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跨年
跨年
黎知韞“撲哧”笑出了聲。
讓許孟寬這般一本正經的人說出這種話，可想而知他經歷了多大的內心糾結。
她決定不逗他了。
【昌瑞新鵬設計黎知韞：如果你來了，那十個我都不要了。】
短暫的停頓後，那頭突然彈來一通語音通話。
黎知韞接起：“喂？”
回應她的，是深深淺淺的呼吸聲。
“怎麽啦？”黎知韞又道，“幹嘛突然打電話給我。”
“沒事。”他的聲音帶着些疲憊的啞意，卻莫名更擾人心緒，“就是突然想聽聽你的聲音。”
還好不是面對面。
不然這突然紅透的臉頰就說不清了。
黎知韞清清嗓子：“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怎麽樣，聽得夠清楚了吧？”
許孟寬被她逗得笑出聲：“嗯，非常清楚，很好聽。”
黎知韞：“那你聽完了，還有事嗎？”
少頃的沉默後：“其實，我一直很想約你跨年。我覺得能和你一起迎接新年，一定是件特別美好的事。”
那你倒是邀請呀！
黎知韞想想還是沒說出口，讓他繼續講述。
許孟寬：“大概就是聖誕節過後吧，我們組的項目出了點問題。不算太嚴重，但比較繁瑣，我連着加了好幾天的班，包括今天，三點睡七點起，就是想着盡量在白天把問題解決。”
難怪他的聲音透過電波，都能感受到疲倦。
黎知韞吸了吸鼻子，輕輕“嗯”了一聲。
“但是，我算算進度，就算今天趕完，那也得到深夜。”許孟寬自嘲一笑，“早知道今天就不睡了。”
“要睡的。”黎知韞小聲道，“要多睡一會。”
“所以我一直沒邀請你。”許孟寬繼續道，“否則要是放你鴿子，那我沒法原諒自己。我想起之前你和我說，範詩恬今年不來陪你，我覺得你應該是喜歡熱鬧的人，又不知道你有沒有安排，就讓崔賦去問你。結果你拒絕他了，我以為你有安排了，還松了口氣。”
“有什麽安排呀。”黎知韞嘟囔道，“不是同事聚餐，就是公寓辦的跨年派對，哪個都不想去。”
“崔賦說的那個酒吧還不錯，好像今晚有明星要去。”許孟寬道。
“誰要看明星呀，我又不追星。”
沒有想要的人陪在身邊，就算萊昂納多來了她都不要看。
許孟寬沉默少頃：“……對不起。”
她是有一點不開心，可是，這又不是他的錯。
黎知韞垂眼搓着衣角：“你不是說，你不會加班到明年嗎？”
“嗯，但是結束也會很晚了。”
“不晚啊，只要在零點前，都不晚。”
她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
許孟寬呼吸一重：“那我今晚可以邀請你跨年嗎？”
一瞬間，黎知韞忍不住笑了出來，一整天的郁悶都散了個幹淨。
她的聲音甜甜的：“好呀！”
有盼頭真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今天下班比往日早些，黎知韞婉拒了公司聚餐的邀請，自己挑了家喜歡的餐廳。
周圍幾桌都是成雙成對，她倒也不覺得孤單，一邊吃，一邊叫了這家店的外送，送到許孟寬公司。
【昌瑞新鵬設計黎知韞：再忙也不要忘記吃飯哦，我就不去公司打擾你啦，就當隔空吃頓跨年晚餐吧！】
許孟寬拍了張電腦屏幕給她。
【lene：謝謝，我一定好好吃完。進展不錯，我會盡快完成的。】
黎知韞盯着天書一樣的屏幕看了半天，只為找出上面的反光，卻遍尋無果。
誰要看電腦呀，不開竅的家夥，就該把他的後置攝像頭扣掉。
吃完飯，她又開始逛商場。
有個牌子這季新出了一條手鏈，她心水了好久，但迫于價格原因遲遲沒舍得下手。
今天她閑來無事去試戴，秀氣的鉑金細鏈佐以碎鑽，在燈光下折射出夢幻的光影，襯得她的手腕雪白纖細，精致又優雅。
不消SA再游說了，她自己都被蠱得五迷三道，稀裏糊塗就付了款。
人在心情好的時候，容易購物欲大爆發。
買完了給自己的新年禮物，黎知韞又想起了此刻在電腦前埋頭苦幹的那位。
給他買什麽呢？
她一家家店逛去，看什麽都好，但又覺得差點意思。
直到她看到一條圍巾——
柔軟的羊絨質地，深灰長款，一側印着logo暗紋，看起來簡約穩重，又不乏溫暖。
就好像許孟寬給她的感覺。
她将圍巾握在手裏輕輕揉搓着，想象他戴起來的樣子。
想着想着，簡直想下一秒就見到他，幫他圍上。
可直到她逛到肚子都餓了，還沒收到許孟寬的消息。
黎知韞幾次三番拿起手機，想說點什麽，又怕打擾他。
思考少頃，她幹脆乘上了去他公司的地鐵。
在哪裏跨年，有什麽形式都不重要。
她就想在倒數時分看到他，和他一起跨過零點。
同上次去的燈火通明不同，這次，大樓裏只有零星幾層亮着燈。
黎知韞擡頭仰望，想象着許孟寬就在之中一層。
一樓大廳僅留了最中央頂上的燈，黎知韞坐在昏暗的會客處，百無聊賴地翻着手機。
朋友圈裏很熱鬧，各地的跨年活動都被她浏覽了個遍，所有人都喜氣洋洋，期待新一年的到來。
也許過了零點世界也不會有什麽變化，但人總需要一些特別的節點，來給一成不變的生活添些實感。
轉眼，離零點只有半小時了。
許孟寬一直沒有給她發消息，想必還在抓緊工作。
黎知韞扭頭看了眼園區裏的路燈，想着自己從前的跨年都是在什麽外灘、游樂場、酒吧……還沒試過在公司跨年呢。
或許地點形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身邊的人。
零點前他會出現的吧？
他一定會出現的。
不知過了多久，大廳裏忽而由遠及近響起一陣腳步聲。
黎知韞循聲望去，一道熟悉的身影自黑暗邁進光亮。
她看着他步履匆匆撥弄着手機，下意識想高呼，卻又壞心思地保持了沉默。
果然沒多久，黎知韞的手機震了一下。
許孟寬一邊低頭向外走，一邊垂眼看着手機等待回信。
躲在昏暗角落的黎知韞就這麽悄悄觀察他，一言不發。
大笨蛋，想不到我躲在這裏吧。
見到他的那一刻，時間忽然不重要了，黎知韞頗有耐心地端坐着，想着他讓自己等了這麽久，怎麽也得耍一耍他。
跨年活動是玩躲貓貓的，她大抵也是獨一份。
一步、再一步，眼見大廳的感應門都随之打開了，許孟寬忽地頓住步伐——
下一秒，二人對上了目光。
黎知韞在角落裏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有種被抓包的無措。
許孟寬沒急着上前，就這麽定在原地看她，嘴角揚起微小的弧度。
寒風自大敞的門中湧入，卷亂了他的發，卷起了風衣的衣擺，他自巋然不動，只是笑意漸深。
最終，還是黎知韞先坐不住了。
她起身上前，許孟寬也順勢走向她。
還沒走近，黎知韞就迫不及待發問：“你是不是聽見我的手機震動聲了？”
“什麽？”許孟寬眼裏的困惑很真實。
想想也是，剛剛兩人相距數十米遠，說句話都不一定能聽見。
那她就更奇怪了：“你怎麽知道我躲在這裏？”
“我不知道。”許孟寬道，“說來奇怪，我就是冥冥中有種感覺，總覺得你在我身邊。”
這是什麽超能力？
黎知韞下意識想反駁，忽地又覺得很有道理：“啊，我想起學生時期每次做壞事，感覺要被班主任抓到了，結果一回頭她真的在我身後！”
許孟寬被她逗笑了：“姜老師确實抓過你不少次。”
黎知韞簡直不想提當年她和班主任的鬥智鬥勇，非常無賴道：“你都看到了，你怎麽不提醒我？”
“我不知給你使過多少眼色打過多少手勢，但你從來沒看過我。”
許孟寬的語氣很平靜，卻聽得她心頭莫名一揪。
在他留意着她的一舉一動時，她的目光從未駐足于他。
黎知韞岔開話題，無處安放的目光趕忙移向手機：“啊，還有二十分鐘了。人廣去不了了，我看看，離這裏最近的是嘉融荟，好像也有活動，車程十分鐘還來得及，快走快走！“
許孟寬來不及說上一句，就被她抓着手腕近乎是拽出了大廳。
導航所謂的十分鐘車程是建立在暢通無阻的基礎上，誰料今晚的交通比早高峰更盛，尤其是進入商業區後，只能一格格向前挪。
眼看時間一分分逼近，終于，在最後一個路口，黎知韞一臉正色：“還記得那天在天臺嗎？”
許孟寬心領神會，迅速将車停進路邊最後一個臨時車位：“沖吧。”
黎知韞看着分數跳到“2”的倒計時，匆匆下車，一把牽起許孟寬的手，朝着商場的方向狂奔而去。
周圍是鼎沸的人聲，天上的繁星亮不過一路的張燈結彩，衣擺在身後飛揚，呼吸和心跳一并過速，再冷的寒風也吹不涼燥熱的面頰，和彼此緊握的手。
他們能跑贏晚霞，也一定能跑贏零點的鐘聲。
越過一個拐角，兩人終于趕到了商場廣場。
不遠處的大屏已經在播放一分鐘倒計時，二人匆匆在人群外圍頓住腳步，昂頭看向屏幕。
只是心還在瘋狂跳動着，黎知韞大口大口喘息，看向同樣呼吸急促的許孟寬。
夜色中，他的眼睛明亮異常。
就像那個雪夜，他坐在昏暗的駕駛室裏，黎知韞什麽也看不見，只見到他的雙眼。
陽光普照時，很容易忽視一些東西。
只有當夜色降臨，才會展現出它們自己的光芒。
“十！九！八……”
周圍的人忽而齊齊開始高呼，黎知韞忙扭過頭，看向作最後倒計時的大屏。
還有五秒，就是新的一年了
四、三、二、一——
“新年快樂！”
鐘聲響起，煙花四綻，無論過去度過了怎樣的一年，新的開始會沖淡一切。
周圍響起一陣通天的歡呼聲，黎知韞也随之蹦跳着，道出了第一句新年祝福。
許孟寬笑得眼彎彎地看她，周圍過分喧嚣，他不得不一字一頓高聲道：“新——年——快——樂——”
他說一個字，黎知韞點一下頭，告訴他自己聽見了。
周圍的歡呼仍未停歇，卻都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樂，她看着他，看他溫柔的眼，看他随風飄揚的發梢，看他身後一叢盛過一叢的煙花，斑斓璀璨，而他的眼裏只有她。
鼻尖驀地一涼，黎知韞茫然地擡手摸了摸，揩到一絲濕潤。
周圍的“新年快樂”中摻雜了幾絲更為興奮的雜音——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确實比往日要早一些。
不同于那日的暴雪，這雪來得悄無聲息，隐沒在夜色裏，唯有燈光能映出它們的蹤跡。
鹽粒般大小，在空中晃晃悠悠蕩上半天，像貪玩的孩子，半晌才尋個落點。
“下雪了。”黎知韞道。
“是啊。”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喧嚣裏，黎知韞只能通過口型辨別。
她定定望着他的雙唇啓合，下一秒，一粒雪尋上他的唇瓣，隐進那片粉。
目光似是也被黏在了那處，忘卻了最初的目的。
直到又一粒雪飛來，奔向同樣的位置，在它消失殆盡前，黎知韞下意識踮腳去夠，印上了他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