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兒童手表
兒童手表
祝音按下公司的電梯按鍵，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出了寫字樓的大廳，外面寒風淩淩，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脖子。
此時已近淩晨，樓下的商鋪中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還亮着燈，一天埋頭忙着寫程序、成功錯過公司下午茶和晚餐的祝音早已餓過了勁，只是考慮到自己嬌弱的胃，她還是決定去吃點東西再回家。
推開便利店的門，空調吹出暖熱的風讓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她搓着手來到了結賬臺的位置，櫃臺上的關東煮已經所剩無幾，她索性讓店員将剩下的全部打包，又随手拿起一瓶瓶裝鮮牛奶。
“今天又下班這麽晚啊？”店員打着呵欠問她，手中打包的動作卻是沒停。
作為程序員，祝音已經說不清多少次加班到深夜，下班後這家店就成了她經常光顧的地方，幾位輪班的店員都對她臉熟了，偶爾會搭話幾句。
“害，別提了。”祝音打開手機的付款碼讓店員掃，擰開牛奶，咕嘟咕嘟往嘴裏灌，手裏提溜着已經打包好的關東煮，糾結是回家吃還是在店裏直接消滅。
祝音家距離公司不遠，步行十分鐘就能到達。可是現在外面氣溫低，食物帶回去差不多也就變涼了，她又懶得在微波爐裏加熱，索性決定在店裏吃完再回。
她來到臨窗的位置上，這才發現有一個穿得圓滾滾的小孩乖巧地坐在那裏，低頭搗鼓着胳膊上的腕表，聽到她來的動靜轉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就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手中的關東煮。
這小孩生得白嫩可愛，睫毛生得又長又密，襯着一雙水汪汪的葡萄眼，看起來委屈又可憐。
只是這相貌，怎麽感覺略微有點眼熟？
祝音扭頭望向店員，用眼神詢問什麽情況。
店員也無奈攤手：“天一黑這小朋友就進來了，說是和家人走失了，不過他說已經聯系到家人，過一陣就過來接他。你剛才要是不來，這些關東煮清貨，我就準備就給他吃了。”
祝音又轉頭回看了這小孩，他穿的外套整潔幹淨，可見在走失的時候沒受過太大的苦，晚上還知道在便利店等待家人，也算是個機靈的孩子。
祝音實在受不了他這渴望的目光，便将裝關東煮的盒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吃吧。”
小孩看着跟前面無表情的大姐姐，眼睛亮了起來，但是還是用稚嫩的聲音說道：“可以嗎？”
“嗯，沒事的。快吃吧。”祝音眼見這小孩咽着口水，卻還在禮貌克制的詢問，倒是心生了幾分好感，直接将關東煮塞在了他的手上。
小孩拿出一根放入口中，雖然餓極了，但是吃相文雅斯文，一看就是受過良好的家庭教育。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又将盒子推向了祝音的方向。“姐姐，一起吃吧。”
祝音微微颔首，又拿了一瓶牛奶去結賬，擰開瓶蓋放在桌子上，坐在了這小孩子的旁邊。
她嘴中嚼着魚籽福袋，手指快速劃着手機界面，百無聊賴地刷着微博。
腦中突然浮現林清也那張不近人情的臉，這家夥知道了她是主導編輯程序的主負責人，不得變本加厲地使喚她。
念及此，她洩憤似用力咀嚼着食物，仿佛那就是林清也的本體。
随着最後一口下肚，她從帆布包裏翻出紙巾，遞給了旁邊的小孩。
小孩接過，小聲道謝後仔細地擦拭自己的嘴角。
祝音站起身，做了一個伸展上身的動作。
“你還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她詢問着面前的小朋友。
只見他手中抱着牛奶，倒栽蔥頭似的昏昏欲睡，聽到祝音的詢問後忙不疊地搖頭。
“那我就先走啦？”
祝音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頭發，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聽到店員那邊接了一個電話後焦急地對她說：“我家裏突然出了一點事，需要立馬回去，現在準備閉店，待會給店長打電話請假。”
他動作慌亂地脫下身上的工作圍裙，對着祝音繼續說道：“這小朋友的家長應該馬上就來了，你能先帶他一下嗎？”
祝音牽起已經從座位上跳下來的小孩的手，對店員點頭道：“沒事，他就交給我，你趕緊回去吧。”
幫着店員将便利店的卷簾門拉下，祝音的視線從步履匆匆離開的店員身上移開，轉到了自己旁邊小孩的身上，溫聲問道：“你家長有說什麽時候過來嗎？”
小團子搖了搖頭，有些喪氣道：“我只說了這家店的名字，手表電量不是很充足，定位功能也用不了了。”
祝音幫他将外套上自帶的帽子戴好，這一帶的連鎖同名便利店很多，若是一個一個找過來确實需要不少時間，在寒風中一直等也不是辦法。于是她蹲下身，平視着面前的小團子，“你手表的電量能支撐你再發一段信息嗎？”
小男孩用手指點亮屏幕，看着面前顯示2%的電量，猶豫道：“應該可以。”
“好。你對你的家長說，直接開車去嘉怡小區的東門，到了小區門口一直打開遠光燈，我看到以後會把你送下來。”
小孩子聞言照做，點開微信發送了一條語音過去，剛一發完，手腕上的兒童手表就不争氣地徹底關機了。
祝音牽着小男孩向自己小區的方向走去。
路上小男孩軟聲說出他的名字叫林世钰，以及自己上幼兒園的地方，當祝音問起他父母的聯系方式時，他卻害羞地表示沒記下來。
祝音輕輕拍着他的肩膀，叮囑他這次回家一定要牢牢背下來。
說實話，她其實有些後悔自己将這個小孩帶回家的決定，可惜剛才腦子運轉沒跟上來，沒有想到應該直接将他送到最近的警局。畢竟自己獨身居住，如果是遇到有預謀的犯罪團夥用小孩子當做誘餌，那自己居住的位置就完全暴露了。
祝音的一顆心提起，牽着林世钰的手也微微出汗，她不禁放慢了腳步。
這就讓原本10分鐘就能到達的行程硬生生延長了一倍多的時間。
好在，一大一小剛走到小區東門的時候，她就看到一輛黑色的SUV開着閃瞎眼的遠光燈，正在路邊停着。
一個身形颀長的男人倚在車門的位置，雙手正插進兜裏。他身穿一身灰色大衣，衣角随風蕩漾。
旁邊的遠光燈沒有照到他的樣貌，這等待的身影卻奇妙地給祝音一種熟悉的感覺。
好久以前，她和林清也一起前往外省參加比賽，出考場的時候，他就是以這樣的姿勢在考場外面等她。
表情雖然很不耐煩，卻動作自然地接過了她手中允許帶進考場的重如千斤的參考書。
林世钰眼尖地也看到了來人，卻沒有立馬撲上去，反而還有些想往祝音身後躲閃的動作。
祝音心下有些奇怪，莫非這人不是他的家長？
她牽着林世钰，站定了步伐，不再向前行走。
那人卻是已經注意到他們兩個人的身影，長腿一邁，沒幾步就走到了他們二人的跟前。
男人生着一副極好的皮囊，臉如同雕刻般五官分明。他的下颌線冷硬精致，無端的生出一股生人莫近的氣場。此時他背光而行，暖黃的遠光燈在他身上圍着一圈柔和的光暈。
“林世钰，你挺有本事啊，從幼兒園跑...”他薄唇親啓，卻在看到祝音的那一刻，停住了話語。
祝音看清楚他的面容，驚駭萬分，面前的人不是林清也又是誰？
“祝音？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回林清也率先出口，他也是一副訝然的樣子，只不過掩蓋下去的速度極快，又恢複了那副平靜的面龐。
林世钰此時倒是跳到他們二人的中間，一陣子看看左面，一陣子看看右邊，一雙圓溜溜的葡萄眼咕嚕咕嚕地來回轉，不知道心裏在尋思些什麽。
祝音心中的疑惑終于被解答，怪不得這小孩看着有點眼熟，現下仔細端詳，原來是個縮小版的林清也。
嗚呼哀哉×2！自己一直是母胎單身，結果自己的死對頭不知何時竟然已經結婚，甚至有了這麽大一個娃！
她望着小小年紀卻一臉八卦探究模樣的林世钰，不太熟練地挂起一個長輩式的微笑：“世钰，快讓你爸爸接你回家吧。”
她一擡頭，就看到臉色黑似鐵鍋的林清也正不滿地望着她。
祝音感覺自己衛衣外套的衣擺被揪住，一低頭就看到林世钰正用肉乎乎的小手搖擺着。
“姐姐，這是我小舅舅，不是我爸爸。”
原來這是林清也的外甥。
俗話說外甥像舅舅，難怪兩個人活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林世钰一本正經繼續道：“他今年25歲，未婚，今年剛回國。家裏面有特別多特別多的機器人和好玩的東西，雖然經常對我兇兇的，但是人還是很好的。”
祝音聽着有些好笑，輕輕捏着他肥嘟嘟的笑臉笑着揶揄：“怎麽感覺你像是在給你舅舅打廣告。”
小團子還想繼續，卻被一旁的男人一把撈了起來。
林清也将不安分扭動的小團子放在了汽車後座的兒童座椅上，神色有些複雜地回頭看了祝音一眼。
“今天謝謝你了。”
語氣生硬，顯然說話的人并不經常道謝。
祝音擺擺手道：“我也要感謝你今天為我解圍。真挺有緣的，沒想到還能遇見你。”
林清也喉結微動，似是想要說些什麽，可是看到面前一臉坦然的女人，卻是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他微不可聞地輕嘆一口氣，口中低聲重複她的話：“真的有緣分嗎？”
祝音沒聽清，“嗯？”了一聲。
“沒什麽。”林清也已然恢複清冷矜貴的模樣，他拉開車門，在落座的前一刻抿了抿嘴。正欲再開口的時候，後座上的林世钰從車窗內探出頭來，對祝音喊道：“姐姐，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他搖了搖手上的兒童手表，“我回家加你微信！”
祝音含笑回應：“那我只說一次，你可要記住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