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華山

天蒙蒙亮,江鴻已經呵欠連天,但他仍然強忍着困意,在回酒店的路上,一五一十告訴了陸修,自己在地底聽到的話。

陸修沉默了很久,眉頭深鎖,似乎有點疑惑,卻半點沒有懷疑江鴻的轉述,也沒有盤問他更多的細節,最後只是說:“我知道了。”

江鴻躺在酒店的床上,翻了個身趴着,又說:“她不會想暗殺咱們吧?”

陸修也躺上床去,随手一摸江鴻的頭,江鴻本來就昏昏欲睡,在陸修身邊只覺無比安心,很快睡着了。

早上他短暫地醒了一次,看見陸修躺在身邊發消息,起來喝了點水,又睡得天昏地暗。

當驅魔師有一點辛苦,經常要熬夜收妖……江鴻心想。

中午時,江鴻總算睡醒了,陸修不知何時也睡在了他的身邊,江鴻又抱着陸修,他在家裏睡覺抱抱枕習慣了,總喜歡無意識地抱人。

國慶假期的第三天,江鴻伸了個懶腰,起床和在敦煌玩的父母視頻。爸媽已經完全“忘”了江鴻複讀的事,只問他“上學習慣嗎?”“和同學相處怎麽樣?”江鴻把手機朝向正在刷牙的陸修,說這是研究生學長,一起在西安玩。陸修朝江鴻的父母示意打招呼,江母頓時熱情得不得了,并相當高興,兒子才上學一個月,就交到了好朋友,不停地說江鴻給人添麻煩了。

“不麻煩,”陸修用毛巾擦了下手,答道,“照顧他我很樂意。”

陸修的回答很認真,江鴻卻覺得挺有趣的,心道自己選擇回來念書,實在太明智了,否則他現在就要在複讀班內心崩潰地度過這個假期了。

“今天也出去玩嗎?”江鴻問。

“不然?”陸修反問道。

江鴻小心翼翼道:“你要……處理昨天楊飛瑤那件事?”

“不需要。”陸修說,“我已經提醒校長了,他會負責。”

江鴻還在思考,驅委到底出了什麽事,總覺得有點嚴重,要用到“對付”陸修,是不是那邊與曹斌的關系已經水火不容了?

“你不會有事吧?”出酒店時,江鴻總覺得有點不安,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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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打量江鴻,像想說點什麽,又改了念頭:“萬一我被收妖了,記得來救我。”

江鴻說:“好的,一定!”

雖然江鴻連半吊子都算不上,卻還是很愛陸修的,如果陸修有危險,他一定會赴湯蹈火地去救,當然,能不能救到則另說。

但在陸修被收妖之前,他還是先把江鴻的衣服拿去泡上,江鴻換好衣服,瞥見陸修在浴室裏傻乎乎地聞了下自己換下來的T恤,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定很多汗吧!”江鴻笑道,“你在幹什麽?”

“泥土味,”陸修說,“昨晚上在地底待久了。”

這天陸修帶江鴻去玩了密室,沒有張錫廷在旁,江鴻總算玩到一個正常的密室了。他總懷疑陸修比張錫廷還聰明,只是大多數時候看破不說破,陪他在密室裏待了兩個多小時。接下來的四天裏,陸修帶他在西安玩了個遍,兩人還在華山頂上看了日出。

經過懸空棧道時,江鴻把陸修的手抓得緊緊的。

“你怕什麽?”陸修有時候實在不能理解江鴻。

江鴻:“太高了啊!只有一條安全繩!”

面前是萬丈懸崖,腳下只有靠在山壁上、不足五十公分的木板棧道,背後則是拴在腰上與鎖鏈之間的安全繩。

陸修:“就算掉下去,我也會接住你的。”

呼呼的風聲吹來,江鴻看着走在自己身後的陸修,自己死活貼在山壁上,滿臉的驚恐,陸修則潇灑地走着貓步,一手拉着安全繩,身體稍稍外傾,另一手修長手指張開,仿佛在空中捕捉着風的軌跡。

懸空棧道上只有他倆,那一刻,整個世界仿佛也只有他們。

江鴻總想找點話來說,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于是他問道:“學長,不,陸修。”

江鴻每次回頭,陸修總在身後看着他,他很安靜,除非必要,他很少主動朝江鴻說話,但他就像山岳一般,總在這裏,只要江鴻開始尋找他,便能發現陸修的注意力總在他身上。

“你找了我很久嗎?”江鴻問。

“也不算很久。”陸修雲淡風輕地說。

江鴻又問:“那,你會……會……咱們這樣,你算是在守護我嗎?”

陸修想了想,欲言又止。江鴻記得上一次,似乎在誰口中聽到過“報恩”這兩個字,因他為陸修封正,所以這一世,陸修來朝他報恩,雖然江鴻根本不知道,對他而言,上輩子、上上輩子的事,也已經不是他了。

但也許龍有龍的執念吧?江鴻沒有說出“報恩”這兩個字,總覺得很難為情,何況就算自己記得,不過也只是随口喊了幾聲,能有多大恩情?

“什麽意思?”陸修不明所以。

江鴻說:“你會守護我,直到我死嗎?”

陸修在江鴻身後答道:“不會。”

“哦。”江鴻明白了,有點失落,笑着說,“但能在學校裏認識你,也已經很開心了。”

那一刻,陸修的表情發生了變化,似乎十分懊惱,他的眉頭深鎖,不與江鴻對視,只望向宏大的山川景色。

江鴻:“是要看咱倆的緣分嗎?”

突然間,陸修的語氣充滿了冷漠,就像陌生人一般。

“我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陸修冷冷道,“往前走。”

江鴻吓了一跳,仿佛陸修釋放出了無形的低氣壓,他馬上道歉:“對不起,學長。我說話沒過腦子。”

接着,陸修不再開口,江鴻心有惴惴,總覺得自己又讓陸修生氣了。

所幸坐游覽車下山時,陸修仿佛也意識到了氣氛有點僵,突然說了句:“龍倚靠天地脈的力量起飛,到了空中後,要利用上升氣流。”

“啊。”江鴻有點茫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提起龍的飛行原理,這已經是很早以前問的問題了。

“上升氣流在自然界随處可見。”陸修望向車窗外,出神地說,“幾乎所有的飛行物種,都依賴上升氣流,但随着離開對流層,空氣變得更稀薄,就很難持續飛行了。”

江鴻乖巧地說:“嗯,我懂了。”

陸修從車窗的倒影中注視着江鴻的雙眼,又說:“龍是唯一能突破平流層,抵達外層的生物,甚至短時間內能在太空環境中生存。”

“哇——”江鴻小聲道,“那不就是航天飛機嗎?”

江鴻本來想說有機會可以載我到太空去玩嗎?但想想自己被帶到太空,會很快死翹翹吧。

陸修又道:“只是一旦離開了地球環境,就連龍也很難承受,飛出外層後,如果沒有意外,基本上也回不來了。”

江鴻點點頭,知道陸修的意思是“不能帶你到太空中去玩”。

三天的華山之行結束後,江鴻又與陸修去泡骊山的溫泉,陸修的心情又恢複了。唐式的半山溫泉酒店裏,晚上溫度驟降,兩人各睡一個榻榻米式的地鋪,江鴻便擠到陸修被窩裏,與他搶被子。

陸修已經習慣了江鴻成天動不動就上手的行為,平躺着玩手機,江鴻則趴着看電視,蓋一床厚被子。

陸修自從從華山下來,話就很少。

江鴻突然聽見了曹斌的語音。

“你明天先回來一趟,驅委那邊,事情有點複雜,至少比我想象中的要複雜,但我猜想他們目前沒有針對你……”

江鴻轉頭看了陸修一眼,陸修便按掉了語音。

江鴻:“校長找你嗎?”

陸修随口道:“不用管他。”并放下手機,說:“我關燈了,你回去睡。”

江鴻:“好冷啊,這才10月份,山上都快零度了,我要和你一起睡。”

陸修也不趕他走,關了燈,兩人依舊縮在被窩裏。

江鴻關了電視,安靜了一會兒說:“陸修,有重要的事情就先回去吧?”

陸修“嗯”了聲,沒聽出感情起伏。

江鴻翻了個身,睡着了,庭院裏的月光照進來,照在他的臉上,片刻後陸修起來盤膝而坐,捋了下頭發,給曹斌回短信,不時看一眼江鴻熟睡的面容。

江鴻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孩兒一般。

7號,兩人的假期提前結束,江鴻回了寝室,陸修返校後直接去了行政大樓找曹斌,張錫廷和賀簡已經提前回來了。

“哇!讓我看看!帶了什麽好東西?”江鴻看見兩人都帶了禮物,賀簡的媽給寝室裏四個人都買了同款川久保玲的衣服,張錫廷則帶了安徽的特産。

江鴻便也把自己買回來的特産拿出來分。

“你談戀愛去啦?”賀簡問。

江鴻:“我和學長去玩了。”

“你和陸修在談戀愛?”張錫廷打趣道。

江鴻已經習慣了,沒有炸毛,答道:“沒有、沒有,他是男生啊!怎麽可能!”

賀簡:“男的怎麽不可能了?”

賀簡那模樣半點也不像直男,卻直得不能再直了,剛入學一個月,已經開始交女朋友了。

江鴻:“……”

張錫廷拆開江鴻的牛肉幹,說:“整個宿舍樓都看見了,哇——說你的男朋友是龍,還來接你呢。”

江鴻:“不、要、胡說八道了!”

賀簡:“舍管也有女朋友,你知道嗎?是個人類大媽。”

江鴻:“哦,所以呢?”

張錫廷:“你看你一點也不詫異,人都可以和雞妖談戀愛了,跨種族既然很正常,男生和男生在一起怎麽就不行了?”

江鴻:“倒也沒有……你說的好像也對,但是我對學長,絕對沒有過非分之想啊!”

江鴻雖然成天對陸修充滿暧昧,陸修予他的回應也不乏無原則寵溺,但作為一個直男,江鴻知道這絕對沒有性幻想,甚至連愛情都算不上,如果兩人當真有超越友情的想法,那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反而會收斂與含蓄許多。

“你可以接受和男生那個嗎?”賀簡好奇道,“這只是讨論,不要多心。”

江鴻“呃”了聲,作為一個處男,他還沒認真想過。

“目前……不太能接受。”江鴻以緊張的眼神看着賀簡,心想他應該不會對自己有什麽想法,賀簡是直男吧?倒是他那個二哥有點給裏給氣的。

“你可以嗎?”張錫廷又問賀簡。

賀簡說:“如果是龍的話,也不是那麽不能接受吧……但是其他的絕對不行!當然,這只是個假設。”

“為什麽啊?!”江鴻根本無法想象賀簡被陸修那個,這簡直是夢魇!

賀簡:“龍是世界上最強的生物啊!而且你知道嗎?據說,陸修是下一任內定的妖王呢!是妖族的太子爺啊,最初項校長就準備讓他去坐鎮聖地,結果他不願意,才留在了蒼穹大學。”

張錫廷說:“項校長自己就是妖王吧?”

江鴻聽說過,項誠的身份既是本校校長,創建了蒼穹大學,又是妖族的管理者,被稱作妖王。

“嗯。”賀簡說,“校長一直想找個接班人,只是沒有合适的對象,現在也算後繼有龍了。”

江鴻好奇道:“如果陸修是母龍,應該很多人追吧?”

張錫廷:“那個,小兄弟,龍沒有母的,只有公的,至少目前還沒發現母的,或者說,龍最終受修煉影響,表現出的性狀是公的。”

江鴻:“啊?為什麽?那它們怎麽找媳婦呢?”

賀簡:“龍生九子,聽過嗎?龍與其他物種交配,就會生出雜……變異品種,像鸱吻,就是龍與魚的後代;赑屃,是龍和龜。你沒看這些半龍,都有母系種族的特征麽?”

江鴻這才明白過來:“可是龍為什麽只有公的呢?”

賀簡:“因為龍是天脈孕育的,是天地間陽氣的集合,我也不知道,我爸說的。”

張錫廷:“地脈會孕育另一種陰氣的生靈,但是已經消失很久了,上萬年沒有出現過,只是推測有這種東西。”

江鴻:“哦是這樣啊,陸修從來不說。”

張錫廷:“這樣不行啊,寶貝,你要對你的男朋友多關心。”

賀簡答道:“我家裏精通奇門遁甲,要幫你算算你和你的意中龍,最後能不能走到一起嗎?”

“不是意中龍!”江鴻再次糾正道。

室友們無論開他什麽玩笑,江鴻都從不生氣,長此以往,大家也都喜歡逗他玩。

賀簡去洗澡了,江鴻想了想,說:“啊,賀簡,我确實有點好奇,占蔔會消耗你的精神嗎?”

“龍呀咱們倆是一條心……不麻煩。”賀簡在洗手間裏唱着歌,說,“乖兒子,你要占蔔什麽?”

江鴻想起那天在華山上,與陸修說的話。

“占蔔我們的緣分有多久,可以嗎?”江鴻說。

“你們?”賀簡問,“你和誰?”

江鴻:“陸修啊。”

“看吧!還說不是男朋友!”張錫廷道。

賀簡洗過澡,穿着寬大的T恤出來,頭發長出來少許,他摸摸自己的寸頭,拿出一把草杆,讓江鴻握着。

“蓍草占蔔。”張錫廷有點好奇,點評道,也過來旁觀。

江鴻坐在賀簡的床上,按他的要求手裏分散拿了,從左手到右手,再餘數。連着九次之後,賀簡開始解卦。

“咦?”賀簡發出了充滿茫然的疑問。

張錫廷的臉色突然也變得凝重起來。

“你也會嗎?”江鴻擡頭看張錫廷。

“古代東方占蔔,”張錫廷說,“大二有這門課,我爸教過我一點,他自己也不精通。”

賀簡喃喃道:“怎麽會這樣呢?不對啊。”

江鴻問:“怎麽啦?”

張錫廷:“有東西在擾亂你的占蔔結果。”

江鴻:“?”

賀簡說:“重來一次試試。”

三人都沒有說話,江鴻有點緊張,第二次結果出來後,張錫廷與賀簡對視一眼。

“什麽意思?”賀簡簡直疑惑瘋了,江鴻說:“你看不出結論嗎?”

“等等,”賀簡說,“我要問問我媽。”

賀簡拿來手機發消息,那邊很快就回複了,賀簡于是從行李裏拿出一把羽毛。

“用這個代替蓍草試試看。”賀簡說。

江鴻:“???”

江鴻非常地茫然,還是按照賀簡說的做了,過程中忍不住問:“剛才是什麽意思?”

賀簡神色凝重,沒有回答,張錫廷在一旁道:“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幹擾你的命數顯示。”

江鴻:“我沒有去燒香啊。”

賀簡認真道:“不是幹擾你的命數,而是幹擾命數的顯示,有人不想讓你通過占蔔,來得知未來将會發生什麽。”

江鴻好奇道:“還可以這樣的嗎?”

張錫廷又與賀簡對視一眼,這一次,用羽毛占蔔的結果出來了。

“這是我太爺爺的羽毛,”賀簡說,“他是鶴仙人,這次無法幹預了……讓我看看……兒子,你和兒婿之間,不是很樂觀啊。”

江鴻:“……”

張錫廷沒有再看,走開了。

賀簡遺憾地看着江鴻,江鴻道:“說吧,我們會怎麽樣?沒關系的。”

“你們之間,有緣無分,”賀簡說,“有短暫的交集,但很快就會反目,永不來往。”

江鴻:“哦……好吧。”

江鴻相當郁悶,但對命運這回事,他還是秉承着父母告訴他的原則,你信吧,它就确有其事;不信,則一切都不會發生。

于是他決定不相信,就像在寺廟裏求到下下簽,把簽折好綁在廟裏,壞運氣就不會帶回家一樣,擺擺手,示意別的也不想知道了,回到自己床上,嘆了口氣。

賀簡卻沒有把羽毛收起來,注視着卦象,自言自語道:“奇怪,你們的緣不是還沒開始嗎?這又是哪兒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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