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舊人重逢
舊人重逢
周一早上的辦公樓散發着死氣沉沉的氛圍，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躲避開抱着文件盒步履匆匆的同事，瞄準時機竄到了自己的工位。
祝音迅速将外套脫下搭在椅背上，按下電腦的開機鍵，氣定神閑地坐在工位，僞造出自己早就到達的假象。
她從帆布包拿出還處于溫熱狀态的煎餅果子，正準備大口朵頤的時候，旁邊的同事搭話：“好家夥，十點了我的姐姐。你這是吃的早飯還是午飯？”
“brunch，懂？”祝音含糊不清地回應：“昨晚熬夜看番了，今早睜眼一看時間我人都傻了。”
她看得是一部大女主勵志戰鬥番，其中一段是男主向女主溫情告白的片段，彈幕都在散發着粉色泡泡，她卻皺着眉拉動進度條快速跳過了。
什麽情啊愛啊的，哪有打打殺殺的有意思。
她三下五除二消滅了手中的煎餅果子，問身旁的同事：“今早領導沒發現我遲到吧？”
“沒。幾個大領導都開周會來着，不過咱們的甲方爸爸好像來了，你是沒看見，帥得像是偶像劇的霸道總裁。”
祝音震驚鋼鐵直男的徐昂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向對男色不感興趣的她此時倒是生出幾分對這位甲方爸爸的好奇和探究。
“等等，你說的是智能家居PM2.0中控項目的那個甲方？”
得到徐昂肯定的應答後，祝音嘴角抽動，對他的好奇之心頓時變成殺心。
她真的想沖進會議室，揪起來讓她整整十幾天沒休息罪魁禍首的領子咆哮，然後順手從23樓扔下去以解心頭之恨。
*
林清也坐在會客廳的寬敞黑皮沙發上，他右腿曲起搭在左腿之上，修長的指尖翻動着膝上的文件夾。
整個會議室靜谧無聲，只聽見紙張翻動的聲音。
田總伫立一側，一向見過商場大風大浪的他此時卻是微微抹汗，大氣不敢喘，生怕面前的祖宗有絲毫的不悅。
另一旁的女秘書一直悄悄打量面前的男人，他面容俊朗，一身極簡的黑色西裝，領帶打得整潔利索。方才他揮手暫停了田總的彙報，直接将彙報書要來自行查看。
女秘書蹲下身，正欲為他斟滿幾乎未動的茶水，一擡眼就對上林清也棕褐色的瞳孔，那雙眼睛形狀極為好看，卻透露着冷漠疏離。他自身散發的強大氣場讓女秘書倒水的動作僵住，一時間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
“不用了，謝謝。”林清也開口，嗓音清冽。
他抽出胸口別着的黑色漆皮鋼筆，直接在彙報書上勾畫，田總看着他的動作不由得心口微懸。
“進度...似乎有些慢。”他道。
一旁抹汗的田總正想着措辭解釋時，卻從門外傳來了一聲高聲質問的男聲。
“這批項目已經進行多久了？為什麽還沒有總體進入測試階段？”
這道男聲開門見山，語氣很不耐煩。
一道女聲沉聲回應：“整體運行的速度确實略慢，最近主要是在修改幾個bug。”
田總也聽到了外面的對話，他向秘書使了一個眼色，讓外面的人不要在此喧嘩。
可是林清也卻是手下的動作一頓，“讓他們繼續。”
會客廳的幾人以為林清也只是想聽一下項目進度，面面相觑下，竟是任外面的對話繼續。
無人注意到林清也在聽到那道女聲的剎那瞳孔縮緊，手下的筆尖在彙報書上猛地劃了一道痕跡。
他微不可聞地深吸一口氣，凝神聽着外面的對話。
會客廳外正是被主管提溜過來的倒黴蛋祝音。
張主管應該是沒看到田總帶着林清也來到的是會客廳B，還以為他們A廳接待。
此時張主管提高了音量，厲聲問道：“你還好意思和我說進度略慢？公司給你開那麽高的工資是讓你吃白飯的？”
沒等祝音回答，他繼續狂噴：“祝音，當初是看在你是S大高材生，績點又近乎滿分的情況才特招你進來的，你看看你現在的表現，每次周會給田總彙報工作就是那麽簡短的幾句，作為組長現在連項目進度都把控不好，你到底能不能幹了？”
祝音低頭，默默聽着他的批評。
張主管向來對手下的人極為嚴苛，然而面對領導卻是一副谄媚至極的模樣，所以在同事之間的口碑極差，現下這樣，更像是無理取鬧。
她無意反駁什麽，項目進度略慢，但絕對沒有超過規定的時限，每一個程序都是經過精心編碼，怎麽在他口中，大家的努力似乎都是在瞎忙活。
看着她這一副悶葫蘆的樣子，張主管似乎更是氣不打從一出來，聲調更高：“我現在很懷疑你的工作能力，”他蔑視道：“你以前在學校的成績都是怎麽來的？不會是現在流行的那個說法‘學術妲己’吧？”
“我就知道，女人是注定成不了什麽大事的，招你進來做程序員真是一個錯誤至極的決定，你還是回家嫁個人當家庭主婦去吧。”
祝音猛地擡頭與他對視，她平日如古井波瀾不驚的眼神中此時帶着幾分讓人心驚的憤怒。
她向來對這種挑不出錯就女性造黃謠的行為十分反感。
“張主管，”她一字一句開口：“你懂JAVA嗎？懂C語言嗎？我們每天加班到淩晨的時候你在哪裏呢？我們寫出的工作報告你能看懂嗎？”
幾個反問句打得張主管措手不及，他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正想繼續用強勢的語氣再教訓時，就聽到祝音繼續說道：“如果不能回答以上的問題，那麽我很懷疑你的領導能力。”
“提拔你上來做主管真是一個錯誤至極的決定，你還是回家入贅當家庭主夫去吧。”
“你！”張主管惱羞成怒，竟是想上前一步推搡祝音。
會客廳的門突然被拉開，一個穿着筆挺得體西裝的男人走了出來，不動聲色地擋在了祝音的面前。
而跟出來的田總則是用眼神狠狠剜了一眼張主管。
林清也的表情淡漠，目光冷若冰霜。
他淡淡開口：“早聽聞貴公司以人文關懷的産品理念出名，當初也是正因為此才選中貴公司作為合作夥伴，怎麽現在倒是對自家的員工如此咄咄逼人。”
他這句話說得不輕不重，但往大了說便是質疑他們公司的辦事理念。
田總連忙打着圓場，拉着祝音對林清也殷勤道：“這位是我們這邊的技術大牛祝音，雖然是一位女同志，但是業務水平相當過硬，智能家居PM2.0中控項目就是她來主導編輯程序的。”
祝音聽着“雖然是女同志”這話直皺眉，一擡頭卻看到面前已經轉過身來的男人，她睜大了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心中的那個名字醞釀成型。
“林...林清也？”
林清也淡漠的表情似乎微微松動，他再次啓口的時候聲音略帶沙啞：“好久不見，祝音。”
他這一句招呼完全不像平時冰冷的口氣，尾調微微上揚，似乎是帶着驚訝和...幾分驚喜。
在場的人精都看出來兩個人頗有淵源，女秘書還在默默腦補兩人之間是否有什麽狗血大戲的時候，田總已經站了出來，爽朗地笑道：“林總認識我們祝音？”
林清也上一秒還在捕捉祝音的表情，下一秒卻是移開了視線，語氣又恢複往常的淡漠：“高中同班同學。”
只是“同學”二字咬得極重，似乎是對這個身份極為介懷。
“哈哈，”田總有些尴尬地笑道：“原來是同窗！看來林總的母校真是桃李滿天下，人才濟濟啊哈哈。”
已經腦補到祝音帶球跑、卻被林清也抓住的女秘書此時也如同洩了氣一般，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林清也不再看衆人各異的臉色，側身走進了會客廳。
田總連忙帶着秘書跟上，在進門前對着一臉賠笑的張主管露出了警告的眼神。
最後祝音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回到工位的，周圍的同事都在聚精會神地盯着電腦屏幕，沒有注意到失魂落魄的她。
祝音一臉木然地看着電腦的屏保，半天沒緩過勁來。
林清也和祝音是高中同學，前後桌坐了三年。
在學生時代，祝音就一直看他不順眼，原因無他，兩人常年争奪年級第一寶座的事情到現在還是十一中的一樁美談，常被各級的老師當做經典的案例教育手下的學生。
“你們好幾屆前的一對學姐學長，啧啧，那才叫做棋逢對手。”
“他們兩個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個剛拿了數學奧賽的冠軍，另一個就火速收到了A大夏令營的邀請函。”
老師在臺上激情昂揚地講着他們的光榮事跡，臺下的女學生卻早已經默默嗑起了CP。
“後來呢老師，他們大學有沒有繼續相愛相殺然後在一起？”
“唉，後來啊，那位學姐順利考取了本省最好的大學，但是那位學長卻是選擇出國留學深造，兩個人是否再聯系就不得而知了。”
底下傳來一陣cp粉夢碎的哀嚎。
這一茬如果讓祝音知道，估計會啼笑皆非。
她自認為與林清也之間只有火藥味濃濃的相殺，從來只将林清也當作是三年的死對頭，哪來的相愛？
可是現在，死對頭一飛沖天，變成了自己甲方爸爸。
嗚呼哀哉！自己的平凡固然讓人失落，而死對頭的成功更是讓人痛心！
祝音揪着自己的頭發，痛心疾首地打開開源代碼編輯器，開啓苦逼社畜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