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重要的是你來清衍宗, 而不是你以什麽身份而來,為何而來。我既知你真實身份, 又何必拆穿。”

“所以你曾給我戴上銀鎖, 在密道中替我遮擋陰蝕的滴水, 刻意給我的湯水面換成了沒有蔥花的份,包括後面給我灌酒……”宿回淵目光在對方面孔上周轉,只覺又好氣又好笑,“你在耍我。”

“不是。”楚問沉聲說, 他長眸微垂, 其中似有複雜神色,“我只是……不想讓你再離開。”

“你看似是将我捆在身邊,實際上又何嘗不是一種作繭自縛。你作為清衍宗未來的掌門,修真界第一劍尊, 若想每天跟鬼主待在一起, 怎可能不被人發現, 不引人懷疑。”宿回淵笑,“你向來聰明, 怎得如今就為自己編織了個金絲籠呢。”

“并非所有人做所有事之時,都全然以利益衡量決斷。”楚問答道, “況且人從不活在他人的眼中。”

“你說得對……我曾經不懂, 現在卻明白了。”

宿回淵看着對方眸中映出自己的面孔,輕聲笑道, “之前在琴樓裏,我問你要不要賭一個大的,你應許,後來多虧你及時出現,我才撿回一命。所以如今……你想不想賭一個更大的。”

話語落下,他沉默等着對方的回應。

——以命數為籌,魂靈為注,賭他們彼此的心意,賭蜉蝣般渺小且短暫的一生,就像他們曾經毫不猶豫地戴上血繩一般,從不畏懼離別,從不憂心背叛。

他微垂了眼睫,半掩住眸間神色,卻未曾遮住些許情絲。連那目光都仿佛受到身體發熱的影響,變得滾燙灼人。視線順着對方冷峻如高山流水的眉眼間逐漸向下,輕輕滑過那突出的眉骨,最後蜻蜓點水般落到那人淡色唇間。

那人周身氣質是冷絕的,言語是淡漠的,連緊抿的薄唇看上去也有些不近人情。

但他卻清楚地記得,那唇本是泛涼、極軟的。

他微微摒住呼吸,剎那間連凝滞的空氣都變得無比膠着,仿佛有無數跟極其細膩的絲線無端升起,将兩人的呼吸舉止間都緊密牽扯在一起。

宿回淵喉嚨微動,啞聲道:“之前你來鬼界之時,我給你戴上的血繩,你至今還留着。我曾對你講過他的含義,就像一個同生共死的魔咒,将兩人永生永世地連在一起。雖然它只對鬼魂真正生效,但意義尚在。”

他話音停頓片刻,随即繼續說道:“我只是想确認,你與我理解的是否同義。”

楚問聽過他的話,緩緩重複過那幾個字:“永生永世……”

世人生命不過短短數十年,卻始終不乏有人追求永恒、永生,但實際上以凡人的壽數并不能理解永世的意義,它既代表着時間之長,同樣意味着與天地同壽的責任,意味着千百年間的遲緩、孤寂。

他曾從不屑于追求長生,亦不強求得道飛升一事,只想仗劍鳴天下不平之事。

但總有些事情、有些人,讓他第一次冒出“永生永世”這個念頭來。

那人自小便在他身邊,體弱多病,随時可能有生命危險,那時他日夜陪在他身邊,生怕時間不夠。

但扪心自問,又有多久才算夠,十年,五十年,百年……

似乎都遠遠不夠。

在那瞬間,他才忽然頓悟為何古籍經文中,有無數人想追求永生永世。

因為他們在短暫的人間中,遇到了那般難遇難求難得之人。

宿回淵見對方遲疑,垂眸笑道:“也不必如此猶豫,就算今後真有變數,鬼界的血繩也不會真正約束于你。他對于活生生的人來說,跟一團亂線沒什麽兩樣。”

他卻見楚問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輕聲宛如呓語道:“我倒希望它真有那般的效用。”

明明是極其簡單的幾個字連成一句話,他卻難以聽懂,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變得紊亂,怦然作響,他看着對方近在咫尺的眼,忽有種沉溺的錯覺。

他聽到楚問繼續說道:“永生永世之類……你對我而言,便是這般讓我渴望如此的人。”

倏然間,仿佛有一根一直在心中緊繃的弦遽然斷裂,将一向堅實的防線炸得不堪入目,碎裂四處,只餘滿地狼藉。

他本想向楚問确認些許,卻不想對方從不吝啬于對他袒露自己的心意,宛如甘霖潤物,瑞雪覆年。

一向清冷的人表達起情愫來,卻也如此赤.裸坦蕩。

腦中忽然一片空白,在對方如此的剖析面前,一切似是而非的欲蓋彌彰都顯得如此卑劣,他将之前想好的話語忘得一幹二淨。

他在喉嚨輕微的幹澀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呼吸略重,“所以你想要跟我賭嗎。”

他擡頭看向對方的眸子,“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對吧。”

楚問身體微頓,似是想開口,但猶豫良久,并未答話。

他隐隐猜測到對方想要說什麽,但又不甚确定,畢竟他曾無數次表露心意,對方向來游刃有餘地回避。他知道宿回淵很少與他講實話,亦并未将往事悉數告知于他,他曾覺得對方依舊對自己懷有恨意,他想竭力平複。

他不願過多猜測解讀對方的心思,生怕這想法僅僅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宿回淵看着對方神情,覺有幾分莞爾,卻又笑不出來,只覺心底酸澀。他落在身側的手還按在對方腕上,那只手順勢沿着手臂的衣料攀上,抵住對方的後頸部,随後微用力,按向自己。

他的上半身也順勢半懸而起,用另一只手搭住了對方的肩,在兩側互相對抗的力道間湊上前去。兩人間的距離不斷接近,他眼眸一寸寸地緩慢阖起,當最後落點于對方唇上之時,眼前終歸黑暗。

下一瞬,唇間傳來泛涼的觸感。

他就着這個姿勢在對方下唇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随即唇分,輕聲道:“現在……你明白了嗎。”

楚問并未回應,也并未有所動作,只是眸色逐漸幽深。

“你現在能告訴我,你之前是如何認出我的嗎。”宿回淵心中一直惦念着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必然不是通過容貌,不是劍法,不是性情。那你又是如何在弟子大比數百人中一眼找到我的。”

楚問略帶侵`略性的目光掃過他的眼和唇,仿佛在凝視着獵物,這目光從未在對方身上出現過,看得宿回淵身體一緊。

“你當真沒猜到?”對方沉聲問。

“能猜的事之前都問過了,屬實是想不出。”宿回淵無聲嘆氣,思緒飄忽,但随即忽然想到什麽般,“對了……很久之前,我跟你弈棋之時打過賭,若你輸了,便答應我一件事,還做不做數。”

當時他仍帶着幾分醉意,卻不想陰差陽錯地贏了棋藝高超的楚問,對方應許他一件事,但他當時并未想到,便留着之後再說。

“自然作數。”楚問說,“只是我應許的是‘寧邱’,不是你。”

這便是赤.裸裸的對他隐瞞身份的“報複”了,宿回淵無聲嘆了口氣,随即雙臂再次用力,再次附上對方唇間,咬了更重的一下。

雖不至于見血,但淡色的唇上肉眼可見地浮現出一道咬`痕,周遭還沾着水光,這場景與對方一向禁欲的外觀極度不符,但反而因此顯得更為誘`人。

“現在可以作數了嗎。”他問。

“……好。”楚問的聲音有幾分啞,“那我告訴你。”

對方幾乎是緊咬着牙關說出的這句話,宿回淵直覺不對,但面上的笑意還尚未來得及褪去,下一瞬就被人重重地推到了床榻之上。

剎那間眼前一黑,他并未睜眼,只覺濃郁的清雪香瞬間萦繞在鼻尖,帶着極其強烈的存在感與侵`略性。

對方的掌心按在他心口,觸到心跳劇烈,随後順着衣袍外延向下,直至腰`間。

腰`部以下向來是較為危險的部位,宿回淵身體緊繃,終于睜開眼,胸腔由于劇烈的起伏而更加不穩,一向凜然的鳳眸微阖,在對方的眼中反而像是一種欲拒還迎的邀約。

下一瞬,對方身體俯下,吻了上來。

他們并非第一次接吻,但這次卻截然不同,不似幻境中蜻蜓點水,也不似年少之時溫和。親吻來得強勢且不容抗拒,對方的氣息紊亂且熾烈,讓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被融進對方的胸腔中,吞之入腹。

他舌尖嘗到那清冷的香氣,可這次卻不只滿足于表面,那雪香氣順着微張的唇徑直向內,兩種截然不同的溫熱彼此交`融,眸光交錯,霎時吞沒了他全部的呼吸。本就不甚清晰的意識被發熱與窒息感逼得節節敗退,終究倉惶潰敗,他微揚起脖頸,想從縫隙中汲取些許空氣。

對方的動作甚至有些急促,在他的口中摩`擦游移,像是另一種形式的侵城掠地。他緊緊環住對方身體,略顯狼狽地回應着。

他之前從沒想過,只需一個吻便能讓他潰不成軍。

與此同時,對方的指尖在腰`間游移,感受到他緊繃的腰`線,随即長指鈎住腰帶邊緣,倏地一拉。

暴殄天物一般,繁雜好看的腰帶繩結散作了一團,長衣也因此變得松散,堪堪搭在身上,邊緣皺出令人遐想聯翩的握痕。

就在他瀕臨窒息邊緣之時,楚問終于肯放過他,擡起身。他劇烈地呼吸着,意識尚且混沌。

楚問忽然問:“現在明白了嗎。”

明白什麽?

他怔愣片刻,随即才想起剛剛兩人尚未完成的交談。他雙眸空白了片刻,随即倏然睜大,極其短促地吸了一口氣。

——他終于明白第一次見面時,自己的破綻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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