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他回頭:“你回來了。”

楚問點頭, 輕聲道:“有些急事, 看你睡熟便沒叫你,沒想到去這麽久。”

宿回淵并未問所為何事,只是無聲将桌面上的樹枝整好,從角落中取出兩個杯盞。

但楚問卻敏銳地注意到, 那不是茶, 而是酒。

像是山下路邊小攤上随意買的酒,酒性不算烈,宿回淵擡手喝了一盞。

直到聽見楚問對他問:“之後作何打算。”

“沒想過。”他坦然道。

“你……還會回鬼界嗎。”

他搖頭,笑道:“鬼主看起來威風, 實則遠沒有在清衍宗痛快。我走後, 他們自會用自己的手段選出新任鬼主, 向來都是同一番道理,與我無關。”

楚問似是舒了一口氣, “好。”

略微燥.熱的午後一時間變得有些靜谧,兩人就這樣坐在一起, 沒什麽事需要做, 無需說話,也不覺無聊。他開始喜歡這樣的時間, 甚至開始觊觎以後。

宿敵終除,陳年舊事水落石出,雖然結局依舊令人唏噓,但也算是他來清衍宗後第一個安穩的日子。

可卻也是最後一個。

周遭越是安靜,越是容易想入非非。

“有些無聊,不如來玩點什麽。”宿回淵擡手,将一旁的樹枝聚攏到中間,“在誰的手裏塌了,就要答應對方一件事情,就像上次我們賭棋那樣。”

“好。”

宿回淵自己百無聊賴搭了一上午,自然有幾分經驗,果不其然,在楚問搭上第四根木條之時,木架散了滿桌。

“想不到你也有先認栽的一天,快願賭服輸!”他笑道。

他盡量想了一個不顯沉重的問題,道:“你酒量如何?”

楚問垂眸,淡色長眸中似是顯過轉瞬即逝的笑意,又輕又淺,令人幾乎捕捉不住,輕聲道:“還可以。”

“還可以?那我來試試。”

宿回淵滿上自己的酒盞,推至桌案中間,楚問見狀剛要伸手去拿,他卻并未松手。

兩人指尖輕觸,對方沒有立刻收回,他便用手背輕蹭了一下那微涼的指節,随後将杯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但卻并未咽下。

他向前俯身,指尖輕抵起對方的下颌,挑開對方的唇,随後将那盞酒渡了過去。

極近距離看過去,楚問眼中有些許生理性的紅,直到呼吸變得促狹,他才緩緩坐回原處。

剛剛的動作牽動了頸`間的銀鏈,帶來輕微的拉扯感,他問道:“這個幫我摘了吧,已經不需要了。”

楚問眸色幽深,本是盯着他含着水光的下`唇,順着他的聲音目光下移,直到那蒼白纖瘦的頸`間。

“那要你再贏一次才行。”對方低聲道。

“好。”宿回淵果斷将樹枝分成兩半,“這次你先來。”

楚問将一根樹枝放在桌案上,他将第二根搭在其上,可就在他打算回手之時,手腕卻忽然被對方牢牢攥住。

下一瞬,他被一.股大力斜拽到了桌案上,寬大的衣袖掃過兩根孤零零的樹枝,啪嗒兩聲掉在地面上。

宿回淵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怒道:“你勝之不武!”

可就眼下這個姿勢來說,這句話并沒有什麽威懾力,他上半身向後躺靠在桌案上,腰`部以一個艱難的角度向後曲折,楚問一手握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撐在桌案側,将他圈在狹小的方寸之間。

對方略顯沉重的呼吸打在頸`側,帶着些許清淺的酒氣,用極輕的聲音道:“等等……再等等……”

“等什麽?唔……”

倉惶間來不及思考,但他很快便說不出話來,對方的手從他腕間移開,繼而低`喘着去解他身上的衣袍。

與其是解,更像是扯。

像是借了幾分酒意,又像是有些陌生的情緒在,楚問的動作急切而毫無章法,有些冗複之處直接被他生硬撕開,布料撕裂的響聲在寂靜的室內響起。

接觸到冰涼桌案的瞬間,他下意識反弓起來,兩人的衣袍裹着桌案上的筆墨紙硯散了滿地,有幾分荒誕的狼藉。

對方吻過來。

不同于以往任何的情況,這個吻更像是一種宣示主權的占有與入`侵,像是要将他整個人吞之入腹,席卷得生澀卻不留餘地,将他口中最後一寸氧氣也毫不留情地奪走,直到面部終于泛起缺氧而造成的薄紅。

他只覺得楚問今日有些反常。

依舊先是試探性的前奏,只是最初的動作也有幾分急切,疼痛的感覺如此鮮明,他被翻過身來,一冊書籍扔在手邊。視線朦胧,他費力去看扉頁上的楷體。

“上次說過,想聽你念經文……”楚問俯下.身,發絲繞在耳側,低聲道,“這是要求,願賭服輸。”

“我沒輸,是你作弊!”宿回淵下意識反駁,但弱點卻被對方把在手中,他倏地噤了聲,随即咬牙去翻開一旁的經文。

他輕吸一口氣念道:“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

他緊咬牙關,清淨神聖的經文中卻依舊混雜了不該有的音調,聲音夾帶着極度的隐`忍與矛盾,念出的詞句卻清淡寡然。像是神邸尋歡、鬼魅朝聖,喉間銀玉砰然作響,碰撞出兩個全然相反的極端,在逐漸凝稠的空氣中,無端增添了幾分情.欲。

“常能遣其欲,而心……”

更難以消受之物終于抵`進去,一時間痛到發不出聲音,指尖在光滑的桌案上茫然抓握,複而被對方握在掌中。他竭力仰頭,青`筋在白皙的頸`側格外明顯。

輕吻不斷落在他的頸與背,在銀鏈處多停留片刻,印下一周細密的紅痕。

“繼續……”對方忽然說。

像是說念誦經文,又像是意指對方的動作,他像是傷痕累累的箭靶,被利箭穿釘于狹隘之間。

“自……自然,六欲……不生……”他終于承受不住,艱難道,“楚問……”

動作應聲而止,可他還沒來得及将氣息捋順,便覺身體忽地懸空,楚問維持着剛剛的姿勢,将他環抱了起來。前所未有的深`度令他眼前一黑,周身緊繃,他并無借力之處,只能将重量靠在楚問身上。

再次回過神來時,方看見對方背上的抓`痕。楚問本就比尋常人膚色淡些,鮮明的紅便顯得淩厲且乍然。

他擡手扯去對方束發的簪,如瀑般的青絲便悉數吹落,他似乎總是對楚問的長發情有獨鐘。

有些難以消受,指尖濕`滑無法用力,他微阖了眼,下颌抵在對方肩`窩。

楚問忽然低聲道:“睜眼。”

他下意識照做,半開半阖的鳳眸中還含着茫然的水汽。

“看着我。”楚問說,“記住我。”

這句話與其是說在他耳邊,更像是說在他身`體裏。意識已然瀕臨邊緣,他來不及細想對方話中的含義,只是費力點頭。

“叫我的名字。”對方低沉的聲線響在耳邊,情緒前所未有地熾烈。楚問将他抱得很緊,幾乎要将他周身筋`骨揉碎。

朦胧間他看向對方淡色的眸子,無比幽深、專注,專注地眷戀他,占`有他。

那力道不留餘地,仿佛這是他們共有的最後一場日落。

可他已經什麽也來不及想,腦海中一片空白,甚至連生死之事都盡數抛之腦後,他只能感受到現在,感受到對方,那熾熱的溫度幾乎将他整個人融化。

他失了聲,最後幾乎是喊出楚問的名字,連帶着最原始的情愫與沖動,悉數沖破身體的囚籠。

滿地狼藉。

他手臂無力從對方肩上滑落,直到後`背接觸到堅固的床榻,這才長舒一口氣。

可下一瞬他才無助地意識到,對于楚問來說,還遠遠沒有結束。

最後的記憶已經模糊,數次昏沉,數次清醒,他們搭樹枝之時天還亮着,後面夜深,已有燭火從窗邊映進來。他不記得自己念了多少次對方的名字,只覺得那兩字已刻在心底,化作鬼魂也忘不掉。

他記得對方的指尖劃過銀鏈,有些用力,頸間一周的位置都仿佛被灼燒一般,連帶着刺痛起來。那感覺鮮明,卻被其他位置的觸感掩蓋了下去。

唯獨這次,他并未睡到晌午才醒,睜眼時不過清晨,楚問還沉睡在身側。

喉間灼燒一般痛,他起身,卻覺周身酸痛。屋中充斥着一.股略微奇異的味道,似乎夾雜着淡淡的血腥氣。

他像往常一樣更衣束發,別無兩樣,晨光從窗間傾瀉進來,遠處傳來宗門弟子晨練的聲音。

曾經無數次想過最後的場景,後來他自己都覺得已經無所謂,可直到時間真正來臨之時,他才恍覺放棄從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他知道此刻不能回頭……但卻隐忍不住。

就一眼。

摒息,回頭,看見楚問的長睫微顫,像是做了一個不算太壞的夢,他呼吸一滞。

如果時間停留在此刻,他們今後,本該還有無數個如此的清晨。他還可以有許多機會送對方一些像樣的禮物,可以把中間空缺的十年時間悉數補回來……

可如今,他只能用眸光記住這一切。

該走了。

但身體卻不聽使喚,逾矩而放縱。俯身,在對方額間落下極輕一吻。

他幾乎是用盡自己畢生的毅力,逼自己一寸寸轉身,楚問的面孔随着他的動作,一點點遠逝。一如他們在雪夜初見之時,一點點靠近。

直到徹底消失在視野中。

他心下無聲道:

再見。

木門在他身後無聲關閉,初春的晨曦乍暖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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