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咖啡

咖啡

“一個地方的好啊，叫什麽住哪兒？回頭讓你爸去打聽打聽底細。”瞿卿的聲音一下子興奮起來，“我就說我們家韞韞了不起，從小到大都是悶聲做大事……”

“媽。”黎知韞無奈地打斷她，“我的意思是，我回頭找個本地的，沒說已經找到了。”

“……”那頭沉默了幾秒，“浪費你媽情緒！”

……

黎知韞承認，脫口而出之際，她想到了許孟寬。

大概是地鐵上的空調熱得人昏昏沉沉，母親期待的話語又教她心神不寧，一時失了方寸。

待到室外的冷風一吹，她整個人清醒了幾分。

她并沒有做好與許孟寬建立一段長期關系的準備，也不知道對方願不願意與自己建立。

在試探階段，貿然交底是危險且愚蠢的行為。

電話挂斷，黎知韞依然忍不住在想，如果是許孟寬，她父母應該會很滿意吧。

有房有車有學歷，長得一表人才，性格還是他們喜歡的那種穩重踏實挂。

手機忽而震動了一下，是許孟寬推了一張微信名片給她。

中午吃飯時，他有提到過自己有個朋友就開了家設計工作室，雖然對方是平面設計師，但應該有很多東西是共通的。

看，人家剛落地就操心起你的工作，你還把心思都放在小情小愛上。

黎知韞一邊在心裏訓自己，一邊回了句“謝謝”，加上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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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為有了後路，黎知韞上班的心情好了不少。

就連昨天剛大吵一架的經理，今天看起來也順眼了許多，整個人如沐春風，連鄭玲都忍不住訝異：“小黎，你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其實劉經理就是嘴硬心軟，畢竟是個領導，怎麽也得把威嚴豎起來，你別放心上。”

雖然鄭玲沒事就喜歡把她十裏八鄉的男親戚打包介紹給她，但本質人不壞，平時挺關照他們這些後輩。

“沒事兒玲姐。”黎知韞吃了塊巧克力，給她也遞了一塊，“我早忘了他的話了。”

鄭玲半信半疑地拆開巧克力往嘴裏塞，下一秒驚呼道：“怎麽會沒事！哪個沒事的人能吃得下這麽苦的東西！”

黎知韞低頭看了眼包裝上的“95%可可含量”：“……”

年末的工作不算繁忙，畢竟要是這會兒簽約，沒多久就是春節假期，不少客戶接受不了之間的斷檔，又怕急着回家的工人做事毛躁，寧願過完年再開工。

黎知韞處理完手頭的工作，便開始研究工作室相關事宜。

許孟寬推來的那位設計師很熱情，昨晚兩人聊了不少，讓她受益匪淺。

大學時黎知韞上過創業課，對于一個公司的起步有着初步了解。但理論是一回事，實踐又是一回事，更何況還要與時俱進，因地制宜。

可就算困難重重，黎知韞還是想試一試。

她想起那個剛滿18歲的小姑娘，高考結束坐在理發店裏，說要染就得染個最顯眼的顏色。

回家後，一頭紅毛的她被父母抓着假模假樣地打了幾下，她一邊躲一邊笑，認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不怕父母，也不怕老師，更不怕世上一切陳舊的規矩和準則。她即将成為世上最了不起的人之一，創建她自己的标準。

——對不起哦，沒有辦法成為最了不起的人了，兜兜轉轉還是困在了這個怪圈裏。

——但是至少，你想要擁有一間個人工作室的夢想，我可以幫你實現。

沒幾日，許孟寬準時完成工作，回到了昌瑞。

剛出差回來的他有個短假，兩人便順勢約了一次，聊一聊一直被擱置的新房裝修。

地點定在一家咖啡館內，許孟寬先一步抵達。他姿态放松地坐在沙發椅上，垂眼翻看着菜單，陽光透過玻璃窗斜灑進來，映得他整個人都毛茸茸，像只溫順的大型犬。

只是他對周遭環境的感知力，肯定不如狗狗靈敏——

站在店外的黎知韞觀察了半晌，見他實在沒反應，輕敲了兩下玻璃。

許孟寬聞聲扭頭看向她，雙眼因為陽光順勢眯起，短暫的晃神後，溫柔地笑了。

還好、還好，從這裏走到他對面還有一段距離，足以排解剛剛那一瞬間突如其來的心動。

黎知韞淡定地在他對面落座，放下托特包，将厚重的大衣脫下搭在扶手上，再擡眼，許孟寬已經将菜單推到了她面前。

“一杯澳白，謝謝。”黎知韞掃了眼菜單，對站在桌邊的服務生道。

服務生收起菜單離開，許孟寬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怎麽不喝焦糖瑪奇朵了？”

“有點太甜了。”黎知韞下意識回答，頓了頓又疑惑道，“你怎麽知道我之前愛喝這個？”

“記得你好像點過。”許孟寬避開她的目光，似乎不想将這個話題延續。

是點過，但那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

在她上高中那會兒，咖啡還是個高端玩意兒，動辄三四十一杯，還苦兮兮的。

青春期的小姑娘想嘗鮮，又怕苦，便點了個名字看起來好聽又不苦的焦糖瑪奇朵，由此開啓了并不知道往後會延續很久的咖啡生涯。

那時候的她更喜歡喝各種粉劑沖泡的奶茶，便宜又甜蜜，因而，她喝咖啡的次數很少，将咖啡帶到教室的次數更少了。

就那麽寥寥幾次，他便記住了嗎？

平心而論，隔了這麽多年，就算是當時同座了一年多的同桌，她也記不起對方的口味，更不記得對方随口的一句話。

黎知韞擡眼望去，對面的男人正專注地看着桌邊的綠植，整個人無比淡然，卻又透出隐隐的抗拒。

好吧，不想答就不問了。

說不定他記性特別好呢，學霸的記性一般都不錯。

“成都好玩嗎？”黎知韞非常貼心地換了個話題。

“沒怎麽來得及玩，但感覺還不錯。”許孟寬似是想起了什麽，從身邊拿起一個紙袋遞給她。

打開一看，裏面裝着一個大大的熊貓玩偶，短脖子短腿，像一只海苔飯團，看起來憨态可掬。

“啊，好可愛！”黎知韞忍不住驚呼起來。

“抽空逛了逛熊貓基地，看到這個玩偶覺得你可能會喜歡，就買了。”許孟寬道，“看來沒猜錯。”

所以他是那種在出差時候也會想到朋友的人嗎？

黎知韞摸了摸熊貓腦袋，将它端正地放在身邊，陪自己一起坐着。

咖啡端上來後，便該開始幹正事了。

許孟寬帶來了開發商給的戶型圖，這是西區前幾年剛開發的新樓盤，高層遠眺能看見橫跨昌瑞的鹿鳴江，景觀一絕。而許孟寬買的，是位于頂樓的大平層，附贈一個約百平的露臺。

看到戶型圖，黎知韞眼前一亮。

當初上學時，她做過不少莊園、別墅和大平層的設計作業，任她天馬行空。她總以為，畢業後的工作也差不多是這樣的。

但事實上，以她就職公司的等級，接到的多是些小戶型的單子。雖說螺絲殼裏也能做道場，可大部分客戶只想她複刻別人的設計，對風格和美觀并沒有太多追求。

“你想要什麽風格的？”黎知韞問，“大致預算呢？”

“預算的話，500萬以內吧。”許孟寬頓了頓，“我沒有具體的風格要求，你自由發揮就好。”

聽多了精打細算的預算，這個數字讓黎知韞眼前一亮。但随即她在心底嘆了一口氣，作為設計師，她還挺怕這種“沒有主見”的客戶，說着什麽都由她來，真随心所欲了，又能挑出一堆刺。

她最喜歡的，是有個客戶第一次見面就給她甩了個excel，各類要求事無巨細，看起來麻煩，但只要照着做，對方一般也很爽快。

雖說許孟寬看起來很好說話，但這到底是辛辛苦苦買下的房子，真能容許她自由發揮麽。

“你确定要我自由發揮嗎？回頭給你裝飾成中世紀教堂風、鄉鎮舞廳風，你怕不怕？”黎知韞開玩笑道。

許孟寬略略偏着腦袋看她，聽到最後輕笑道：“你要是喜歡，也不是不可以。”

“饒了我吧祖宗。”暗示不行，黎知韞郁悶地垂下腦袋，“你就給個大致方向，大致的，好不好？”

許孟寬好像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垂眼思考了一會兒：“坦白說，我對裝修确實不太了解。如果這是你的家，你想裝修成什麽風格？”

好嘛，又推給她了。

作為一個好心人，黎知韞只好認真想了想：“這麽大的面積，裝成意式一定很好看。看起來簡約大氣，又不乏優雅。”

許孟寬：“那就意式吧。”

“你确定嗎？你知道意式具體是什麽樣嗎？”黎知韞一臉無奈，“這是你辛辛苦苦買的房子呀，拜托你不要敷衍，認真一點嘛。”

“我很認真。”許孟寬的表情當真随之嚴肅起來，“因為我相信你的水平，所以我覺得跟着你的眼光來不會出錯。”

好吧，還吹捧上她了。

黎知韞只能勉強戴上這頂高帽，看了眼戶型圖，又看了眼許孟寬。

從他的穿衣風格和日常性格來看，應該是會喜歡意式的吧？

大不了、大不了她完工就跑路，搬家換工作斬斷一切聯系方式，回歸到陌生人的狀态，這樣有再多意見也不怕了。

把最後的退路都想好後，黎知韞寬心多了。

“那你有什麽特殊的要求嗎？比如計劃住幾口人，有什麽特定需要的功能房，有沒有大類的器具需要擺放呀，譬如鋼琴、健身器材一類。”黎知韞道，“你可以先簡略聊一聊，回頭我會給你發一份具體的表格，麻煩你務必認真填寫哦。”

“好。”許孟寬颔首，“計劃住兩個人吧，也許以後還會有孩子，我還挺想要一個家庭影院的，鋼琴很多年不碰了，不過可以給它保留一個位置，健身的話，我不習慣在家健身。”

黎知韞一條條認真記錄下，又從頭掃了一遍：“所以，你這是打算以後做婚房嗎？”

許孟寬：“有這個打算。”

提到婚房，黎知韞想起之前遇到的奇葩事。婚前男方全款買了房，獨自找她裝修，結果都完工一月了，他的新婚妻子突然和他找上門來，斥責她的設計有問題，不合他妻子的品味。

黎知韞整個人被罵得一頭霧水，從頭到尾她只和男方溝通過，要怎麽心靈感應到女方的要求？

因此，往後每當有單人請她設計婚房時，黎知韞都會像現在這樣友情提醒：“如果你不急着入住的話，我建議你只做硬裝，軟裝方面和女方商量後再裝比較好。”

“這樣啊。”許孟寬看着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我一定會和她好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