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條眉毛(四)

四條眉毛(四)

所有人的表情都玩味起來。處于暴風雨中央的蘇少英則是坐立不安,他的眼睛不敢看向陸晴水,把頭扭向了一邊,餘光只能看見一件又一件比紗還輕的衣服輕輕落在地上。

直到一把長劍架在蘇少英脖子上。

那把劍很漂亮,它的劍身镌刻金色杏葉,劍穗在半空中晃動,宛如女人手裏把玩的玩物。現在這柄玩物威脅到了蘇少英的命。

蘇少英擡頭,腳上的靴子是用鹿皮做的,裙角的杏葉是用金線縫的,頭上的首飾也是金的,這一身金燦燦的打扮差點沒閃瞎人眼。

毫無疑問,陸晴水這身打扮超出了一般人的意料之中,尤其是見過陸晴水的陸小鳳,在陸小鳳印象中,陸晴水穿着一身長裙,沉默站在黑暗中,在看到自己會緩緩展露笑容。

不是現在一身幹脆利落的短打,雖然這身衣服看着金貴,實際也金貴,但不能掩飾它的最佳用處是行走江湖,更別談陸晴水手裏的長劍。

那把劍看上去和富貴人家懸在牆上的裝飾沒有什麽不同,劍身用金片鑲嵌,勾勒出銀杏落地的氣氛,劍柄處墜着玄黃劍穗,上頭若隐若現的閃光不用猜都知道混進了金線。

蘇少英臉色難看起來,因為他不知道陸晴水是什麽時候把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

“我贏了。”陸晴水俏皮眨眼,黃裳之下是一身利落的劍裝,看起來和江湖人打扮無疑。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你要履行之前說過的話。”陸晴水把劍收回來,走到陸小鳳身邊,她沒有像之前那樣規規矩矩坐下來,反倒拾起陸小鳳面前的酒杯,當着蘇少英的面笑道,“不然的話,就會像它一樣,粉身碎骨。”

那只酒杯砸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不複原形。

蘇少英咬緊牙關,臉色鐵青,毫無疑問他被一個女人捉弄了,當着所有人的面喪失顏面,可他若是不答應陸晴水的話,他将更沒有面子。

“我答應你。”

陸晴水得意笑起來,她沖陸小鳳揚揚下巴,眼眸盡是自信。

陸小鳳心有戚戚,實際上他有種僥幸,因為陸晴水沒有對自己耍花招。

“看到坐在這裏的人了嗎?”陸晴水指着坐在那裏的花滿樓,用指尖點了點在場的人數,然後對蘇少英說,“等下你要保護好他,不然的話……”陸晴水笑起來,“我會殺了你。”

“簡直胡鬧!”閻鐵珊終于忍不住了,他無法忍受這場宴會被一個女人搶去了主導地位,在他看來陸晴水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只不過是陸小鳳一個相好。

“就憑你使得不上臺面的手段,還想對蘇少俠呼來喝去,傳出去我閻鐵珊面子往那放。”

陸晴水認真聽取閻鐵珊的建議,煞有其事點點頭,“這話說的沒錯,這樣确實不好,我一個無名小卒不好使喚蘇少俠。”

“不如這樣。”陸晴水一拍手,“咱們換個名頭,就說和西門吹雪打成平手的陸晴水逼良為娼,強奪了峨眉的蘇少英。”

閻鐵珊眉頭跳了跳,“你說什麽?”

“我說。”陸晴水笑眯眯,“西門吹雪來殺你了。”

不等閻鐵珊走出門,門外就有人擋住他的去路,他的衣服是白的,腰身的劍确實黑的,狹長,古老。

他聽到了陸晴水說的話,眼裏透着冷意,“你要和我比劍。”

陸晴水握上輕劍,眼裏透着戰意,“你敢賭嗎?”

“賭什麽?”西門吹雪說。

“賭你會輸,并且你還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這和蘇少英一樣的條件使西門吹雪笑了起來,他很少笑,這讓他的笑容中透着譏諷。

“我說過,你對劍不誠。”

光憑這一點,陸晴水絕對會輸。

但是陸晴水沒有絲毫退卻之意,相反她笑得很痛快,“我知道啊,所以不是我和你比,而是另外一個人。”

這句話後陸晴水閉上了眼睛,當她再睜開眼睛時,已然換了一個人。

明明是同樣的眼睛卻透露着不一樣的氣息,那雙眼睛很平靜,仿佛已經看透世間萬物,‘他’撫摸着手中的千葉長生,輕輕嘆息一聲,像是在對西門吹雪說,又像是對陸晴水說。

“你又何必呢?”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水榭已經鬥的天翻地覆,蘇少英履行了他的允諾,正在保護花滿樓,陸小鳳的運氣依舊不好,手臂已經中了一劍。

水榭外‘陸晴水’和西門吹雪執劍相對,‘陸晴水’凝視着西門吹雪手裏的烏鞘長劍,“你所學何劍?”

“殺人之劍。”西門吹雪眼裏燃着戰意,他看到了真正的對手,一個與他旗鼓相當的對手,甚至超越自己的劍客。

倘若能與之一戰,那該有多好。

“原來如此。”‘陸晴水’微微笑道,‘他’尊敬西門吹雪,正如西門吹雪尊敬自己一樣,‘陸晴水’告訴了西門吹雪‘他’學的劍。

“我所學無上心劍,至今只得皮毛。”

西門吹雪舉劍報上名諱,“萬梅山莊西門吹雪向閣下賜教,敢問閣下名諱。”

‘他’說。

“藏劍山莊葉英。”

這話說來有些可笑,一個連自己的劍法都學不全的人和江湖上的劍神比劍,傳出去笑掉大牙,但是西門吹雪的态度很恭敬,甚至舉劍向‘陸晴水’行禮。

西門吹雪的劍很快,他的劍法從來只求殺人,沒有一招多餘的花招,但是沒有人能知道‘陸晴水’是如何避開西門吹雪那一招的,當水榭裏的人回過神時,只聽到西門吹雪說的話。

“是我敗了。”

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傳說中的劍神向一個毫無名聲的女人低頭認輸,并且輸得心甘情願。

陸小鳳驚訝張大嘴巴,當他想要說什麽時,陸晴水得意的聲音響起,“按照約定,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她用千葉長生指着水榭受傷的陸小鳳,用一種挑菜口吻說,“看到那只半死不活的陸小雞沒有,我要你保護他。”

這個條件聞所未聞,只有和陸晴水做了交易的花滿樓能理解陸晴水的用意,他在心裏想。

你就這麽不願意保護陸小鳳嗎?

沒有時間,沒有地點,單單只有保護兩字,這個要求聽起來無比奇怪,甚至有些蠻橫無禮。但是西門吹雪還是答應了,因為他是西門吹雪。

水榭內外的人被這一出震得說不話,他們無法相信劍神西門吹雪敗在一個默默無聞的女人手下,并且輸的心甘情願。

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陸晴水贏了,贏得光明正大。

陸小鳳一只手捂着胳膊,他想要摸自己的鼻子,因為胳膊受傷只能作罷,苦笑打趣陸晴水,“你總是能給我意外之喜。”

對于蘇少英,對于西門吹雪。

“對症下藥。”陸晴水腦袋微微後仰,餘光瞥到蘇少英難看的臉色,繼續說,“有些人愛美色,有些人愛劍道。”

“我擁有女人的美色,并不意味着我能從西門吹雪手下走一遭。”

這話将蘇少英貶到一個低賤的地位,仿佛他是一個三流劍客會因為女人的美色誤事。蘇少英整張臉憋到鐵青,他足尖輕挑,從地上撿起一把長劍。

“我要和你比劍。”

陸晴水搖了搖頭,“你我之間的約定就此作罷,你已經履行我的條件,在剛才這場戰鬥中保護了花滿樓,我便不會殺你。”

她收起千葉長生,打算要離開,被蘇少英攔住了去路。

“不會殺我。”蘇少英看着陸晴水,他背後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劍神西門吹雪,也是陸晴水的手下敗将。蘇少英眼裏跳着火焰,既有羞辱又有興奮,如果自己贏了陸晴水,是否證明他比西門吹雪強。

蘇少英冷笑一聲,“你以為你的劍和西門吹雪一樣,是殺人的劍嗎?”

說完蘇少英看了陸晴水手裏的千葉長生一眼,它看起來真的和玩物沒什麽區別。

陸晴水臉上起了不悅,她在努力壓制自己的憤怒,“我承認自己用手段捉弄了你,但是你不能侮辱我手裏的劍。”

蘇少英沒有向陸晴水道歉,相反他越發興奮,他知道有方法可以讓陸晴水出劍,縱使這個方法卑鄙無恥,甚至看起來他在欺負女人,可是能讓陸晴水出劍的話,他願意做一次小人。“你的劍就和你一樣,它只配在女人手裏做裝飾。”

陸晴水終于憤怒了,她的眼裏點着怒火,這讓蘇少英無比激動,他的劍向陸晴水殺去。峨眉劍法一向以輕靈為主,蘇少英的劍法也是如此,它又輕又快,就好像一根鵝毛落下,落到你的脖頸上。

“陸店主。”陸小鳳想要制止兩人的相殺,但是來不及了,陸晴水也拔出了劍,她躲開了蘇少英致命的一劍,在下一刻千葉長生成為真正的殺器,它挑開了蘇少英的劍,刺入了蘇少英的胸口。

在這聲呼喚中,陸晴水拔出了劍,冷冷看着倒下的蘇少英,她對蘇少英說,“在劍道上我可能永遠贏不了西門吹雪,但在劍法上我有一百種方法殺了你。”

蘇少英張了張口,他還想說什麽,可惜沒有機會了,那雙明亮的眼睛就此暗下去,永遠失了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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