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圓夢巴黎
圓夢巴黎
祁昭是在開幕式當天遇見謝爾加和艾哈德的,艾哈德和祁昭一樣,仍然堅守在自己熱愛的領域裏,一步一步走到巴黎。
但謝爾加在杭州亞運會後退役,這次來巴黎,是作為哈薩克斯坦國家隊副教練與主教練一起帶隊來的。
祁昭玩笑似的開口:“有點厲害啊,直接就是教練級別的了。”
謝爾加嘆氣:“自打你開始打比賽,在賽場上從來沒贏過你,這麽多年真的累了,不如早點退算了。”
祁昭要說什麽,但謝爾加沒給他這個機會,又開口:“你們倆可要一直打下去啊,我很看好你們倆。”
祁昭和艾哈德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實力也好,年齡也罷,都是運動員跨不過去的鴻溝,祁昭和艾哈德都得低頭。
祁昭關于巴黎奧運會的最後一場比賽,也就是男子十米氣|步|槍決賽。
祁昭上場前,韓煦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別有太大壓力,你要相信你自己。”
祁昭聽了韓煦的話,不禁笑了:“放心,肯定把金牌給你拿回來。”
韓煦看着祁昭義無反顧的背影,嘆了口氣,勸不了一點。
祁昭依然是一號射擊位,邱渝生是二號,艾哈德是三號。
只是這次和亞運會不一樣,艾哈德不是一路“擦邊”擦上來的,而是一路穩紮穩打打上來的,他的成績讓每一個選手都心服口服。
也許上天總是會眷顧有夢想的人,祁昭這麽多場比賽打下來,都沒有腰痛。
他心裏十分清楚,這或許是命運的最後一次眷顧了,所以他比誰都更珍惜這次機會。
他祁昭,必須是巴黎奧運會男子十米氣|步|槍冠軍得主。
比賽時間越拉越久,氛圍也越來越緊張,後面幾位成績和名次千變萬化,祁昭、邱渝生、艾哈德始終穩居前三一動不動。
邱渝生和艾哈德的分數也緊跟祁昭,不上不下,讓在後臺等着的韓煦和愛觀衆區的白航銳都不禁捏了把汗。
眼看着邱渝生第九槍之後比分已經超過祁昭,艾哈德第九槍比分也已經和祁昭比分持平。
眼看祁昭就要與冠軍失之交臂,邱渝生這個新星即将閃耀,最後一槍,祁昭在所有人的提心吊膽中,打出了10.7分!
也就是說,邱渝生下一槍除非打出10.5以上,不然祁昭仍然是冠軍!
現場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看着邱渝生,幾秒鐘後,邱渝生一槍打出,記分牌上顯示分數——
10.2
看到成績的那一瞬間,現場不知道有不少人差點喜極而泣,那是祁昭夢寐以求許多年的高處,也是祁昭掙紮許多年終于到達的終點。
就連三號位的艾哈德,在看到邱渝生成績的那一瞬間,都搖頭笑笑,在心裏很輕的說了句“恭喜。”
然後自己打出了和邱渝生一樣,10.2環。
幾分鐘後,比賽結束,賽場裏的播報聲準時響起——
“獲得冠軍的是中國運動員!”
全場歡呼,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放下槍的那一瞬間,祁昭眼裏帶着淚水,低頭深吻自己手裏的槍。
所有人都看見了,全世界都看見了,他在用這樣的方式,和他的熱愛、他的夢想告別。
他帶着這一支槍,這一支2018年由白航銳遞到他手裏的氣|步|槍,走過無數大賽,拿過無數金牌,最終在白航銳夢想的地方與這支槍說再見。
後來發到國內的新聞稿裏,記者是這樣寫的——“他自己也知道,這支槍這次放下,以後就再也拿不起來了。”
偌大的場館裏,祁昭聽到的祝福聲,漢語甚至比法語更多。
中文播報員的聲音适時響徹場館——
“恭喜祁昭!打破所有質疑,帶着自己的一身榮譽走到今天,如期拿下那枚夢寐以求的金牌。這條路充滿挫折,也無比漫長,但他做到了!我花開後百花殺!”
祁昭轉身看觀衆席時,一眼就看到了茫茫人海中的白航銳,白航銳的眼中帶着努力忍着的淚光,祁昭清清楚楚的在他無聲的口型中看到了“恭喜”。
祁昭在那一刻,在全世界廣播媒體鏡頭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無聲回了句“謝謝”。
這是祁昭和白航銳才知道的秘密,是屬于21歲的祁昭和24歲的白航銳的秘密。
是祁昭在21歲時,完成的15歲的祁昭和18歲的白航銳的夢想。
祁昭轉頭看向邱渝生,和他擊拳的瞬間笑着開口:“可以啊小子,0.4分。”
最後祁昭的總分只比邱渝生多了0.4分,是最後一場隊內賽後,生生被邱渝生拉沒的1分。
祁昭笑着問他:“會有遺憾嗎?”
邱渝生抿唇,過了好久才答:“這是我做夢都想要的,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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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昭打了許多場比賽,一直沒有複發的腰背筋膜炎在要去領獎時突然開始痛,痛到他連上臺領獎都是志願者攙過去的。
站上領獎臺前,祁昭拍了拍邱渝生的肩膀:“好小子,厲害的。”
邱渝生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原本就憋屈的小臉,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下來了。
沒管場館裏的幾萬觀衆,也沒管數不清的記者和鏡頭,轉身抱住祁昭的腰哇哇大哭。
許菁菁在觀衆席看着,開口說了句:“他再厲害也才12歲,再獨當一面也是祁昭帶大的孩子。”
巴黎奧運會銀牌是11歲的邱渝生送給12歲的自己最好的禮物。
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2018年,祁昭的槍是白航銳給的,他帶着那支槍走到了白航銳夢寐以求的巴黎。
2021年,邱渝生的槍是祁昭給的,他帶着那支槍去祁昭去不到的未來。
巴黎時間晚上十點三十分,白日裏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射擊場館,此刻空無一人,只剩下幾盞應急照明燈,像垂暮老人一樣了無生氣的亮着。
白航銳遍尋祁昭未果,站在射擊場館門前給許菁菁打了個電話。
“喂?”
“知道祁昭在哪裏嗎?”白航銳開門見山,說明來意。
“啊?”許菁菁那邊應該是正在聚餐,吵吵鬧鬧的,隔着電話都讓白航銳覺得喧嚷,“剛剛吃飯完出去了來着,應該去了比賽場館?”
白航銳點頭:“謝了。”
挂了電話,沒有任何遲疑的推開看似上了鎖的射擊比賽場館的門。
昏暗的場地,一團并不清晰的紅白交錯的影子站在升旗臺前,上面是下午男子10米氣|步|槍比賽結束,升起的冠亞季軍國家的國旗——兩面五星紅旗,和一面白栗鋸齒旗。
祁昭就站在領獎臺和升旗臺中間那塊空地上,仰着頭看升在高空的五星紅旗。
目光虔誠的,像是下午在比賽場館裏,最後一次吻他的槍。
他在看什麽呢?
看正中間的那面五星紅旗,那是他的榮耀,是他在這條路上走了六年,一枚金牌一枚金牌鋪出來的榮耀,是屬于祁昭的巴黎,是屬于祁昭的大滿貫。是射擊史冊上載入的二十一歲的少年,是二十一歲的祁昭。
也看左邊的那面五星紅旗,那是邱渝生的榮耀,是邱渝生剛開始的職業之路,是邱渝生即将一步一步去往的未來,是祁昭到不了的遠方。那是傳承,是老将熱血留,新生接薪火。
還是會有遺憾的,遺憾他去不了的名古屋,遺憾他去不了的洛杉矶,遺憾他的金牌鋪到這裏戛然而止,遺憾少年的夢想終止在二十一歲。
不知道過了多久,祁昭從隊服口袋裏拿出手機,像是給誰發了條消息。
“叮咚——”
消息提示音在昏暗寂靜的場館裏顯得突兀,祁昭猛地轉頭,看見隐在暗處,離他不過數步之遙的白航銳。
白航銳手裏拿着手機,低頭看了一眼,是祁昭剛剛給他發的消息:
【老子天下第一】:來射擊比賽場館。
白航銳沖着祁昭晃了晃手機,笑着說:“來了。奧運冠軍有什麽吩咐?”
祁昭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一雙眸子在昏暗的環境中顯得更明亮,灼灼有神,像是要把白航銳吸進去。
白航銳也沒再說話,只是任由祁昭看着他。
許久後,祁昭伸手牽過白航銳的手,拉着他站上了冠軍領獎臺。白航銳站在那不勝寒的高處,低頭看着他面前的祁昭,一時無言。
場館音控志願者中國在巴黎的留學生梁祚和他的法國室友回了寝室才發現沒帶鑰匙,又臨時折回比賽場館取鑰匙。
剛進門就看見領獎臺那邊的兩道身影,法國室友剛要說話,被梁祚攔下:“噓。”
法國室友眨巴着一雙棕色的眼睛不解,但到底沒說話,悄悄跟着梁祚一起進了播音室取鑰匙。
祁昭從隊服外套口袋裏掏出金牌,領獎臺太高,他不由墊腳,在白航銳錯愕的眼神中将那枚金牌挂到白航銳的脖子上。
“你想去的高處,我替你去過了。”
祁昭聲音微啞,帶着驕傲和滿足,也帶着遺憾。
白航銳直起腰去看場館上空飄揚的國旗的瞬間,幽昏的場館驟然燈火通明,背景音樂從高潮部分唱起——
你未必光芒萬丈,但始終溫暖有光。
願多年之後回想,仍不悔當年模樣。
少年熱愛是塞納河畔的風,吹過十五歲的夢想和二十歲的征程,國歌奏響戰神廣場,觸目所及天光大亮。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