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着實不耐煩, 他幹脆将上衣褪下來, 跳進了水裏。

楚問正在河邊洗手, 汩汩的清流淌過他如玉般的長指間,餘光中看見那人動作。随後,掌間流動的水便依稀泛紅,只因那人在上游。

河水泛涼, 但湧在指尖卻又仿佛是流動的火, 河水漫過那人身體,複而回到自己指尖,他便想起徑直觸到對方腰`間的感覺,只覺初春的寒水都無法令自己冷靜些許。

上游的水聲明顯, 楚問的目光躍過河面, 緩緩看過去。只見那人背對自己, 線條分明的脊`背上挂着粼粼的水跡,在陽光下閃動, 仿佛是從肩`頸終究彙到腰`部的長河。

果實的痕跡向來很難擦拭,那人蒼白的膚色都被擦得有些泛紅, 像是倒映在河面上蜿蜒的晚霞。

宿回淵從水中出來, 等着上身晾幹,從一旁衣袖中拿出剛剛遞給楚問的木盒, 回頭道:“你過來看。”

他眉眼含笑,鳳眸雖多情,卻并不顯媚,像極了赤着上身的美人在河邊浣發。那種美卻絲毫不柔弱,帶着幾分蓬勃與野性。可他本人偏偏無知無覺,正所謂欲而不自知,最為勾人。

楚問走過去,他叫楚問在岸邊坐下,他端坐在楚問身後,将對方發間的木簪抽開,剎那間流瀑一般的長發傾瀉下來,垂了滿背。

這十年間,楚問的發又長了些,他雙手握起來都有幾分費力,最後堪堪将長發束起,可沒有梳子,多少顯得有幾分淩亂。

他打開木盒,将其中的銀簪取出,輕穿進對方高束起的發中。

銀制的冷色與對方的發色恰到好處地融合在一起,都是清冷卓絕的氣質,那瞬間似乎白玉間都沾染了對方那清雪般的香。

“之前借了你的銀簪,今天就當還給你。”宿回淵目光點了點河邊,“快去看看。”

卻只聽對方溫潤的嗓音中含了幾分笑意,淡道:“用我的錢買銀簪送我,何來‘還’一說。”

“那你說要怎麽還。”宿回淵掏了掏口袋,“鬼主窮得很,還要靠人施舍,可是一文錢也沒有。”

楚問并未直接回應,而是伸手探向袖中,“莫急,我也有送你的東西。”

宿回淵擡頭看去,眸光一亮,問道:“你什麽時候買的。”

他接過來,只見那是一條黑色緞面的腰帶,通體繡有金絲暗紋,末端墜有玉扣。雖然顏色古樸,但裝飾頗為繁複,卻絲毫沒有輕浮之感。此種形制在宗門從簡的作風中極為少見,不過倒是很符合他的眼光。

他拿起腰帶在腰上虛虛比了一圈,卻發現有些偏大,但又覺得楚問不會不知他腰間尺寸,心意微動,忽然明白了對方送此的意義為何。

多年前,他剛被對方帶回清衍宗,落魄潦倒,腰間只随意系了草繩,而一條古樸的腰帶是對方送他的第一樣東西。

那人看起來冷漠得很,但教他如何系帶時的動作又顯得溫柔,腰帶在對方長指間纏繞,他倏然沉陷得一塌糊塗。

當時兩人誰也未曾想到,多年後,也正是無意中腰帶的系法,讓對方一眼認出他僞裝的身份。

而此種腰帶若是長度嚴絲合縫,便無法在末端系有繩結,楚問挑選的長度,恰是考慮到了繩結的放量。

他想從地面上拿起衣裳試試腰帶,彎腰的瞬間,卻被一只手輕攔住了。

“身上未幹,現在穿衣會受風寒。”對方溫潤的聲音響在耳邊。

這句話明明是一本正經的關心,但宿回淵卻偏偏聽出來些許隐晦的含義來,像是夾雜着并未言說的私`欲。況且他若當真因這幾顆水珠便受了風寒,那這十年間都要死了千百回。

可倘若說剛剛不過是猜測,當對方微涼的指覆上來之時,那些心思都悉數變得昭然。

腰帶一寸寸沾上皮`膚,綢緞帶來略微冰涼的觸感,不同于尋常穿衣的感覺,有些奇特。對方就這樣将那條腰帶慢慢纏在他赤`裸的腰`間,最後長指刻意收緊,在末端系了繁複且好看的繩結。

做這些動作之時,楚問一直站在他身後,在前端系繩之時,手臂虛虛環過他的腰`間,但仍舊難免碰觸,他能感受到對方微涼的衣袍袖擺在身上不斷摩挲的觸覺。

“很合适。”楚問輕聲說,“很好看。”

好看是好看,但宿回淵覺得自己如此這身多少有些不自在,身後來自對方身上的氣息将他籠罩得喘不過氣來。他腳下向前滑了一步,分不清是有意還是無意,再次落入水中。

只是河水清澈,從岸上依舊能一覽無餘。他心意微動,取來一旁的紅果實,在水面上揉碎了,鮮紅的果汁便在水面上肆意蕩漾開來,剎那間整個水面都變成了淡紅色,恰好掩蓋了水下的身`體。

他與楚問并非沒有坦誠相見過,只是如今場景有些微妙的難為情,他選了個最為折中的法子。

楚問見他如此,也在岸邊蹲下`身來,長指撚起一旁的果子,盯見其上的水痕。

他的心中向來隐着對于對方的欲`望,他從不否認,只是它總是被壓抑得恰到好處。他知道對方自小如此,喜歡撩撥,又從不負責。

正如現在。

宿回淵站在溪中,便比對方要矮上不少,平視之時,視線正巧搭在對方指節分明的指骨之上,只是如今那幹淨泛白的指節沾染上了斑駁的紅,倒多了幾分令人垂涎的意味。

只是放眼這世間,除了他,大抵也無人會敢觊觎天下第一劍宗。

鮮紅的水滴垂在對方指尖,他剎那間覺得既然如此,那果實大概也會泛着雪香味的清甜。這樣想着,上身已微向前探去,舌`尖輕卷,将對方微涼指尖上的液體含進去。

溫熱觸上清涼的瞬間,他能感受到對方動作明顯的停滞。但随後當味道散開之後,便有幾分後悔,因為他發覺縱使是楚問身上的香氣,也救不了這果子的苦澀難吃。

楚問懸在半空中的手停頓了數息,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他淺淡的眸光向下停駐在那人發頂,喉間微動。下一瞬,他向前伸手,指尖虛虛抵住了對方下颌,微用力,那人便被迫仰頭。

如此,淡紅色的水跡便順着對方的頸`線流下,他簡直無法形容如此的場面。

喉間一緊,楚問輕聲說道:“用你來還。”

宿回淵怔愣了一瞬,随即明白過來,對方這話是在回應剛剛還銀簪一事,眉間一挑輕笑道:“我整個人都是你的,還怎麽還。”

楚問無聲嘆息,似是極輕地說了句什麽,但宿回淵并未聽清。

随即對方抵在下颌處的指推了一側肩,他順着力道轉過身去,背向對方。剎那間溪水湧動,将對方本就極輕的聲音淹沒了徹底。

下一瞬,他感覺到有泛涼的水滴垂在自己的後肩處,随後緩緩……緩緩流下。

周身緊繃,垂頭,溪水果然又暗沉了幾分。

從半空中滴落下的,是楚問手中果實的水。

楚問指尖複而用力,那鮮紅色便爬了滿背,明明豔紅,卻絲毫不顯得猙獰。紅色與蒼白的膚色很配,像是寥寥幾筆繪成的水墨畫。

潦草,卻驚人。

水流停息,随即對方的指尖卻輕搭在他的背上,沾着朱紅滑動,像是在寫什麽東西。

他不禁凝神感受着身後,對方僅寫了數筆便停了下來,問他,“寫了什麽”。

只有四劃,橫豎撇捺,宿回淵想了想,“木?”

楚問并未否認,指尖繼續劃過。

又是一個木字寫在一旁,其下長橫托貫,末梢迂回,再繼續向下,橫豎撇捺每一筆都周正端莊,是對方最常用的正楷。

字體是清隽方正的,但以指尖作筆,朱紅為墨,肩背為紙,終究是淩`亂不堪的,如此對比成了強烈的反差,教他的心跳懸在不上不下的半空。

是一個“楚”字。

如此,他便不難猜出對方要寫什麽東西,一字剛落筆,對方便又在右側繼續寫了一點。

他呼吸微亂,回複道:“楚問!”

本是回應剛剛對方問他“寫了什麽”那句話,但亦有叫對方名字的歧義。

楚問果然會錯了意,動作未停,輕回了一句:“怎麽了。”

但宿回淵明明覺得對方故意為此。

第二個字寫畢,對方停手。兩個字泛着淺淡的紅,整齊落于他左肩下。

依稀間,他似乎忽然明白了對方剛剛将他轉過身之時,被水流遮擋而不甚清晰的話音——

“還不是……”

還不是他的。

而如今,倒像是镌刻上了某種印記,皮肉上的痕跡淺淡,甚至稱不上入木三分,但卻烙上了隐秘的含義。

似乎僅有如此,方能稱作償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