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夢想
夢想
“黎工,你在笑什麽?”等黎知韞回過神來,對上的正是付茜茜一雙疑惑的眼,“該不會是被經理訓傻了吧……”
“啊。”黎知韞茫然地摸摸嘴角,“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飯。”付茜茜晃晃手機,“這家上了新貝果。”
“不好意思啊,今天不太想吃貝果。”黎知韞推脫道。
說完,她逃也似的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尴尬,太尴尬了。
因為異性的一條消息就旁若無人地傻笑,這種事她只允許出現在自己的學生時期——
要不現在回去申個博讀讀吧?
踏上無人的過道,黎知韞再次摸出手機,做賊似的戳進那條對話框。
然後被奮力捋直的嘴角,又一秒破了功。
這個博是非申不可了。
【昌瑞新鵬設計黎知韞:不可以哦,我看見了。】
【昌瑞新鵬設計黎知韞:你的朋友說她的心情已經好多了,謝謝你!】
大概那邊也已到午休時分,消息回得很快。
【lene:可我好像什麽還沒做呢。】
【昌瑞新鵬設計黎知韞:那你想要做什麽呀。】
【lene:比如請我的朋友吃頓午飯?】
【lene:回頭。】
回頭?
剛穿過大廳的黎知韞,茫然地扭過頭,透過大廳的玻璃門,一眼望見了停在門口的那輛奧迪。
在正午的冬日暖陽映照下,它看起來沉穩優雅,一如它的主人。
黎知韞一路小跑向外奔去,直到在副駕車門邊站定時,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表現有多急不可耐。
申博!申博!現在立刻馬上。
在a柱的視線盲區,黎知韞盡力調整了一下表情,而後不緊不慢地拉門上車。
“你怎麽突然來了?”語氣也十分淡定。
“下午的飛機,去機場的路上剛好經過你公司。”許孟寬道,“別的做不了了,吃頓飯的時間應該還是有的。”
“你要離開昌瑞嗎?”
大概是她語氣裏的失落太明顯,許孟寬扭頭看了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語氣也溫柔了幾分,好似在安撫:“只是去成都出差,大後天就回來。”
黎知韞輕輕“哦”了一聲。
再在意下去,就不太合适了。
考慮到許孟寬還要趕飛機,兩人只在公司附近簡單吃了頓中式小炒。
聊着聊着,不可避免又談到了上午經理找她問話的事。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賣身給公司做奴隸了呢。”果然提起來還是很氣,“當時我就想把辭呈甩他腦袋上,可轉念一想,年終獎還沒拿。”
那認真算計的小語氣,生生給許孟寬逗笑了:“确實,都辛苦一年了,怎麽也得拿了年終獎再走。”
“入職第一天我就想辭職,結果生生把自己熬成老員工了。”黎知韞苦笑一聲,“其實仔細想想,離開這裏我還能去哪呢。我也不是沒有比較過,昌瑞那麽多家設計公司,這家的福利待遇相對來說還算不錯,離開它真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好不容易拿到購房資格,難道又要離開昌瑞嗎?”
許孟寬認認真真聽到最後,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開一家設計工作室?”
個人工作室?
這在業內倒是挺常見的做法。
從大一起,黎知韞就有接一些外快。這麽多年零零散散攢下來,也攢出了個首付款。
她本打算這兩年就把買房的事定下來,而眼下,她真的要拿買房錢去投資一個不知前景的工作室嗎?
黎知韞禮貌地笑了一下:“你覺得我能經營好一家工作室嗎?”
“當然可以。”許孟寬道,“這不是你之前的夢想嗎?”
“啊?”黎知韞一臉茫然,“我有和你提過嗎?”
她的夢想,怎麽她自己都不知道?
許孟寬:“你沒有和我說過,是當年回校填志願時,和姜老師說過。”
經他這麽一提,黎知韞隐約想起來了。
當年填志願時,班主任姜老師有好心勸過她,說是設計能選擇的學校比較有限,以她的分數可以沖刺更好的學校,而且她畢竟是文化生,學起來可能會比藝術生吃力。
那時候她披散着剛染的紅頭發,穿着精致的吊帶裙,手舞足蹈地和姜老師說,這是她小時候的夢想,而且未來她還要開一間自己的工作室,做中國首屈一指的設計師。
闖過了高考的鬼門關,世界轉瞬變得鮮活多彩,未來成了徐徐展開的空白畫卷,而畫筆就握在她手上。
也是在那個時候她讀了一本書,書上說,“一個人在二十歲的時候,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以及他對他将在這個世界上産生的影響的看法,勝過其餘的一切”。
彼時她以為這是對年輕人熱血的贊頌,直到多年後回想起來,才品出了另一層意思。
原來這些早已被她淡忘和放棄的夢想,還有人記得。
黎知韞感慨地輕喟一聲:“那麽多年了,你居然還記得呀。”
許孟寬:“嗯。“
“你記性真好,我都已經忘了。”
許孟寬沒應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想來有些慚愧,他記得她當年那麽多事,她對他卻一無所知。
如果她能穿越回過去,她想,她應該會好好看一看這個角落裏總是沉默寡言的男生。
看清他的眉目,記住他的聲音,還要問一問他,你的夢想是什麽呢,你喜歡幾分甜的奶茶呢,以及,你到底是為了誰拒絕了宋施詩呢。
餐館離公司不遠,黎知韞便沒讓他再送自己回去,在門口同他告別。
她揮揮手:“起落平安,回頭見。”
“好,回頭見。”
黎知韞說完便轉身向公司走去,鼻子卻驀地酸了一下。
只是個短暫的出差,搞得卻像永別一樣。
上次這麽矯情的時候,應該要追溯到送範詩恬去上海。
什麽時候,他在她心裏已經成了和範詩恬一樣重要的朋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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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結束加班的黎知韞坐在回程地鐵上,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說是二姑一家剛從海南回來,還帶了不少特産。
“我們嘗了一些,剩下的都放冰箱凍着了,等你回來一起吃。”瞿卿說。
“好。”黎知韞感慨道,“我真的好想快些回家吃老爸做的飯啊。”
背景轉來一聲聽不太清的高喊,大抵是瞿卿開了外放,她爸黎廣深聽到提到了自己,應了一句。
“你爸說,今年你不把男朋友帶回來,別想吃他做的飯。”瞿卿轉述道。
黎知韞原本上揚的嘴角,一下子落了下去。
她“哼”了一聲:“男朋友是飯票嗎,不帶還不給吃飯的。”
“少說這些俏皮話。”瞿卿道,“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學也上完了,工作也穩定下來了,還不找男朋友,要拖到什麽時候?”
“工作還沒穩定呢。”黎知韞小聲嘟囔了一句。
“怎麽?”那頭的瞿卿一下子緊張起來,“工作上出什麽問題了?”
黎知韞本還想瞞一瞞,這麽一問,她決定坦白道:“媽,你說我開個個人工作室怎麽樣?”
“好好的公司不去,開什麽工作室?”瞿卿不解。
黎知韞簡要地把這件事解釋了一遍:“……結果經理居然說,罵我我不能受着?這我就忍不了了。”
“誰敢罵我女兒!”黎廣深的聲音由遠及近,顯然是走到了電話邊,“把那個顧客和經理電話給我,你老子幫你罵回去。”
“去去去。”瞿卿道,“少添亂。”
“哎,你別推我!韞韞我跟你說啊,咱不受這個窩囊氣……”
那頭的聲音越發嘈雜,黎知韞在這頭忍不住笑了出來。
想來她這個直性子,就是遺傳父親。
當年黎知韞還在上小學的時候,遇到一個特別偏愛男生的班主任,她和另個男生明明犯了同樣的錯,班主任卻把責任都歸到她身上,還說了侮辱性的話。
年幼的黎知韞聽不太懂那些詞,但她能感受到班主任對她的厭惡,這讓她既恐懼又傷心。
回家後,她把那些話原原本本複述給了父母。結果第二天一早,黎廣深就趕到辦公室和班主任吵了一架,還一路殺去校長辦公室,生生逼得那位老師給她道歉。
“韞韞,咱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彼時還一頭黑發的黎廣深,握着她的小手,“大家都是平等的,就算是老師,也沒有資格這樣侮辱你。”
黎知韞懵懵懂懂地點頭,有什麽在心底悄然紮根生長。
但事實上,黎廣深的性格在職場上并不吃香。
因為他過于直言不諱,常被人穿小鞋,在單位勤勤懇懇工作那麽多年,也只撈到了個辦公室主任,還是個副的。
黎知韞欽佩自己的父親,但并不想過他那樣的人生。所以畢業後,她自覺斂起鋒芒,最終卻發現,妥協換來的只能是更妥協。
那頭逐漸安靜下來,沒多久,瞿卿的聲音再度傳來:“實在幹不下去,那就不幹了吧。或者你剛剛說的那什麽工作室,要多少錢啊。”
“沒事兒,我有錢。”黎知韞說。
“你有什麽錢!像小晴那樣多好,找個好老公,哪還用在外面受苦受氣。”瞿卿頓了頓,“唉,你要真嫁不出去,那就把嫁妝提前給你算了。”
好像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就算再不支持她的決定,最後還是會一心想着幫她。
“怎麽就嫁不出去啦。”黎知韞笑道,“媽,你們幫我存着,我真的有錢,還不少呢。”
瞿卿語氣一轉:“有情況啦?過年能不能帶回家給我們看看?對了我告訴你,咱不許找太遠的啊……”
天地良心,黎知韞只是不想拿他們的錢,才随口說了這一句。
結果,母親顯然是曲解了她的意思,絮絮叨叨地說起對未來女婿的要求。
“聽到沒有韞韞。”聽她久未應聲,瞿卿着急道,“最遠就是昌瑞,再遠真不行了啊,小心回來你爸把你腿打斷。”
明明上一秒,還說着不領男朋友回來就不讓她吃飯呢。
黎知韞笑笑,順着人流下了車:“那和我一個地方的,你們覺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