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蘇露的菜園
蘇露的菜園
“我掃地去了。”姚仲芳轉身回了院子裏掃地,兩手拿着巨大的竹掃帚,掃得很費力。
“整天磨磨蹭蹭的,幹這麽點活就累死你了?”呂青羅在廚房裏抱怨。
蘇露看着姚仲芳瘦弱的身影,很是煩悶,但也無可奈何,慢慢踱步去了菜地,昨天種的菜苗都很精神,應該都能活下來,只是之前種下的菜種,因為一直沒下雨,還沒有發芽。
蘇露坐在路邊,考慮着是不是應該給那些菜種澆澆水,只是想着,卻沒動彈,在路邊呆坐了很長時間。
太陽出了好一會兒了,蘇露覺得有些熱,想要回家去了,起身看見王世英拿着鐮刀和镢頭走了過來,“在看你昨天種的菜嗎?”王世英笑着問。
蘇露微微一笑,“是啊,種下了,就總想着來看看。”
“你對種菜真是熱心,正好,我昨天買的豆角種子太多了,勻給你一些,現在種上吧。”王世英說。
“嫂子你是來給我種菜的?”蘇露說。
王世英沒有否認,“一點豆子而已,很快就種好了。”
“拿鐮刀是要做什麽?”蘇露說。
“我想着種了豆子,再把菜地周圍的雜草割一割,刨一刨,雜草長得多了,菜就長不好。”王世英說。
蘇露一把抱住王世英,“謝謝嫂子,你對我真好。”
“怎麽了這是?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你先放開我,我手上有鐮刀,別傷着你。”王世英說。
蘇露松開手,“嫂子,你對阿姚也是這麽好吧?”
王世英把鐮刀放在地上,下了菜地,“那當然了,我就拿你們當我妹妹一樣,再說了,阿姚還是我妯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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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露和王世英一起種下了豆角,正在割草的時候,看見姚仲芳肩扛着扁擔走了過來,扁擔兩頭挂着兩個空桶,随着她的步子晃晃悠悠的。
“阿姚,去打水嗎?”王世英直起身子,跟她打招呼。
“嫂子,蘇露,你們在幹嗎呢?”姚仲芳停下了腳步。
“這裏以後就是蘇露的菜園了,我想把周圍的草割一割,再給她立個籬笆。”王世英說。
“籬笆是什麽?”蘇露說。
“就是我家菜園外面圍得那一圈圍欄,圍起來就是告訴別人,這塊地是有主的,以後大家就都知道了,這個菜園的主人是你。”王世英說。
蘇露聽了很高興,“我的菜園,太好了,我要種好多好多菜。”
姚仲芳放下扁擔和水桶,“我也來幫忙吧。”
“行啊,那等會兒我幫你挑水。”蘇露說。
姚仲芳下地來,幫忙清理着雜草,“對了,上次那一大缸水,你怎麽那麽快就挑滿了?”
“我有的是力氣,幹活可快了。”蘇露得意地說。
姚仲芳很羨慕,“我要是像你一樣有力氣就好了,婆婆總是說我幹得少,幹得慢。”
“幹得多了,就什麽都會了,田家人口多,活自然也就多些,不用着急,慢慢幹就行。”王世英說。
“嗯。”姚仲芳點點頭。
“婆婆說的話,你不用什麽都聽,要是整天都要順着她的意,你就只能委屈自己了。”王世英說。
一片烏雲飄來,遮住了太陽,慢慢地,雨點子滴落在了地上,蘇露伸出手去接,“大嫂,下雨了。”
“哎呀,我早上洗的衣服,得趕緊去收。”王世英拿起鐮刀和镢頭,“等天晴了在幹吧。”說完就急匆匆地回家去了。
蘇露和姚仲芳回到路上,“下雨了,你不回去嗎?”蘇露問。
“我還得去挑水。”姚仲芳說。
“那我跟你一起去。”蘇露說。
兩人正要往水井那邊走,雨滴卻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蘇露拉着姚仲芳往回跑了起來,把她帶到家裏躲雨。
田望之手拿着書,在堂屋門口張望,他不知道蘇露去了哪裏,正在想要不要去村裏找一找,就看見蘇露和姚仲芳跑了進來。
田望之放下書,拿了手巾來,讓兩人擦擦臉上的雨水,姚仲芳沒有接,蘇露接過來,擦了擦臉,把姚仲芳拉到臉盆架邊,讓她洗了洗手,又拿手巾給她擦手。
姚仲芳一直低着頭沒有擡眼,擦了手就連忙出了堂屋,走到屋檐下,“雨下得小點了,我該走了。”
蘇露一把拉住她,“哪小了?淋着雨幹活,會生病的,我不是說了嗎?我會幫你的。”
田望之走了出來,向着姚仲芳鞠躬,深深下拜,“先前都是我唐突了二嫂,以後定不再犯,還請二嫂原諒,我這就到裏屋裏去,你們到堂屋裏躲會兒雨再走吧。”說完進了裏屋,關上了門。
蘇露拉着姚仲芳進了屋,提了兩把竹椅來,放在門兩邊,兩人在椅子上坐了,說着有關菜園、菜種、下雨、發芽之類的閑話,不多時,雨下得小些了,蘇露和姚仲芳去井邊打了水,慢慢向家裏走去,今天這水打得比平時多,卻并不比平時沉,姚仲芳一步一步走得很穩。
到了田得財家,就聽見田得財在屋裏大聲呵斥,“打水怎麽去了這麽長時間?下雨了還不趕緊回來?還讓我去接你嗎?”
姚仲芳悶聲不語,蘇露也沒有理會他,幫着姚仲芳把水擡進了廚房,蘇露打開水缸,提起水桶往下倒,姚仲芳覺得今天這水桶當真比平時裝的多,倒了好一會兒才倒完,再把另一桶倒進去,空了一半的大水缸,竟然就滿了。
姚仲芳放好了水桶和扁擔,送蘇露出門,“今天多謝你了。”
蘇露笑道:“謝什麽?你也幫我弄菜園了不是嗎?”說完揮手告別。
田得財冒着小雨從屋裏跑了出來,看着蘇露的背影,“剛才那是誰?”
“是我朋友。”姚仲芳轉頭進了院子。
“我就問你朋友是誰。”田得財追到了屋裏。
“你不認識,她不是這村裏的人。”姚仲芳說。
“仲芳!過來推磨!”呂青羅喊道。
“來了。”姚仲芳答應着,走進了廚房。
這雨淅淅瀝瀝,一陣大一陣小,下了一夜,晚上蘇露覺得有些冷,和田望之相擁着睡到了天明,天剛亮,蘇露就起了床。
“娘子要去哪?”田望之睡眼惺忪地問。
“雨停了,我去看看菜種出了沒。”蘇露說。
“不會這麽快吧。”田望之揉了揉眼睛。
蘇露站在床邊,看着田望之,“我還要去趟阿姚那裏。”
田望之在床上坐起身,“找她做什麽?”
“我要幫她。”蘇露說。
“別人家的家事,我們不好去插手吧。”田望之說。
“你能眼睜睜看着阿姚以後都過這樣的日子?”蘇露說。
“女人既然已經嫁做人婦,就不能不依靠着婆家過日子,誰家裏的女人都是這樣的,她們是一家人,我們是外人,我們又能怎麽辦呢?”田望之說。
“望之,你在幫燒餅鋪老板出頭的時候說過的吧,官也是人,百姓也是人,你不能看着官變成蛇,百姓變成青蛙。”蘇露看着田望之的眼睛,神情很認真。
田望之點點頭,“是,我說過。”
“我認可你的那種行為,我覺得很好,我很喜歡。”蘇露說。
聽到蘇露說喜歡他,田望之很高興,露出了笑臉。
“可是,男人也是人,女人也是人,你卻看不到男人變成了蛇,女人變成了青蛙,這一點,我很不喜歡。說什麽女人都是這樣的,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我不能理解,我只看到田得財坐在家裏,姚仲芳卻要冒雨出去挑水,如果男人可以随意欺負女人,那男人就是把自己變成了蛇,就像你想要做的那樣,我也想要阻止蛇吃青蛙。”蘇露說。
田望之愣住了,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村裏的女人都是這樣生活的,連他的母親也是這樣過的,他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沉默良久,他緩緩開口,“男人是蛇嗎?”
“是。這些天,我去觀察了田得財和姚仲芳的生活,一對夫妻成親了,男人和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女人卻要離開自己的家,和幾個陌生人一起生活,要打全家人用的水,要劈全家人用的柴,要磨全家人吃的面,要做全家人穿的衣服,還要打掃院子,種菜,喂雞喂鴨,還要洗衣做飯刷碗,這些活,不是姚仲芳在幹,就是姚仲芳的婆婆在幹,或者是田得財的妹妹在幹,田得財和他爹只在家裏閑着,全家的女人都如同仆人一樣,在伺候着這兩個男人。”蘇露說。
“堂哥和大伯是家裏的頂梁柱,地裏的活都是他們在幹,現在是農閑時候,你看不出來,等農忙的時候,你就知道了,他們要幹很多地裏的活,比女人幹的多得多。”田望之說。
“農忙的時候,家裏的女人不用下地嗎?”蘇露說。
田望之想了想,“不是,地裏的活很多,很忙很累,全家人都要幹。”
“那農忙的時候是男人洗衣做飯嗎?”蘇露說。
田望之抿了抿嘴唇,低下頭,“不是,還是女人做。”
“我不喜歡這樣,我要去幫阿姚。”蘇露說完,走出了房間。
田望之伸手撫摸着被子裏的餘溫,心中悵然若失,他以前曾經暗暗嫌棄蘇露不識字,不通情理,如今看來,不通情理的卻是自己,他也看到了姚仲芳的可憐之處,卻以天下女人都一樣來搪塞自己,讓自己不去深入想她的委屈和痛苦,因為自己沒辦法解決,所以只好漠視。
田望之想到了他的母親,她默默操持着這個家,讓全家人吃飽穿暖,卻只有在過年走親戚時才能見到自己的父母,爺爺奶奶對她也不夠好,她肯定也有很多委屈、很多隐忍的苦楚吧。田望之起床整理了床鋪,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