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猜測

猜測

秋景翳和Dariya去日托接了Jasmine,兩個人在酒店裏開了一間标準間,小島的酒店很多都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一個字概括就是擠。

這個房間倒是意外的面積很大,兩張3/4double雪白的床上鋪着簾紅色的床旗,牆面是淡淡的暖黃色,地上鋪着層深灰色的防髒地毯,踩上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吱呀吱呀的聲音悶在地毯下聽着有些憋屈。

雖然地理位置偏了點,去火車站不太方便,但性價比絕對符合它在Google map上的評分。

Jasmine在日托玩了一天,回來路上就呵欠不停,和Dariya一起洗了澡早早就睡下了,秋景翳反正是個失眠患者,索性等她們都收拾完躺下了才慢慢悠悠去泡了個澡。

明明在海城住的日子比在小島要短很多,但秋景翳一直都沒有習慣高緯度溫帶海洋性氣候的幹燥海風,護手霜是随身必帶,出遠門過夜的話身體乳也是必不可少。

她穿着浴袍出來的時候,Dariya還沒睡正躺在床上玩手機,Jasmine倒是已經睡得天昏地暗了,就算把她從床上拎起來頭朝下晃一晃也不會醒。

“你怎麽還沒睡啊?都十二點多了,明天還要早起呢”,秋景翳坐在床邊抹身體乳,松松垮垮的浴袍随着躬身的動作從左肩滑落,她順手撈起。

幾秒鐘的時間,Dariya還是看了個全,秋景翳的肩背很薄,倒不是瘦的像吃不飽飯的難民,反而是種易碎的感覺。

鎖骨的盡頭在肩膀上凸起一個小圓包,肩胛骨微微隆起一個優美的弧度,從C7(隆椎)開始脊柱輕輕凹陷藏進浴袍,Dariya甚至能想得出水珠順着那點凹陷往下滑的樣子,綁帶勒出的腰線和肩臀的比例都很合适,體态勻稱,她差點就忍不住想上手描繪一下那些堪稱完美的線條。

當她下意識動了動手指的時候,她發現了一個問題,槍傷是可以痊愈到什麽痕跡也沒有嗎?

“秋…你的傷,你做了疤痕修複嗎?”

“哦?你說中槍的地方?已經看不出來了嗎?”

“是啊,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唔…”秋景翳沒當回事,随口到:“體質原因吧,我身上的傷好像總會自己長好,沒留疤不好嗎?”

“沒留疤當然好啊”,那麽好看的背留疤了多可惜啊,Dariya還是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但困意上湧,她打了哈欠便沒再深究下去。

“困了就快睡吧,我去關燈。”

“唔好,那你也早點睡,晚安。”

“晚安。”

窗外又開始下雨的時候,秋景翳從淺寐中醒來,她看了眼時間估摸着也就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就這麽點時間她還一直處在半清醒的狀态,揪着被子她打了個哆嗦,真是奇怪,暖氣還開着,為什麽今天總覺得冷。

可是現在才淩晨三點不到,不睡覺還能幹嘛呢?就算睡不着她也只能閉上眼睛欺騙欺騙身體,不知過了多久,在意識崩塌的邊沿,她聽到了記憶裏從沒聽過的男聲,內容是什麽完全聽不清,詞句都太模糊了,像是沉進了水裏,不一會人聲戛然而止,又是那近在咫尺的海浪聲——秋景翳被凍醒了。

她迫切的想要汲取一點溫暖,于是她翻身下床爬上了Dariya的床,鑽進她的被窩裏從背後緊緊貼着她。

Dariya明顯受了不小的驚吓,驚弓之鳥本能地顫抖着身體擺出防衛的姿态,但在聽到秋景翳的聲音後她就立刻放松了緊繃的精神。

“我好冷”,秋景翳的臉貼着Dariya的頸椎,微涼的呼吸撩撥過後頸時能明顯感覺到Dariya縮了下肩膀,“海水好冷…”她又小聲呢喃,這句話好像只是在說給自己聽。

“你又做噩夢了吧?沒有海水,你躺在床上蓋着被子,還有暖氣呢,別怕”,Dariya沒有趕她走,她心甘情願給予秋景翳所需要的慰藉,即便自己會有些煎熬,“冷就一起睡吧。”

“嗯…Dariya,你真的…好暖和啊。”

一個半小時車程對成年人來說是很遙遠的距離,沒有路費的忙着賺路費,有路費的忙着湊一個彼此從生活的縫隙裏擠出來的共同時間。

那之後秋景翳從春天一直忙到盛夏,Dariya也是上班,研究,帶孩子不得空,除了五月一起給Jasmine過了個生日,直到小島短暫的夏天過完,兩人才有機會再碰面。

八月,Jasmine因為開學就上正式的學校了,學校會組織去歐洲的研學活動所以她得提前辦申根簽,小孩子沒有獨立護照需要監護人協同辦理,Dariya帶她去了倫敦的簽證中心,順便給自己也辦了,工作需要有可能會去歐陸出差。

辦完事情,Dariya到國王十字的房子時,秋景翳正在收拾行李,Research trip她要去瑞士,這一趟快的話也要待個半年,“我明天中午的飛機,備用門禁我放在玄關了,你拿着,想來随時來,不用跟我打招呼,這些花花草草就勞煩你照顧了。”

“放心吧,不會讓它們死掉的,倒是你一個人在外面要記得好好吃飯,別總瞎湊合,三天餓九頓。”

“餓了肯定會吃飯的”,秋景翳賣了乖,“你的課題怎麽樣了?”

“重新寫了Research Proposal,聯系了一些方向一致的教授,問他們收不收博士或者研究助理,讀博國際學生拿獎學金的概率太低了,自費就算了那對我來說是天價,最好是工作,找着看吧”,一提這事胸口就像被一塊大石頭壓着,畢業生簽證還有一年就到期了,Dariya嘆了口氣,“我的方向比較小衆,合适的導師太難找了。”

離開了學校,想找人就沒有秋景翳這樣待在學術圈裏的人方便,她想了一下說:“你把CV和RP也發我一份吧。”

Dariya明白秋景翳的心意,“沒事的,我自己慢慢找就好了,你的行程那麽滿不用費精力在我身上。”

秋景翳一邊笑着一邊睜眼說瞎話,“我只是突然對物理感興趣了,想提前瞻仰一下未來要獲獎的論文的最初版,我在物理界唯一的人脈可不可以賞個臉,讓我走一下這個關系?”

“你總是這麽哄人嗎?”Dariya一邊笑着說一邊把秋景翳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遞給她,“不過真的不用啦。”

“我想要就總有辦法弄得到”,秋景翳瞥了一眼Dariya包裏的電腦,“你電腦密碼是Jasmine的生日”,她雖然用了肯定句,但确實是瞎猜的,然而從Dariya一閃而過的微表情裏,她确認自己猜中了。

Dariya也不好一直拒絕秋景翳的好心,“好啦,等會我發你看看,如果遇到合适的教授的話你就把郵箱告訴我,我自己去聯系,但你真的不用特意在這件事上花時間。”

“知道的放寬心,我就是幫忙留意一下,畢竟我能接觸到的學者比你多嘛”,留意是嘴上說說,心裏對這件事是實打實上了心,Dariya即便不願出于利益結婚,秋景翳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她簽證到期回到那種地方去。

秋景翳坐在地上,夕陽讓她的每一根發絲都在發光,Dariya彎腰揉了揉她的頭發,“謝謝。”

秋景翳愣神片刻,從前很反感男朋友對自己做出這樣的舉動,但Dariya這樣卻讓她有種奇異的滿足感,她的拇指反抵在唇間下意識Wink了一下。

轉眼又是一年底,今年小島的冬天來得很突兀,前一晚的風像是夏天的尾巴掃過,而第二天一早玻璃上竟起了層薄霜,就是這一天,Dariya換了一份在倫敦的工作,雖然沒有簽證贊助,但工資更高,就是倫敦房租太貴她還住在伯明翰沒找到合适的新家,不得不每天坐火車轉地鐵通勤。

某天下班,眼看着天越來越冷了,她打算去秋景翳那給那些花花草草澆點水松松土加點營養液,別熬不過年關。

她給秋景翳發了條消息問:「之前買的小鏟子你放哪啦?我想給花松松土」

「應該就在陽臺旁邊的儲物間裏,我上次随手丢進去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比較多可能不好找,你翻翻吧」

還真是…一點沒誇張啊…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完全就是只管往裏堆不管收的。

Dariya看到那抹綠的金屬物件可憐巴巴地藏在幾個紙箱子的夾縫裏,她探身去夠,結果撞翻了旁邊一個分量很輕的紙箱子,她将散出來的東西撿起來盡數歸位,最後是張明信片,黏在地上讓人費勁摳了半天。

明信片上貼了郵票寫了字,Dariya一眼就認出那不是秋景翳的字跡,明信片上的英文是手寫的銅板印刷體(Copperplate),行筆連貫優美圓潤,但秋景翳平常寫東西,無論賀卡還是文件用得都是斯賓塞體(Spenserian),字母整體右斜基本呈橢圓形,開頭和結尾會拉出誇張的弧線,極為華麗優雅。

雖然在刻意避免閱讀內容,但她無可避免的看見了開頭的To Mom——給媽媽?好奇心驅使她看向落款——Chen Q.

Dariya嘗試拼讀了一下,“Chen…Qiu…?秋晨?”看到郵寄地址是寄往海城之後,她覺得這樣的巧合出現的概率也太低了,這八成就是屬于秋景翳提過的那個同父異母哥哥的東西。

還有一件事讓她很在意,這張郵票是五年前大約八九月份的時候發行得帶有伊麗莎白女王頭像的紀念版,算時間,那時候秋景翳已經住在這裏了,可從未見過的秋晨手寫的明信片為什麽會落在這裏?

為什麽明明沒有心跳被醫生放棄又奇跡般地搶救成功?

為什麽槍傷沒有留疤…脖子被刀劃傷卻留了呢?

為什麽冬天不怕冷夏天感覺不到熱?

為什麽會記不起入學劍橋前那麽有意義的階段的事?

為什麽去了那個城市就不舒服?

為什麽突然說海水好冷?

為什麽老板要問是不是雙胞胎這樣不尋常的問題?

為什麽…為什麽聽到老板提到意外的時候就像魂丢了一樣?

為什麽總是那麽冰涼…

進儲物間的這幾分鐘,太陽說翻臉就翻臉,窗外天色驟變,疾風将雨星從為透氣而打開的窗縫吹進來,Dariya聽到聲音趕忙去關了窗戶,冰涼透明的雨水平鋪在大理石地面上,從牆角蔓延至她的鞋邊,寒氣順着雙腳一路攀升。

嚴冬的冷水帶着無數個為什麽一并湧入腦海,拼湊記憶中秋景翳身上違和的點點滴滴,Dariya開始梳理那些一直以來隐隐覺得不合理的地方,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這些碎片似乎想要向她訴說什麽故事,但總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吊着人胃口。

她對調查別人這件事不感興趣,但不知怎麽,這次就是很在意,就是很想要揭開這層面紗,看看被籠住的是玉面還是骷髅。

基于這些瑣碎的猜測是無法推敲出任何實情的,Dariya需要的是實打實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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