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門三進士父子兩探花（五）
一門三進士父子兩探花（五）
陸晴水見到林詩音時她正坐在書房裏，眼圈紅紅的，看起來像哭過。但陸晴水又覺得不可能，因為用小李探花的臉去做什麽哭啼啼的表情，想想就很好笑。見陸晴水來了，林詩音主動起身迎接陸晴水，眼中更是千言萬語。待打發了下人，林詩音說，“我和表哥聊過了。”
陸晴水沒接話。
“他寧願頂着我的身子也不肯拒了龍嘯雲。他寧願為了一個外人也要辜負我。”林詩音說時手都在發抖，顯然憤怒到極點。“我罵他，嘲笑他，他也默默認了，只跟我說對不起，負了我。”林詩音深吸一口氣，“他既然這般能忍，就讓他忍下去，忍一輩子。”
這話可能道出了林詩音長久以來的哀怨，在說完這句話後，陸晴水看到林詩音的背明顯松懈下來。
“今後你有什麽打算？”陸晴水問。“留在李園過一輩子，還是出入朝廷，亦或者在江湖上大顯身手。”
“過去的你想要所有作為可能很困難，可現在不是了。”陸晴水望着燈火下俊秀的臉龐，這是一張讓無數女子傾倒的臉龐，唯獨陸晴水對他不為所動，“你是李尋歡，你是李探花，你是小李飛刀，你不是林詩音。”
林詩音面露猶豫。
“李尋歡可以登科及第，快意江湖，他可以做很多事，你呢？”
陸晴水說完就走了，夜裏頭光線不太好，陸晴水開門那一剎，清輝落滿室，林詩音就守在豆大的燈火旁，她看着陸晴水走的潇灑，頭也不回邁入月色中。
她呢？她可以做什麽？
出了東院陸晴水本想去廚房摸個饅頭當宵夜打發了，途徑梅林時，陸晴水見一位紫衣美人伫立樹下，見之銷魂。陸晴水沒按住自己那顆蠢蠢欲動的心，上前和某人打招呼。
“李探花。”
李尋歡見到陸晴水無奈笑道，“我現在已不是李尋歡，你這樣叫讓人心生誤會。”
“叫你詩音怪怪的。”陸晴水嘀咕，大抵她對脾氣好的男人都沒撤，莊主時，花滿樓時，李尋歡也是。
“怎麽不見龍嘯雲？”
提到龍嘯雲李尋歡面露古怪，“他去廚房熬姜茶了。”
恩……
“挺貼心的。”陸晴水只能給出這個評價。
李尋歡沒回答，當他還是李尋歡時，龍嘯雲對林詩音所做的一切都讓他心如刀割，只求買醉，可他現在成了林詩音，龍嘯雲的獻殷勤只會讓他不自在。
見陸晴水來的方向是東院，李尋歡便道，“詩音她……”
“她歇下了。”陸晴水睜眼說瞎話，剛才那一通話講完，林詩音徹夜不眠都算好的。
畢竟李尋歡也不可能真的去找林詩音，聽陸晴水這樣講便放下心來，不再問了。
一時間兩人無話可說，氣氛古怪，陸晴水摸摸鼻子，提了一個尴尬的話題，“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就像陸晴水說的，李尋歡可以登科及第，快意江湖，但他不會默默無聞。
這可是被上天眷顧的男子，他注定要和另一個男人糾纏不清。
“你會和龍嘯雲成親嗎？”
“大哥曾經救過我，我發誓絕不會辜負大哥。”
陸晴水點點頭，“所以你打算嫁。”
李尋歡:……
陸晴水自覺說錯話，于是她換了個話題，“假如，你還是你，你會把詩音讓給龍嘯雲嗎？”
李尋歡低下頭，算是默認了陸晴水的說法。
“我有負詩音，無顏面對她。”
陸晴水一臉我明白，“所以你還會把李園讓給龍嘯雲，自己淨身出戶，一窮二白滾到關外去。”
李尋歡面露異色，吃驚于陸晴水知曉他從前的打算。
陸晴水心道這不是我知道的，它全寫在書上了。
“如果我是林詩音的話。”陸晴水幽幽道，“我會把你們殺了，埋在梅林，賣了李園，再找個器大活好的男人快活去。”
李尋歡嗆了一聲，他完全想不到陸晴水能說得出口。
器大活好……
“說實話你們兩個很讨厭，明明是自己的事非要把不相幹的女人糾纏進來。”陸晴水道，“欺負一個弱女子，換了我……”陸晴水沒說下去。
李尋歡心道大哥可看不上你。
“你若是不想嫁，就和龍嘯雲撇清關系，順便幫詩音處理事務。她一直住在李園，你兄長過世後是她在幫你打理着李園，如今也該你接手了。”陸晴水說完便走，她忽然覺得李尋歡虛僞得很，令人生厭。
李園的下人們發現，主人和林姑娘的感情忽然好多了。
這種好不是指感情上的好，而是一直以來不見面的兩人重新坐在一起，不是別的原因，單單因為柴米油鹽，生活上的瑣事而坐下來談話。
林詩音拿着一張灑金宣紙，上頭的字跡和從前不同，沉穩的館閣體在它的主人換了身體以後，不複以往的正雅圓融，多了幾分綿軟無力。
“這月初十是莊大人的四十壽誕，莊德海是保定總兵，父親生前與他有過交情，于情于理都需在壽誕上走一趟。”
林詩音捏着手中宣紙，上頭寫滿了保定城裏官員的名字，外貌，家世，性格。每一處都是細心敘述，林詩音心中熨帖，可她更想問。
“表哥，你不和我同去嗎？”
李尋歡低下頭，他到現在都有點不适應女子的身體，早上出門丫鬟的表情古怪，支支吾吾說走路姿勢有點怪。
“我若是去，會讓他們認為你我是……”
“是什麽？”林詩音問他。
李尋歡索性閉了眼，咬牙道，“是夫妻。”
對，連表兄妹都不是，是夫妻了。
可他們本來就該做一對夫妻。
林詩音沉默了很久，重新拿起紙來，“表哥你和我細說吧。”
李尋歡松了口氣，心中不知是高興多還是失落更多。
龍嘯雲站在樹後看着屋中兩人，他不明白，明明他快贏了，為什麽林詩音又突然去找李尋歡了，并且李尋歡也不拒絕詩音。
“像不像。”陸晴水坐在樹上，她手裏拿着一串糖葫蘆問龍嘯雲。
“像什麽？”龍嘯雲問。
“像一對璧人。”陸晴水咽下嘴裏的山楂，吐出幾顆籽來，“恩愛兩不疑。”
龍嘯雲一拳頭砸在樹上，轉身離去。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陸晴水娓娓道來，眼裏透着薄涼。
夫妻嗎……
最終莊德海的壽誕是陸晴水陪林詩音去的。大戶人家的壽宴和江湖人總是有區別的，陸晴水并沒有全程陪着林詩音，她被安排在了女眷這一桌，磕着瓜子聽一群女人八卦家常，無聊至極。等散宴以後陸晴水找到了狼狽不堪的林詩音。
一身錦服全被酒水澆透了，臉色發白，眸子亮的驚人，她看到陸晴水笑了起來，緊緊抓住陸晴水的手說，“我知道我要做什麽了？”
“你醉了。”陸晴水不得不攙扶林詩音出門。
“我的腦袋清醒得很。”林詩音的手很用力，“我知道自己今後的路該怎麽走。”
“我要重入官場，位極人臣，實現李伯伯想都不敢想的願望。”
“這樣……”林詩音停下話來，輕聲詢問陸晴水，“你說表哥會不會愧疚我一輩子？”
“會的。”陸晴水環住林詩音，“你用女人的一生去實現他祖輩父輩的夢想，他何止會愧疚，他會心如刀割。”
“那他……”林詩音的呼吸漸漸低下去，“留在我身邊幫我……好，不好。”
陸晴水抓住林詩音的手腕，臉色難看，林詩音中毒了。
她畢竟沒有接觸過江湖，不知人心險惡，她從來沒有喝過這麽多酒水，分辨不出那杯下了毒。
她成長的時間太短，很多東西還沒有學會就要面對一切。
陸晴水将人交給仆人，交代了事情後轉身離開保定城。
這一夜，月色尤為血腥。
天亮時陸晴水回來了，一身黃裙染盡鮮血，她将解藥交給看守了一夜的李尋歡，然後離去。
已經沒有人會在意龍嘯雲的想法了，他徹底成了李園的外人。
李尋歡在城外的十裏長亭攔住了陸晴水，他向陸晴水深深鞠躬，表達他對陸晴水的謝意。
“不用謝我。”陸晴水說，“如果是你中毒，我也會這樣做。”
“因為詩音嗎？”李尋歡笑了一下。
“是誰下的毒？”
“你的仇家。”
這個回答過于缥缈，可陸晴水覺得李尋歡并不需要真正的兇手是誰，她只是摸着腰間那把長劍，緩緩道，“在江湖上混的總得有一兩招絕活，槍也好，劍也罷，立足就行，立不了的。就跟你那次一樣，被仇家追殺，死在哪個荒郊野外也不知道。話說李探花，你現在仇家多不多？”
多與不多，從這次結果來看就知道了。
“你不能保護詩音嗎？”
陸晴水搖頭，反問李尋歡，“我能保護她一時，保不了一時。能保護她的只有她自己。”
“可是詩音她從未……”李尋歡無法想象林詩音殺人的樣子。
“身在江湖那由得你願意和不願意，你比我更清楚這個道理。”
“陸店主說過，你是個做買賣。”李尋歡忽然叫住陸晴水。
陸晴水停下腳步。
“之前的買賣還算數嗎？”
很久以後陸晴水還是會想到同李尋歡做的交易，她不明白世上為什麽會有這種傻人，寧願自己一生颠沛流離，混跡江湖，也不想那兩人受到一絲傷害。他或許真的愧對林詩音，但他不欠龍嘯雲任何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