不覺得自己的劍法多麽出衆，甚至因為數年沒有捧劍，幾個月前剛開始練劍的時候，葉澤甚至有種動作遲滞的感覺，吓得他天天聞雞起舞，練了整整一個月才把自己的基礎劍招給補回來。
現在的葉澤對于自己的評價是劍術一般，身體條件低下，水平只比初學者好一點點而已。嗯，他唯一的長處大概就是招式有條理吧？可是，那對七年前的葉炜是個優勢，可是對于現在的葉炜……葉澤覺得如果真要比他需要給自己先買一個人身險！能把保險公司賠破産的那種！
葉澤見葉炜不願退讓，當即便轉身想要離開，但是就算是比輕功，葉澤的小短腿顯然也是跑不過葉炜的。葉澤還沒蹿到天澤樓門口就被葉炜堵住了去路，葉炜也不多話，拔劍便刺。
雖然這一劍并不是沖着葉澤的要害去的，但是葉澤可不希望他給自己身上開個口子。葉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索性也拔劍迎上，雖然他不喜歡這種已經注定了結局的戰鬥，但是……反正葉炜是他的長輩總不可能在葉英門口殺了他，就算打輸了反正丢人的也不是他，而且……葉澤眼睛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呵呵，雖然說他這幾年修身養性了，但是當初他敢沖李忘生拔劍就知道不是個安分的主。
葉炜雖然說是他家師父的弟弟，但是，都逼到門上來了他要是不把葉炜咬下一塊肉來豈不是對不起他的挑戰？葉炜的面子也是藏劍山莊的面子，他要是連葉炜一招都接不下來他和葉炜都丢臉，也就相當于藏劍山莊丢臉，四舍五入丢的就是他師父的臉，那怎麽行？！
葉澤心下一狠，一劍錯着葉炜的劍尖向上一挑，借着自己身高的優勢從劍下穿過，然後一個翻身踢在了葉炜另一只持劍的手上。
葉炜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一被打斷劍路就手忙腳亂的小蘿蔔頭了，他手腕一轉卸去葉澤的勁道，手中劍順勢改揮為抹，削向葉澤的腳腕。
葉澤腰間一轉，擦着葉炜的劍落下，随即就地順勢一滾，一邊躲開葉炜緊随而至的劍，一邊一掌擊地順勢起身，不過，葉澤這斜出一掌不僅沒有向後退去拉開與葉炜的距離，反是欺身上前，雙手握劍直指葉炜的腰腹之間。
不得不說葉澤的年齡是他的劣勢更是他的優勢，雖然的力量注定他不可能和葉炜硬碰硬，但是他的身高也注定葉炜在和他對戰時劍路并不像與旁人對戰時那樣順暢。
而且此時葉澤出奇不意，徑直沖到了葉炜面前，葉炜手持雙劍想要抵擋腰腹之間的攻擊不需交劍相抵，這個姿勢絕對稱不上舒服。不過葉炜既然能打出無雙劍的名號又豈是易于之輩。既見收劍不及，葉炜索性腳下輕點，扭身退了半步，手中之劍順勢便依着九溪彌煙的劍勢而出護住周身。
葉澤無法只得自行折身退去。
二人便這麽你來我往，蓋因不能傷對方性命，故而行招之間都多有保留，葉澤仗着身形小巧，時常瞅着葉炜雙劍之下的空當鑽。雖然葉炜也沒少借着葉澤的動作變招想要陰他一把，可是葉炜的劍招再變化多端，在從小就看着他練劍的葉澤眼裏都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借着對葉炜的熟悉，葉澤每每能夠險險地在葉炜刺中他之前躲過，但是葉炜并不清楚葉澤的劍招，反倒是被葉澤抽冷子在衣服上劃了好幾道口子。
十幾招過後，二人越打也是火氣越發的大，一招一式之間也不由帶上了火氣，葉炜手上的招式一帶上戾氣葉澤便開始招架不住了，葉炜打昏了頭他可沒有！他要是敢對自家三師叔下殺手，葉孟秋和葉英絕對敢讓他這輩子摸不着劍！葉澤可不想讓自己的武俠夢功虧一篑，當即也不再偷冷子，只顧專心防守，可是他就算再熟悉葉炜的劍招他的力氣也多有不濟，不過堪堪又抵擋了十幾招，葉澤身旁就不由開始險象環生了。
葉炜頓時眼前一亮，正想乘勝追擊，只見一道劍氣自天澤樓中激射而出，一下子便将葉炜手中之劍震開，葉炜不由一愣，葉澤頓時眼前一亮，也不管葉炜還在他面前，便徑直收劍轉身，一下子撲到了天澤樓內走出的那人懷裏：“師父！”
葉英揉了揉葉澤的頭發，擡起頭來，看到葉炜還沒回過神來的表情，臉上不由露出了一抹憂色，不過那抹神色不過一閃而逝，随即他便面無表情地喚道：“三弟，你随我進來。”
葉炜的動作不由一僵，再看抱着葉英的手對他做鬼臉的狼狽的葉澤，葉炜也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蠢事，臉上的表情頓時讪讪起來：“哈哈……那個，大哥，我記得我還有些事情，我先走……”
“過來。”葉英平靜的重複道，可是葉炜卻不敢不聽，當即收了劍耷拉着腦袋乖乖地跟在葉英身後進了天澤樓。
葉英的天澤樓自然不是藏劍弟子們敢擅闖的，看足了八卦的圍觀群衆們也知道接下來就是他們大少莊主教訓弟弟的時間了，于是圍觀的人群迅速散去，不一會兒天澤樓前又恢複了往日的安靜。不過，這幾日，西湖附近的江湖人可不缺談資了。
畢竟，無論是挑戰小孩子的無雙劍，還是能和葉炜鬥上三十多合的葉澤，再或是驚鴻一現的葉英，都足夠他們津津樂道上一陣子了。
而此時的天澤樓裏，得到消息的葉孟秋也匆匆趕來，四人各據一方，在一張方桌前正襟危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