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四條眉毛（六）
四條眉毛（六）
陸晴水在坐船。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洛陽人，陸晴水并不習慣出海。她的印象中坐船是件很浪漫的事。可她還是要坐船，因為她要去找一個能與西門吹雪匹敵的人。
不過出海這件事完全颠覆了陸晴水對于坐船的印象。
打在人臉上發疼的雨水，搖擺不定的甲板，下一刻就能四分五裂的船只。這一切都看起來很可怕，但是船長沒有一絲驚訝，他讓水手支起帆布，在暴風雨中和天鬥。
“你見過蜃樓嗎，那是一副令人永生難忘的場景。”船長和陸晴水說，“我有幸見過一次，是和暴風雨搏鬥後的戰利品。”
一個四五十歲的漢子露出陶醉的表情，這使得陸晴水心情變好，她坐在甲板上随着船只一起搖晃。
“你是個劍客。”船長看到了陸晴水身後的劍，猜到了陸晴水要去做什麽。
“有很多江湖人要見我們的城主，但是他們只在白雲城裏徘徊，從來不敢真正上門拜訪。”
“他們怕死。”陸晴水說，“我不怕，更何況我不是來找葉城主比劍的。”
“我想請葉城主幫個忙。”
“那一定很貴。”船長笑了起來，“比起四條眉毛的陸小鳳還貴。”
“所以我帶了傳家寶過來。”陸晴水也笑了，她問這位精幹的漢子，“你覺得葉城主會心動嗎？”
“那得看是什麽東西。”船長說，“葉城主不缺錢，也不缺權，更不缺女人。”
“是啊。”陸晴水嘆了口氣，“無欲無求的人最可怕，這樣人的在過去被聖人。好在葉城主不是聖人，是劍仙，是人。”
人，總會有欲望，就像她一樣。
船長盯着陸晴水看了很久，他忽然放聲大笑起來，“說的沒錯，劍仙也只是一個人，是人總會有弱點。”
暴風雨漸漸小下去，烏雲散去旭日東升，陸晴水站在甲板上，和所有人一起觀賞日出。
這是個好兆頭。陸晴水想，她或許能見到葉孤城一面，然後把東西推銷出去。
這個想法在船只停靠碼頭時消失了，陸晴水看着一群白衣侍女産生了不好的預感。
“陸店主，我們城主有請。”
陸晴水和其他人驚訝看着一幕，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船長很快回過神來，拍着陸晴水的肩頭，“加油，好好幹。”
陸晴水只能苦笑，她不得不跟着侍女一起離開碼頭，前往白雲城的府邸。
前來的侍女很貼心，她們幫陸晴水換了衣裳，挽了發髻，細心撫去千葉長生上的水漬，最後遞上一杯熱茶。
葉孤城來時陸晴水就縮在椅子裏小口小口抿着茶水，惬意眯起眼睛。
“陸店主。”葉孤城無情趕跑陸晴水的瞌睡蟲，他在太師椅坐下，開門見山道，“我想和你做件交易。”
這是一個令人意外的開場白，陸晴水放下茶杯，仔細打量葉孤城，“看來葉城主對我了如指掌。”
“你贏了西門吹雪。”葉孤城并不繞彎子，“我要和你比劍。”
陸晴水挑眉，“我以為葉城主并非沽名釣譽之輩。”
葉孤城沒有解釋原因，“月圓之夜，紫禁之巅誠邀閣下。”
這個回答讓陸晴水笑了起來，她相信神通廣大的葉孤城絕對知道自己和西門吹雪定下的戰約，能說出一模一樣的話，陸晴水知道葉孤城另有所圖。
“葉城主，我們都是商人。”陸晴水說，“商人最喜歡的是就是賺錢，我也是。”
“葉城主是想要和自己旗鼓相當的人做對手，西門吹雪是個不錯的人選。”
“他敗在你劍下。”葉孤城說，這是江湖人皆知的事實。
“有時候你看到的并非是事實。”陸晴水拿起千葉長生，在葉孤城面前挽了個劍花。
葉孤城的眼神頓時變了。
作為已經踏足劍道的高手，葉孤城能在陸晴水察覺出很多東西，比如陸晴水不擅長劍。
那麽打敗西門吹雪的人又是誰？
“向我許願吧。”陸晴水站在葉孤城面前，她臉上有種奇異的笑容，“以你的眼睛為代價，換取前往大唐世界的機會。”
“在那裏，你将領悟真正的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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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圓之夜，紫禁之巅，西門吹雪站在月下，他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從敗在那個‘陸晴水’手下起，他便不斷磨練劍意，一次又一次挑戰自己，時至今日西門吹雪相信，他有資格站在對方面前。
月升中天時，陸晴水出現了。她從太極殿走出來，和當朝天子有說有笑，帶着浩浩蕩蕩的侍從來到西門吹雪面前。
觀戰的陸小鳳忍不住和花滿樓說，“你一定想象不到陸店主的出場方式。”
“能比見到天子還驚喜？”花滿樓說，他聽到了許多人的腳步聲。
“差不多。”陸小鳳說，這下他終于相信陸晴水是個軍人的事實，因為沒有一個江湖人能讓天子親自接待。
當看見陸晴水和天子分手，獨自一人走向西門吹雪時，陸小鳳跳下屋檐來到陸晴水身邊，“我猜你一定和天子做了交易。”
“答對了。”陸晴水笑的很開心。“他是個愛民的好皇帝。”
所以代價也是巨大的。
陸小鳳沒有去問陸晴水到底和天子做了什麽交易，他只想知道自己的交易到底什麽時候實現。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說過的話嗎？”陸小鳳把目光轉向遠處，那裏花滿樓正站在朱牆下，他的眼睛透不出一點光。
“決戰之後，你應該帶他回小樓看看，花滿樓和我提起過，小樓裏的墨菊快開了。”
陸晴水說時眼裏透着一點狡黠，“你們可以先喝酒賞菊。”
陸小鳳被陸晴水逗笑了，“這是個很不錯的提議。”他望着圓月下的西門吹雪，再問陸晴水，“你真的找了那天的鬼神？”
“沒有。”陸晴水回答得很爽快，“但是我找了他的徒弟。”
月光下，一身白衣的葉孤城出現在衆人面前，他握着一柄長劍，那柄華麗的不像葉孤城所有，倒是和陸晴水手中的千葉長生有異曲同工之妙。
更令人吃驚的是，葉孤城緊閉的雙眼。
陸小鳳倒吸一口冷氣，一劍西來，天外飛仙，他們所熟知的葉孤城可不是瞎子。
一個瞎子怎麽做劍仙。
花滿樓察覺到了詭異的氣氛，但他看不到，只能問陸小鳳，“發生了什麽？”
“無法想象的事。”陸小鳳深深看了陸晴水一眼，“葉城主失去了眼睛。”
花滿樓沉默了。
西門吹雪有些不悅，他問白玉階上的陸晴水，“葉莊主在哪？”
葉孤城回答了西門吹雪的問題，“葉英門下弟子，代家師前來比試。”
說罷葉孤城拔出長劍，對向西門吹雪。
曾經在陸晴水上出現的劍意如今出現在葉孤城身上，西門吹雪渾身上下都燃着劍意，他不再問陸晴水，而是把劍對準了葉孤城。
許多年後，紫禁之巅的決戰仍被人津津樂道，雙眼已盲的葉孤城對上西門吹雪，所有人都以為葉孤城會輸，事實卻是西門吹雪重傷。
而在那場決鬥後，陸晴水消失了，沒有人知道陸晴水去了哪裏。
陸小鳳将那壇珍藏的女兒紅啓封，妄圖用酒水沖散自己的郁悶，決戰之後葉孤城帶着西門吹雪走了，在跑了一個女保镖後又沒了男保镖，陸小鳳的心情不可說是郁悶。
“七童，我們喝酒。”陸小鳳把酒水滿上，催促花滿樓快點下來。
再過幾日就是中秋，像之前約定的那樣，花滿樓要先和陸小鳳喝了中秋酒，再回江南吃團圓飯。
他将盛開的墨菊擺在欄杆上，和陸小鳳一起坐在樹下飲酒。
“我去白雲城看過西門吹雪一次，他的傷勢在逐漸好轉。看起來沒有回去的打算。”
“他找到了畢生的對方。”花滿樓說，他嗅到了空氣裏的花香和酒香。
陸小鳳悶悶不樂，因為他覺得去白雲城找西門吹雪太麻煩了。
“你不替西門吹雪開心嗎？”花滿樓說。
陸小鳳喝了一口大酒，“開心，人生得遇如此美事，當浮一大白。”
“七童。”陸小鳳問，“你和陸店主做了什麽交易？”
這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他知道陸晴水保護自己是因為花滿樓的原因，而花滿樓一定付出了什麽代價。
就像自己，像西門吹雪，葉孤城。可是花滿樓看起來和從前一樣。
花滿樓嘆了口氣，“你真想知道。”
陸小鳳說，“總得公平些，我做了什麽七童你都知道了，七童做了什麽我卻不知道。”
“武功。”花滿樓說，“我把流雲飛袖給她了。”
這話說出口後花滿樓聽到了陸小鳳的笑聲，“沒事，我可以教你靈犀一指。”
花滿樓應了一聲，他眨了眨眼，眼前的黑暗漸漸散去，當所有霧霾散去時，花滿樓盯着眼前人看了許久，然後笑了起來。
“四條眉毛原來長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