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謝心洲此時兩眼空空地看着陳芷, 問,“這很嚴重嗎?”

陳芷也兩眼空空了。

她印象裏的師兄,是全方位的冷淡。就算從天而降一個神秘高人問他, 少年你渴望力量嗎,他只會說“不了謝謝”。

“這。”陳芷凝視他,“非常嚴重。”

謝心洲眼神明滅了一瞬, 只嘆了口氣:“好吧。”

他接受了,就像接受“今天沒有第二杯半價”一樣接受了這件事, 然後很淡定地站起來, 說:“那就是我搞砸了, 也沒什麽辦法,走吧,演奏要開始了。”

“啊?”陳芷還在震驚當中,随後門口有工作人員來叫, 她也只能跟着站起來。

指揮擡手,所有人就緒。

大提組的首席不在,大家位置并了并也無妨。江焱承沒來, 有不少人覺得他是躲着呢。

畢竟他當初做首席的時候是樂團初期, 後來樂手們有的走了退休了, 進來了新人, 新人中有能力強的,拉琴更好的。也因為樂團裏最重要的首席是第一小提琴的首席, 大提琴首席不是那麽重要的職位, 所以沒有進行人員變動。

誠然, 大提琴組很多人沒把江焱承當回事兒。他們大部分不認為“職位”和“地位”有什麽關聯, 不過笑話還是愛看的。

聖誕音樂會很順利,比較輕松簡單的曲目, 樂手們和往常一樣通身黑色着裝,今天戴着聖誕帽。

時間是晚上六點四十,演奏一小時十分鐘,收工。

謝心洲把聖誕帽摘下來,稍微撥了撥頭發。

大家有序地抱着自己的樂器離開舞臺,商場裏有不少顧客在這裏聽滿了一個多小時,這裏不是音樂廳,沒有座位。聖誕夜人很多,有人是真的站了一個小時聽他們演奏。

回到休息室後就沒事了,他們樂團沒有太多形式主義,每周開一次例會講完所有事情,不會在演奏結束後留下人當場複盤。

同事們照例收拾着東西,穿上厚外套羽絨服,商量等下去哪裏吃東西。今天很多人打算直接回家叫外賣,聖誕節哪裏都是人,連打車都不方便。

陳芷收好琴後背起來,今天外面人多車多,她哥過來接她。陳芷問:“師兄你跟我們一塊兒嗎?”

謝心洲搖搖頭:“我開車來的。”

“哦~”陳芷點頭,又說,“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休息室裏鬧哄哄的,謝心洲不得不提高聲音說話:“我自己再想一下吧。”

“那好吧,你想不通的話随時微信叫我。”陳芷笑了笑,把琴盒的肩帶翻正過來,理了理,說,“真不容易啊。”

“啊?”謝心洲迷茫。

陳芷:“開竅近在眼前了師兄。”

“……”謝心洲先是一怔,随後笑了下,“是嗎。”

陳芷笑得神秘兮兮,他也不知道陳芷是哄騙自己還是什麽,總之最後說了句聖誕快樂,陳芷先走了。

喻霧的第一通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他正在電梯裏,沒信號,他沒接到,坐電梯去商場的地下車庫。

喻霧的第二通電話還是沒接到,因為商場地下車庫人太多,電梯進出擁擠,他曉得手機在震動,但他抱着琴護在懷裏,沒空去拿手機。

喻霧的第三通電話終于被接起來了。

“你吓死我了我都準備騎摩托回庭城了!”喻霧說。

謝心洲帶上車門,緩了口氣:“北京不是禁摩嗎?”

“……”喻霧那邊沉默了一下,“我在表達我的焦心。”

“演出剛結束,人太多了,沒騰出手拿手機。”

喻霧那邊的環境音像是車水馬龍的街邊,一些汽車鳴笛和發動機的聲。喻霧嗯了下,情緒也放平了,說:“我問過了,那個,31號上午我可以回去一趟,決賽在晚上,所以……”

“不。”謝心洲打斷他,“不用,你不用回來。”

“啊?”喻霧震驚,震驚了片刻後,他小心翼翼地問,“可是……你……不是31號,要獨奏嗎。”

隔着電話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喻霧這時候臉紅了,他站在北京後海格鬥場外面的街邊……臉紅了。

他想說你31號要獨奏,那我31號上午趕回庭城回家裏和你做一回,他這個缪斯當得屬實是熱愛這份工作,實質意義上的“把公司當成家”。他臉越來越紅,說話也磕巴,并且越來越小聲,沒底氣。

謝心洲這邊發動了車子,手機連上車載音響,他這輛車當初選配了一套大柏林之聲音響,此時喻霧的聲音通過這套音響,回蕩在車廂裏,謝心洲悶聲笑了下。

“嗯。”謝心洲說,“我是31號要獨奏。”

喻霧那邊已經快着了,他舉着手機撓着頭:“對,所以……所以你需不需要我……”

“沒關系。”謝心洲說,“你不用來回跑。”

年末了,北京又是人流量極大的城市,往返一次庭城費時費力,就為了回來和自己……那個一下。實在即便是謝心洲也覺得太折騰人。

而且,他覺得……他有點悟了。

在情感上。

前些天在指揮辦公室試音的時候,指揮說,想象你的情緒是一道抛物線,丢起來,落下去。

起來……下去……

當時謝心洲腦海裏浮出的畫面是,他坐在喻霧身上,起來,下去。

好像、好像稍微有點,悟了。

“沒關系?”喻霧的聲音被這組音響處理得好像更焦急,“為什麽?”

後面的話沒問出來,為什麽,我不是具備唯一性和長期性嗎?就不要了?這個長期是多長?

謝心洲扶着方向盤慢悠悠地彙入離開車庫的車流,說:“你別緊張。”

“我緊張死了!”

“……”謝心洲嘆氣,“你為什麽緊張?”

“我……”喻霧忽然剎住,“我……為你音樂會緊張。”

謝心洲剛想說話,忽然有人敲他車窗。這會兒他在排隊離開車庫,堵在車位和車位之間的過道上,車是靜止的,他降下車窗,敲窗的居然是江焱承。

謝心洲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說:公衆 號夢白 推文臺“喻霧,我開車了,等下回電話給你。”

“喔好。”

電話挂斷,謝心洲沒有開車鎖,甚至沒挂去N檔,就踩着剎車,問江焱承:“什麽事?”

江焱承扶着他車頂,說:“演出我看了。”

“嗯。”

“你進步很大,我聽出來了,樂句的處理很飽滿,你是談戀愛了嗎?”

謝心洲從不僞裝,他覺得煩的時候就會擺出很不耐煩的表情。他前車是一輛很矮的跑車,跑車前面恰好是一輛挺高的SUV,那SUV已經往前開了,跑車還沒動,剎車燈還亮着。

于是謝心洲狠按了下喇叭,按了有兩秒多,前面的跑車動了。謝心洲也擡頭,說:“麻煩你別扶着我車。”

江焱承不知今天是喝酒了還是什麽,有點神經質,也有點瘋癫,就不松手。

“小謝啊。”江焱承故意往車上靠,“跟你住的那人誰啊?你們在一塊了嗎?”

謝心洲擡頭:“首席,不舒服就多休息,大冷天的往商場裏跑,別傳染給別人了,麻煩你讓一讓。”

“我喜歡你。”江焱承說,“你把那男的踹了吧,幾歲啊染個白毛,小屁孩吧,畢業沒有啊有沒有工作啊?一個月掙多少啊他——嗝。”

看來是喝多了。

謝心洲悵然嘆了口氣,恰好有一群人慢吞吞地推着商場超市的手推車從他車頭過去,他這會兒也挪不了車了。

謝心洲咬了咬牙,問:“你想知道是嗎?”

“想!”江焱承提高嗓門,周圍找車的人有的吓一跳,看了過來,“來!你說說!”

那天下雨,在劇院後門,江焱承看見了。

去接謝心洲的白毛男的開的是一輛五菱宏光,那是什麽驚天笑話,五菱宏光mini。

他自己呢,有車有房,在庭城不說大富大貴,但完全比一半以上的人強。而且他是樂團首席啊……想到這裏,又恨得牙癢癢。

他覺得獨奏考核沒通過,是指揮在針對他。今天接着酒勁,直接找了過來,跟着謝心洲坐電梯到車庫。

謝心洲呢,左右是不會下車也不會開車門,他直接拿出手機,按了110,然後屏幕朝外:“滾不滾。”

所以人慫就是慫,江焱承沒料到他這麽狠,咬着牙:“你來真的是吧!”随後氣急敗壞地去拽車門,謝心洲落着鎖,拽是拽不開。

反而這行為惹得路人指責,有個大哥喊道:“哎!你幹什麽呢你!”

江焱承怒道:“關你屁事!”

那大哥“嗨”了聲,被旁邊同伴拉住了,讓他別激動。

謝心洲只笑了下,說:“首席,那位染個白毛的,是洛杉矶守擂兩年的MMA搏擊手,半山莊園的新主人,今年跨年擂他會上場,你好奇的話可以去北京後海看一看,但你別被他認出來了,戴個口罩帽子什麽的。因為他這人比較瘋,看見你和我一起去,上頭了說不定把你拽進八角籠,裁判未必攔得住。”

江焱承遲疑了下:“你說我就信嗎。”

“那就去看看嘛。”謝心洲彎着唇笑起來,“啊,新年音樂會也在北京,應該是我們先結束,到時候一起?我還蠻想看的,你呢?”

“首席?”

“說話啊。”

所以謝心洲這個人啊,嘴上說喻霧比較瘋,自己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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