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夢瓊華（二）

一夢瓊華（二）

然時光流轉，多少年過去，司幽再也沒有打開墓門，陸晴水從夢中醒來，一切早已面目全非。

她拾起手邊的千葉長生，輕輕撫過劍身，輕聲呼喚， “神女”

劍身輕顫，一雙玉臂枕在石棺上，少女清澈的眼神望着陸晴水，氣鼓鼓道， “晴水，我怎麽成你劍靈了”

面對神女指責的目光，陸晴水摸摸鼻子給出解釋， “當年你劍心消散，就連神農都救不了你，我不忍你離去，于是便出此下策。”

她從石棺裏爬起，赤足踩在地上，伸手想要撫摸神女的臉，當看到天光透過神女的身體落到自己手中時，陸晴水不自然收回手，面對神女疑惑的目光，幹咳一聲， “說起來沒見到司幽呢”

提起心上人神女的表情立刻變了，她提裙匆匆趕到墓門，想要拍牆喊人來，不想半個身體都穿了過去。

陸晴水望着留在墓門裏頭的下半身，忍不住呼喚， “神女，別玩了。”

神女轉過來沖陸晴水做了個表情，在墓門來回穿梭， “我頭一次發現沒有實體是這麽好玩的事。”

陸晴水感到了熟悉的頭疼。

打開墓門後，陸晴水和神女走出神女墓，千年已過，早就物是人非，墓口一只巨大的狼骸坐立在旁，它是最忠心的守護者，到死都沒有離開過神女墓一步。陸晴水抱劍凝視狼骸許久，最後用頭輕輕靠在狼爪上，輕聲嘆息，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了。”

狼骸似有所感，無形之下一只狼影從骸骨中脫離，向着陸晴水發出最後一次呼喊，身軀消散在空中。

神女伫立在一株桃花樹前，她接住散落下來的花瓣，吶吶道， “花開了。”

當年她從天界帶來一株幼苗，司幽幫忙種下，她迫不及待想用法術催生，司幽說順其自然為好，她答應了，約定開花的時候要和司幽一起來。現在花開了，司幽在哪

花瓣穿過虛幻的手臂落下，神女眨眼，她胸口難受得很，眼睛酸酸的，有種落淚的沖動， “晴水，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

初成劍靈，心境不宜過于激動，神女心緒起伏過大，不得已只能回到千葉長生休眠，陸晴水帶着神女一起離開神女墓，當初立于山崖的神女墓早就被沖入水底，望着這浩浩蕩蕩的江水，她終是意識到歲月無情，時不待我。

重新以新面目入世，游歷人間，這千年的時光天上地下早就發現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也沒有人知道北疆上空有一座流月城，陸晴水曾親自前往北疆，不知是不是伏羲在流月城施加的結界緣故，還是烈山族人有意為之，北疆上空不見高懸的流月城，見不到友人加之神女意識不穩，陸晴水只能轉而前往各大修仙門派，尋求穩定劍靈的方法。

憑借不凡的身手和卓越的法術，陸晴水結識了不少友人，在得知當今瓊華派鑄劍劍法都是一絕後，陸晴水決意前往瓊華派。

得知陸晴水要前往瓊華派，友人紛紛獻策，給了陸晴水不少好東西，順便把瓊華派的試煉扒了個幹幹淨淨。

瓊華派試煉的地點在名為“須臾幻境”的空間內。共分為四個關卡，酒，色，財，氣。需要逐個擊破才算通關。

聽起來不算難，陸晴水想道。

當然也有口是心非的。

“瓊華派自持昆侖八派之首，收徒要求甚為苛刻，大多數弟子都是從小入派，晴水你都一把年紀了，過去瓊華派也不要你。”那位芳華二十的青玉壇掌門一臉高傲，一副你來青玉壇我也不要你。

如果她不要三番五次看陸晴水就更好了。

笑眯眯揉亂小掌門的頭發，陸晴水帶着這份別扭的關心前往瓊華派。

前往瓊華派拜師的人很多，陸晴水就遇到一個少年，叫雲天青，十七八歲，活潑得很，他見陸晴水使得一手好劍術不要臉纏上來，一口一個陸姐姐。

陸晴水被哄得很開心，路上也頗為照顧雲天青。得知雲天青也打算拜入瓊華派，便順手拉了雲天青一把。具體的順手就是在須臾幻境試煉時，她負責痛揍考官，雲天青負責喊6666。

瓊華派內，掌門太清真人見到須臾幻境裏的景象，氣到發抖。

“無恥，世上怎有如此無恥之徒!”

邊上首徒玄震深有同感， “此子好逸惡勞，難成大器。”

“她竟然毒打我瓊華派門人，逼人屈打成招。果然唯女子難養也。”

玄震默一下了，他和師父說的好像不是一人。

“我絕不允許她入瓊華派!”太清真人下定決心打發這兩人走，囑咐愛徒， “玄震你與夙瑤前去太一仙徑，攔下兩人。”

玄震接了命令往外頭走去，恰好遇見夙瑤前來，便道， “夙瑤，你随我去太一仙徑。”

夙瑤也是瓊華派弟子，玄震被稱為大師兄，她便是衆師妹的師姐，兩人平日處理門派事務，在修行方面也多有交流，感情較好，沒有太多規矩。夙瑤聽玄震要去太一仙徑，便笑道， “師兄也知宗煉長老今日歸來。”

玄震解釋， “并非如此，掌門在水鏡術裏瞧見須臾幻境有人試煉，要我打發這兩人下山。”

夙瑤不解， “本門的規矩通過試煉便可入門，掌門這是……”

玄震咳了一聲， “你不知那一男一女的惡行，一個毒打考官，一個助威吶勢，實在過于惡劣了。”

夙瑤是個善惡分明的人，一聽玄震世間竟有如此惡毒之輩，當即和玄震站在一條線上， “我幫師兄。”

兩人便于太一仙徑等候陸晴水與少年，沒過多久陸晴水的身影便出現在太一仙劍，她身邊的雲天青蹦蹦跳跳，走路沒一個正經樣，臉上笑嘻嘻。

“陸姐姐，你剛才那招叫什麽名字，好厲害，能教我不”

陸晴水這會心情正好， “踏雪尋梅，你喜歡我可以教你。”

她一個半吊子藏劍做師父，完全不顧及是否會誤人子弟，還暗暗得意給藏劍山莊漲臉了。說到興處陸晴水抽出劍來，當場要給雲天青比劃，只不過這鐵劍和四大考官較量，早就支撐不住。此時劍氣再灌，這劍當場化為凡鐵，斷了兩截。

雲天青一愣，他只劍于劍者來說是一件意義非凡的物品，此時劍斷，說不上是好事。

陸晴水完全沒這感覺，這劍原是青玉壇掌門送她的，說是臨別贈禮，随便從大街上買的，值不了幾個銀子。現在看來真的是便宜貨。

她完全沒去從自身考慮，只當劍本身質量不好。随手棄到邊上，抽出那把千葉長生來，當着三人的面舞起四季劍法。

藏劍山莊的四季劍法陸晴水只學了一半，所以到玉虹貫日時陸晴水就停了下來，非常坦誠和雲天青講， “我當年偷師只學了前半部，被人發現趕了出去，後半部就沒機會學了。”

雲天青一臉可惜，不覺得陸晴水偷師是什麽錯。

他兩人對話被夙瑤聽得一清二楚，性情直白的夙瑤當即罵道， “不知廉恥。”

陸晴水轉過頭來，眯着看清夙瑤的模樣，慢悠悠道， “你說什麽”

夙瑤一身正氣， “你偷學別人劍法還沾沾自喜，不是厚顏無恥還是什麽。”

雲天青看到他兩人的服飾明白對方正是瓊華弟子，連忙給陸晴水眼色，示意別還沒入門派就得罪了人。

陸晴水也懂這個道理，她摸着千葉長生笑得特別腼腆， “親家又不是外人，學習親家的劍法怎麽能說偷呢，是借鑒，算不得偷。”

夙瑤頓時氣結說不話來。玄震接過話斂容道， “兩位可是要入我瓊華派。”

雲天青小雞啄米， “我聽說瓊華派劍法很厲害，慕名前來。”

雲天青的想法玄震能理解， “這位姑娘呢”

陸晴水抱着千葉長生想了想，她總不能說千葉長生裏頭封了一個神族，她來學習神族轉職劍靈的方法。另外她本身天策府出身，主要學習槍法，後來又學了藏劍山莊的劍法，弄得自己不倫不類，如今再學瓊華派的劍術，她怕莊主打她。于是道， “我聽說瓊華派風景好，夥食好，人也美。”

“……”

陸晴水:這麽看她幹嘛，這說辭她還是從流風那拿來的。當年流風不就是這樣介紹他烈山部的嗎，什麽山好水好妹子好，一聽多有吸引力。

“大膽狂徒竟敢冒犯我瓊華派!”

夙瑤手握長劍，紅顏嗔怒，時刻準備動手砍人了。玄震肅容說， “恕我無禮，還請姑娘下山吧。”

雲天青一邊拉着陸晴水要她認錯，一邊和夙瑤道歉， “這位師姐你別生氣，陸姐姐她素來直來直往，說話雖然直，但是沒有惡意，她真的很喜歡瓊華派。”

陸晴水倒是不急，這會瓊華派不收她，她完全可以曲線救國，去青玉壇混個丹芷長老當當，改天以貴客登門的方式長住瓊華派。

說不定夥食還更好。

如此一想陸晴水便歇了拜師的心思， “行吧，那我下山去。”

雲天青急的腦門都要冒汗了， “陸姐姐，你不是說瓊華派還有你的朋友嗎讓她出來替你說情。”

陸晴水在瓊華派壓根沒認識的人，唯一能說出口的就是現在已經被尊稱為九天玄女的友人。讓九天玄女下凡來為自己說情，陸晴水情願出門左轉青玉壇。

夙瑤聽聞冷笑道， “不知是哪位師弟師妹，讓他出來，也好讓我等解一二。”

陸晴水沒理她，鐵了心要走。不想此時陸晴水手中千葉長生劍光大作，一道倩影出現在衆人面前，天際劍光飛過，一時間幾人不敢動作。

那倩影落地便成一位綠衣少女，長發如瀑，容貌秀美，宛如一位從山間走出來的精靈，她見了在場幾人渾然不在意，只顧着眼前簌簌落下的雪來，天真問陸晴水， “晴水，這就是你說的雪嗎”

難得神女蘇醒，陸晴水直接把幾人抛在腦後，陪神女逛起終年雪景的太一仙徑來， “你喜歡嗎”

“巫山從來不下雪，天界也沒有。”神女望着飛舞在自己身邊的雪花，看夠了才把目光轉向雲天青， “你是晴水的朋友嗎”

雲天青張大嘴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仙，仙女。”

神女不樂意嘟起嘴巴， “我是巫山神女不是仙女。”

雲天青立刻改口， “好的神女。”

神女滿意點點頭，又和遠處的玄震和夙瑤講， “晴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們也是我的朋友。”

她走到玄震面前，覺得這人沒司幽好看，便把目光轉向夙瑤，微微笑起來， “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夙瑤整個耳根都紅透了。

陸晴水:沒有什麽問題是神女不能解決，如果有，那再加一個笑容。

見夙瑤害羞的說不出話，神女得意笑起來，跑回陸晴水的身邊邀功， “我厲害吧”

陸晴水順毛摸之， “厲害厲害，我們的神女大人果然是最厲害的。”

她正逗着神女，太一仙徑又來一人，須發皆白，身材魁梧，背後背着劍匣。玄震和夙瑤見了拱手行禮， “宗煉長老。”

陸晴水聽說過這位長老，極為擅長鑄劍之術，一生鑄劍無數，頗有聲譽。陸晴水就是沖他來的。

宗煉沒去理會兩人，而是把目光放在神女身上，他的表情熱切，仿佛看到了一生追求所求之物。

“老夫從未見過劍心成靈。”

還在玩雪的神女不樂意了，躲在陸晴水身後， “晴水我不喜歡他，我們離開這。”

陸晴水安撫神女，上前和宗煉攀談起來， “在下有事求宗煉長老。”

宗煉的目光從神女身上依依不舍挪開，看到了陸晴水手裏的千葉長生，神色再變， “此劍可否借我一觀”

陸晴水毫不猶豫卸下千葉長生，交于宗煉。

宗煉來回摸着千葉長生，口中不住念着好，那種激動的表情使得在場的玄震和夙瑤神色怪異。

宗煉長老再說什麽，這女子的劍不就是一把普通的劍嗎，裝飾的花裏胡哨，一點劍器都沒有。

“鑄劍人在何處”

“不在此世。”

陸晴水說的可是實話，莊主當然不在這個世界，至于宗煉會怎麽理解就不關她的事了。

宗煉一臉惋惜，足足一炷香後才把千葉長生還給陸晴水，問道， “老夫劍術平平，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一身打鐵的功夫，如此，你可願入門下”

玄震， “宗煉長老，掌門……”

陸晴水， “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玄震:說要把這人趕下山……

宗煉讀懂玄震委屈的小眼神，無所謂道， “太清那我自會去說。愛徒你随我來。”

陸晴水一人得道，也不會忘了邊上的雲天青，讨好道， “師父，天青是和我一起來拜師的。”

宗煉大手一揮， “玄震你帶師弟去瓊華宮。”

玄震:他也一起趕走。

長老有令玄震不敢不從，他見雲天青一副高興不已的樣子，再念起雲天青渴望拜入瓊華派的眼神，最終軟下心來，緩和神色， “你随我來吧。”

雲天青喜出望外， “好的師兄。”

一行人棄太一仙徑往瓊華宮去，一進大門就能看見廣場中央的玄女娘娘雕像，雲天青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雕像，吃驚道， “她是誰”

夙瑤道， “這是我們侍奉的九天玄女娘娘，我瓊華派先祖在夢中得到九天玄女娘娘指引，創下“人劍合一”劍法。另有天珠也是九天玄女娘娘所賜，因此我派世代信奉九天玄女。”

雲天青聽得頭頭是道，陸晴水沒什麽表情，倒是神女見了神像笑出聲來， “這雕像好醜。”

夙瑤怒道， “不得對玄女娘娘無禮。”

神女說， “我說的是實話呀，玄女本人比這石頭好看多了。不信你問晴水”

夙瑤不屑， “區區一屆凡人，怎能愧探玄女真容。”

神女不樂意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在說謊。”

夙瑤不答，表情說明了一切。

神女氣道， “那年在巫山玄女親自找過我，要我把晴水交給她，還說晴水的壞話，我不肯，她就要和我父神告狀，說我窩藏罪犯。我自然不信，要去問伏羲大神，她又拉着我不準去，我問她原因她又不說，表情兇巴巴的，好像我欺負了她。”

神女越說越來勁，要陸晴水給自己撐腰， “晴水你說，你是不是認識玄女”

眼瞅話題越扯越遠，陸晴水老臉都快挂不住了，求爺爺告奶奶想讓神女回劍裏去，沒想到神女不從，指着雕像問， “玄女說她曾經和你是最好的朋友，後來你騙了她。晴水，玄女說的不是真的，你沒有騙人”

再說她老底都沒了，沒看見雲天青就差沒抓把瓜子嗎陸晴水擺起一張臉， “再鬧我不陪你找司幽了。”

神女鼓起腮幫子，沖陸晴水大喊， “晴水你個騙子，我不要見到你了!”

話音一落，神女的身影消失在衆人眼前，好不容易送走大神，陸晴水松了口氣，轉身對上衆人八卦的表情，不自然道， “神女小孩子心性，把神話當真，各位不要在意。”

宗煉笑眯眯道， “徒兒這位劍靈尚年幼，需得精心調教，免得童言無忌。”

什麽意思，老頭你全當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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