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夢想之地
夢想之地
“祁昭。”
祁昭本是背對着病房門坐着,聽見這一聲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猛地轉頭去看。
看見白航銳是瞬間所有不安都消散不見,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蓋世英雄。
沒有紅色披風,也沒有七彩祥雲,可是他僅僅是站在那兒,就已經勝過一切。
祁昭站起來,像是想給白航銳讓個座。
白航銳沒等他開口,先發制人:“你是忘記自己也是要去比賽的人了嗎?”
祁昭動作停在原地,等了許久都沒等到白航銳再開口,眸光落在躺在床上的邱渝生身上,像是無力般開口:“我好像能明白你當年照顧我的心情了。”
白航銳要說的所有話都堵在嗓子眼,硬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遇到祁昭,十八歲的白航銳在他面前當成了大人。
因為遇到邱渝生,二十歲的祁昭在他面前當成了大人。
人嘛,總是要成長,只是有的人是因為遇到了些什麽,一夜之間長大。
有的人是因為遇到了想要守護的人,和想要守護的人一起,一點一點學會長大。
祁昭和白航銳一樣,都很幸運,都遇到了想要守護的人,和想要守護的人一起,一點一點學會長大。
白航銳沒回答他這句話,走上前站在祁昭身後拍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開口:“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這幾天我來照顧他,你有空的時候過來看看就行了。”
祁昭微微轉頭,仰視白航銳的雙眼。
過了不知道多久,輕輕搖頭:“我不。”
白航銳沉默,但是祁昭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從祁昭和他說“我好像能明白你當年照顧我的心情了”這句話開始,白航銳就知道自己的這個提議大概率會被拒絕。
但他還是開口了,因為盡管他知道祁昭心疼邱渝生,但他更心疼祁昭。
祁昭拒絕,白航銳也不強迫他,只是沉默着站在原地,看着躺在病床上面色潮紅,睡得并不安穩的邱渝生。
之後的一段時間祁昭還是每天在醫院裏陪着,尚雙玖和許菁菁隔三差五來看一次。
射擊隊來巴黎的隊員也都來探望過,消息不知道是怎麽流傳出去的,離奧運會開幕式還有三天的時候,嚴骁和嚴悠可也來了。
他們來的時候邱渝生正坐在病床上吃午飯,祁昭和白航銳都沒在。
看見來人,邱渝生放下筷子,認真開口:“嚴隊。”
嚴骁看了一圈病房裏,問邱渝生:“你祁隊呢?”
“買午飯去了。”邱渝生說完這一句,目光落到嚴骁身邊嚴悠可身上。
嚴悠可還是和以往一樣,喜歡紮高馬尾,身上穿着白色衛衣和牛仔褲。
和因為久病臉色蒼白消瘦的邱渝生形成鮮明對比。
“你怎麽瘦成這樣了呀?”嚴悠可走到邱渝生病床邊,略顯老成的伸手探了一下邱渝生的額頭,又問:“燒退了?”
邱渝生點頭:“嗯,這兩天好些了。”
嚴悠可臉色帶着擔憂,蹙眉問:“會影響你的比賽嗎?”
邱渝生堅定搖頭:“不會!”
嚴骁看着兩個孩子,沒說話轉身出去了。
只是他剛出去,恰好看見祁昭從電梯裏出來,先開口:“這麽巧?”
祁昭挑眉:“你怎麽來了?”
嚴骁無奈笑笑:“還不是嚴悠可,聽說邱渝生生病了,非要來看看。”
祁昭點頭,意味深長的開口:“原來如此。”
“白航銳呢?”嚴骁突然想起來:“我聽許菁菁他們說他這兩天和也天天待在醫院裏。”
“大忙人,”祁昭往牆邊一靠,繼續說:“開會去了。”
嚴骁若有所思點頭:“确實是大忙人。”
“對了,韓煦有沒有說邱渝生比賽怎麽辦?要棄權嗎?”嚴骁眼中是平常難見的認真。
“不知道,賽前事情很多,韓教最近也忙,”像是知道嚴骁後面還要問什麽,祁昭嘆了口氣,“邱渝生那邊我沒問。”
因為楚興要在游泳隊內開會,嚴骁和嚴悠可沒待多久就走了,幾乎是他們剛走,韓煦就來了。
他來的時候祁昭正給邱渝生削着蘋果,看見韓煦不禁笑道:“中國人是真的不禁念叨。”
“怎麽?”韓煦目光移到祁昭身上,“在背後說我壞話了?”
“哪敢啊。”祁昭語氣裏帶着笑意。
韓煦來也是為了正事,開門見山:“我晚點要去參加賽前最後的交流會,我想了很久,還是想來和邱渝生說一下我的想法,以及你自己的選擇。”
韓煦話說到這兒,邱渝生基本已經知道他後面要說什麽了,祁昭也是。
但是兩個人都沒說話,等着韓煦再開口。
韓煦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才又開口:“要不放棄這次名額吧,好好養病。你的職業生涯才剛剛開始,後面機會還有很多。”
邱渝生幾乎是想都沒想,開口拒絕:“我不!我要去打比賽。”
韓煦早料到邱渝生會是這個反應,他也在糾結,小孩的身體很重要,但對小孩來說,他的夢想同樣重要。
他沒有任何剝奪小孩夢想的權利,也沒有資格。
但讓小孩帶病上場,他又于心不忍。
現在的邱渝生和祁昭不一樣,祁昭是沒辦法,在最後的最後不得不堅持上場。但邱渝生的職業生涯才剛剛開始,他的面前是康莊大道,是充滿希望的明天。
聽了邱渝生的話,祁昭坐在原地思考了很久,就在韓煦和邱渝生都以為他不會再開口了的時候,祁昭說:“他想上就讓他上吧。”
說完這句話,祁昭把削好皮的蘋果遞給邱渝生,伸手揉了兩把邱渝生的頭發。
白航銳是第二天來才知道這件事的,中午祁昭出去給邱渝生買吃的,白航銳在病房裏看着邱渝生。
想起祁昭和他說的,白航銳有些好奇開口:“為什麽身體不舒服也要上場啊?想要奧運會金牌?”
說完不知道想到什麽,又開口問:“就不怕自己打不好會難受?”
邱渝生斂着眸子,搖頭。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我不知道我能打出什麽樣的成績,但是就算是丢人丢到巴黎,我也要上場,以後就沒有和祁隊一起上賽場的機會了。”
祁昭買吃的回來,站在病房門口剛要開門就聽到邱渝生這句話,握着門把手的手硬是僵在原地。
醫院裏的牆并不隔音,祁昭能很清楚的聽見白航銳又說話的聲音:“你知道嗎?你現在這個樣子像極了我當年。”
邱渝生像是笑了一聲,聲音很小,祁昭沒聽清。
“當年從國家隊離開,住院住了很長時間,那時候每一天想的都是我怎麽能再上場,怎麽能重新拿起屬于我的槍。不甘心在最好的年紀裏退役,也不甘心期待已久的職業生涯剛開始便葬送掉。”
“醫生下了死命令,絕對不能再碰槍;身邊的朋友也都勸我回家,但是小時候的那股軸勁兒,就是不能接受。直到後來有一天,在體育頻道上看見了祁昭站在領獎臺上。也就是從那之後,我幾乎每天都會守着醫院裏的電視,看祁昭是不是又拿了冠軍,看那個越來越被人吹捧的少年最意氣風發的模樣。”
“很多年過去,盡管這一路射擊陪我走的距離并不遠,但是我依然沒有遺憾,因為有一個人,他帶着我的夢想,在這條路上走的越來越好。所以盡管你說,以後都不能與祁昭并肩作戰了,這也不會是遺憾,不是祁昭的,更不會是你的。”
“因為在祁昭眼中的你,就和曾經無數個日夜中,我眼中的祁昭一樣,身上是帶着光的。祁昭會離開賽場,或許以後再也不是職業運動員,但是他不會離開夢想和熱愛。”
“這場比賽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是你的終點,你的終點在祁昭到不了的遠方,而那也是祁昭的夢想之地。”
這是祁昭第一次聽白航銳一次性說這麽多話,而祁昭明白,這或許也是曾經無數個不為人知的夜晚,白航銳默默和祁昭說的,但是一次都沒能說出口的話——
“這場比賽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是你的終點,你的終點在白航銳到不了的遠方,而那也是白航銳的夢想之地。”
下午白航銳離開後,祁昭有注意到邱渝生一直很亢奮,有點不正常的亢奮。
“幹什麽?白航銳來給你打雞血了,這麽高興?”祁昭不理解,是真的不理解。
邱渝生仰起頭,因為生病清瘦了許多的小臉上浮出笑,“不告訴你。”
祁昭掀了掀眸子,刻意壓低聲線:“好好好,你現在和白航銳都有連我都不能知道的秘密了是吧。”
邱渝生“嘿嘿”笑了兩聲,沒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邱渝生又突然開口:“謝謝你啊祁昭哥哥。”
祁昭擡頭看他,“什麽?”
“韓教說不讓我上場的時候,你堅定的站在我這邊。”邱渝生小聲解釋,像是不好意思。
祁昭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輕笑了聲,“多大點事,本來走到這兒了,怎麽也得去體驗一下奧運賽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