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搬家(2)
第28章 搬家(2)
沈延宵身體反應快過腦子,因為太害怕魏黎受傷,所以下意識地就撲過去把人死死抱住。
現在貓走了,周圍再度恢複了安靜,懷中人由于受到了驚吓而變得略微粗重的呼吸聲就顯得格外清晰了。柔軟的發絲擦過沈延宵的頸側,像是帶着電似的令他後背發麻。隔着衣物也能隐約感受到的體溫提醒着沈延宵——他正抱着魏黎,而且一點也不想松手。
糟了啊……
沈延宵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腦子,一通胡思亂想。
他現在到底是在做什麽?從一開始下定決心要跟魏黎撇清關系,結果卻一次次地見面,一次次地交談,還出手幫魏黎,故意用誘人的條件把魏黎騙到自己家裏去住,現在竟然還直接上手把人抱住了……想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樣啊!
心裏一邊是難以言喻的煩躁感,一邊是不想松手的任性,沈延宵感到大腦裏一片混亂。
他雖然容易暴躁,但大多數時候都能保持頭腦的清醒,唯有思緒觸及母親和這個人的時候例外。沈延宵并不想意識到這一點,可他的理智又令他不得不意識到這一點。
“哈……還好只是只貓咪。”
魏黎在沈延宵肩頭松了口氣,微熱的吐息搔過沈延宵的頸側,讓他有些不自在。
直男如魏黎,根本沒有察覺沈延宵的不對勁,正好沈延宵正在發怔,手上卸了勁,所以他很輕松地就從沈延宵的懷抱裏掙脫了出來。
“鼻子好痛……”剛才魏黎的鼻梁直擊沈延宵的鎖骨,實在是被撞狠了,痛得眼角擠出兩滴淚珠來。
他一邊揉着鼻子一邊抱怨沈延宵:“沈同學,你的肩膀怎麽這麽硬啊。”
此時沈延宵也回過神來,心情複雜地放下空懸的雙手,像是掩蓋什麽似的插進了褲兜裏。
“……抱歉。”沈延宵讷讷地說。
魏黎保持着捂住鼻子的姿勢,鏡片後的雙眼微微睜大了一些,非常吃驚的樣子,仿佛在用表情說“你居然會道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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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愛聽就當我沒說。”沈延宵立刻就恢複了毫不客氣的說話方式,他撥開魏黎捂住鼻子的手想看看撞得嚴不嚴重,“很痛嗎?”
“沒事,已經沒事了。”魏黎笑了笑,“沒流鼻血就行。”
肇事貓貓已經逃跑了,沒有人計較它的“唐突”。
沈延宵進了車裏,透過半降的車窗和魏黎說了聲:“走了。”
“還是把車窗關上吧沈同學,今晚有點冷。”魏黎朝他擺擺手,“明天見。”
于是沈延宵就把車窗升了上去,沒有說話,但也朝魏黎擺了下手。
回到小區後,沈延宵先把魏黎的兩個箱子挪上電梯搬回家裏,暫且放置在用來儲物的書房,然後和秘書打了個電話。
“明天上午我不去公司了,原定的彙報都挪到下午去,我三點來辦公室。”
“好的。”秘書應完聲,又有點遲疑地問,“小沈總,那萬一要是沈總忽然要查崗的話……”
“就說我上醫院挂水去了。”
“明白。”
沈延宵挂了電話,很是煩躁地咂了下嘴。
沈延馥真是完全不放心他,他現在都在子公司做一把手了,沈延馥還動不動玩查崗那一套,弄得他在自己的秘書面前都很沒面子。
沈延宵把手機放在插座旁邊充電,先從沙發上起身,去廚房覓食。他不想讓魏黎久等,今天下午一開完會就直接開着車來瀾城一中了,然後去魏黎家又折騰了一會兒,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吃上。
冰箱的冷凍室裏有孟紅芬怕他餓死而提前備好的餐,葷素搭配合宜,只需要放微波爐裏轉一下就能直接開吃,比外賣還要方便。
沈延宵随便拿了一份出來熱了吃,飽腹感上來之後整個人也放松了不少。他開了一罐啤酒,窩在沙發裏慢慢喝,結果酒才喝了四分之一,人就已經握着易拉罐腦袋一歪,睡着了。
好在這次孟紅芬及時叫醒了他,才沒有再生病,否則沈延宵剛撒的去醫院挂水的謊就要成真了。
“少爺,您怎麽在沙發這裏睡啊。”孟紅芬怕沈延宵手裏的啤酒潑了,将易拉罐從他手裏拿出來放在茶幾上,“還是回房間睡吧,小心再生病。”
沈延宵剛醒,還有點迷糊,聞言只是輕輕地“唔”了一聲,然後撐着沙發起身了,步伐虛浮地往主卧走。走到門口他又忽然頓下腳步,猛地回頭叮囑孟紅芬:“孟嬸,你記得打掃一下副卧,還有書房。”
“好——”孟紅芬笑着說,“您快去睡覺吧少爺。”
其實沈延宵晚上打電話喊她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需要她做什麽,現在或許是人迷糊了不記得了,才又說了一次。不過能讓沈延宵在犯困的時候還能這麽惦記着,也足以證明明天要來的這位房客對于沈延宵來說有多麽重要了。
-
迷迷糊糊間,沈延宵又做了夢。
許多年前的某一天,秋雨冰涼,他和沈延馥吵了架,憤懑地從家裏跑出來,淋了一身的雨,像只狼狽的落水狗。
魏黎将他撿了回去,讓他在那座破破爛爛的出租屋裏洗了澡,還親手給他做了菜。
就是那道清蒸鲈魚。
沈延宵其實不愛吃魚,他不太喜歡魚腥味,但當時的那種情況之下,他實在不好意思拒絕魏黎的好意,于是把清淡的魚肉就着香噴噴的米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了。
逼仄的小屋,被雨淋得模糊不清的窗戶,和滲了水之後隐隐有發黴跡象的牆壁。
發生在這種地方的回憶很難稱得上美好,但卻令沈延宵記憶猶新。
……還有魏黎那時露出的笑容也是。
沈延宵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夢到這個雨天,以至于這一次他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只是不知怎麽的,夢裏的魏黎卻和現實裏的不一樣了。
沈延宵所構想出來的那道虛幻的影子柔聲問他:“沈同學,你喜歡我嗎?”
他驚慌地擡頭望向魏黎,發不出一點聲音。
鬧鐘在此刻适時地響起,把沈延宵吵醒了。
夢被中斷的感覺并不好受,沈延宵感到輕微的頭痛,但對他而言,這總比在夢裏受驚吓要好。
房間裏一片昏暗,唯有手機屏幕發出了一丁點光亮。
沈延宵從床頭櫃上摸過又震又響的手機,看到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早上八點。
公司正常上班時間是朝九晚六,所以沈延宵一般都是八點起床,磨磨蹭蹭地穿衣吃飯,磨磨蹭蹭地開車上路,就算遲一點也無所謂,因為沒人能管他這個一把手。昨天晚上回主卧的時候沈延宵困得腦子發昏,也沒把鬧鐘關掉就睡了。
今天上午魏黎就要搬過來了。魏黎不知道沈延宵具體住在哪裏,而且小區安保很嚴,沒他帶魏黎自己也進不來,所以他得再過去一趟把人和搬家公司的車都領過來。
昨天魏黎說過東西收拾完的時間不太确定,等收好了就會給他發短信。沈延宵檢查了一下手機,并沒有魏黎的消息,于是心安理得地打算繼續在床上躺會兒。
沒想到,他剛躺回去,魏黎發來的短信就猛地彈了出來。
沈延宵直接一個鯉魚打挺又坐了起來,飛快地下床穿衣,風一樣地進了衛生間洗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完成了全部出門前的準備,然後把車鑰匙一拿就走了。
坐上駕駛座的時候才八點零八分,沈延宵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了。
他人生中從未有過這麽快的速度。
【作者有話說】
向老婆們彙報一下!本文11.8(周三)入v哦!
因為我的走榜需要所以臨時調整一次更新時間,周六到下周二不更,下周三晚23:50一口氣更新6k5!
v後的更新頻率不變,還是四五六七一,上了好榜會加更:3
◇ 第29章 搬家(3)
趕時間出門總會有些疏漏。
沈延宵開着車拐進老舊的小區裏,憑着記憶尋到魏黎住的那一棟,對方已經在樓下等着他了。那人的身影映入眼簾的一瞬,收束在內心的歡喜止不住地往外湧。沈延宵故作從容地下車,剛要凹個酷帥的pose假裝淡定地跟魏黎打個招呼,對方就望着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沈延宵先是懵了,然後又慌了。
魏黎在笑什麽?難道他哪裏沒有收拾好?
正要轉過身去對着車窗玻璃檢查儀表時,魏黎卻先一步來到了沈延宵的面前,擡手伸向他的臉。
這下沈延宵僵硬的嘴角繃得更緊了。
……喂!
沈延宵在心中抓狂。
男男授受不親啊!!
但他還是心嫌體正直地僵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并沒有拒絕魏黎突然的靠近。
不過沈延宵想多了,魏黎的目标并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的頭發。
“沈同學,你頭發沒梳好。”魏黎的視線集中在沈延宵發頂附近翹起的一簇“呆毛”上,很仔細地用手掌試圖将它按下去,“現在好了。”
沈延宵不知道該說什麽,幹巴巴地憋出一個“哦”字。
魏黎說:“你才起床嗎?是不是我喊你喊得太早了啊。”
沈延宵欲蓋彌彰:“……只是不小心忘了整理頭發而已。”只字不提自己在幾分鐘內急速完成出門前全部流程的“壯舉”。
“這樣啊。”魏黎只是溫和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只是一點小錯漏而已,無關緊要,不必在意。沈延宵在心裏安慰自己。
“嘀——”
不遠處忽然傳來鳴笛聲,等在面包車上的搬家師傅從半開的窗戶裏探出個腦袋來,扯着嗓門兒問魏黎:“可以走了嗎?”
“可以了可以了!”魏黎說着,便要凨往面包車那邊去,卻被沈延宵一把拉住。
“你上哪兒?”沈延宵道,“我都來了,你還要去坐面包車,當我不存在啊。”
他都特意來接了,怎麽可能讓魏黎去坐運行李的面包車,開什麽玩笑。
“沈同學,我沒有……”
“上車!”
還沒等魏黎辯解,沈延宵就直接把人塞進了自己車裏。
魏黎只好老老實實地在副駕駛坐好,說完剛才沒說完的話:“我沒有當你不存在……”
沈延宵坐進駕駛座,車門“啪”的一聲關上。
“也別跟我客氣。”
“……好的。”
在魏黎聽來,沈延宵說話時的語氣有種讓人不容拒絕的氣勢,少年時的沈延宵講話風格雖然也比較張揚,但給人的感覺确實截然不同。
沈延宵身上的尖刺比起從前已經收斂了不少,也多了些自信和沉穩。
魏黎發了會兒呆,車已經開出一段路,上了跨江大橋。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望向江對面的某個方向。
昨晚沈延宵送他回家的時候随手給他指過自己住的地方在哪,但那時天已經很黑了,他的目光完全被江對岸大廈上的LED屏和建築上閃爍着的燈帶所吸引,而現在是白天,視野裏清晰映出的是一幢幢林立的高樓。
此時他們行經的是瀾城的中心商務區,彙集了上層人和社會精英的地方,穿過這裏後再有七八分鐘的車程就是沈延宵現在的住處,從地理位置上就能知道這是一座寸土寸金的高檔住宅區。
住在那裏的人,不可能缺錢,更不會将自己閑置的房間對外出租。
魏黎意識到沈延宵所謂的“正想把副卧租出去”其實是個善意的謊言,愈發覺得不好意思,因為他的确從沈延宵這裏占了個大便宜。
他知道沈延宵是個戒備心很強的人,在待人與交友上都非常謹慎,很少有人能真正進入沈延宵的世界,這樣的人肯定是不喜歡外人進自己家裏的。
沈延宵為了幫他,竟然連這都能忍啊……
魏黎的心情十分複雜。
沈同學,好善良!
沈延宵不知道魏黎在腦內思考了一大堆最後得出的結論居然是他很善良,還兀自沉浸在即将和魏黎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緊張和興奮中,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不自覺地輕快敲擊起來。
他将面包車帶進安保嚴密的小區內部,讓搬家師傅先将車停在樓棟門口。
搬家師傅看着年輕,多半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小夥子。他跑小單比較多,也是頭一次進這種富人聚集的小區,下了車之後還忍不住朝四周張望。
“沒想到你是要搬來這種地方啊!”他不禁向魏黎感嘆。
魏黎尬笑一聲,沒有說話。搬家師傅會有這種感慨也很正常,畢竟他原來住的地方狹小又破舊,他看起來應該也挺寒酸的,不像有錢人。
沈延宵察覺到魏黎的尴尬,扭頭朝搬家師傅道:“你快點搬就行了,別多話。”
搬家師傅閉了嘴,老老實實幹活,用推車一趟趟地把行李往樓上送。
小區名為空中華園,是瀾城有名的高檔小區。這裏的住宅是一梯一戶,這棟樓最頂上的兩層都是沈家的,頂樓樓上還帶一個小花園和一個露天游泳池,是沈延馥在國內時的住所,沈延馥現在人在國外,所以頂樓是空着的。下一層、也就是第三十四層,才是沈延宵現在住的地方。
沈延宵把門禁卡給了魏黎一個,領他去保衛室那邊讓保安認了認臉,才把人帶上到三十四樓去錄入了指紋和人臉信息。
魏黎頭一次來這種地方,想到自己一個底層打工人今後就要住在這樣豪華的住宅,心裏滿是對新環境的忐忑不安,所以也顯得小心翼翼,亦步亦趨地跟在沈延宵的身邊。
“保姆你認識的,就是以前幫我開家長會的孟嬸。她每周會在固定時間來這裏三次,除此之外如果我臨時喊她她也會來。”沈延宵一邊領着魏黎進門一邊說,“孟嬸現在出門買菜去了,晚點就會回來。今天中午她會準備午餐。”
“孟嬸……”
魏黎努力回憶着在益言中學開過的幾次家長會,所幸和沈延宵相關的人和事他都記得還算清楚,很快就想了起來。那位孟嬸是個脾氣很好的中年婦女,和他聊天的時候也對沈延宵非常關心的樣子,如果沈延宵不告訴他孟嬸只是沈家聘請的保姆,他真的會以為她是和沈延宵有血緣關系的親戚。
搬家師傅完成任務後就離開了,孟嬸還沒回來,偌大的客廳裏便只剩沈延宵和魏黎兩個人。
客廳落地窗的玻璃扇半敞着用來通風,魏黎站在窗邊往外看,将江岸對面的風景一覽無餘。他第一次站在三十四層的高度去俯瞰這座城市,冰冷的秋風拂過,高處不勝寒。
“傻站在這裏吹冷風幹什麽。”沈延宵繞過魏黎把玻璃扇關好,又去把地暖打開,“我帶你轉一下各個房間。”
“哦、好。”魏黎連忙跟了上去。
沈延宵先帶他去了空出來的副卧,裏面已經打掃過了,十分幹淨整潔,裝修風格是和整個房子比較一致的灰白色系簡約風,床邊有個大飄窗,采光很好,整個房間非常亮堂。
“副卧沒有獨衛,你平常可以用外面那個大衛生間,我用我自己卧室裏的。”沈延宵說,“你看房間裏還缺不缺什麽,我再給你添置。”
“不用了不用了。”魏黎擺手,“已經很好了!”
副卧的隔壁就是書房,沈延宵同樣讓孟紅芬打掃過,專門布置了一塊地方給魏黎平常在家加班改作業備課用,令魏黎受寵若驚。
“副卧對門這間就是我的房間。”沈延宵指了指那扇門,“我工作日白天基本都不在,周末要麽睡覺要麽出去和賀子鑫喝酒,你就都當我不在家也可以。”
聽沈延宵這麽一說,魏黎就明白了。怪不得這房子看起來沒什麽生活痕跡,原來沈延宵基本只把這裏當成睡覺的地方。
熟悉完屋內布局之後,魏黎就開始拆自己打包的一只只紙箱了,他本想讓沈延宵去忙自己的,但沈延宵非要來幫忙,他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
魏黎蹲在箱子前面拆小家電,沈延宵則從紙箱們中間挑出标明了“衣物”的那一個拆掉了,然後對着一大堆格子衫和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純色T恤和襯衣失語了好一會兒。
抱着想要“報複”這個直男的惡毒心思,沈延宵嫌棄地說:“你這都是什麽衣品,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
魏黎的膝蓋狠狠地中了一箭。
他苦笑着回過頭:“沈同學,你在故意挖苦我嗎?”
沈延宵淡淡道:“實話而已。”
明明長得挺不錯的一個人,在穿着上一點都不上心,整天又在學校裏忙成狗,那不是活該找不到女朋友嗎?
想到這裏,沈延宵又忍不住試探起魏黎來:“魏黎,學校裏……難道就沒有女老師對你有意思嗎?”
語文這個學科,女教師應該是蠻多的。魏黎天天在學科辦公室裏和女老師們擡頭不見低頭見,居然沒和誰擦出點火花來?沈延宵忍不住就開始懷疑了。
明明沈延宵自己也是個從來沒談過戀愛的母單,但他就是不太敢相信魏黎到現在還是單身。畢竟在沈延宵眼裏魏黎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他覺得自己的眼光沒問題,魏黎也絕對值得被別人喜歡。
魏黎說:“我們辦公室的女老師要麽已經結婚了要麽就是研究生時期就已經有對象了,反正都不是單身。”
和男老師不同,女老師在世人所謂的“婚戀市場”上一直都是很受歡迎的。像魏黎這種普通家庭出身的男老師,就很容易被人質疑收入能不能養得起家。
不過,喜歡他的人,也不能說是沒有……
“去年、”魏黎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去年秋天的時候,有師大大三的學生過來瀾城一中見習,當時分給我帶的實習生,似乎、好像、可能是……”
沈延宵腦內警鐘大作,語速立刻就變快了:“那大學生喜歡你?!”
魏黎推了推眼鏡:“應該是吧……不過實習生都是只待一個月就回學校上課去了,之後也沒再見過。”
那位實習生沒有明确和魏黎表白過,但在行動上表現得非常明顯,所以魏黎覺得自己大概沒有自作多情。
哦,原來是比他還不如的過客中的過客。
沈延宵不屑地嗤了一聲,沒有再揪着這件事不放。畢竟一個只實習了一個月的女大學生,他還不如多擔心擔心那個看起來很自來熟的帥哥交警。
那人每天都在校門口附近值勤,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每天都跟魏黎見面,這才是真實存在的威脅。
沈延宵無意識地開始在腦內給自己樹立起了假想敵。
魏黎則默不作聲地觀察着他的表情變化,心道:沈同學可真是陰晴不定啊……
兩人在副卧裏忙活了大概十幾分鐘的樣子,期間魏黎總是忍不住回頭去看站在衣櫃前面的沈延宵。五年前的沈延宵對家務事根本就是一竅不通,他有點擔心。
魏黎不知道第多少次回頭的時候,沈延宵終于忍無可忍地替自己辯解道:“疊衣服我還是會的!”
魏黎憂心地問:“襯衫你也會疊嗎?它們很容易皺。”
沈延宵額角青筋一跳,陰恻恻地威脅道:“你再說我就把你這些醜衣服都扔了。”
“好吧……”魏黎弱弱地說,“那我相信你。”
聲音裏絲毫沒有底氣。
沈延宵深吸了一口氣,忍着。
又過了幾分鐘,孟紅芬買完菜回來了。
沈延宵拉着魏黎去見孟紅芬。孟紅芬還記得魏黎,表現得非常熱情,問他:“魏老師今天中午想吃什麽菜啊?我給您做!”
今天中午這頓本來就是沈延宵給魏黎安排的歡迎宴,盛情難卻。魏黎掃了一眼孟紅芬買回來的新鮮食材,很不好意思地說:“我想吃……清蒸鲈魚,可以嗎?”
孟紅芬有些驚訝:“您也喜歡吃清蒸鲈魚啊,我們少爺也愛吃這個。”
魏黎愣了一下,因為他很清楚地記得五年前那個雨天沈延宵在他的出租房裏吃完飯之後,告訴他其實自己不喜歡吃魚。
“你不是不愛吃魚嗎?”魏黎困惑地望向沈延宵。
沈延宵:“……”
他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感覺說多了可能會暴露他對魏黎的心思。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開始思考自己在魏老師心裏到底是個什麽形象br> 這是入v第一更,後面還有一章!
◇ 第30章 搬家(4)
經過慎重的思考後,沈延宵選擇了嘴硬。
“人的口味會變不是挺正常的。”沈延宵說,“我以前不愛吃後來又愛吃了不行嗎?”
可惜他的反問更加襯托出他的心虛,面前的兩人又偏偏是很了解他說話方式的人。
孟紅芬和魏黎都笑了笑,也不約而同地都沒信。
但魏黎比孟紅芬多想了一點,他猜想或許沈延宵的嘴硬跟五年前他請沈延宵吃魚那天的事有關——當然也不排除他親手做的清蒸鲈魚真的特別好吃的可能性,但魏黎覺得更有可能是因為那天沈延宵和哥哥吵了架之後得到了他的安慰,所以才對那道菜印象尤深。
據魏黎所知,沈延宵和哥哥沈延馥之間的關系是很差的,那天也是由于和沈延馥發生了非常激烈的争吵,沈延宵才會一個人跑進雨裏。
至于為什麽兄弟倆這麽不對付,魏黎只隐約知道和他們的母親有關。少年時期的沈延宵是個內心非常封閉的人,哪怕是在情緒幾近崩潰的時候,也沒有把那個原因說出口。
孟紅芬問沈延宵:“那少爺,清蒸鲈魚還做嗎?”
“做。”沈延宵指了指魏黎,“是他的歡迎宴,他要吃就做。”
然後在沈延宵的強硬要求下,魏黎又點了幾道菜,才從廚房裏出來。
中午孟紅芬做了很豐盛的一桌菜,還基本都是魏黎愛吃的,對于摳摳搜搜生活了好幾年的他而言簡直如同久旱逢甘霖。為了感謝孟紅芬的辛苦和沈延宵的招待,他當然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食量比平時翻了三倍。
而沈延宵比起這滿桌的飯菜,還是對魏黎更感興趣。他吃飯的速度很快,這次卻刻意放慢了速度,趁着夾菜的時候看魏黎吃東西,結果比魏黎還吃得津津有味。
坐在餐桌另一頭吃飯的孟紅芬默不作聲地觀察着沈延宵的一舉一動,心想:還從沒見過二少爺對哪個人這麽在意啊……
這頓豐盛的午餐在詭異的氛圍中結束了,唯有魏黎是專心在吃飯,完全被美食吸引住了注意力,根本沒有注意到另外兩個人的視線。
魏黎只請了半天假,下午還得去學校上班,把沒上的兩節語文課補上,所以最遲一點半就得走。
沈延宵借口帶他順便去小區周圍轉轉,順理成章地又黏在了魏黎的身邊。雖然每次沈延宵找完理由和魏黎待一塊兒之後都會在內心裏唾棄自己,但不得不承認和喜歡的人一同相處的感覺是非常非常爽的。
不僅爽,還上瘾。
他就是這麽一步步越陷越深的吧?!
沈延宵怒己不争,但是魏黎都被他弄到家裏來住着了,總不可能又翻臉把人趕出去。魏黎本來就過得很辛苦,又總是運氣不好,沈延宵是不可能給人雪上加霜的。
時間還早,沈延宵帶着魏黎在小區周圍轉了一圈,然後開車送他回學校上課。
車上,魏黎問:“沈同學,你不用去公司嗎?”
沈延宵說:“我不急,晚點去。”
他的工作時間還是比魏黎自由太多了。作為子公司的一把手,其實沈延宵就算每天都在家辦公也無所謂,但為了在集團長久地混下去,他并不想給其他高層留下太差的印象,所以該到公司的時候,他一定會到。
而且沈延馥還時不時地就要查一下他的崗。想起這件事沈延宵就覺得心煩。
中午城區的道路非常順暢,只花了十多分鐘的時間車就開到了瀾城一中的門口。
魏黎剛要下車,就被沈延宵叫住:“我六點下班,你在校門口等一下,我順路過來接你?”
“這就不用了吧……”魏黎顯得有些遲疑,“反正地鐵可以直達,我去坐地鐵就好了,怎麽能連每天上下班都麻煩你。”
而且知道沈延宵的住址後,他發現沈延宵口中的“順路”其實并不是真的順路,齊心集團的辦公大樓就在中心商務區那裏,沈延宵開車上下班單程只需要七八分鐘而已,但如果要來接他的話,就得從中心商業區穿過去,往和住處方向完全相反的方向開。
比起麻煩沈延宵繞路來接他,魏黎當然會選擇自己坐地鐵通勤,只用坐幾站路而已,不是很久,就算早晚高峰地鐵上很擠他也是完全能夠接受的。畢竟對于吃慣了苦的魏黎來說,為了上班吃點小苦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高峰期地鐵太擠了,萬一出什麽事故怎麽辦。”沈延宵故意把事情說得很嚴重,為自己争取能夠接送魏黎上下班的機會,“而且現在社會很險惡的你知道嗎?有些地鐵癡漢會趁着人多的時候對男人下手的!”
“啊?”魏黎有點懵,“不至于吧……”
怎麽感覺沈同學是在忽悠他呢?他就從來沒聽說過占男人便宜的地鐵癡漢。
不過魏黎沒有繼續追究沈延宵話裏的真假,又換了一理由想要婉拒:“其實我今天晚上還要帶晚自習,等下班都要九點多了。”
“九點?這麽晚,那更危險了。”沈延宵總有理由,“那這樣吧,那我在公司加班到九點,然後來接你,我們一起回去。”
魏黎:???
總裁在公司裏加班到九點鐘員工們肯定會壓力爆炸吧?!
做慣了老好人的魏黎體貼地為素不相識的社畜們考慮,最終放棄了掙紮。
“別別別沈同學!你千萬別因為我累着你自己!”魏黎妥協了很大一步,“要不這樣吧,我沒有晚自習的時候就麻煩你順路來接我,有晚自習的話我就自己坐地鐵回去,反正晚上地鐵上人也不多。”
沈延宵問:“你一周幾節晚自習?”
魏黎說:“兩節。”
沈延宵想了想,覺得還算可以接受:“好吧。”
魏黎終于松了口氣,心裏覺得無奈又好笑。
沈同學對他的同情是不是有點太過火了?他還沒有窮到坐地鐵這種必要的通勤費用都節省的地步啊……
這件事談妥之後,魏黎又打算下車。結果沈延宵的事還沒完,他又被叫住:“你再等等。”
“啊?”魏黎還是很懵。
“你下車吧,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沈延宵說完,便從駕駛座上出去了,直奔街對面的一家甜品店。
五分鐘後,他提着一盒看上去很可口的奶油小方回來了。
“拿着。”沈延宵把東西塞進魏黎的手裏,“晚自習課間當宵夜吃,別把自己餓死了。”
魏黎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來,欲言又止:“沈同學、你……”
沈延宵看着魏黎的表情,心裏忽然咯噔一下。
該不會是他表現得太過殷勤讓魏黎察覺到什麽了吧?!
沈延宵,你可真該死啊!
說不心慌是不可能的,沈延宵慌死了,因為他雖然總是不由自主地接近魏黎,但還從來沒有想過要把那層窗戶紙捅破。
在他看來直男就是直男,gay就是gay,中間的那一道巨大的鴻溝幾乎是不可能跨越的。
若是硬要跨越,就很有可能會墜入深淵。
即便心裏慌得要死,沈延宵卻還是強作鎮定地開口:“你要說什麽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而後,他看到魏黎鏡片後黑亮的雙眼眨了眨,薄唇微微張開,一切動作都像被刻意放慢了似的,令他的心高高懸起。
“沈同學,你該不會——”
【作者有話說】
吓死沈同學了!w
這是入v第二更。後面更新頻率就恢複啦,還是四五六七一!
◇ 第31章 搬家(5)
沈延宵陷入高度的緊張,以至于完全聽不見周圍的聲音,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魏黎一個人的身上。偏偏魏黎說話也猶猶豫豫的,吊足了沈延宵的胃口。
“你該不會是,喜歡……”
……喜歡?
沈延宵喉嚨一緊。
喜歡什麽東西,快說啊!
魏黎用食指輕輕摳了兩下下巴,看上去很不自在:“你該不會是喜歡看我吃東西吧……”
沈延宵:“…………”
十二個點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無語。
“魏老師……!”沈延宵露出陰恻恻的笑容,咬牙切齒地反問,“您把我的好心當成什麽了?”
魏黎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想說你是變态的意思!”
沈延宵低低地哼了一聲。
魏黎有些尴尬地說:“……我只是有點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哈……
沈延宵不禁在心中笑了一聲。
果然,直男就是直男啊。他居然還擔心自己的心思是不是被魏黎猜中了,真是可笑。
沈延宵當然不可能告訴魏黎真正的理由,随口敷衍道:“我最近的新愛好就是做慈善。”
魏黎好像有點不知道該怎麽接,只是輕輕說了一句:“這樣啊……”
沈延宵道:“你不是趕着回去上課嗎,快進去吧。”
“……嗯。”魏黎點點頭,轉身準備進學校了,“那晚上再見,沈同學。”
這次沈延宵沒有再叫住他,等魏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教學樓裏,他才有些恍惚地擡手按了下胸口。
加速跳動的心髒才剛剛平息下來,恢複了正常。
沈延宵表情木然地轉身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他在想一個問題,想得出了神。
為什麽就在魏黎說出“喜歡”兩個字的時候,他心裏會那樣激動呢?難道他其實很期待魏黎發現他的心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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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無論對于高中的學校還是老師們而言都是噩夢的開始。
過往每一個周一的早晨魏黎都會懷着沉重和痛苦的心情來到學校,但今天上午他請了假沒來上班,中午還吃了一頓美味佳肴,新住處的事也終于塵埃落定,此刻來到辦公室,魏黎居然不覺得厭煩,反而有種心情舒暢的感覺。
進門的時候魏黎看了一眼彭裕華的辦公桌,上面原本擺放着的彭裕華的個人物品都已經被收拾走了,只剩學生的作業還摞成一沓堆在那裏。
“魏老師,你新家搬好啦?”有老師主動和魏黎搭話。他姓陳,是瀾城本地人。
“搬好了。”魏黎點點頭。
陳老師好奇地問:“搬到哪裏去了啊?”
魏黎想了想,覺得他現在住在空中華園的事還是不要告訴別人比較好,于是搬出了糊弄大法:“還不就是在這附近。”他笑了笑。
“真好啊——”陳老師感嘆道,“住得近就是方便啊,不像我,每天通勤在路上堵得心累,現在還一周多了六節課,糟心死了。”
彭裕華被帶走調查後,就是這位陳老師被迫分擔了一部分彭裕華的教學任務。他和魏黎年紀相仿,但比魏黎早一年進瀾城一中。
另一個老師搭腔道:“嗐,誰也沒想到彭老師忽然就出事了啊,咱們語文組本來就人手不太夠,現在更是捉襟見肘咯!”
又有人說:“聽說人事處已經在招新人了,陳老師你再撐幾天就解脫了。”
“我聽人事處周老師說了,今年就業形勢不好,招聘才發出去一上午就收了一百多分簡歷呢,還都是名校研究生!”
“嚯,那不得了,說不定終于要來個學歷比咱們魏老師還高的了!”
魏黎本沒打算參與他們的閑聊,但既然被提到了也只好說了一句:“現在和以前不一樣嘛,現在研究生擴招那麽多,很正常的……”
其實早在五年前魏黎畢業的時候教育行業就已經內卷嚴重了,他也是從一群研究生裏殺出重圍才從私立進了公立。瀾城一中這幾年人員流動相對穩定,對外招聘也非常少,教師的構成還是以老教師為主,話語權也都在他們手中,最後就形成了新進的高學歷年輕老師反而容易遭到排擠的環境。
老教師們總愛拿魏黎的學歷揶揄,魏黎已經習慣了,反正他也沒打算和辦公室的其他人做朋友,大多數時候都是獨來獨往,只有被別人主動提到的時候才會參與工作之餘的聊天。魏黎正式開始工作的第一年就在益言被別的老師坑過,這也算是他邁入社會後被現實上的第一課,自那以後他就徹底放棄了同事做朋友的天真想法。
說起來,那個時候他就是因為被人故意針對,才撞到了沈延宵這塊“鐵板”上。
高三的第一次家長會之後,魏黎覺得沈延宵反反複複提起自己的父親,有點奇怪,下班回家之前就找出學生信息表看了,這才知道原來沈延宵竟然是那個沈思行的兒子。
魏黎不是瀾城本地人,但大學和研究生都是在瀾城讀的,算下來也在瀾城生活了七年的時間了,耳暈目染之下,也知道了沈家在瀾城的影響力。他甚至曾經遙遙地見過一眼沈思行——這位出身于瀾城、在瀾城起家創業的優秀企業家,在瀾城的絕大多數高校做過演講,而且還是魏黎研究生院校的客座教授。
一個名利雙豐收的成功人士、社會上層人,怎麽會讓自己的孩子來一所普普通通的私立寄宿制學校讀高中呢?就算孩子成績不好,對于有錢人來說應該也算不上什麽大問題,他們總有手段可以給孩子更好的教育、鋪好更加光明的前程。
可沈延宵偏偏就被扔到益言中學來了,封閉管理的住宿制學校也管不住他。沈延宵逃課、打架、日常給老師臭臉看,學習成績也是一塌糊塗,但是他的監護人卻對他放任不管,家長會是保姆來開,後來沈延宵鬧出事了也只有他的哥哥沈延馥來過學校幾趟。
沈思行,始終未曾露面。
魏黎想不明白怎麽會有人這樣無視自己的孩子。
懷着許多的不解,魏黎對沈延宵的關注越來越多,兩人間也因為種種事情而有了更多的接觸。
現在回想起來,他依然覺得那一年是很特別的一年。
【作者有話說】
魏老師虛晃一槍!!
下章開始進入高中回憶,有四章內容,會在章節标題上注明的。
不想看回憶的朋友可以自行跳過,但是這段對魏老師和沈同學的人物塑造很重要還是建議大家看一下啦!
◇ 第32章 【回憶】尖刺
五年前,秋。
益言中學最近新來了一只流浪狗,純黑,後腿受了傷,時常躲在學生宿舍和食堂樓後的小草叢裏,偶爾會拖着傷腿一瘸一拐地到垃圾桶那邊覓食。
九月末的瀾城迎來了第一次降溫,周一的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雨。魏黎去食堂吃完了晚飯,并沒有立刻回家。他揣着一只狗罐頭,在樓後的草叢裏仔細尋找小狗的身影,卻一直沒能找到。
或許是因為下了雨,所以躲到別出去了也說不定。但最壞的可能是……小狗死在了冰冷潮濕的雨天裏。
雖說流浪動物的命運本就由天不由己,但那只小狗腿受了傷,因為吃不飽飯變得非常虛弱,如果就這樣被凍死了,也太可憐了些。
只要沒有看到屍體就還有一線生機。魏黎抱着希望,用手機打着電筒繼續在附近的草叢裏尋找黑狗的身影。
六點五十分,天已經全黑,再過十分鐘就是學生們上晚自習的時間了。
魏黎找着找着,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窗戶被人拉開的聲音。
都快上課了,還有學生留在宿舍裏嗎?
魏黎從草叢裏站起來,好奇地扭頭看過去……結果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那個踩在二樓空調外機上的男生不是沈延宵嗎??!!
眼看着沈延宵就要從外機上往圍牆上跳,魏黎驚慌地喊住對方:“沈同學沈同學別別別啊啊啊!!”
這萬一一個沒踩穩從二樓摔下去了,少說也得是個骨折啊!要是自己才剛進學校當班主任班上的學生就受重傷了,那他就真的不用混了!
正要擡腿的沈延宵動作一頓,站在空調外機上居高臨下地望着魏黎:“魏老師?”
沈延宵是翻窗慣犯,從來沒在樓後這片草叢裏看見過人,正常情況下也不可能會有人來這裏,所以翻出來之前就沒有考察周邊的情況。現在沈延宵也很困惑,困惑為什麽這家夥沒下班回家還在學生宿舍徘徊。
難不成是在這裏蹲他?
沈延宵不由地皺起眉:“你在這裏做什麽?”
“你先別管這個了,快點下來!”魏黎的語氣顯得很着急。
外機架的承重量有限,沈延宵每次從這裏跳牆的時候都只是從這裏借力而已,确實不能站太久。
既然已經被班主任抓包,那現在也只有先放棄出校了,不然萬一這愣頭青喊上一堆人來抓他再告狀到沈延馥那裏去,事情只會變得更麻煩。
沈延宵想了想,還是轉身跳回了房間裏。
魏黎見狀,這才松了口氣,找貓的事情也暫時顧不上了,他得先和沈延宵好好談談。
于是魏黎立刻折回男生宿舍的大門去,剛要進去找人,結果對方已經從樓上下來了。
宿管阿姨見宿舍樓裏還有學生,立刻不耐煩地催促道:“還賴在宿舍裏幹什麽,要關門了,快點去教室!”
這是全校少數幾個不懼怕沈延宵身份的成年人之一,宿管阿姨罵天罵地罵天皇老子,詞典裏沒有“畏懼”二字,沈延宵也這兩年多來沒少被她訓。
“好了好了我這就去。”沈延宵從運動褲褲兜裏抽出手來朝她擺了擺,“你關門吧劉阿姨。”
劉阿姨罵罵咧咧地又上樓去巡視了,看還有沒有躲在宿舍裏的漏網之魚。沈延宵把手重新插回褲兜裏,目不斜視地從門口的魏黎眼前路過,仿佛剛才根本無事發生。
魏黎沒有輕易放過沈延宵,畢竟剛才沈延宵的舉動非常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會傷到自己。
“等一下!”魏黎一把抓住了沈延宵的肩膀,問,“沈同學,你剛剛翻窗是想做什麽?”
沈延宵還是那副不想搭理魏黎的态度,随口敷衍道:“想找死。”
魏黎:“……”
魏黎再單純也不可能把沈延宵的“想找死”信以為真,但看沈延宵這個無所謂的态度,大概也不會好好回答他的問題了。
于是魏黎選擇了另一個方式——試探。
他觀察着沈延宵眉眼間的神情,似乎有一點煩躁,或許是因為剛剛想要跳牆的時候被他阻止了?
魏黎猜想,沈延宵可能是有什麽急事想要出去。
再稍微聯想一下的話,就可以把沈延宵試圖冒險翻牆出校的行為與上午的事聯系起來。
今天早上上課之前魏黎接到了賀子鑫家長的聯系,說賀子鑫昨晚打完球回家之後忽然暈倒了,醫生說需要進一步檢查,所以周一先不來學校了。
賀子鑫的座位空了一上午,沈延宵上課的時候也頻頻往那個方向看,顯然非常擔心賀子鑫的情況。然後上午的語文課一結束,沈延宵就把魏黎攔住了,詢問他賀子鑫為什麽今天沒有來上學。
這周是高三正式開學的第四周,經過魏黎的觀察,他發現沈延宵和賀子鑫兩個人平常幾乎是形影不離,可想而知是關系非常好的朋友。魏黎思來想去,還是把賀子鑫暈倒的事告訴了沈延宵。
結果晚上,沈延宵就想出校了。
魏黎想,他很有可能是想去醫院看望賀子鑫。益言中學是住宿制高中,今天是周一,如果規規矩矩地遵守學校的校規,那麽沈延宵就要等周六中午放學之後才能出校去看望朋友了,所以沈延宵才會這麽急着要走。
得出這個猜想後,魏黎才試探着問道:“沈同學……你翻牆出去是想去找賀同學嗎?”
沈延宵的表情明顯僵了一下。
魏黎想,應該是猜中了。
雖然心裏念着朋友不是什麽壞事,但是他作為班主任,不可能放任學生違反校紀校規,就算沈延宵是沈思行的兒子也是一樣。而且萬一沈延宵只是這一次放棄了,之後又趁別的時間來翻牆最後弄出什麽意外的話,那後果就嚴重了。
可這幾周接觸下來,魏黎也意識到沈延宵不是那種講道理就會好好聽的學生,過去兩年來都沒有老師敢管他,他嚣張慣了,自然不可能聽得進老師說的話。所以對沈延宵,想用一般方法來說服是行不通的。
魏黎略作思索,而後開口提議道:“沈同學,要不這樣吧。這幾天如果賀同學那邊有什麽情況的話,我就立刻和你說,要是他真的病得很嚴重,我作為班主任肯定要過去探視的,到時候就一起帶上你,怎麽樣?”
“……你認真的?”沈延宵扭過頭,打量起魏黎來,語氣遲疑。
他以為魏黎跑過來堵他是想說教他,結果這人居然好聲好氣地跟他商量起賀子鑫的事來。這家夥真的有把自己當老師嗎?
而且被魏黎猜到了心事,也讓沈延宵微妙地感覺到了不爽。
至今為止,很少有人會認真揣測他的想法。懼怕他的人看到他的臭臉就會望而卻步,而看不上他的人則根本不打算和他有任何接觸。沈延宵的內心早就形成了一個封閉的世界,他不允許有人随便踏入,也不認為還會有誰那麽不識相地主動踏入。
沒想到,“不識相”的人居然真的出現了。
魏黎點點頭,看神色不似作假:“當然是認真的啊,我為什麽要騙你呢。”
沈延宵被魏黎真摯的眼神刺了一下,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他之所以第一反應就是懷疑,是因為從前真的被老師騙過。
那還是小學的時候,沈延宵因為被蘇玉茹施暴不想被人看見身上的傷,就逃課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裏躲起來,某一天班主任主動來勸慰了幾句,沈延宵以為對方是真心實意在關心他,就告知了班主任秘密基地的所在。班主任當着他的面保證不會告訴別人,結果卻轉頭就告訴了沈延馥,還告了一通狀,害得沈延宵後來被沈延馥從秘密基地抓回了家,還吃了一通教訓。
沈延宵對他人的信任就是在這樣一次次的欺騙和背叛中被消磨殆盡的。他最終變成一個渾身帶刺的少年,也因此變得早熟,看似暴躁易怒的外表之下掩藏着一顆敏感細膩的心。
至今為止的經歷讓沈延宵練就了一雙能夠洞察他人的眼睛,他自認為看人很準,第一眼就讓他覺得不喜歡的人必定不會是什麽好貨色,比如賀子鑫那個叫霍什麽的發小。沈延宵對魏黎的第一印象其實并不差,他能感覺到這個剛上任的年輕班主任不是什麽壞人,清澈裏甚至透出幾分愚蠢,但心底的警鐘還是不斷地敲響,提醒他不要輕易放下對他人的戒備。
可是這一次,也不知怎麽的,他就信了。
“好,那就這樣。”沈延宵這時才注意到魏黎的身上沾了幾根雜草,問,“你剛才在草叢裏幹什麽呢?”
這下魏黎才回想起自己跑到宿舍樓後來的目的:“我來找狗的!”
“狗?”沈延宵記得學校裏好像只有幾只流浪貓,它們霸占了食堂的後門,每只都吃得胖嘟嘟的。
“對,是一只黑色的小土狗,最近幾天才來的。”魏黎說,“它受傷了,所以才躲在草叢裏。”
沈延宵略作回想,上周的周四還是周五他打開宿舍窗戶通風的時候,的确看見樓後的草叢裏有什麽東西在拱來拱去,還以為是流浪貓跑過來了。
黑狗在夜裏自帶隐身功能,如果對方不主動應聲的話找起來就很困難。
一個受傷的外來者,要是被那幾只在學校裏“稱王稱霸”的肥貓發現的話就危險了。沈延宵想了想,決定給魏黎幫忙。
“我也來找吧。”他說。
“啊?”魏黎一愣,然後立刻說,“不行啊沈同學,你還得回教室上晚自習呢!”
沈延宵反問:“你什麽時候見過我上晚自習?”
魏黎:“……”
确實,自開學以來,每一次晚自習沈延宵都缺勤,而且他不去也沒有老師敢管他。
不上晚自習的事其實魏黎之前已經單獨找沈延宵談過了,但是沈延宵十分不配合,人站在辦公室裏直打哈欠,把他的話當成唐僧念經,聽到中途甚至站着睡着了。
但魏黎沒有生氣,他知道沈延宵這樣的學生不是一兩次說教就能起效果的,得徐徐圖之。
沈延宵不去上晚自習要跟着一起找狗,魏黎也沒有辦法,他也不可能把沈延宵綁回教室裏去。
沈延宵從褲兜裏摸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
魏黎忍不住皺眉:“沈同學,學校不讓學生帶手……”
“你還找不找了?”沈延宵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伸手撥開足有半人高的草叢,“那狗有名字沒?”
魏黎說:“沒有。”
沈延宵回頭看他:“那你之前是怎麽叫它的?”
魏黎推了推眼鏡:“‘嘬嘬嘬’啊。”
沈延宵:“……”
他也知道“嘬嘬嘬”對狗來說是“通用語言”,但他不想發出這麽丢臉的聲音。
為了自己的偶像包袱,沈延宵堅決不肯開口,只有魏黎一個人在他身旁不停地“嘬嘬嘬”、“嘬嘬嘬”,聽得沈延宵煩躁不已。
在沈延宵的耐心到達極限之前,兩人終于在蔓延至食堂後方的草叢深處找到了那只小狗。
狗的嘴被人膠水黏上了。它不是不想應聲,是根本就應不了。
後腿的傷口在潮濕的雨天裏徹底惡化,已經腐爛。風吹雨淋,再加上長時間食不果腹,今天又一整天沒吃東西,狗已經奄奄一息。
——它已經撐不住了。
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事。
可魏黎卻沉默地彎下了腰,将呼吸微弱的小狗抱進了懷裏。
沈延宵的視線跟随着魏黎的動作,說:“準備挖坑把它埋了吧。”
魏黎抱着小狗站起身來,搖搖頭:“我送它去寵物醫院。”
“它要死了。”
“我知道。”
沈延宵不明白為什麽魏黎非要救一只已經沒救了的狗。
“今天就算了,明天我會來找你收手機的,沈同學。”魏黎說完,就帶着小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沈延宵站在原地,目送着魏黎的身影消失在了轉角,而後看了眼手機。
賀子鑫依然沒有回複他的消息,不知是進醫院的時候沒有帶上手機,還是病情嚴重到沒辦法回複。
他沒有賀子鑫父母的聯系方式,只能通過魏黎知曉賀子鑫的情況了。
沈延宵輕輕吐了口氣,準備從這裏出去了。路過食堂後門的時候,他看見肥貓們都待在一起,躲在門後面,一雙雙豎瞳警惕地盯着他,尾巴高高地豎起。
“你們看到了嗎?”
當然不可能等得到回答。
貓不會說話,但被食堂大媽們養得肥肥胖胖、也向來對學生們都很溫順的校園吉祥物忽然變得充滿警惕,已經能夠證明一些問題。
【作者有話說】
這個時期的沈同學是很悲觀的,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都是如此。魏老師也算不上樂觀吧,他只是很有韌性。
◇ 第33章 【回憶】對抗
第二天,有偷偷帶了手機到學校來的學生在益言中學表白牆上看到了一則“懸賞”。
知道是誰用膠水黏住了流浪狗的嘴并且能提供證據的人,可以找高三九班的沈延宵領兩萬塊。
對于經濟不獨立的學生來說,兩萬已經足夠誘人了,這則“懸賞”很快就傳遍了學校,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沈延宵就找到了虐狗者,在高一女廁所門口及時把人截住,拽到走廊盡頭去狠揍了一頓。
附近不少學生圍觀,沒人敢攔,直到挨揍那人的慘叫聲傳到了教師辦公室。
魏黎立刻抛下手頭所有的事,急忙趕去拉架——說是拉架,其實是沈延宵在單方面毆打另一個男生。對方比沈延宵矮了一截,體型上就占了劣勢,被沈延宵按在角落裏一拳接着一拳砸在鼻梁上,頭暈得根本無法還手,只能一個勁地哀嚎。
鼻血濺到了白牆上,觸目驚心,吓得魏黎趕緊上前攥住了沈延宵的手腕。
“沈延宵!你住手!”
沈延宵揚起的右手只能頓在了半空中。
跟來的另一個老師趁此機會趕緊把挨打的學生從角落裏拖出來,打了急救電話。
“你打人幹什麽?”魏黎用了很大的力氣握住沈延宵的手腕,生怕沈延宵再做什麽。
“是他把狗嘴黏起來的,我有錄像。”沈延宵說。
魏黎愣了一下,然後說:“就算是他有錯在先,你也不能用暴力……”
“這小子說他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才拿狗發洩的。”沈延宵硬是将手抽出來,指向靠坐在一旁牆邊的男生,吓得對方又是一縮,躲到了老師身後。
“既然如此,那我心情不爽揍他一頓又有什麽問題?”沈延宵深棕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魏黎,“我只是用他對待狗的方式來對待他而已。”
魏黎望着這雙眼睛,發現其中并沒有多麽激烈的情緒,完全不像其他打架鬧事的學生那樣充滿了瘋狂和暴戾。
沈延宵現在非常平靜。
“如果學校認同這樣的恃強淩弱,那我就是正确的。”
簡直像是在威脅學校必須要處置這個男生似的。
聽到沈延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魏黎忽然又意識到了什麽。
他扭頭看向身後,湊過來看熱鬧的學生越來越多,把走廊擠得水洩不通。人群裏,有人在問發生了什麽,有人在稱贊沈延宵做得好,有人在罵沈延宵多管閑事,有人臉上寫着懼色。
這是一張張堵不上的嘴,很快沈延宵暴揍虐狗者的事就會傳遍學校。對于大多數學生而言,這不過是一個可以當做茶餘飯後談資的熱鬧,但對于有些人而言,卻是一次警告。
沈延宵似乎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管理”着這個學校。
受傷的男生被救護車送去了醫院,沈延宵則被魏黎帶到了辦公室裏。
少年淡淡地講述着自己所做的事。他在學校的表白牆上懸賞了虐狗者,懸賞的事在學生之間擴散開來,他猜到虐狗者會因為害怕被他找上門而躲藏起來,沒想到對方直接藏進了女廁所,最後虐狗者被受到驚吓的高一女生們打出了女廁所,被收到了消息的他在門口堵了個正着。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身上竟然有着如此驚人的行動力!
就連在辦公室裏的其他班老師都不禁側目。
沈延宵的方法很粗暴,但行之有效,恐怕只要他還在這個學校裏,就沒有人敢再對校園裏的流浪小動物下手了。
魏黎在心裏嘆了一萬次氣。
即便他猜到了沈延宵的目的,但作為老師也不可能放任沈延宵當衆對人施暴的行為,而且受傷男生的家長肯定會來要個說法的。
這件事很難處理。
如果他、或者說學校站在了沈延宵這邊,這事傳出去就會變成學校包庇二世祖的醜聞。如果處分了沈延宵,沈延宵心裏應該會很不痛快吧,他背後的沈家也可能會找過來。
“我明白,你……你可能是不想讓這類事情再在學校裏發生,但可以用更溫和的方法啊,比如先找老師、找教導主任。”魏黎壓低了聲音說,“你知不知道這種事情要是再有一次你就要被勸退了!”
面前的少年雙手插兜,一臉無所謂。
“老師會管學生,但是老師會管貓貓狗狗嗎?食堂那幾只肥貓之前不是也差點被學校處理掉。”沈延宵說完,擡起頭來瞅了魏黎一眼,又嘲諷似的補充了一句,“哦、除了你。”
一個明知道狗快要死了,還是将它帶去醫院的蠢貨。
用膠水黏住一只流浪狗的嘴——這件事老師們不會管,警察更不會管,在他們眼中這不過是一個心理有些陰暗的“孩子”的惡作劇,幾句批評足以。
沈延宵今天鬧這一出,并非是因為對一只沒有接觸過的狗有什麽感情,他只是讨厭仗着自己更有力量就随便欺負弱小的敗類,和擅長和稀泥的懦弱老師們。
所以他選擇用自己的方式來對抗他讨厭的家夥們。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狗呢?”沈延宵問。
魏黎垂下眸:“……死掉了。”
他騎着電動車帶狗去了最近的寵物醫院,還沒來得及挂號,它就已經沒了呼吸。臨死前,黑色的毛團用盡全力蹭了蹭他的手。
即便只是一只喂了幾天而已的狗,魏黎也為它落了淚。
魏黎把小狗的屍體委托給了寵物醫院進行集體火化,骨灰埋在了公園的地底。
沒有小狗不喜歡公園。
沈延宵注意到魏黎眼下的青黑色,嘴上只是說:“果然。”
“但是至少我努力救過它了。”魏黎自我安慰似的說。
他看見少年扯了下唇角,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但魏黎不會因為別人的眼光就改變自己的做法,如果下一次他遇見類似的事,他依然會選擇先救了再說,無論結果如何。
對于沈延宵……也是。
就算其他老師們都認為沈延宵已經無可救藥,已經宣判了沈延宵“死刑”,他也會盡好老師的職責,努力把沈延宵往正确的路上拉。
經過這次的事,魏黎更加确定了——沈延宵并不像其他老師們說的那樣不堪,完全可以成為更好的人。
現在還為時不晚。
“你的說教結束了嗎?”沈延宵道,“我想走了。”
魏黎失笑。沈延宵嚣張也是真的嚣張,他從來沒見過這麽跟老師說話的學生,而且沈延宵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
“我還是認為你應該先用更溫和的方法來處理這件事,沈同學。”魏黎說,“你要多為自己想想,要是因為吃處分被退學了該怎麽辦呢?”
“退學就退學吧,誰在乎。”沈延宵冷笑一聲,“反正也沒人指望我能有多大的出息。”
沈延宵說完就直接走了。
魏黎從他身上看到了自毀傾向,更加無法對他放置不管。
之後,受傷男生的家長鬧到學校裏來要找沈延宵算賬,沈延宵說什麽也不肯道歉,付了醫藥費之後就不再搭理對方。
接着,沈延馥出面,另外給了一筆賠償,将此事平息。
雙方各吃了一個處分,沈延宵的更重。正如魏黎所說,再有一次沈延宵就将面臨退學處分。
處分出來的第二天,賀子鑫的母親給魏黎打來了電話,說賀子鑫患上了膠質瘤,需要休學治病。
魏黎遵守了與沈延宵的約定,将這個消息轉告了他。
沈延宵在網上查來查去,都說膠質瘤很難治愈,即便手術了也只能延續幾年的生命。一想到自己唯一的朋友可能會死,沈延宵就坐立難安,上午他逃了課,一個人待在乒乓球臺旁邊發呆。
第四節課的下課鈴一打,沈延宵就準時地出現在了隔壁班的門口,将剛上完課的魏黎攔截。
“說好了帶我去醫院的。”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其實是很重感情的!
◇ 第34章 【回憶】哭聲
“我正準備去找你。”面對像高牆一般擋在身前的少年,魏黎只是笑了笑,“我去把東西放一下,然後就走吧。”
沈延宵履行了好好待在學校的約定,魏黎也履行了帶他去醫院看望賀子鑫的約定。
趁着午休的時間,魏黎将沈延宵從學校裏帶出,在門口攔了輛出租車,直奔瀾城中心醫院住院部。
兩人到的時候賀子鑫已經吃完午飯了,正坐在病床上百無聊賴地看電視上播放的綜藝節目。
病房是四人間,但旁邊的三張床暫時都是空着的。
沈延宵站在病房門口,掏出手機給穿着病號服歪七扭八地攤在病床上打哈欠的賀子鑫拍了一張照片。
他希望盡量以輕松的心情來面對朋友。
魏黎看到沈延宵拿着的手機,大驚:“你的手機不是被我收走了嗎??”
沈延宵聳了聳肩:“我又沒說我只有一個手機。”
魏黎:“……”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啊!
賀子鑫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一個激動就坐直了:“宵哥!!你怎麽來了?!噢、還有魏老師……”
“我來看看你變成什麽蠢樣子了。”沈延宵走近床邊,把手機屏幕轉過去,向賀子鑫展示剛剛拍下的照片,“特別醜。”
賀子鑫大驚失色:“删了!你快删了!會影響我以後找對象的!”
沈延宵把手機捅回校服衣兜裏去:“等你回學校了我再删。”
“哈哈……”賀子鑫聞言,苦哈哈地笑了,擡手撓了撓頭,“好像不一定能回得去啊……需要一點奇跡。”
沈延宵有點哽咽,但還是硬生生忍住了,依然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靜。他揣在兜裏的雙手死死地捏緊。
“你初中的時候不是老說自己是奇跡少年嗎?”沈延宵道,“當然會有奇跡的。”
魏黎沒有做聲,安靜地聽着這對好朋友的對話。
“……可能吧。”賀子鑫低下頭,猶豫了許久,才終于又開口,“醫院這邊說,這裏沒有能給我做手術的醫生。”
沈延宵以為賀子鑫說的“這裏”是指瀾城,便說:“那就轉到首都的醫院去,那裏的醫療資源是最好的。”
“首都也不行……”賀子鑫用手指一下下地摳着搭在腿上的被子,“美國,可能有專家能做。”
他用低而緩慢的聲音,講述着自己的命運。
“但是……聯系醫生也需要時間,這種厲害的醫生一般都很忙的,手術都要提前很久才能預約得到,還需要人脈,費用我們家也不一定付得起……”
“而且、而且……我已經等不起了。”
賀子鑫的父親在做生意,今年的虧損很嚴重,資金周轉不開,把家裏的存款都墊進去了,現在甚至處于負債狀态。上個月賀子鑫才剛剛和沈延宵提起過這件事,他說只要熬過冬天家裏的情況就會好起來了。但是,他自己卻等不到冬天了。
有時候不幸的事偏偏就是會撞在一起。
絕望是由一個又一個冰冷而殘酷的現實堆積而成的。
“我現在的狀況吧就有點像是在……等死。”賀子鑫忽然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所以我才沒主動跟你說,沒想到你還是找過來了啊宵哥。”
“那……”沈延宵艱難地從喉嚨中擠出一聲,卻發現自己已經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那怎麽辦呢?
沒有辦法。
憑沈延宵自己的力量,是肯定幫不了賀子鑫的。他雖然挂着沈家小少爺的名號,在家裏卻是個徹徹底底的邊緣人,除了每個月沈延馥打給他的生活費和零用錢以外一無所有。就算他能把自己之前沒花完存下的錢都拿來給賀子鑫做手術費,可誰又能聯系得到醫生呢?
好像賀子鑫的面前已經擺着一條死路。
怪不得賀子鑫會說自己現在就在等死。
病房裏安靜得吓人,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就連魏黎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安慰賀子鑫。
過了幾分鐘,忽然有個護士進來了。
“37床賀子鑫,準備去做……”
驟然打破沉默的聲音成為了一道開關,賀子鑫積在眼眶裏的眼淚啪嗒落下,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他用雙手死死地捂住臉,爆發出崩潰的號啕聲。
“我還不想死啊宵哥!!”
沈延宵呆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陷入絕望的朋友,說不出一句話。
他曾經經歷過一次身邊人的死亡,那時他也是這樣的無能為力。
此時,去醫院外吃飯的賀母終于回來了,聽見病房裏的動靜連忙沖了進來,用力抱住哭泣的兒子安慰着。
魏黎見沈延宵有點不對勁,趁機将他拉了出去。
“沈同學,你還好嗎?”魏黎把人帶到了安全通道裏去,擔心地詢問。
沈延宵還沒回過神來,雙眼呆滞地望着前方,瞳孔震顫。
即便已經離開病房很遠,他卻似乎仍能聽見賀子鑫的哭聲。
“賀子鑫要死了……”沈延宵難以置信地、低聲喃喃着。
就像幾天前的那個晚上他斷定了小狗的死一樣,這一次他親口斷定了摯友的結局。
“別說這種話!”魏黎用力握住沈延宵的肩膀,“他現在還好好地活着呢!”
“只要人還活着,就還有争取的機會。”魏黎的聲音很堅定,“賀同學不是說了嗎?這個手術美國有醫生能做。”
沈延宵的語氣很沉悶,沒有一點生氣:“可是他也說了,他已經沒時間等了。”
“那就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那個醫生啊。”似乎是想給沈延宵打氣,魏黎搖了一下沈延宵的肩膀,“沈家很厲害不是嗎?你可以幫到他的。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至少要先試一試。”
沈延宵自嘲似的嗤了一聲:“沈家是很厲害,但厲害的人不是我。”
被忽視的日子他不是只過了幾天,而是過了整整十幾年。即便還冠着沈家的姓,用着沈家的錢,他心底裏也很難把自己當成沈家的一員。
“誰能做到,就去拜托誰。”魏黎說。
沈延宵已經很久沒見過沈思行了,家裏人只有跟沈延馥能說得上幾句話。但他一想到沈延馥那張冷冰冰的臉,就忍不住作嘔。
沈延宵撥開魏黎的手,說:“你不知道我家的情況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說的話,沒人會在意的。
正要從安全通道出去的時候,魏黎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
“那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着賀同學死嗎?”
沈延宵的腳步頓住了。
“我也很想幫他很想救他,可是我沒有這個條件,我連一個能求的人都沒有。”魏黎擡聲道,“但是沈延宵,你有。”
【作者有話說】
這裏就是沈同學轉變的開始。
◇ 第35章 【回憶】萌芽
沈延宵是個很悲觀的人,家庭環境和過往的人生經歷都讓他總是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想。他往往會認定一個最壞的結果,覺得事情已經無力回天。
沒有辦法,他已經是一個無法積極生活的人了。
魏黎和他完全相反,即便冰冷的現實就擺在眼前,魏黎也要努力去做最後的掙紮。
或許魏黎是一個相信只要努力總會有好事發生的努力家。
“沈同學你去哪裏?待會兒還要回學校上課呢!喂——!!”
沈延宵獨自從醫院離開了,把追上來的魏黎用力推開,坐上了計程車。
司機問:“去哪兒啊?”
沈延宵說:“空中華園。”
空中華園的頂樓,就是沈延馥在國內的住處,沈延宵是第一次主動去那裏。
司機踩下油門,将魏黎抛在了後面。這人追得太過執着,弄得司機也忍不住總是從後視鏡裏看他,直到魏黎徹底被計程車甩開。
沈延宵坐在後座,給沈延馥打電話。
此時是中午一點半,休息時間,沈延馥很快就接了。
沈延宵問:“你還在國內吧。”
“在,下個月走。”
“在家嗎?”
“在。”
“我現在來找你,有事說。”
“行,等你。”
兄弟二人之間的對話總是簡短又冷漠,絲毫不像親人。
可沈延馥是唯一一個他能拜托的人了,就算很不想見,現在也只能一見。面子也好、矛盾也罷,都要先放在一邊。
他不想看着賀子鑫死,所以這次魏黎的話,他聽進去了。能利用的人,能找到的資源,他全都要用上。
沈延宵乘着電梯來到頂樓,按下門鈴。
他進不了這裏,曾經沈延馥讓他錄門鎖的指紋,但是沈延宵不願意錄。
沈延馥來開了門,讓沈延宵進去。
沈延宵看了一眼鞋櫃,問:“沒有備用的拖鞋嗎?”
沈延馥說:“沒有,直接進吧。”
沈延馥是個很嚴謹的人,家裏的用品用具都要準備雙份以備不時之需,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沈延宵是知道的。
但這次,沈延宵沒說什麽,只是在跟着沈延馥進來的時候扭頭望了一眼緊閉的主卧房門。
“找我有什麽事?”沈延馥給弟弟倒了杯水,而後在對面沙發上落座。他甚少有如此随性的時候,襯衫的衣扣沒有扣到最上面一顆,領口微敞,隐約露出瘦削的鎖骨來。
“我朋友生病了,很嚴重,需要找美國的醫生動手術。”沈延宵開門見山地說,“我想請你幫忙牽線,最好能讓我朋友盡快進行手術。”
這還是自從他們關系惡化以來,沈延宵第一次主動開口找他幫忙,沈延馥不由地多看他幾眼。
“朋友?”
“你不認識。”
盡管終于開口求助,但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又生硬。畢竟今天特地來一趟不是要給沈延馥臉色看的,條件反射似的怼完後沈延宵也意識到自己态度太差了,于是又給自己找補道:“如果你願意幫忙,我保證高三畢業之前什麽都聽你的。”
他還是不願意卑微地求人,試圖将今天的談話變成一場交易,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拿出的這點“籌碼”到底夠不夠。
沈延馥神色不變,還是那副看不出情緒的模樣。
“只到高三畢業之前而已嗎?”沈延馥反問。
沈延宵的叛逆勁又有點上來了:“難道你還想掌控我的一輩子不成嗎?”
“不,你的一輩子跟我也沒什麽關系。”沈延馥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求人的誠意還不夠。”
沈延宵最讨厭的就是沈延馥這副傲慢的态度。不過比他早出生幾年,就以他的監護人自居。
沈延宵皺眉:“那你想要什麽?”
聽到沈延馥說“求人的誠意”,沈延宵下意識地認為對方是說他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可是在沈家,自己只是個邊緣人,而被視為集團未來繼承人的沈延馥擁有的東西比他多太多了,他沒有什麽能給沈延馥的。
可沈延馥的要求卻出乎他的意料。
“我要你自己想辦法活出個人樣來。”沈延馥深黑如墨的雙眼定定地盯着他,壓迫力十足,“你現在,很不像話。”
沈延宵垂着大腿邊的手死死地捏成了拳。
這對他來說,簡直是莫大的羞辱。
明明不是他自己想變成這樣的,可偏偏要被始作俑者們當成一個爛人來對待。
“打傷同學的事,不管其中有什麽原因,都是你的處理方式欠妥。”沈延馥沉聲道,“沈延宵,你讓沈家蒙羞了。”
指甲狠狠地掐進掌心肉裏,沈延宵暗自咬緊了牙關,極力地忍耐着。
沈延馥的每一句話幾乎都踩在他的雷區上,可是他現在不能反擊,不能發火。
一切都是為了讓他最好的朋友能夠有機會活下去。
良久的沉默後,沈延宵終于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打人的事……是我錯了。”他低下頭,“以後不會了。”
他望着茶幾玻璃,裏面映着一個不甘的、痛苦的自己。
這是沈延宵第一次如此深刻地體會到,一無所有是一件多麽絕望的事情。
“我會好好上課、好好學習,不打架、不鬧事。”他近乎麻木地說着,“……也不多管閑事了。”
沈延馥道:“記住你的承諾。”
沈延馥在美國擁有極為廣闊的人脈,他通過熟人的牽線,很快就找到了能為賀子鑫動手術的醫生,花了重金請這位教授帶着自己的團隊直接飛到國內來做這臺手術。
從沈延宵拜托沈延馥到賀子鑫的手術結束,只花了四天不到的時間。
奇跡發生了。
手術很成功,腫瘤被完全摘除了。賀子鑫的病症本來就在早期,再加上手術及時,預後較好,醫生給出的判斷是賀子鑫至少還能活十年以上。
剩下的就是術後的觀察和養護。
但膠質瘤有一定可能性複發,需要定期檢查,并且在飲食、作息上都需要非常精細的照顧,在寄宿制學校裏肯定是無法實現的。所以賀母還是決定給賀子鑫辦了休學,讓賀子鑫出院後在家休養,等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之後再請家教來一對一補習。
新的一周開始了,沈延宵整整一天都沒逃課,老老實實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即便學不進去也沒有離開。
晚上魏黎來上晚自習的時候看見沈延宵居然在,吃驚到不敢相信。
下課鈴響起後,學生們拔腿就往宿舍和小賣部沖,轉眼間人就走了個幹淨。魏黎抱着書準備離開教室,結果又被堵了。
“……謝謝你。”沈延宵悶悶地說。
“啊?”魏黎還沒反應過來沈延宵是在謝什麽。
“謝謝你和我說那些話,魏老師。”沈延宵低低道,“賀子鑫活下來了。”
“是啊。”夜色之下,魏黎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如天光璀璨,“但這是多虧了你,沈同學。”
手術的結果是好的,只是向沈延馥低頭的事,沈延宵依舊覺得不爽,所以表情實在稱不上開心。
魏黎注意到了。
“你最後去找了誰?”
“我哥。”
“噢——上次出錢平事的那位啊。”魏黎問,“……你們關系不好嗎?”
沈延宵吐出兩個字來:“很差。”
怪不得。
怪不得他勸沈延宵去找家裏人的時候對方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去求了關系很差的哥哥,沈延宵心裏肯定不好受吧。
魏黎想了想,出言安慰沈延宵道:“沈同學,人生中總有不得不低頭的時候,但低頭也是為了讓人生變得更好啊。”
“今後你和賀同學就可以一直做朋友了!”
沈延宵擡起頭來,望了魏黎許久,輕輕地“嗯”了一聲。
此時魏黎還不知道,他已經在沈延宵的心底埋下了一顆種子。
【作者有話說】
哥哥終于不是出現在對話裏了br> 回憶暫時結束啦,下章回主線!
◇ 第36章 室友(1)
“嗚嗚嗚嗚嗚宵哥我還不想死啊——”
喝得醉醺醺的賀子鑫一頭紮進沈延宵懷裏像條狗似的亂蹭,給沈延宵惡心得夠嗆。
“有完沒完了你。”沈延宵嫌棄地一把把人推開,“你要是怕賀妍兇你就別約我出來喝酒。”
賀妍是賀子鑫的大姐,一個雷厲風行的幹練女人,現在在幫父親打理家裏的生意。等賀父退下來之後生意便會完全由她接手。
相比之下,賀子鑫這個二弟就顯得很沒作為,大學畢業之後也沒上班,平常除了玩樂就是炒股。
他雖然頭腦一般,但運氣總是不錯,炒股兩年多了幾乎只賺不賠,仿佛高中時的那一場大病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黴運。病愈後,家裏的生意好轉,甚至蒸蒸日上,公司越做越大,名聲越來越好,他們一家子也總算是擺脫了暴發戶的頭銜,邁出了躍入上流圈層的第一步。五年來,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前進。
賀子鑫将這些好運都歸功于沈延宵為他帶來的奇跡,對他的宵哥越發死心塌地,哪怕沈延宵這幾年一直在國外兩人甚少見面,關系也沒有變淡。
賀子鑫又去續了一杯,端着五顏六色的雞尾酒嘀嘀咕咕地說:“那可不行,我現在主打一個及時行樂想喝就喝,不然萬一哪天病複發了要嘎了,我會留下遺憾的。”
沈延宵撐着臉,白他一眼:“你喝這麽多才會更容易複發吧。”
其實時間過去這麽久,賀子鑫的病已經不太可能再複發了,這幾年來全家人把他當寶貝供着,身體養得倍兒棒,別說喝酒了,他跟野豬都能來幾個回合的相撲。沈延宵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跟賀子鑫做了酒搭子。
一旁的賀子鑫哈哈傻笑着,他想起高中時的往事,又冒出一句感嘆來:“現在想想,咱倆那會兒好像都挺落魄的哈,結果高中一畢業,我們都好起來了,也挺神奇的。”
“嗯,是挺神奇。”沈延宵仰頭又灌下大半杯青檸汁。
賀子鑫不知道的是,他們所謂的“轉運”,其實都是多虧了魏黎。
因為魏黎勸說了礙于與哥哥的惡劣關系不肯低頭求人的他,所以賀子鑫得以延命。因為魏黎的那句“低頭也是為了讓人生更好”,他最終選擇抓住他憎惡的父親給予他的機會,成為沈思行用來壓制沈延馥的武器,才有了如今在集團內的發展。
從他下定決心接受父親的安排前往海外讀書開始,他不再是沈家的邊緣人,也不再是面對朋友的崩潰卻無能為力的沈延宵。
為了成為魏黎口中那個“更好的人”,沈延宵學會了忍氣吞聲,學會了僞裝自己。如今,他有了人脈和資源,有了權勢,成為高高在上的沈家二少爺。
曾經是魏黎救了他,現在他也有能力來救魏黎了。
轉眼間,青檸汁見底了,只剩兩三塊還沒完全融化的冰塊留在玻璃杯的底部。
賀子鑫抱怨道:“宵哥,我喊你出來陪我喝酒,你就只喝果汁呗?”
沈延宵說:“晚上要開車。”
“你喊代駕來開呗。”
“旁邊有人我嫌煩。”
賀子鑫撇了撇嘴角:“以前也沒見你嫌代駕煩啊。”
“今天不一樣,我要去接人。”沈延宵摁開手機看了眼時間,還有差不多一刻鐘瀾城一中的晚自習就該結束了。
賀子鑫迷茫地看着沈延宵起身把手機車鑰匙往外套衣兜裏塞的動作:“……大晚上的,接誰啊?”
“我室友。”沈延宵揣好東西,準備走了,“我剛給賀妍發消息了,她晚點過來接你。”
“噗——”賀子鑫一口酒噴出來,“……卧、卧槽?!”
不出意外今天他又要挨賀妍的罵了。
沈延宵撂下一句“總得有人給你‘收屍’吧”,便揚長而去。
賀子鑫沉浸在悲痛的世界裏好一會兒,才忽然反應過來沈延宵的那句“我室友”不太對勁。
“宵哥啥時候有室友了?!”賀子鑫驚恐地抱住腦袋,“女朋友?!?!”
我靠,宵哥有對象了??
沈延宵進了車裏,先往嘴裏扔了個糖片,而後又翻出裝在包裏的男士香水往身上的噴了點,好掩蓋掉在酒吧裏沾上的酒味兒。
香水是最近新買的,經過好幾個小時的精挑細選之後才選擇的香味,他怕味道太濃烈,顯得他像只花枝招展的雄蝴蝶。
秋天的晚上挺冷的,但沈延宵還是把車窗打開了一半,讓香水的味道散一散。等抵達學校門口了,應該就恰好是不濃也不淡的程度。
這套操作要是讓賀子鑫看見了,肯定又得大呼小叫了。
這個時間路上的車不是很多,沈延宵悠哉地驅車前往瀾城一中。到學校附近那個十字路口的時候,他還特地瞅了眼交警的執勤崗亭。
那個很打眼的帥哥交警不在。
沈延宵很得意地揚起唇角。
贏了。
哪裏贏了他也說不出來,反正他贏了。
沈延宵把車停好,人就在車裏等着。下課鈴響起,走讀生們從教室裏魚貫而出,争先恐後地湧出校門。
五分鐘不到的功夫裏,教室裏的學生幾乎都走完了,教學樓變得很空蕩。
走廊裏還亮着燈,沈延宵遙遙看見有個人影從高三十班的教室裏出來,懷裏抱着一沓東西,不知道是書還是試卷。
沈延宵的目光跟随着人影移動,就這麽守着對方從教室去到辦公室,再從辦公室出來走向保安室旁邊的側門。
看魏黎在門口東張西望地找車,沈延宵拍了一下喇叭。
魏黎像受驚的貓咪似的一下子繃直了後背,扭頭找到聲音源頭之後便小跑着過來了。
自動門直接在他面前彈開了。
沈延宵拍了拍身邊的副駕駛座,說:“上來。”
魏黎帶着一身的寒氣坐進來,很抱歉地說:“沈同學,你等很久了吧……”
“沒事,我剛來。”沈延宵怕給魏黎壓力,還專門踩點到的。
“奶油小方吃了嗎?”他問。
“嗯!”魏黎似乎是回憶起甜點綿軟的口感,眼神都明亮不少,“很好吃,謝謝你。”
“你再說一遍那個。”
“嗯?”
“喊了我名字的那個。”
很想聽魏黎喊自己的名字——沈延宵的幼稚在這點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魏黎聽話地又說了一遍:“沈延宵,謝謝你。”
這下沈延宵滿意了,美美地載着魏黎回家去。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我不管我就是贏了。得意.jpg
◇ 第37章 室友(2)
明天沈延宵要去見乙方,打算睡之前再把那邊發過來的資料看一下。看到一半酒瘾有點犯了,就出了卧室去廚房拿啤酒。
路過外面的大衛浴的時候,聽見裏面傳來嘩啦嘩啦的流水聲。
現在十一點,魏黎在裏頭洗澡。
腦子裏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畫面,沈延宵覺得自己有點不好了。
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氣,快速從浴室門口走過,拿完啤酒後又飛快地走回來,幾乎是沖回了卧室,然後用力關上門。
啪的一聲響起,吓得正沖澡的魏黎都驚了一下,頂着一顆濕漉漉的腦袋迷茫地望向浴室門。
沈同學怎麽越來越暴躁了??
沈延宵一屁股坐回桌前,拉開易拉罐狂飲幾口,然後長長地吐出一口帶着涼意的氣來。
他忍不住開始在心裏遷怒那位不知道是誰的房屋設計師,到底為什麽要把這裏設計成要去廚房必須路過衛浴的布局。
脾氣一暴躁沈延宵就忍不住開始挑刺,對着乙方給的方案又狂挑了十幾個不滿意的地方,這才關上了文檔,一把扣上了筆電。
為了能夠心無旁骛地睡覺,沈延宵特地從抽屜裏翻出了閑置許久的隔音耳塞戴上。
魏黎有什麽動靜都和他無關。
無!關!
沈延宵關燈上床,一扯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都埋進了黑黢黢的被窩裏。
因為酒精的作用,沈延宵入睡得非常順利,但不幸的是,他淩晨四點就醒了。
上了趟廁所之後又回到床上來躺着,翻來覆去半小時也沒能再睡着。
他睜着布滿血絲的眼睛,像挺屍一樣正躺在床上,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難道他讓魏黎住進來是為了讓自己睡不着覺的嗎??
只是住在一個房子裏而已,又不是睡一起了,到底有什麽好激動的啊?!
沈延宵不停地在內心拷問自己,然而卻越想越興奮,眼看着時間快要五點了,繼續在床上翻滾也沒什麽意義,他便幹脆起床打開了電腦,又看了一遍乙方交過來的方案。
然後又挑了十幾處出來,把文檔标得滿篇血紅。
今天他要在會議上大殺四方。
六點,外面的天蒙蒙亮了。沈延宵拉開窗簾,透過落地窗往外看,清晨的中心商業區是最安靜的時候,林立的高層建築給人一種肅穆的感覺,與白天人來人往的熱鬧完全不同。
沈延宵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風景,然後聽到房間外有了一點動靜,很輕微。
魏黎起床了。
明知這樣很沒出息,但沈延宵還是走近了門邊豎起耳朵聽。
魏黎似乎是先去了衛生間洗漱,然後又上廚房準備早餐去了。
聽了一會兒之後沈延宵忽然想起自己有在客廳裏裝防盜監控,想看魏黎在做什麽是可以直接看的。
但是不行!那樣可就真成變态了!
已經做出了偷聽舉動的沈延宵不知道在堅持些什麽,明明原則已經碎了一地了但還是死都不看監控,坐回電腦面前繼續處理本來留在上班時候做的凨工作。這樣他上午開完會就可以直接去休息室睡大覺了。
麻木地工作到了快七點,沈延宵猛然想起,之前魏黎問他有沒有什麽能幫他做的時候,他說了讓魏黎出門之前來叫他一下來着。
可不能讓魏黎發現他激動得睡不着覺。
沈延宵麻溜地關上電腦,立刻鑽進了被窩裝睡。
過了兩分鐘,魏黎來敲門了。
“沈同學,起床啦——!”
沈延宵裝作剛睡醒的樣子,從被窩裏探出個亂糟糟的雞窩頭來,懶洋洋地說:“進。”
于是魏黎把門打開了一條小縫,朝他道:“沈同學,你該起床了。”
沈延宵假裝淡定地“哦”了一聲。
魏黎又說:“我給你留了早餐,記得吃哦,不要放涼了,容易壞肚子。”
沈延宵表情上不為所動,但卻迅速地下床了。
一方面是因為起得太早真的餓了,一方面是因為他真的很想吃魏黎做的早餐。
沈延宵在家休息的時候穿的比較随意,一件黑背心一條大褲衩,背部流暢的肌肉線條格外賞心悅目。
他背對着魏黎坐在床邊穿拖鞋,然後就聽到這人很實誠地感嘆了一句:“沈同學,你的背肌好好看哦!”
沈延宵起身的動作一頓,感覺自己快要吐血了。
直男為什麽要誇他的背肌好看?為什麽?!
一大早上就受這種刺激,沈延宵覺得自己更不好了。
這兩天的精神狀态實在太不穩定了,什麽時候去約個心理醫生看看吧……
魏黎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句誇贊給沈延宵帶來了多大的心理沖擊,繼續問道:“你是不是有在健身啊沈同學?我也想鍛煉一下身體但是不知道先從哪裏開始比較好。”
沈延宵拿起襯衫往上身套,嘴上故作淡然地回答:“舉鐵舉的,你要是想舉可以直接用我的啞鈴。”
他指了指門後的角落,那裏擺着兩個黑色的啞鈴。
“好!那我用的時候再來找你借哦。”魏黎笑了笑,臉上寫滿了直男的天真無邪。
攪亂了沈延宵的心緒之後,魏黎就提着飯盒出門上班去了。
沈延宵按了半天的太陽穴,然後才換好全套衣服出了卧室,把魏黎準備的早餐吃了個精光。
把盤碟收拾到廚房去的時候,他看到流理臺上擺着一只粉紅色的便當盒。盒蓋上貼着一張便利貼,上面是魏黎清秀的字跡。
【to 沈同學:
我多做了一份便當,要是不嫌棄的話你可以帶到公司去吃。如果中午不吃的話記得放冰箱哦^_^】
沈延宵打開盒蓋看了一眼裏面的東西,不是之前魏黎摳摳搜搜做的“白人飯”,而是色香味俱全的中式菜肴。
三色蝦仁,番茄炒蛋,還有幾顆洗淨的鮮棗用來做餐後水果。
沈延宵關上盒蓋,連做好幾個深呼吸。
他只是想幫魏黎解決掉眼下的困難才讓魏黎住進來的,沒想到家裏卻多了個“田螺姑娘”。
對他心髒很不好啊!!
這種如同夫妻婚後生活一般的日子他真的可以過嗎??
【作者有話說】
不怪沈同學覺得自己贏了,他确實贏了br> ◇ 第38章 室友(3)
太幸福了,沈延宵反而覺得有點無法調理,在家裏也坐不住了,于是帶上魏黎準備的便當直接出門去了公司。
九點才上班,八點多他就已經在辦公室裏坐着了。對于公司的員工們來說,這是他們前所未見的可怕景象。
助理是八點四十到的,平常他需要早到整理辦公室順便幫沈延宵泡咖啡。今天助理一進門看到沈延宵已經在辦公桌前坐着了,差點一口氣沒緩上來抽過去。
“小、小沈總……”助理戰戰兢兢地問,“您今天怎麽、怎麽這麽早啊?”
好在沈延宵沒有因為他比自己更晚到而生氣,但給出的回答助理實在是理解不了。
沈延宵有點憂郁地說:“我來辦公室散散心。”
助理:???
來辦公室散心???
恕他不能理解了!
而且根據他這兩個多月來的觀察,他感覺小沈總也沒那麽喜歡上班啊,不僅經常性踩點來辦公室,還會在上班時間去休息室睡大覺。
今天沈延宵的反常,讓助理的警覺性拉滿。
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與以往都不同的一天,全公司的員工都繃緊了神經。
不知是人事部的哪個員工查打卡記錄的時候看到沈延宵八點多就到了,好事地将這個消息傳了出去,不出一個小時,整個公司都知道今天的小沈總很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或許小沈總來這麽早是專門來抓遲到和摸魚者的,又或許是打算鉚足了勁向乙方“開炮”。
在不清楚沈延宵真正意圖的情況下,公司人人自危。
和乙方的會議從上午十點一直持續到中午一點半,會議室的門終于打開,幾個人灰頭土臉地從裏面出來,看上去又疲憊又沮喪。
路過的齊心員工不由地向他們投去憐憫的目光。
沈延宵揣着平板出來了,整個人容光滿面。
助理跟在後頭問他:“您要吃啥?食堂還是外賣?”
“不需要。”沈延宵擡了擡下巴,“我有午飯吃。”
然後拔腿就往辦公室走。
助理一頭霧水地跟上去,心想怎麽小沈總剛才的表情看起來怪得意的呢?
回到辦公室後,他看到沈延宵從一只土兮兮的手提袋裏掏出了一只土兮兮的便當盒,還是粉紅色的。
這是啥?女朋友做的愛心便當??
“幫我熱了。”沈延宵把便當盒交到了助理手上。
“哦、哦……好!”助理愣了一下,一溜煙兒似的出去了。
辦公室裏沒有微波爐,茶水間那裏有,是平常用來給自己帶飯的員工熱飯用的。
這個時間點茶水間還有人在休息,看見助理着急忙慌地端着一只粉紅色的便當盒跑進來,很八卦地問:“杜哥,這是交上女朋友啦?還吃上愛心便當了呢!”
“……不是。”助理把便當盒放進微波爐裏設好定時,神色複雜地說,“這是小沈總的。”
八卦那人差點要被咖啡嗆死。
謠言總是比真相傳播得更快。下午,沈延宵交了女朋友的消息傳遍了公司,有人興奮,有人震驚,有人嫉妒,有人落寞。
但這些都和沈延宵無關,他坐在辦公室裏美滋滋地吃魏黎給他準備的午餐,幸福值沖破天際。
而且他破天荒地自己洗了便當盒,弄得助理很傻眼。
下午五點半,沈延宵提前下班,風一樣地走了。
總體來說,沈延宵是個比較負責的一把手,該到公司的時候都會到,也會主動加班,拼命的時候甚至會直接在公司睡。
看到他這幾個月來的拼勁,一開始對他的空降頗有微詞的幾個中高層管理和一小部分員工也都閉嘴了。
沈延宵這麽着急從公司跑路,還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一定是去接女朋友了吧。
助理越發确信自己的猜測。
如果沈總問起來,他又該怎麽說呢?
為了能夠更方便接魏黎下班,沈延宵把自己的上班時間調到了八點半到五點半。每天他第一個到公司,給員工們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壓力,讓他們一坐到工位上就忍不住開始工作,生怕被沈延宵給逮了。
但沈延宵并沒有逮人的想法,他早上一來公司就快速地進入了工作狀态。一切都是為了能夠高效率地完成一天的工作,争取不加一分鐘班,能在下午六點準時抵達瀾城一中校門口。
簡直自律得有些吓人了。
一周以來每天在辦公室看見全神貫注工作的沈延宵時助理就忍不住想,難不成小沈總女朋友的愛心便當還能給他上增益buff嗎?
不過問題來了,既然小沈總這麽愛他女朋友,為什麽從來沒見他和女朋友打過電話呢?
那位能讓小沈總如此努力的女性又是何許人也?
這些對于他們而言,都還是謎團。
十一月行進到了尾聲。周末,瀾城又迎來了一次大降溫,空氣中的冷冽氣息預示着初冬的到來。
和魏黎成為“室友”已經過去了兩周的時間,沈延宵每天睡醒了有早餐吃,中午在公司吃魏黎提前準備好的便當,睡前偶爾還有宵夜可以吃,別提多幸福了。
維持了很久都沒有變的體重甚至還往上竄了兩斤,不過他骨架大,長手長腳,體重增加一點幾乎沒什麽影響。
只是兩個生活習慣和規律完全不同的人住在一起,終究會産生一點摩擦和碰撞。
有時過了淩晨,睡眠不太深的沈延宵會被書房開關門的動靜吵醒。
他知道魏黎已經盡量輕手輕腳了,但他本身就有點神經衰弱的症狀,睡眠狀态不好的時候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一丁點響動,他都會立刻驚醒。
煩躁當然是有的,但想到魏黎的辛苦,這點情緒也不是不能忍。
高三老師怎麽就這麽忙呢?
魏黎自己還沒喊累,沈延宵就已經忍不住替他覺得累了。
沈延宵自己也忙,但他的忙只是一時的,一般過了那段時間就能恢複正常的工作時長。可魏黎卻一直被困在高中裏,陪着學生們一起辛苦,一年複一年地熬。
盡管編制內教師退休後的養老金對于普通人而言算是很可觀了,但這麽熬下去搞不好就活不到退休的時候了。
尤其魏黎這個人,責任心還特別強。他做事實在是太認真了,連偷懶都不會。
但做老師是魏黎自己選擇的路,沈延宵也不好說什麽,他只能偶爾勸上一兩句,讓魏黎不要太拼命了。如果有一天魏黎不再想過這樣辛苦的生活,那麽他會很樂意幫魏黎另尋出路。
在沈延宵看來,魏黎這麽踏實認真而且學習能力強的人,其實就算改行去做別的也一定能做得很好。
或許是“同居生活”太過幸福且安穩了,沈延宵開始得寸進尺地幻想他和魏黎的今後,即便魏黎現在還連他的性取向都不知道。
只是現在的沈延宵還沒有預料到,眼前的安穩并未能持續太久。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有點太爽了
◇ 第39章 流言(1)
住進沈延宵家裏的這兩周時間,魏黎過得很安穩。
每天準備早午餐是他給沈延宵的一點小小的謝禮,反正他自己也要準備飯菜的,冰箱裏的食材不用也會壞掉,所以就順便做了雙人份。
下班的時候沈延宵會來校門口接他,每天一出校門就能看到沈延宵的車等在那裏,他不需要在晚高峰人最多的時候去擠沙丁魚罐頭似的地鐵車廂,可以舒舒服服地回家。
時常難為他的彭裕華也不在學校了,工作上除了忙一些以外也沒什麽煩心事。
但是……
但是在魏黎心底若隐若現的不安,最終還是應驗了。
大約從三四天前開始,學校裏開始傳起關于他的流言。
——魏黎每天都沈家小少爺的車下班,他們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魏黎這樣的條件怎麽可能住得起空中華園的房子?
——魏老師和沈延宵很熟,是不是他看彭老師不順眼所以故意把人搞走的?
——高三都過了小半了我們班卻忽然換了語文老師,都是他的錯。
——為人師表還做這樣的事,真是龌龊!
老師之間,學生之間,魏黎都好幾次意外聽到他們在談論自己,心情越發低沉。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因為他住在自己住不起的房子裏、坐着沈延宵的車上下班、以及沈延宵為他出手趕走彭裕華的事,這些都是事實。
而談論着他的人,只會在意事實,無所謂其中的原因。
人想要發散惡意的時候,就是會這樣。就好比仇富的人不會在意富人是怎麽一步步發家、跨越無數的挫折和磨難才把自己的産業做起來的,他們只會看到“這個人很富有”的事實。
解釋是無用的。
事實上,只要魏黎有編制在,無論別人怎麽談論他都是無所謂的,因為他并沒有做任何違反師德的事,自然也不會有人來懲治他。
但,他并不是那樣灑脫的人。身處在這樣的境況之中,魏黎覺得很難受,也很無力。
彭裕華走了,他的生活也并沒有變好,依然有什麽東西在不斷地壓迫他、侵蝕他,攥住他的喉嚨,讓他感到無比的窒息。
魏黎不由地開始質疑自己:我做的選擇真的對嗎?
按照父母的期望讀了師範專業,讀了研,成為老師,為了穩定的編制而進入這所學校,真的對嗎?
這六年來,他到底獲得了什麽呢?
社會将教師視為偉大而高尚的職業,因為老師教書育人,為學生的未來犧牲奉獻了太多。
這樣的論調從他進入師範專業起就充斥在耳邊,仿佛只要走上了這條路,他就只能奉獻,而不能想獲得。
熱血是曾經有過的,但是如今已經漸漸地涼了下來。
周六下午的自習結束了。今天和以往不太一樣,上講臺來問他問題的學生少了許多。
也沒什麽不好的,這樣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來改卷子和備課了。
魏黎如此安慰着自己,而後宣布放學,聽着學生們沖出教室的雜亂腳步聲,默默地站在講桌前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回辦公室。
出門的時候,有學生叫住了他。
“魏老師!”方心怡兩只手都插在校服衣兜裏,小跑着朝魏黎過來了。
魏黎像往常一樣溫和地問:“方同學,你有事嗎?”
“這個給你。”方心怡把右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掌心裏躺着一枚糖果,荔枝味的。
魏黎愣了一下,少女便幹脆将糖果直接塞進了他的外套衣兜裏。
“魏老師,你別難過,吃點甜的吧。”方心怡彎眸笑起來,“那些人就是看你好欺負才瞎講你,是他們不做人,不是你的錯。”
魏黎很替她着想,所以這次她也想要給魏黎一點鼓勵。
方心怡說完後,又扭頭問正等着她的男生:“謝誠,你說是吧?”
“啊、對對對!”謝誠回過神來,用力點頭,附和方心怡的話,“都是那些壞逼……壞人的錯!”
差點當着班主任的面說髒話了,謝誠趕緊改了口,慌裏慌張的模樣看起來竟有幾分可愛。
魏黎有點被他的反應逗到了,唇邊終于多了一抹笑意:“謝謝你們。”
“天快黑了,你們兩個都快點回家去吧,記得把頭盔戴好啊。”
盡管只是幾句簡單的安慰和一枚小小的糖果,但這也算是很寶貴的獲得了吧?
魏黎的心情稍霁。
他的真心,有學生能看得到。
魏黎放好東西從辦公室離開,鎖上門,然後将方心怡給他的糖果打開,放心嘴裏細細地品嘗。
無論什麽時候,甜甜的東西總能讓他稍微地振作起來。
魏黎從走廊上望了一眼,今天沈延宵的車也很準時地停在了校門附近。
和沈同學好好談談吧。
五分鐘後,魏黎坐上了副駕駛,開口就是:“沈同學,要不你還是不要再來接我了吧。”
沈延宵正要把自己順路買的甜點遞過來,此時提着紙袋的手直接僵在了半空。
“為什麽?”他擰起眉,“發生什麽了嗎?”
魏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艱澀的苦笑:“……最近學校裏有些不好的傳聞,我覺得再繼續這樣下去可能對你的名聲也不是很好。”
沈延宵立刻就明白了。他放下手裏的紙袋,咂了下嘴:“真是一群不積口德的東西!”
“也是我考慮不周了。”沈延宵道,“下次我換輛樸素點的車來接。”
沈延宵車多,反正齊心集團的主營業務就是汽車制造,也用不着花錢買,直接去領一輛低端線的産品就行了。
“啊……”魏黎沒想到沈延宵還有招,“沈同學,其實你不用非來接我不可的。你這樣我心裏也會很過意不去……”
魏黎這麽堅持,看起來确實很為此事為難。沈延宵也不想他心理壓力太大,雖然非常不願意放棄接送魏黎的機會,但也只好先退一步。
“那行。”沈延宵同意了。
“這段時間真的很謝謝你。”魏黎扭頭看向他,道謝的語氣非常真誠。
沈延宵莫名地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很像離別前的客套話,眉心又皺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魏老師是一個被世俗所困的人,現在到了人生的迷茫期啦
◇ 第40章 流言(2)
沈延宵赴某位曾經合作過的商業夥伴之約,去參加了一場上流人物雲集的晚宴。這位出身于珠寶世家的貴公子是個真正意義上的花蝴蝶,所到之處必然跟着各色莺莺燕燕,還有提前安排好的媒體,仿佛想告訴全世界他有多麽的受女人歡迎。
此人名叫施擎,他的曾祖父傾盡一生将瑞拓珠寶打造成了舉世無雙的珠寶帝國,而他坐享其成,是個廢物草包。經過施擎的祖父和父親這兩代,瑞拓已經遠及不上昨日輝煌。
說實話,沈延宵心裏不太看得上施擎,一是因為施擎過分招搖的性格,二是因為施擎沒腦子,三是因為他恐女。
施擎身邊的女人太多了,而且一個比一個會來事,沈延宵看到就頭疼,連最愛的紅酒都變得難入口了。
如果不是為了維持這段虛假的塑料友情,他絕對會離施擎十萬八千裏遠。
“沈二,你來了啊!好久沒見了!”
沈延宵一進宴會廳,就收到了施擎熱情的招呼。他朝那邊看了一眼,施擎手裏摟着一個,還在跟不知哪家的千金小姐聊得歡,明明白白地把“花心”二字寫在了臉上。
“确實好久沒見了,施公子。”沈延宵朝着施擎走去,但沒有離得太近,自動和兩個女人都隔開了一定的距離。
“我都說了可以帶女伴了,你怎麽還是一個人來啊?”施擎此時心情很好,笑哈哈的,“你還沒找女朋友?你條件這麽好,我可不信你找不到對象啊!”
施擎不僅腦子不好,還情商低,哪壺不開提哪壺。
盡管心情不快,沈延宵還是為自己戴上了社交面具。雖然他在齊心集團已經有了一定的地位,但也是這幾年才剛剛有了起色,和已經在集團工作多年的兄長沈延馥完全不能比,對于現在的他而言,抓緊積累人脈是極為重要的——不論是內部人脈還是外部人脈。
因此,即便不喜施擎,他也還是來了今天這場晚宴,算是給施擎捧場。
“我這不是工作忙麽。”沈延宵勾起唇,露出看似友善溫和的笑容來,“你也知道的,我回國才兩個多月的時間,公司裏太多事情需要我操心了,哪有心思找女人。”
“是嗎?”施擎摸了摸下巴,“最近你的花邊新聞我可聽說不少啊。”
他懷裏的女人掩唇發出一聲輕笑。
沈延宵不禁皺眉:“什麽花邊新聞?”
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聽說了兩個版本,一個是說你交了個很賢惠的女朋友,天天給你做愛心便當。”施擎興致勃勃地講起來,“另一個是說你和哪個學校的男老師扯上了關系,天天上下班接送人家。”
他很好奇地問:“所以哪個版本是真的?”
沈延宵:“……”
服了,怎麽都是魏黎!
“都是假的。”沈延宵搖了搖頭,“便當是我讓保姆準備的,公司食堂和外賣都吃膩了而已。我天天忙得想死,也沒空上趕着去接人。”
這都是他臨時扯出來的謊,但是騙騙施擎應該夠了。
“這樣啊。”施擎露出失望的表情來,“我還以為真的呢,沒意思。”
到這裏,沈延宵以為這個話題已經可以結束了,沒想到施擎只失望了幾秒鐘就又來勁了。
“那沈二,既然你還是單身,我給你介紹幾個女朋友呗?”施擎很積極地說,“哦、如果你喜歡男人的話我給你介紹幾個男朋友也行,我認識的帥哥還真不少!”
施擎想給他拉皮條也就算了,還想介紹“幾個”?!
沈延宵對此人的評價又低了幾分。
他這人別的不說,專一度絕對是很高的,否則也不至于過了五年心裏還惦記着魏黎。
“多謝你的好意施公子,但我确實沒什麽心思談戀愛。”沈延宵盡量保持禮貌的微笑和客氣的用詞,“齊心汽車馬上要上市新款了,還有太多的事要忙,我分不了心。”
施擎聽了,一邊嘆氣一邊搖頭:“唉,怎麽你們一個二個的都這麽拼呢……”
瑞拓的産業夠他坐吃等死幾輩子的了,施擎就算完全擺爛把家族産業交給別人打理也能很滋潤地過他的上等人生活,所以他一直不能理解沈延馥沈延宵這樣的人。
他們明明可以不用這麽努力的。
沈延宵又和施擎閑扯了幾句,然後就找了個理由走開了,去和其他認識的人打招呼。
晚宴結束的時候是九點,這裏離他的住處有些距離,沈延宵到家的時候凨已經過了九點半。
在車上的時候,他思考了一些事情。
雖然沒眼色的施擎說了一大堆冒犯他的話,但其中也有一些有用的信息。
那兩個版本的謠言既然能夠傳到施擎的耳中,說明擴散的範圍已經很廣了。公司這邊還好說,他本來就不是會太在意流言的人,這些年網上關于他的八卦傳得五花八門,他也懶得一一去辟謠。
但魏黎那邊……
沈延宵換完拖鞋,擡頭看向書房的方向。書房的門半掩着,裏面透出暖黃色的燈光,能看到魏黎坐在辦公桌前認真寫着什麽東西的側影。
而且魏黎都提出不讓他接送了,流言對魏黎的影響肯定很大。
對于魏黎這樣的直男而言,被傳和一個男人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系,心裏一定會覺得非常惡心吧。
沈延宵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有換下來,就徑直朝着書房走去,輕輕叩了兩下房門喚起魏黎的注意後,便把門推開了。
“學校裏還在傳那些話嗎?”他開門見山地問。
“嗯……”魏黎有點低落地點了點頭,又自我安慰似的扯出個笑容來,“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平息吧。”
沈延宵被魏黎苦澀的笑容刺了一下,他有點見不得這樣的笑,因為心裏會跟着難過。
為了魏黎,流言的事也非處理不可。
沈延宵下定決心後,又問:“你知道流言的源頭是誰嗎?從哪裏傳出來的?”
魏黎搖了搖頭。
他第一次聽到別人說他的時候流言已經傳得很開了,溯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就沒有辦法了。”沈延宵表情嚴肅,“公開我們之間的關系吧。”
魏黎:“……”
怎麽這個說法聽起來有點怪怪的呢?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說來你們可能不信,我有兩個緋聞對象,但都是魏黎
◇ 第41章 流言(3)
沈延宵稍微運作了一下,為自己在瀾城一中安排了一場演講。
他并不喜歡作秀,但必要的時候也會作秀一下,畢竟事關魏黎的名聲問題,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演講的主題是,感恩。
感恩的對象自不必說,是魏黎。
魏黎是他高三時的班主任,也是令他的人生走向另一個轉折的人,這些都是事實。盡管沈延宵之前一直很小心眼地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和魏黎之間的事,但現在為了擊破流言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正好,他也可以借此機會為自己樹立起一個不錯的形象,讓外界對他留下良好的印象。将來他必然會在沈思行的安排下走上與沈延馥争奪“繼承人”之位的道路,提前鋪墊造勢贏得人心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沈延宵讓秘書聯系了瀾城一中的校長洽談此事,對方對此求之不得,于是這次合作以極快的速度促成了。
這個結果在沈延宵的意料之中。現在的中小學都喜歡搞感恩教育,時不時就會請一些人來學校裏搞演講,沈延宵的名氣和地位都擺在那裏,如果他願意來瀾城一中做演講,對于學校而言也是一次非常有力的宣傳。
更何況,沈延宵還打算自己請媒體來幫忙造勢,不需要學校方面出一分錢。
能遇上這樣一樁大好事,校長恐怕做夢都要笑醒了。
事情談成了之後,沈延宵便告知了魏黎,到時候需要他也在場,在演講之時上臺配合他演一場好戲。
此時,距離演講當天只剩兩日了。
“那、那個,沈同學……”魏黎支支吾吾地說,“這樣會不會……會不會太……”
沈延宵知道魏黎一旦露出這種難為情的表情,就肯定要給他潑冷水了,于是冷聲道:“你一個教語文的說話還這麽不清不楚,合适嗎?”
魏黎只好道:“這樣會不會太浮誇了啊沈同學?弄得好像我對你來說是什麽很重要的大恩人一樣。”
沈延宵睨他:“難道不是嗎?”
雖說沈延宵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讨債的債主似的,但毫無疑問,沈延宵是在否定他剛才的話。
在沈同學看來,他很重要嗎?他對他有恩情嗎?
這是魏黎從沒想過的事,或者更應該說,他不敢這樣想。
他從來不敢認為,自己在某一個人心裏有多麽重要。
魏黎怔楞着,沈延宵瞥了一眼他臉上呆兮兮的表情,不悅地皺眉。
“你該不會覺得你是一個不重要的人吧?”
……說中了。
魏黎垂下眼,無言以對。
看着他這副模樣,沈延宵越發覺得心裏煩躁,仿佛有一股無名怒火沖上心頭。
一個改變了他人生的人,卻覺得自己在他的心裏一點也不重要,這他媽的真的合适嗎??
沈延宵覺得有些話必須要說出口了,哪怕魏黎會被他的言語刺傷。
很多時候人都是要受過傷才能繼續前行的,就像他一樣。
“魏黎,你能不能不要總是自輕自賤?”沈延宵擡聲質問,口吻咄咄逼人,“你這麽不把自己當回事,顯得特別把你當回事的我跟個傻逼似的知道嗎?”
魏黎被沈延宵陡然擡高的聲音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擡起頭來,臉上露出受了驚的神情。
“我、我沒有……”
否認也是一種習慣性的逃避行為。
魏黎搖着頭,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但他忘記了,自己的身後是落地窗。
沈延宵不給魏黎逃走的機會,立刻向前逼近,長臂一抻,将手掌抵在了落地窗上。
被擦洗得潔淨無比的玻璃上倒映出兩人的身影。
“你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最清楚。”沈延宵仗着身高優勢垂首盯着魏黎的眼睛,故意營造出壓抑沉重的氛圍。
果然,魏黎感受到了來自他的壓力之後眼神變得有些渙散,迷茫又無措,似乎不知道該看向哪裏才好。
“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話吧?我說,能讓我願意幫你,是你自己的本事。”沈延宵再次發問,“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嗎?”
為什麽……
為什麽呢?
魏黎想,他不過是做了自己身為班主任應該做的事而已。盡管所有老師都認為沈同學無可救藥,但在他看來并非如此,所以他努力地想讓沈同學回到正軌上來。對班上的每一個問題學生,他都是這樣的态度。
只不過……
只不過恰好,在那一年裏,他和沈延宵之間相處的時間總是比和其他學生多一點而已。
只不過恰好,他出現在了幾個或許對沈延宵而言很重要的節點上而已。
而他,并沒有主觀地想要成為沈延宵的什麽人,也沒有想過要借着所謂的“恩情”,讓往後的沈延宵為他做什麽。
五年前沈延宵從益言中學畢業前往國外上大學後,他們就像世上所有的老師和學生一樣,變得毫無瓜葛,從彼此的人生之中淡去,也未曾見過一面。他繼續扮演着學生們生命當中的過客,拿着那點微薄的工資,起早貪黑地教書,在塵世濁浪之中艱辛地摸爬滾打着。
他偶爾會想起沈延宵,因為沈延宵的确是個很特別的學生。千萬裏挑一的家境,不同于常人的性格,這樣的孩子,他在後來的教學生涯中再也沒有遇見過第二個。
但他從來沒想過,沈延宵也會想起他。
他難道是什麽值得沈延宵回憶的人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重逢後與沈延宵接觸的點點滴滴裏漸漸變得明朗起來。
沈延宵會主動請他吃東西,會聽他傾倒心中的苦水,會幫他解決擺在面前的一個個困難。
如果對于沈延宵而言他也只不過是人生裏的過客,那麽沈延宵就不會做到如此地步——這一點,他內心深處明明是知道的。
知道,卻還是覺得不敢相信。
因為他是一路經歷着親人和環境的打壓長大的,所以才會成為沈延宵口中那個“總是自輕自賤”的魏黎。
原本他可以一直窩囊地過下去,但現在,沈延宵卻将他不願面對的問題直白地點破了。
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因為你曾經說過,我可以成為更好的人,于是才有了現在的沈延宵。”沈延宵難以忍受眼下的寂靜,自顧自地回答起了他剛才問出的問題,“所以你可以無條件地利用我,無論是我的錢、我的身份,還是我的資源和人脈,只要能幫到你,你想怎麽用都可以。”
“魏黎,你‘救過’我,我很感謝。”說到這裏,沈延宵原本十分強硬的語氣忽然軟了下來,“……所以,我也想幫你成為更好的人。”
“魏黎,我希望你自信,希望你開心。”
難以訴之于口的隐秘情愫,被沈延宵換了一種形式說出了口。
沒有人會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能越來越好、開心幸福。
【作者有話說】
也算是隐晦的告白啦w
◇ 第42章 流言(4)
真心的、不摻有一絲私念的祝福。
魏黎切實地從沈延宵溫柔的話語中感受到了某種無比赤忱的情感,只是他現在還無法判斷,這究竟是感恩、是同情或惋惜,還是其他的什麽。
但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那就是沈延宵的确把他視作十分重要的人。這讓魏黎的內心深處湧現出一點小小的雀躍。
魏黎緊繃的表情終于變得柔和起來,唇角處揚起清淺的笑意。
“沈同學,你好溫柔啊。”
只是不知為什麽,他只是說出了此刻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感受而已,面前的沈延宵卻忽然尴尬地咳了一聲,收回了壁咚的右手,別開了眼睛。
“……亂講。”沈延宵悶聲悶氣的,“這兩個字哪個跟我沾邊了?”
別別扭扭的否認,聽在魏黎耳裏就跟小孩兒撒嬌似的。
他擡起手來輕輕摸了摸沈延宵的腦袋:“我沒有亂講,是真的。”
這種哄小孩子似的舉動讓沈延宵渾身不自在,臉上露出仿佛受了奇恥大辱一樣的憤懑表情。
“……你再拿我當小孩兒試試呢?”近乎咬牙切齒。
但身體卻很誠實地,并沒有把魏黎的手拍開。
轉眼間,魏黎已經把手收了回去。沈延宵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右手,又在意識到自己太沒出息之後移開了眼神。
“沒辦法呀,我畢竟也是你的長輩嘛。”魏黎無辜地眨巴眼,“我看你、看賀同學,還有方同學他們,感覺都像可可愛愛的小孩子。”
……靠!
沈延宵在心裏罵了一萬句。
不就大他七歲而已嗎?這也能算長輩??
在沈延宵心裏至少得相差二十歲、達到看起來像忘年戀一樣的水平,才能算是長輩。但顯然他和魏黎不是這樣的,他覺得他倆站在一起特別般配——如果魏黎的衣品沒那麽爛的話就更配了。
沈延宵很想再說點什麽,但還是忍住了。
“總而言之,到時候你記得來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我都會安排好的。”他抿了抿唇,至少在表面上已經恢複了鎮定,“不準臨陣脫逃,否則我就把你從家裏扔出去。”
魏黎幹笑:“……不會的。”
盡管有些難為情,魏黎最終還是答應了沈延宵會配合他的演講。
在學校裏忙忙碌碌兩天,轉眼演講當天就到了。雖然這幾天魏黎也時不時地聽到一些關于他的議論,但心情卻沒有之前那麽低沉了。
方心怡和謝誠對他的安慰,沈延宵對他的肯定和鼓勵,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他的精神內耗。
都是天使一樣的好孩子們啊……
魏黎有時會在心裏這樣感嘆着。
可能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學生們存在,他才能在教師的崗位上堅持到現在吧。
高三語文組辦公室裏的空調有些年頭了,制暖效果不是很好,魏黎回到辦公桌前坐了一會兒還是手腳冰涼,只好又起身去泡了杯熱茶。
端着茶回來的時候,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
魏黎查看消息,發現是父親在微信上找他了。
爸:你媽最近身體又不是很好了,可能要住院。
魏黎:我工資要下個月初才發,收到了馬上轉過去。
魏黎:麻煩您多照看一下媽,我現在帶高三,很難請假。
爸:可以[微笑]
回複完消息後,魏黎先轉了一千過去。這本來是他專門留着交房租用的錢,但因為沈延宵只意思意思收了他五百塊,所以這筆錢就省下來了。
天氣冷了,母親的舊疾很可能會複發。魏黎提前考慮到了這一點,并沒有把這多出來的一千塊花掉。
魏黎在外地工作,又因為工作性質很少能有時間回老家,能為父母做的事也就只有打錢了,所以寧願自己過得拮據一點,也會把每個月的工資存下八成,一半轉給父母,一半存着付買房的首付用。
但即便主動上交了四成工資,父母依然時不時地會在微信上找他要錢。魏黎其實也隐約感覺到了父母要錢的理由不一定是真的,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給他們錢。
畢竟,是這兩個人将他撫養長大的。
這樣的生活,魏黎本該早就習慣了。但不知是不是因為沈延宵此前說過的一些話,他麻木的內心裏居然多了一點不一樣的感覺。
在輸入轉賬密碼的時候,魏黎竟然有一瞬間感到了可惜。
本來他可以留着這筆錢趁元旦放假在省內旅游放松一下的,哪怕只是窮游,但是現在泡湯了。
……泡湯就泡湯了吧。
魏黎按熄了屏幕,把手機倒扣在了桌面上。
喝了一會兒熱茶,手腳終于慢慢地暖了起來。語文組組長從外面推門進來,通知在辦公室的老師們:“活動要開始了啊,都去大禮堂!”
瀾城一中體育館的二樓就是大禮堂,高三的百日誓師、還有演講講座之類的活動都在這裏舉行。
本來校長想要所有學生都參與進來,打算把活動場地定在操場,但現在天冷了,沈延宵可不樂意讓魏黎在操場上吹風挨凍,還是定了大禮堂。
沈延宵坐在演講臺旁邊的休息室裏,透過窗戶往外看,學生們正在各自班主任的帶領下入場就坐,漸漸把空蕩蕩的坐席填滿。
高三十班上節課稍微拖了一會兒堂,是最後進來的。魏黎的身影陡然出現在禮堂門口,令沈延宵的雙眼不禁一亮。
他看着魏黎招呼學生們進來,等他們都一一入座後才坐到了最後一排的末尾。
那裏雖然離演講臺比較遠,但視野是很不錯的,不會被前面的人遮擋。
一想到待會兒他在臺上講話的時候魏黎會一直看着自己,沈延宵愈發振作了,整個人精氣神十足。要知道就連他初次拿下成績在集團會議上彙報成果的時候勁頭都沒這麽足。
“小沈總。”
“小沈總……?”
“小沈總!!”
連喊幾聲都不見沈延宵應答,助理忍不住擡高了聲音。喊完了又有點犯慫,心想小沈總該不會生他的氣吧?
但沈延宵沒有生氣,他今天特別的寬容,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好脾氣。
“嗯?怎麽了?”
預想中的狂風暴雨并未襲來,沈延宵回神後只是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助理在心裏松了口氣,對沈延宵說:“時間差不多了,您要再看看稿子嗎?”
“不需要。”沈延宵說,“我都記着呢。”
何止是記着呢,他甚至倒背如流。
沈延宵原本就是不會怯場的性格,再加上這五年來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集團裏都沒少歷練,該有的氣場是一點都不少,演講這種事也是手到擒來。
更何況,他今天狀态還很不錯。
外面的演講臺上,負責主持這次活動的副校長已經開始說開場白,沈延宵馬上就得出場了。
他最後理了理西裝的袖口,将心沉下來。
即便只是一場作秀,他也想讓魏黎看到他最好的一面。
【作者有話說】
被喜歡的人看着的時候就忍不住想開屏,誰還不是只公孔雀了br> ◇ 第43章 流言(5)
魏黎在聽衆席最後一排的末尾坐下了,身邊是謝誠,再旁邊則是方心怡。本來方心怡是想坐在他旁邊的,但是卻被謝誠“橫插了一腳”,隔開了。
“你非要擠在我和魏老師中間幹什麽?”
“我想跟魏老師聊聊不行嗎?”
“……你跟魏老師有什麽好聊的。”
方心怡嘴上雖然這樣嘀咕着,但還是默許謝誠坐在魏黎身邊了。
聽着兩人吵嘴的魏黎:“……”
他當然知道謝誠根本沒什麽想跟他聊的,只是不想讓方心怡坐在他身邊罷了。
現在的學生是怎麽想的,連老師的醋都要吃?魏黎不明白了。
謝誠這一頭叛逆的粉毛很顯眼,在副校長開始講話之後依然有別的班的學生偶爾扭過臉來看他。
而謝誠本人早就已經習慣了成為他人視線的焦點,雙手揣在校服外套的衣兜裏,翹着腿,以一種放松過頭的姿勢靠坐在座椅上,對扭頭看他的那些人視若無睹。
魏黎轉過臉來看了看謝誠的坐姿,覺得他如此打眼坐姿又如此豪放略顯不妥,因為今天這場演講是有媒體在場的,于是用手拍了一下謝誠的後腰,掩唇小聲提醒他道:“謝同學,你坐好。”
“啊……?哦。”謝誠聽話地坐好了,放下腿挺直背。
然而人才剛坐端正,就感覺似乎有一道銳利的視線投向了自己。
謝誠如坐針氈,擡眼望去,原來視線來源于走上了演講臺正在等待副校長介紹的那個男人——沈家的小少爺,沈延宵。
此人西裝革履,胸前佩戴着一看就很昂貴的鑽石胸針,黑發打理得略微蓬松,額發之下一雙明亮的深棕色眼眸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所在的方向,眼神直勾勾的。
……奇怪。
謝誠很莫名地想:我也不認識他啊?
初秋的時候沈延宵跑來學校給方心怡開家長會,謝誠知道後就覺得很不爽,并且十分陰謀論地想這家夥是不是對他喜歡的女孩子有所圖謀,後來從方心怡口中得知沈延宵其實是來見魏黎的,這才松了口氣。
他明明就和沈延宵毫無交集,可這人為什麽要一直盯着他看?
不對……也有可能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方心怡或者魏老師。
對謝誠來說,無論沈延宵在看的人是他還是魏黎都無所謂,但看方心怡可不行。
就在謝誠心中的警鐘又要開始作響的時候,按着他腰的魏黎将手收了回去,放在了膝蓋上。
接着,沈延宵的目光就移開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謝誠:“……?”
怎麽感覺有點不對勁呢??
謝誠可是開了戀愛竅的,雖然他是鋼鐵直男,但因為朋友裏有gay,所以對這個圈子也有那麽一丢丢的了解。
他垂下腦袋來小聲問身邊的方心怡:“你說沈延宵也是魏老師的學生對吧?”
“對啊。”方心怡輕輕點頭,用氣聲問,“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謝誠把自己的猜測咽了回去,坐直了身體,直視着前方的瞳孔卻瘋狂地震。
怎麽會有人喜歡自己的老師啊,是變态還是抖M??!!
謝誠很震驚,但也只能裝作什麽也沒發現的樣子。畢竟魏黎是他的老師,而沈延宵是他惹不起的人。
臺上,副校長退場,把演講臺交給了沈延宵。
沈延宵上前一步,來到了話筒前,一舉手一投足都顯得落落大方。
“各位同學,初次見面,我是沈延宵,齊心汽車大中華區的CEO。”
沈延宵沒有帶稿件上臺,從容地面對着臺下的幾百雙好奇的眼睛和架在大禮堂最後方的攝像機。
“沈家從瀾城發跡,瀾城是沈家人的根,是孕育齊心集團的溫床……”
臺下,魏黎擡起眼來,全神貫注地望着在臺上侃侃而談的沈延宵。此刻,他的心中是無比欣慰的。
從成為沈延宵的老師時起,他便希望着沈延宵能夠變得更好。過去的五年裏,他也曾在網上看到過關于沈延宵的消息,得知沈延宵如今在齊心集團內地位不低,也忍不住替對方感到開心。但那些冰冷的文字和照片,對他來說還是太過遙遠了,遠不如眼前看到的畫面更真切動人。
此時此刻,他作為沈延宵曾經的老師坐在臺下,看着沈延宵意氣風發的模樣,那種充盈在心間的溫暖和感動是尤其特別的。
“……但我今天來到瀾城一中,不是為了講我進入齊心集團以後的經歷,而是想講一些和在座的各位更為貼近的往事。”沈延宵的聲音頓了頓,“是關于我的高中時代。”
“那時我還是一個許多老師感到頭疼的問題學生,有一個人改變了我的人生。”
“現在,這個人就在臺下,和你們坐在一起。”
沈延宵此話一出,聽衆席上的學生們立刻好奇地竊竊私語起來,有好動的學生在四處張望,試圖找到沈延宵所說的那個人。
但今天到場聽講座的老師不少,沈延宵不說,學生們也不可能找得到,只有已經知道了內情的方心怡和謝誠忍不住望向了坐在最邊緣的人。
魏黎坐得端正,唇角微微抿着,顯得有點緊張。
方心怡和謝誠又開始小聲講話。
“……魏老師好緊張啊,感覺人都僵了。”
“待會兒不會有什麽上臺擁抱一下的戲碼吧?”
這次他們的對話魏黎聽到了,更緊張了。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上臺擁抱這種事也太過于羞恥了吧?!怪不得沈同學讓他不要臨陣脫逃……
魏黎一想到要和沈延宵當衆擁抱的可能性極大,就開始羞恥心發作,恨不得現在立刻就跑掉。但是他已經答應沈延宵不能跑了,身為教師,當然得說到做到。
魏黎做了幾個深呼吸,神經高度緊繃地等着那個時刻到來。
臺上的沈延宵正在講高三那年與魏黎之間發生的一些事情,但是經過了加工潤色,并且賣關子似的稱魏黎為“我的班主任”,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及魏黎的姓。
接下三十分鐘的時間裏,沈延宵從自己高中時的心态轉變講到了去到國外後經歷的各種磨練,然後在演講即将結束的最後,終于像解開謎底似的說出了那個名字。
“演講結束前,我想親口對我的班主任說一聲感謝。”沈延宵輕輕笑了一聲,“雖然之前已經在私下裏說過了,但我覺得,還需要一次更為鄭重的道謝。”
沈延宵用低沉的、含着笑意的嗓音念出那三個字。
“魏老師。”
魏黎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驟然攥緊。
“請上臺來吧。”
“魏”并不是一個很常見的姓,瀾城一中就只有一個姓魏的老師——帶高三語文的魏老師,高學歷,生了一張白淨清秀的臉,溫文爾雅、文質彬彬,對學生也特別好,高三的學生們都知道他。
原來他竟然還教過沈家的小少爺啊!
一瞬之間,無數道或興奮或探究的目光齊刷刷地打在了魏黎的身上。
【作者有話說】
魏老師:總之就是特別想死QAQ
◇ 第44章 “用力一點。”
魏黎有點頭皮發麻了。
當年他作為益言中學的新入職教師代表當着全校學生老師的面發言的時候,好像也沒有這麽緊張過,可此刻卻有種心髒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一樣的感覺。
……是因為臺上還站着沈同學嗎?
一片嘈雜中,魏黎緩步邁向在演講臺上等待着他的沈延宵。
沈延宵似乎并沒有把這個環節提前告知給校長和副校長,魏黎看到兩人的臉上都不約而同地露出驚訝的表情,其他老師看向他的眼神裏也多了一絲畏懼之意。
或許這就是沈同學想要的效果吧。
今天這場演講過後,學校裏大概不會再有人為難他了,或許依舊會有議論聲,但多半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
魏黎想,他又幫了我一次。
令自己苦惱了許久的問題,再一次在沈延宵的手中被輕易地化解。對現在的沈延宵而言,普通人的煩惱不過是一件随手就能解決的小事。
真好啊。
真好啊……
魏黎迎着沈延宵期待的眼神,在演講臺前站定。他從聽衆席的最後一排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來到了沈延宵的面前,但他們之間的距離并沒有縮短。
雖然沈延宵說可以随便利用他有的資源,但魏黎沒辦法把這一起都當成理所應當。
從小的生長環境告訴他,如果想要得到什麽,就必須付出對等的代價。而現在他從沈延宵這裏得到了這麽多東西,又該如何回報這個人呢?
沈延宵想要什麽?
魏黎擡起眼來與面前的男人對視,沈延宵深棕色的瞳孔中映照出他自己的模樣,那雙眼睛是如此的真摯、熱忱、專注,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好像有點懂了,但又不那麽懂。
“魏黎。”
沈延宵沒有再喊他“魏老師”,而是清晰而堅定地喊出了他的名字。這一聲被演講臺上擺放着的麥克風放大,在偌大的禮堂裏回蕩着,将臺下的嘈雜全都壓了下去。
四周忽然變得安靜了起來,記者的鏡頭沉默地轉向了在臺上面對面的兩人。
“謝謝你。”
我該做什麽反應比較好??
魏黎猛然回神,心髒又開始砰砰直跳,耳根因為羞恥感而忽地脹紅。
但沈延宵根本等不及他回應,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剛剛落下, 就已經伸手扯住了魏黎的手腕,直接将人拽到胸前抱了個滿懷。
臺下有人帶頭鼓掌,稀稀拉拉的幾聲之後,掌聲驟然變得熱烈起來,響徹整個禮堂。
而魏黎卻已經緊張到無暇去顧及臺下人的反應了,與沈延宵胸膛相貼之時,另一陣強烈有力的心跳穿過衣物、透過皮膚傳遞了過來。
……好像,比他的心跳還要快。
魏黎的下巴抵在沈延宵的肩膀上,從對方的頸側嗅到淡淡的冷調香水味,是清冽的薄荷與舒緩的薰衣草香。
十分令人安心的味道。
魏黎抽.動鼻翼輕輕嗅着,心想,此時的沈同學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因為答應過沈延宵會配合演戲,所以即便有點不好意思,魏黎還是擡起雙手回抱住了沈延宵。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用力一點。”沈延宵低聲說,“像我抱你一樣。”
這、這話怎麽聽着怪怪的呢??
魏黎忽然有點驚恐,但還是聽話地用了力,把沈延宵抱緊了。
好在這句聽起來很奇怪的話并沒有被話筒收音,只有他聽到了。
臺下,謝誠趁着老師們沒注意,從褲兜裏摸出手機來對着魏黎和沈延宵一陣狂拍。
正欣慰鼓掌的方心怡看到謝誠的舉動,拍手的動作都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你也拍太多張了吧?”方心怡奇怪地咕哝着。
謝誠心虛地笑了笑:“……名場面,當然得多拍幾張了。”
其實他換着角度拍了這麽多張是想拿給自己的gay朋友看看這倆人到底是不是有什麽貓膩。
謝誠拍完,趕緊把手機收好了,免得被臺上的魏黎發現,待會兒又要來收他的手機。
擁抱完,演講便徹底結束了,沈延宵又講了幾句收了個尾,便拉着魏黎下臺了,換副校長上來講話,講完散場。
一進休息室,助理就忙不疊地過來端茶送水,沈延宵沒喝,讓魏黎喝。
魏黎從助理手裏接過茶杯,連連道謝。
助理可不敢讓自家上司的老師給自己道謝,惶恐地連說了好幾遍“不敢不敢”。
沈延宵抱着胳膊看他倆互相鞠躬客氣了半天,不耐煩道:“你倆擱這兒搞夫妻對拜呢?”
助理快要吓死了,立刻直起腰把嘴閉上。
沈延宵道:“你出去待會兒。”
“好嘞!”助理一秒應聲,麻溜兒地關門出去了。
休息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動靜一點也聽不見。沈延宵走到窗戶邊,擡手把深藍色的小拉簾拉上,這樣外頭的人就無法看到休息室裏面了。
魏黎捧着茶杯坐在皮質沙發上,顯得有點拘謹。
“……沈同學,你生氣了嗎?”
“沒有。”沈延宵挑眉,“我打你了還是罵你了你說我生氣?”
他覺得他現在的脾氣簡直好得不得了。
結果魏黎是在替離開的助理着想,說:“你兇你助理了。”
“用不着你同情他。”沈延宵靠在桌邊,“被我兇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所以我每個月會另外給他發精神損失費。”
聽到這裏,魏黎好奇地問:“那他工資一共多少啊?”
沈延宵道:“你的四倍差不多。”
魏黎:“……”
總助崗一個月拿兩萬多,沈同學真的好大方啊。
“羨慕嗎?”沈延宵道,“你來給我做助理的話,要多少薪水你自己定。”
魏黎連忙擺手:“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我怎麽好意思再占你的便宜!”
“那算了。”沈延宵聳了下肩。
他其實也只是随口一說,畢竟如果他真的給魏黎開高工資,讓魏黎攢到首付錢的話,這家夥很有可能就趕緊把房子買了相親結婚去了,那可就成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現在這樣就挺好的,窮兮兮的,只能和他住一起,還找不到老婆。沈延宵有點“惡毒”地想。
【作者有話說】
太惡毒了!太惡毒了!
◇ 第45章 私心
沈延宵盯着喝茶的魏黎看,忽然冒出一句:“你耳朵是不是紅了?”
魏黎被茶水搶了一下,心虛地說:“……禮堂裏太悶了。”
禮堂裏有中央空調,大冬天的開着空調又不通風,室內是要悶一些,魏黎覺得自己找的理由沒什麽問題。
但沈延宵卻是不信,眯了眯眼睛:“你騙鬼呢?”
他剛才在臺上就是故意想逗魏黎的,魏黎害羞他可是喜聞樂見。
魏黎弱弱道:“真的……”
沈延宵不與他争真假,只是起身來到了魏黎身邊的位置坐下,擡手撥開半遮住耳朵的黑發:“我看看。”
魏黎最近工作忙,頭發有點長了也沒空去剪,現在的長度就很尴尬,蓋住了耳尖,但偏偏把通紅的耳廓露了一半出來,這才叫沈延宵輕易地發現了。
沈延宵的指尖撩起魏黎落在耳際的碎發,擦過耳廓處柔軟的皮膚。如此輕微的觸碰,卻不知為何令魏黎心裏激靈了一下。
耳朵有什麽好看的呢?沈同學好奇怪……
魏黎學生時代也跟同為男性的朋友勾肩搭背過,那樣大面積的觸碰也不會讓他覺得有什麽,在他看來是朋友之間非常正常的舉動。但是沈延宵的觸碰,卻讓魏黎覺得有點別扭。
這似乎和朋友間的勾肩搭背是不太一樣的。
“這麽燙啊。”沈延宵見魏黎有點呆住,變本加厲地用手指捏住了他的耳朵,把魏黎吓了一跳。
“……沈同學。”魏黎嘆了一聲,無奈道,“我的耳朵到底有什麽好玩的。”
沈延宵嘴角一扯,露出個有點惡劣的笑容來:“紅紅的,多可愛。”
然後仗着魏黎不會還手,還順帶捏了捏他的耳垂。
魏黎輕聲嘀咕:“哪有人會說三十歲的男人可愛啊……”
沈延宵理直氣壯地說:“是你先說我是‘可可愛愛的小孩子’的。”
沈延宵還記得魏黎前兩天說過的話,記得一字不差。
魏黎心想:原來是在報複他啊……
那就好,安心了。
魏黎臉上的表情稍微舒展了一些。
外面,學生已經陸陸續續離場,禮堂差不多空了。
有人來敲休息室的門,是校長。
沈延宵暫時放了魏黎一馬,起身去開門。
“小沈總!” 在老師和學生們面前總是十分嚴肅的校長露出和藹的笑容,表現得十分熱情,“今天真是辛苦您了,不知道您願不願意賞臉留在學校吃頓晚飯哪?”
出去吃飯容易引人微詞,所以學校食堂裏專門設置了小包間,方便校領導請人一起吃飯。
校長會私下邀請他吃飯也在沈延宵的意料之中,但他今天來這一趟本來就是為了魏黎,他不打算、也沒必要跟一個中學校長吃飯,要是讓人套到了這個近乎,以後指不定還要惹上什麽麻煩。
來給魏黎撐腰,也得點到即止。
沈延宵拒絕了,但也給校長留足了臉面。
“抱歉啊,我晚上還有別的安排,這就要走了。”沈延宵在臉上挂起客氣的假笑,“今天現場氣氛特別好,也辛苦您動員學生們過來聽了,校長。”
“哦哦、那好。”校長連忙道,“那您先去忙吧,我送您到校門口。”
沈延宵客套了一句:“今後有機會再來嘗嘗咱們一中食堂的手藝。”
這句話留了些“餘地”,校長頓時又笑開了:“好的好的。”
他看到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魏黎,很識趣地把人也一起拉上:“來來來魏老師,我們一起送!”
幾人從禮堂離開,一路來到了校門口,助理已經把沈延宵的車開過來了。
校長又熱情地和沈延宵客套了好一陣,然後才目送着沈延宵上車。
魏黎還得上班,所以沒有跟着一起走。反正很快就會在家裏見到的,兩人連再見都沒有說。
等沈延宵的車開出一段了,校長才扭頭朝魏黎道:“小魏啊!你以前教過沈二少你怎麽都不跟我們說呢?”
……就知道會這樣。
魏黎幹笑了一聲:“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沒必要專門說出來……”
畢竟他從來也沒想過要借沈延宵的名頭撈什麽好處。
“怎麽沒必要呢?那可太有必要了!”
兩人轉身往回走,校長拍了拍魏黎的肩膀。
“小魏啊,你好像不是瀾城本地人吧,可能不太清楚沈家在瀾城的地位……”
校長跟魏黎說了一路,大意就是希望魏黎能成為連通瀾城一中和沈家之間的橋梁,魏黎沒辦法拒絕,只好暫且應着。
晚上下班前,魏黎發消息給沈延宵,問他吃了晚飯沒有,得到否定的答複後,便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買了不少的菜。
沈延宵今天似乎心情不錯,魏黎到家的時候他難得沒有在主卧裏窩着,而是盤腿坐在客廳沙發上打電視游戲。
聽到開門聲,沈延宵把游戲暫停了,打量着提着大包小包站在玄關處的魏黎,問:“你買這麽多菜幹什麽?”
其實在魏黎發消息問他有沒有吃完飯的時候,沈延宵就已經猜到魏黎要做什麽了,但還是故意裝作不知道,想聽魏黎親口回答他。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謝謝你才好。”魏黎說,“只好給你做飯吃了。”
他給沈延宵做了一段時間的早餐和便當,每次沈延宵都能吃光,應該是愛吃的。
“那我就等着吃你做的晚飯咯。”沈延宵心底樂得不行,臉上還要故作淡定,順便打趣魏黎幾句,“你知不知道自從我帶了你做的便當去公司,底下的人都在說什麽?”
魏黎迷茫地眨了下眼:“……什麽?”
沈延宵随意地用手撐着臉,看向魏黎的雙眼裏隐隐含着笑意:“他們在傳我有女朋友了。”
魏黎的雙眼一下子睜圓了,臉上的表情複雜又精彩。但對于沈延宵而言,沒從他的臉上看到厭惡和嫌棄就已經足夠了。
“這、我沒想到會這樣……”魏黎連忙問,“沒有影響到你什麽吧?”
“沒有,你放心吧。”沈延宵笑了笑。
非要說的話其實也有影響,就是讓他總是忍不住在心裏暗爽。
魏黎被傳成是他的“女朋友”,還有比這更爽的事嗎?
懷着這點小私心,沈延宵故意沒有在公司內辟謠,任由他們去讨論。
【作者有話說】
嘚瑟w
◇ 第46章 做客(1)
十二月初,瀾城下了冬天的第一場雪。這一天恰好是周日,魏黎休息,沈延宵也在家。
自律養生的魏黎照例是不睡懶覺的。他七點半起床,回了一下家長們的消息,吃過早飯後一邊舉鐵一邊挂着培訓課刷時長,同時又放了部電影看,一心三用,主打一個一分鐘都不浪費。
十點,他關了電腦去準備午飯。蟲草花雞湯才剛剛下鍋開始炖,沈延宵便打着哈欠從房間裏出來了。
魏黎扭頭朝站着冰箱前找東西吃的沈延宵笑了笑:“沈同學,早啊。”
“早……”沈延宵打哈欠打得眼淚花子都出來了。
沈延宵昨晚又小熬了一下,和賀子鑫開黑開到淩晨兩點才睡,但這個時間相較于過去而言已經算比較早的了。
兩點的時候沈延宵跟賀子鑫說下線,對方還吃驚得不得了:“宵哥,你什麽時候這麽養生了?!”
沈延宵跟賀子鑫說:“明天上午有事,怕起不來。”
賀子鑫還以為沈延宵特意要“早睡”是因為周末臨時有了工作上的安排,比如跟合作方一起吃飯一起打高爾夫之類的,其實不然。
沈延宵就是怕錯過魏黎親手熬的熱湯而已。
他得在湯一出鍋的時候就喝到,否則就不算第一時間了。
入睡前沈延宵定了個鬧鐘,十點起,剛才鬧鐘一震他就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一秒清醒。
但即便他如此期待魏黎熬的湯,卻還是要在魏黎面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因為這事關他的面子。
“冰箱裏還有兩個燒麥,你先熱熱墊肚子吧,午飯還有一會兒呢。”魏黎說。
沈延宵點點頭:“成。”
他把燒麥拿出來放進微波爐,等着食物熱透,餘光卻一直跟随着在廚房裏忙來忙去的魏黎。
最近,這人變得比之前還要殷勤了,周末只要他人在家,魏黎就一定會親手下廚給他做飯。一醒來就有心上人做的熱騰騰的午飯吃,這種感覺雖然很幸福,但沈延宵心裏其實也明白魏黎之所以會這樣對他,全都是因為他幫了魏黎幾次忙。
魏黎是在感謝他,其中并沒有摻雜別的感情。
可魏黎越是對他好,他就越是會對魏黎抱有期待。
啧。
沈延宵忍不住在心裏罵起自己。
難道我沈延宵是什麽很賤的人嗎?
“叮——”
兩分鐘過去,微波爐熄滅了。沈延宵把燒麥端出去,坐在餐桌旁一邊吃早餐一邊查看微信消息。
賀子鑫一看就是通宵了,四點多的時候發了條消息過來,問他今天忙完了工作要不要一起出去滑雪。
瀾城去年新建了一處滑雪場,沈延宵還沒去過。
但是誰說他今天要工作了?
沈延宵:我沒工作,我在家呢。
沈延宵:我現在是能不加班就不加班主義者。
賀子鑫:???
賀子鑫:那你說怕今天起不來?
以賀子鑫對沈延宵的了解,顯然想不到有什麽事能讓在周末熬夜成瘾的此人才到兩點鐘就睡覺。
沈延宵:我在家,等着吃午飯呢。
賀子鑫:……你說的事兒不會就是吃午飯吧。
沈延宵:是啊。
賀子鑫:是不是你那個室友給你做飯??
賀子鑫:我之前就想問了宵哥,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
沈延宵:少放屁,沒有。
沈延宵:魏黎現在住我家。
賀子鑫:?
賀子鑫:你倆啥關系啊你讓他住你家??
賀子鑫:我都沒在你家過過夜呢!我也要去你家住!QAQ
沈延宵:你死遠一點。
賀子鑫:我不滑雪了,我要去你家打游戲QAAAQ
沈延宵:你有病啊?
沈延宵:小心我跟賀妍告狀。
賀子鑫:你天天就會拿我姐壓我QAQ你這個渣男!
賀子鑫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打定了注意要來沈延宵家裏打游戲,鬧了好半天。無奈之下,沈延宵還是同意了。
吃午飯的時候,沈延宵跟魏黎說了這事。
“賀子鑫晚上要過來。”他說,“說不定要賴在這裏一晚上。”
家裏沒房間可睡了,要是賀子鑫死皮賴臉地非要留下過夜,那沈延宵只好讓這小子睡沙發去,反正家裏有地暖,怎麽也凍不死人。
魏黎聽了,倒是很開心:“賀同學要來啊,那太好了,多熱鬧!”
“……這小子可讨嫌了。”沈延宵嘆了口氣,“尤其是喝醉了耍酒瘋的時候。”
“沒事的。”魏黎笑眯眯地說,“我們有兩個人啊,還怕按不住他一個人嗎?”
聽到魏黎把自己和他稱作“我們”,沈延宵心情稍霁:“你不嫌棄他就行。”
魏黎推了推眼鏡,很認真地說:“我怎麽會嫌棄自己的學生呢?”
那我這個同性戀你也不嫌棄嗎?
腦海裏忽然就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差點就要把話脫口而出。不過還好,沈延宵忍住了。
都住一起了,該知足了。沈延宵如此告訴自己。
別再去想那些沒什麽希望的事了,要是搞砸了,就得徹底和魏黎分道揚镳了。
想到這裏,沈延宵覺得自己真是可笑。
原本是恨不得和魏黎再也不見的,結果事到如今,竟怎麽也舍不下了。
-
傍晚飯點的時候,賀子鑫來了,特意空着肚子來的,他也想嘗嘗魏黎的手藝。
到底是有多好吃才能讓他宵哥特意早睡就等着吃啊,可真是邪門兒。
“魏老師,好久不見了哈。”賀子鑫笑哈哈地跟魏黎打招呼,“沒想到你上宵哥這兒來住了!”
魏黎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我原本打算換的房子出了一點問題,沈同學才臨時收留我的。”
好像也算不上臨時了。
賀子鑫在心裏暗自琢磨着,他第一次聽到沈延宵提起自己的“室友”是在三周之前,這說明魏黎在這兒已經住了至少二十多天了。
找個房子的事兒,哪裏花得了這麽久。況且這裏還是瀾城,這點小事只需要宵哥一句話,分分鐘就能解決了。而且據他所知,沈家在瀾城的房産可不少,宵哥随便給魏黎一套閑置的房子住都行,為啥就偏得和宵哥住一塊兒呢?
賀子鑫思來想去,覺得這事兒肯定有鬼。
有鬼的到底是宵哥還是魏黎呢?
賀子鑫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站在門口迎接他的二人——魏黎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容,整個人都散發着友好和善的氣場,看來是非常歡迎他的,而他宵哥……
他宵哥抱着胳膊站在魏黎身後,正死死瞪着他,眼神堪稱兇惡。
賀子鑫:“……”
宵哥就這麽不樂意我來嗎?!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be like:啧怎麽有電燈泡成精了!嫌棄臉.jpg
◇ 第47章 做客(2)
賀子鑫非要來這一趟,當然不是無緣無故。
從他的視角來看,從那次同學會開始,他宵哥就變得奇怪了。
不僅愛往身上噴香水了,不怎麽吃外賣了,陪他出門喝酒也變得克制了,熬夜也點到即止了。
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不吃外賣不熬夜,和養老有什麽區別?!
賀子鑫和沈延宵有快十年的交情了,他可從來不知道他宵哥是個養生派。
想來想去,也只能是和魏黎有關。因為他宵哥甚至允許魏黎住進自己家裏了,還專門等着吃魏黎做的飯菜,離不離譜?
這可真是中了邪了!
賀子鑫今天過來,就是為了搞清楚這兩人到底在捅咕什麽東西。
畢竟他宵哥曾說過自己不太喜歡女人,但可沒說過不喜歡男人。一想到他宵哥很有可能對曾經的老師動了那種心思,賀子鑫就覺得很魔幻。
雖然他也并不抗拒同性戀就是了,在他看來他宵哥無論做什麽都是正确的不容置疑的。
遭受了沈延宵嫌棄的瞪視後,賀子鑫盡管心情沉痛,但還是穩了穩心神,問兩人:“還有我一口飯吃不?我想蹭個飯!”
“有啊。”魏黎往旁邊讓了讓,“快進來吧賀同學,外面冷,我記得你身體不好,小心凍着了。”
“……哦哦!”賀子鑫趕緊進門了。
他有點意外,沒想到魏黎還記得五年前他生過大病的事,畢竟他高三那一年和魏黎的接觸并不多,手術完後更是直接沒去學校了。
賀子鑫不是第一次來沈延宵這個住處,但之前來都是跟沈延宵打會兒游戲或者看看球賽而已,吃的都是披薩炸雞之類的垃圾食品。他知道沈延宵不喜歡有人待在自己家裏,所以一般玩完吃完也就拍拍屁股回去了。
在沈延宵家裏正經吃飯還是頭一遭,感覺非常新奇。
這房子寬敞,也向來收拾得幹淨整潔,但卻沒什麽家的感覺。沒想到這些湯湯水水和熱騰騰的白米飯往餐桌上一擺,竟然就有了幾分溫暖的氛圍了。
魏黎去廚房把最後兩道菜端出來,一桌子的飯菜色香味俱全,一看就知道味道肯定不差。
賀子鑫很沒出息地嗅了嗅,空空如也的肚子差點就要叫出來了。
昨晚沈延宵下了游戲去睡覺之後,賀子鑫出門去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裏飽餐一頓,回去又看了會兒游戲錄播,終于在五點多的時候撐不住了,手機往臉上一砸就徹底失去了意識。直到現在,他都沒吃別的東西,餓得前胸貼肚皮。
“坐吧。”沈延宵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坐這裏。”
賀子鑫看了看桌上擺着的碗筷,發現沈延宵和魏黎的位置是對着的,他對面是空的,顯得他很像個局外人。
……好吧,可能他本來就是個局外人。
賀子鑫想起上次在同學會被沈延宵從魏黎身邊擋開的 事,試探着問了問:“那啥,我能坐魏老師旁邊不?”
“可以啊。”
“不行。”
兩人同時做出了反應。
賀子鑫幽怨地扭頭看向沈延宵:“為啥不行啊宵哥?”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沈延宵瞥他一眼,“要你坐哪兒你就坐哪兒。”
“好吧……”賀子鑫只好乖乖坐下了。
似乎是為了安撫他的情緒,魏黎主動給他添了碗湯,說:“你先喝湯吧賀同學,暖和。”
“好好——”賀子鑫接過碗坐回去,然後就看到魏黎向沈延宵投去責備的眼神,似乎是在怪沈延宵不該怼他。
嗚嗚,魏老師人真好啊……
賀子鑫在心中嘤嘤嘤了起來,就連碗裏的雞湯也變得更香了。
魏黎摘了身上的圍裙,放回廚房去。
趁他暫時離開,沈延宵一把抓住賀子鑫的胳膊,吓得人差點把嘴裏的湯噴出來。
“唔唔(咋啦)?!”賀子鑫發出含糊的聲音。
“這桌子菜可是魏黎知道你要來特地給你準備的!”沈延宵湊近了低聲提醒道,“給我表現好點,聽到沒?”
“明白明白!”聽到沈延宵這樣說,賀子鑫臉上的表情不禁變得嚴肅起來,“我空着肚子來的,絕對好好表現!”
不就是大吃特吃嗎?他最擅長了。
“行。”沈延宵滿意地拍了拍好友的後背。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魏黎回來了。等人坐下後,也就正式開飯了。
賀子鑫忙着完成沈延宵交給他的“任務”,加上他的确餓了一天了,食欲已經抵達了最高峰,就着菜幹了三碗大白米飯,一個人就把桌上的菜“清理”了大半。
魏黎看他吃得多,就很開心,說讓他下次有空再過來吃。
賀子鑫小心翼翼地看了下沈延宵的眼色,見對方沒瞪他,應該是默許了,這才一口答應下來。
吃飯的過程中,賀子鑫一直默默地觀察着身邊的沈延宵和對面的魏黎。魏黎看起來就像是平常人家裏熱心又溫柔的媽媽似的,時不時就要往沈延宵碗裏夾點菜,而沈延宵不管喜不喜歡都是照單全收。
光是這一點就已經夠可怕的了!
賀子鑫痛苦地想:宵哥可能真的淪陷了!!
男人有什麽好的呢?賀子鑫不能理解。但如果宵哥喜歡的人是魏黎的話,他居然也覺得可以接受。
因為魏老師真的很會照顧人,看起來對宵哥也很好的樣子。
關于童年的陰影,沈延宵不太樂意提,說得不多,賀子鑫只大概知道一點,所以隐隐感覺到沈延宵不太喜歡和女人接觸的時候,他也覺得理所應當。
如果宵哥覺得男人也可以的話,那也沒什麽不好的。
宵哥一直以來都太孤獨了,要是有個人陪在身邊,他也覺得喜聞樂見。
只是……
魏老師又是什麽想法呢?
賀子鑫扒完碗裏最後一口飯,偷摸瞄了一眼魏黎。
他作為一個旁觀者,覺得魏老師對宵哥就是那種很單純的好。
而他能發現的事,宵哥肯定早就已經發現了。
賀子鑫放下碗打了個滿足的飽嗝。
現在他能理解為什麽沈延宵不再吃外賣了,因為魏黎的手藝确實很好,他覺得不輸于酒店裏的大廚,而且分量還比酒店裏那些摳摳搜搜的菜品足。
還是宵哥會享受啊……
賀子鑫不由地感嘆起來。
一旁的沈延宵劃拉着手機,忽然問兩人:“待會兒你們想出去嗎?我看業主群裏說今晚寵物樂園那邊有活動,可以過去撸狗。”
沈延宵其實對貓貓狗狗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但他知道魏黎喜歡。
果然,正端着空碗準備拿去廚房的魏黎停下了腳步,語氣很興奮:“我想去!”
沈延宵勾了勾唇:“那就去。”
【作者有話說】
你舅寵他爸!
◇ 第48章 做客(3)
作為一座高檔小區,空中華園的物業會盡力滿足業主的一切需求,十分盡職盡責。小區內的配置也非常齊全,因為業主裏有不少人家裏養了寵物,所以特地在小區裏挑了一處地方布置成了寵物樂園,供狗狗們玩耍。養寵的業主們時不時會在那邊搞一些活動,也歡迎其他業主過去游玩。
今天下雪,小區裏積了不少,業主們打算讓自家狗狗們也在雪地裏和夥伴們好好玩耍一番,因而臨時在寵物樂園裏組織了一次活動。
魏黎喜歡狗,既然知道了就肯定不會錯過。他可是在路上見到小狗都會友善地和對方打招呼的人。
養生的魏黎注重保暖,出門之前往身上套了件米色羽絨服,還圍了圍巾戴了帽子,把自己裹得像只笨笨的企鵝。
沈延宵平常鍛煉得不少,扛凍一些,只在毛衣外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
“沈同學,你穿這麽薄不會冷嗎?”魏黎望着站在玄關一邊劃手機一邊等人的沈延宵,不贊同地皺起眉。
“不冷啊。”沈延宵随口道,“我身體好。”
“可是我聽孟嬸說,你換季降溫的時候就發燒了,還很嚴重。”魏黎神色認真地勸說他,“年末你公司裏應該很忙吧,要做好健康管理才行。萬一病了,之後又得額外加班了。”
沈延宵:“……”
好吧,确實。他被說服了。
“行吧,我去換一件。”沈延宵進屋去了。
魏黎滿意點頭:“嗯嗯。”
……宵哥,現在也太溫順了。
賀子鑫默不作聲地目送沈延宵走向房間的背影。
他還記得自己中學時初見沈延宵時,對方根本就是個渾身帶刺的叛逆少年,防備心很重,耐心也只有微不足道的一點點——雖然人本質上還是個好人。
現在成年了,開始認真工作搞事業了,但身上總還是有點反骨的。直到如今沈延宵依舊會時不時地和他哥之間鬧大大小小的矛盾,對不喜歡或是看不上的人也不怎麽客氣。可以說沈延宵身上的尖刺是消了一些,但也沒完全消。
可現在看到魏黎面前的沈延宵,賀子鑫忽然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真是沒想到像宵哥這樣的刺猬,也有隐藏攻擊性把柔軟的肚皮完全向他人袒露的時候啊。
賀子鑫縮了縮腦袋,把脖子和下巴完全藏進圍巾裏,一雙探尋的眼睛目不轉睛地跟随着兩人。
沈延宵換了件棉服出來,剛一出門就被魏黎“偷襲”,一條柔軟的毛線圍巾将他的脖子圈了起來。
“圍巾也要戴好。”魏黎把圍巾繞了一圈又一圈,将沈延宵裸露在外的脖頸皮膚全都包裹了起來,“冷風從脖子裏灌進去,那棉襖也白穿了,還是冷。”
“……行。”沈延宵任由魏黎擺弄自己,卻沒想到這還不算完。
魏黎居然又拿出了一副皮手套來。
沈延宵:“……你!”
太醜了,他堅決不戴!本來他冬天就沒有戴手套的習慣,因為看起來非常笨拙。
“今天外面風特別大,手會凍僵的沈同學。”魏黎拿着那副醜兮兮的黑色皮手套擡起臉來看他,眼神裏充滿了真摯的關切。
沈延宵:“……”
大多數時候他都很難拒絕魏黎的真切,但今天賀子鑫也在場,他還是想再掙紮一下。
于是沈延宵說:“戴手套影響我用手機了。”
魏黎聞言蹙眉:“你不會出門玩還要刷手機吧?沈同學,你也不是小孩……”
眼看就要觸發說教連招,沈延宵連忙打斷了魏黎的話:“行我戴!”
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戴上了。
賀子鑫在一旁憋笑,把腦袋別過去了,但肩膀卻還一聳一聳的。
沈延宵大感不爽,擡腿一膝蓋頂過去,撞在賀子鑫屁股上。
“你笑屁呢?”
賀子鑫“哎喲”一聲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穩住了,嘴上狡辯道:“沒呀宵哥,我這是冷得!冷得發抖!”
沈延宵滿臉都寫着“我信你個鬼”。
小打小鬧之後,三人總算是一起出門了。
因為怕影響到其他不養寵的業主,寵物樂園設在了小區內相對偏僻的地方,沈延宵領着兩人走了大概七八分鐘才到。
現在晚上七點,寵物樂園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和狗。狗狗們在主人們的陪伴下在事先圍好的圍欄裏跑來跑去,玩雪、或是和同伴們互相嗅聞。周圍有許多人舉着手機在拍,歡聲笑語和狗狗們開心的叫聲融成一片。
不過還好,還剩一小塊位置可以容得下他們。
魏黎生怕位置被人占了,慌忙之下想也不想地就扯住了身邊沈延宵的衣袖。
“走走走沈同學!我們快點過去!”
他遠遠地就看見裏面有幾只毛茸茸的熊版阿拉斯加,已經快要克制不住想要撸狗的心情了。
沈延宵被魏黎突然的動作弄得怔了一下,就這麽一瞬間的功夫,他就被魏黎拉着走出去好遠了。
賀子鑫跟在兩人屁股後面追:“等等等等!你們倆是不是都忘了我還在啊——”
地面上鋪着的松軟白雪被踩出了一串串腳印,雜亂無章。
冬天跑步是一件難事,冷風呼呼地往身上撞,往袖子裏鑽,更何況魏黎還戴着眼鏡。
只不過跑了五十米不到的一小段路,他的鏡片就蒙上了一層白色的霧氣,視野全被遮蔽了。
“啊、我先擦個眼鏡……”魏黎在圍欄邊上停下腳步,收回拉着沈延宵的手,取下眼鏡,又往羽絨服的衣兜裏摸了摸。
但摸了個空。
“……眼鏡布忘帶了。”他小聲嘀咕着。
出門前他光顧着給沈延宵戴圍巾和手套了,結果把要帶眼鏡布的事忘了個幹幹淨淨。
沈延宵倒是很幹脆,直接從魏黎手裏拿過眼鏡,用袖子給擦去了上面的霧氣。
“給。”他捏着兩條眼鏡腿,很仔細地把眼鏡重新架在了魏黎的鼻梁上。
鏡片後的雙眼眨了眨,目不轉睛地望着沈延宵。
沈延宵有點不自在地問:“怎麽了?”
魏黎很認真地說:“沈同學,你其實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明明有點潔癖,還用衣服幫他擦眼鏡。
沈延宵:“……”
服了!
好端端的發什麽好人卡?!
才追上來的賀子鑫比他還惱火。
“喂喂喂你們兩個!”賀子鑫抓狂道,“我也在呢!別把我當空氣啊!!”
【作者有話說】
賀同學:吃飯?吃狗糧!
◇ 第49章 做客(4)
“沒有沒有賀同學,我記得你在呢!”魏黎連忙去安撫賀子鑫。
沈延宵在旁邊抱着胳膊,低低哼一聲,一臉的不爽。
賀子鑫用手背蹭了一下額角的冷汗,心說不至于吧,魏黎也就和他說了幾句話而已。
這飛醋也能吃?
賀子鑫幹笑了一聲,主動把話題轉向狗狗們:“宵哥魏老師你們看,是黑柴诶!”
魏黎一低頭,看見一只黑柴幼犬正站起來扒在圍欄上看他們,很熱情地搖着尾巴。看起來也就五六個月大。
“好可愛!!”魏黎感嘆着,彎下腰和它打招呼,“你好呀。”
小狗還不太能聽得懂人話,困惑地歪了歪小腦袋。
魏黎想要摸摸它,于是先問過了一旁的主人,得到許可之後才慢慢朝着黑柴伸出手去,讓對方先嗅一下自己的氣味。
嗅聞完後,黑柴的尾巴搖得更勤了,很開心地舔了舔魏黎的手指。
主人笑着說:“我們家妞妞喜歡帥哥。”
魏黎很少被人這麽直白地誇贊,有點不好意思地紅了耳尖,一下一下輕輕撫摸着小狗的腦袋。
旁邊的沈延宵肯定地點頭:“很有眼光。”
此時,狗主人的丈夫越過其他業主過來了,看到沈延宵居然在這裏,不由地面露吃驚:“沈二少!真是稀客啊!”
從前寵物樂園這邊辦活動的時候從沒見過沈延宵過來圍觀。
“趙總。”沈延宵立刻切換成了社交模式,朝着這對夫妻和善地笑了笑,“原來這位就是尊夫人,之前總聽您提起,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趙總的夫人是一位家庭主婦,心都捆在女兒和狗狗身上,不太清楚丈夫在生意場上的社交圈。她聽丈夫稱眼前這個年輕男人為“沈二少”,便知道他是沈思行的小兒子沈延宵,于是連忙道:“原來是沈二少,怪我眼拙,沒有認出來。”
“夫人客氣了。”沈延宵又和夫妻二人客套了幾句。
二人問起和沈延宵同行的魏黎和賀子鑫,沈延宵只好向他們介紹了一下。
“這是我朋友賀子鑫,賀舟的兒子。這是我老師,魏黎。”沈延宵不好說他和魏黎住在一起,便道,“今天我請他們過來做客的。”
沈延宵的熟人,哪怕看上去只是普通人,也讓這夫妻二人不敢怠慢。他們也客客氣氣地與魏黎和賀子鑫客套了幾句。
黑柴等他們說話等得急了,左看看右看看,發出小小的哼唧聲,似乎是在求寵愛。
趙夫人見魏黎似乎很喜歡狗狗,幹脆把黑柴抱起來,遞到了魏黎的懷裏。魏黎眼睛都亮了,連聲道謝,然後盡情跟狗狗貼貼。
魏黎是真的很喜歡小動物,這樣活潑的模樣是很少見的,沈延宵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有點沒心思和這對夫妻說話了。
趙總說起近來聽到的傳聞:“沈二少,聽說你交女朋友了啊,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呢?”
三個人,三頭問號。
沈延宵最先反應過來應當是公司裏的流言傳出去了,畢竟連施擎都聽說了,趙總會聽說也不奇怪。
他一邊用餘光觀察着魏黎的反應一邊和趙總說:“沒有的事,底下員工瞎講的,回頭我就好好提醒提醒他們。”
魏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麽。
賀子鑫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身旁這倆人,心情很是微妙。
“二位先玩着吧,我們去那邊看看,不打擾你們了。”沈延宵不欲再進行這個話題。
夫妻倆都識趣地沒有繼續說下去,把黑柴抱回圍欄裏後就帶着自家狗狗和別的主人說笑去了。
“那邊還有幾只大狗,過去看看吧。”沈延宵正要伸手去拉魏黎的手腕,對方卻避了一下。
“我再說一遍,你沒影響到我,不需要覺得對不起我。”沈延宵耐着性子說,“你剛拉我的時候我都沒說什麽,結果你現在躲着我?”
“哦……不好意思。”于是魏黎乖乖地把手伸出來。
沈延宵這才滿意了,重新拉住魏黎的手腕,然後用另一只手粗暴地扯住賀子鑫棉服的帽子。
“走了。”
這差別待遇讓賀子鑫又驚又悲。他又開始嘤嘤嘤:“宵哥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我也想要牽手手!!”
沈延宵白他一眼:“要不你滾吧。”
賀子鑫頑強地說:“我不滾!”
魏黎看他們吵嘴,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笑容來。
沈延宵總是給人一種疏離感,賀子鑫是唯一能和他這樣吵鬧的好朋友。看到這樣的畫面,魏黎覺得很欣慰。
從長輩的角度,魏黎其實希望沈延宵能夠多多交朋友,但沈延宵并非喜歡廣交朋友的性格,他的脾氣有些怪,又因為身份的原因很少能遇到對他真心實意的人,這便更襯托出賀子鑫這個好朋友的難能可貴。
魏黎打心底裏希望,沈延宵今後能遇到更多更多像賀子鑫這樣的人。
又在寵物樂園這邊玩了一會兒,賀子鑫便準備回家去了。他當了一晚上的電燈泡也差不多當夠了,他妹妹還在家裏等着他。
魏黎撸狗撸得很盡興,賀子鑫揮別,同沈延宵肩并肩回家的路上臉上依然眉眼彎彎,看上去非常幸福。
“你就這麽喜歡狗啊。”沈延宵有點吃味,但他也想要魏黎開心。
“要不我給你弄一只回來?有想養的品種嗎?”
“別別別別別!”魏黎連聲拒絕,他可不想再欠沈延宵更多人情了,“小區裏狗狗這麽多,我每天上下班也能看到它們的,不用特意給我買。”
而且養寵不僅僅是買一條狗回來這麽簡單,需要費心的地方可多了,他工作這麽忙,抽不出太多的時間來看顧狗狗。
魏黎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如果覺得自己沒有空來照顧好狗狗的話,那還不如不要養了。
魏黎很耐心地給沈延宵解釋了自己喜歡狗卻不養狗的理由,沈延宵卻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底情緒晦暗不清。
沈延宵忽然一言不發,魏黎覺得奇怪:“沈同學?”
“……嗯。”沈延宵輕輕應了一聲,說,“挺有道理的。”
“就像人生孩子一樣吧。如果不願意管,那就幹脆不要生了。”
魏黎不由地扭頭看向他。
想起過去那個在自己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家庭話題的少年,魏黎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沈同學……你現在和家裏人的關系,怎麽樣了?”
他明知道這是沈延宵的雷區,卻還是問了。
沈延宵的臉色果然立刻就變了:“魏黎,我很早以前就和你說過別問我的家裏事。”
“這和你無關。”
字字冰冷,字字疏離。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這是應激反應。
◇ 第50章 歸國
每當有人試圖觸及他想要隐藏的那段過去時,沈延宵都會下意識地露出充滿敵意的一面,用冷言冷語擊退對方。
這就像是一種應激反應。
可魏黎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這個人是不會因為幾句冷言冷語就退縮的。
一與魏黎那堅定無畏而真切的眼神相觸,沈延宵便很難再移開眼,充斥着抵擋的大腦也慢慢地恢複了清明。
他怎麽敢對魏黎說這樣的話?
明明……是他故意将魏黎留在了身邊,是他害怕魏黎離開自己。可他怎麽敢這樣将魏黎推開呢?
此時此刻,他該慶幸魏黎是魏黎。若換做是別人,聽到他說出如此刻薄冷漠的話來,大約不會願意再和他來往了吧。
“……抱歉。”沈延宵垂下眼來,“是我語氣不好。”
“沒關系的,我沒有生氣。”
魏黎還是和往常一樣露出好脾氣的笑容來,仿佛世上沒什麽事能輕易将他激怒似的。
事實上,早在五年前他就聽慣了沈延宵說這樣的話,而且這些年當着班主任,班上總會有些處于叛逆期的學生,比這更難聽的話他都沒少聽過。
相比之下,沈延宵的抗拒已經算很溫和了。
“你怎麽還笑得出來……好歹也訓我幾句吧。”沈延宵知道魏黎向來如此,可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不是總愛說你是我老師嗎?”
魏黎的好脾氣在社交場合固然好用,可以緩解大部分的矛盾和沖突,但這也意味着魏黎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沈延宵是希望魏黎能夠強硬一些的。
魏黎推了推眼鏡,說:“因為你不是訓幾句就會有用的人啊。就算我擺出老師的架子,用嚴厲的語氣來指責你,也只會适得其反不是嗎?”
這是他在最初接觸沈延宵時就得出的結論。
“不過你比起從前還真是變了很多呢。”魏黎很是欣慰地感嘆道,“如果放在從前,你說完那些話之後肯定就自顧自地走掉了,現在卻會跟我道歉了呢。”
“沈同學,有進步。”魏黎拍了兩下沈延宵的後背,像長輩在拍孩子似的。
沈延宵:“……”他應該直接走掉的。
“你還是心情不好嗎?”
見沈延宵面色難看,魏黎把手伸進米色羽絨服的衣兜裏掏了半天,最後摸出來一塊巧克力放到沈延宵手上。
“吃點甜的。”他說。
魏黎送的,無論是什麽東西沈延宵都會收下的。
沈延宵撕開包裝紙,随口說:“你還随身帶巧克力啊。”
“不是。”沒想到魏黎否認了,“這是我們班上的女生送我的,她偶爾會給我一點糖果巧克力之類的小零食。”
沈延宵:???
“誰送的?”沈延宵立刻停了動作,警覺地開始追問,“哪個女生?”
學生給老師送小零食,這得是關系非常好吧??
魏黎不明白沈延宵為什麽忽然這麽激動,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是方心怡,就是之前你幫她開家長會的那個女生。”
“哦。”沈延宵立刻又冷靜了下來,“她啊。”
前些天去瀾城一中做演講的時候,他看見方心怡和一個染了粉毛的小子出雙入對的,像是一對。總之,方心怡看起來不會對他産生什麽威脅。
吃飛醋的小插曲暫時告一段落,沈延宵沒有再追問什麽,只是說:“回去吧,站在外面太冷。”
他自己其實還好,主要是覺得魏黎看起來很冷,畢竟這人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鼻尖被寒風吹得通紅,有點可憐。
魏黎點點頭:“好。”
于是兩人便沿着被雪覆蓋的小路慢慢往前走,踩亂了雪層上的腳印。
沈延宵一邊踩着雪一邊心想:這下話題總該結束了吧?
拜托魏黎千萬別再追問了。
沈延宵忍不住在內心祈禱,他可不想再說出點什麽讨人厭的話讓魏黎受傷了。
然而有時候就是怕什麽來什麽。沈延宵不希望魏黎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可魏黎卻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
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如此。
“那個、沈同學……”魏黎輕輕吐出一口氣來,在冬夜裏化為白色的霧氣,“其實剛才我是明知道你會生氣,還故意那樣問的。”
沈延宵一時語塞。
魏黎低聲道:“你一直不肯告訴我你家裏的事,我也知道重提往事對你而言會很痛苦,可不說出來的話,積壓在內心的情緒就會變成糾纏你一生的噩夢。”
“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裏的人,所面對的煩惱和苦悶也完全不同,或許我沒辦法做到開解你,但至少我可以傾聽你。”魏黎扭過頭來,朝沈延宵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然後擡手做了個給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我嘴巴很嚴的,沈同學。”
“……我知道你不會和別人亂說,但問題不在于這裏。”
沈延宵陡然陷入沉默,只是慢慢地沿着月光鋪就得小路往前走,魏黎沒有催促他,在大約一步之遙的地方跟着沈延宵,靜靜地等待着對方的答案。
良久之後,卻還是只等來一句:“我再想想吧。”
對沈延宵而言,敞開心扉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小時候發生的那些事是他身上的“傷疤”,直到現在也尚未痊愈,只有表面結了痂。說出來,無異于是讓他親手去撕開傷口。
魏黎聽了,眼底閃過一絲失落,但還是笑着說:“沒事的,你慢慢想吧。”
他也知道想要沈延宵徹底把內心打開絕非易事。不過是再被拒絕一次而已,沒關系的。
好在,沈延宵并沒有因為他的追問而真的和他生氣。
“今晚我們加餐吧沈同學。”魏黎小跑了兩步追到沈延宵的身邊去,“冬天得多吃點才能扛凍。”
正好家裏還有些銀耳,他想煮點熱乎東西,給自己和沈延宵都暖一暖身。
“好啊。”沈延宵沒有拒絕,他知道魏黎是在給彼此找臺階下,剛才他們之間的氣氛實在算不上好。
外頭又開始刮寒風,冰冷徹骨,細小的雪花落在兩人的鼻尖和肩膀,眼看着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單元樓就在眼前了,沈延宵拉着魏黎小跑着進了一樓,終于回到了溫暖的環境裏。
“呼——”魏黎吐了口氣,将手上笨重的厚手套摘下,“裏面真暖和。”
他正要把兩只手套揣進羽絨服的衣兜裏,卻忽然被身邊的沈延宵一把抓住了手腕。
“怎、怎麽了沈同學?!”
沈延宵也摘了手套,手指有點冰,弄得魏黎激靈了一下。
“你手凍了?”沈延宵捉着魏黎的手翻到手背這一面來,看到他右手食指的指節處腫了起來,看起來像是凍傷。
“……嗯。”魏黎莫名有點心虛,小聲道,“因為右手經常要用嘛,一直戴手套也很不方便,很正常的,我每年冬天都凍。”
“之後別再自己下廚了。”沈延宵擰起眉,“免得凍瘡惡化。”
相比之下,他吃不到魏黎做的飯只是小事,魏黎的手凍了才是大事。
沈延宵忍不住在心裏責怪起自己來。下廚難免要碰冷水,很容易凍手,他怎麽偏就忘了這一點,還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魏黎準備的飯菜呢?
“你先上樓吧,把暖氣打高一點。”沈延宵盯着那塊紅腫的地方,“我去買藥,很快回來。”
家裏的醫藥箱裏沒有備凍瘡膏,得現買,好在小區對街就有24小時營業的藥店。
魏黎本想跟着一起去,但看到沈延宵那擔心得不得了的眼神,還是默默地把話咽了回去。
說出來的話,感覺會挨罵……
“好……”魏黎應完聲,身側的電梯就發出了叮的一聲。
他說:“那我先上樓了。”一轉身,腳步卻是頓住了。
與此同時,魏黎感覺到沈延宵捉着他手腕的右手忽然捏緊了,弄得他有點痛。
電梯是從負二樓的地下停車場升上來的,裏面有人。
眉眼冷漠的男人推着一只行李箱站在電梯轎廂裏,将沈延宵握住魏黎手腕的畫面盡收眼底。
魏黎趕緊将手腕從沈延宵的掌心裏抽出,幹笑了一聲:“沈先生……好巧啊。”
“魏老師,好久不見。”
沈延馥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作者有話說】
終于在正文時間線裏正式出場的哥哥br> ◇ 第51章 陰影
魏黎和沈延馥是見過面的,在沈延宵高三那一年,沈延馥來益言中學幫弟弟收拾過幾次爛攤子。初次見面的時候魏黎就覺得,雖然沈延馥在年齡上只比他大一歲,但為人處世都是相當成熟的。
沈延馥對待老師并不會擺什麽架子,該盡的禮數都會盡,那副禮貌客氣的模樣任誰看了都不會讨厭。但這個人在沈延宵的口中,卻成了世界上最最讨厭的家夥。
魏黎不知道導致這對兄弟的關系徹底破裂的根本原因是什麽,沈延宵對沈延馥的極度厭惡也令他對沈延馥這個人産生了不小的好奇。不過他與沈延馥之間的交集少之又少,也無處去了解此人。
但有一點魏黎可以确定,那就是沈家兄弟其實在本質上是相近的,他能從二人的身上感覺到類似的疏離。沈延馥大概和沈延宵一樣,是個不會輕易把自己內心的想法顯露出來的人,也不會輕易讓人踏入自己的內心世界。
入住空中華園的那天,沈延宵和他說過頂樓的住宅是沈延馥回國時的住處,但魏黎沒想到居然這麽快就會碰見。而且,還是在一個不太好的時機碰見。
這下沈同學又要不開心了……
魏黎忍不住用餘光去觀察沈延宵的臉色,心想:完蛋了,這次恐怕很難哄好了。
“你們要上樓吧。”沈延馥擡手按住了電梯的開門按鈕,“上來吧。”
沈延宵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瞳孔幽深:“你怎麽回來了?”質問似的語氣。
“你忘了嗎?”沈延馥反問道,“下周就是父親的生日了。”
沈延馥是專程回國給沈思行過六十大壽的,雖然沈思行未必真想見到他。
他們曾經是父子,如今卻是敵人。
沈延宵唇角微微一僵,又很快恢複,嘴硬道:“我沒忘。”
他真是忘了,身邊都有魏黎了,誰還想得起來那個讨人厭的老頭子。
沈延馥看了眼弟弟,又看了眼弟弟身邊的魏黎,不知在想什麽。
這種審視的眼神,讓沈延宵覺得心裏發毛。
沈延馥有多細心,他是最清楚不過的。剛才他抓着魏黎的手,說不定是讓沈延馥心裏起疑了。
沈延宵的心裏有點亂。
“父親對你的期望不小。”沈延馥不鹹不淡地說,“可別讓他失望了。”
似乎是看沈延宵和魏黎都沒有要進電梯的意思,沈延馥松開了按鈕,任由轎廂門合上。
一片沉默之中,顯示着電梯所在樓層的紅色數字一層一層地往上跳。
沈延宵做了個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心靜氣。
“我還是先去買藥,你上樓吧。”他說,“有些事我也得一個人想想。”
魏黎點點頭,乖乖上樓了。
沈延宵把棉服的帽子戴好,出了小區,一邊往藥店去一邊整理自己的思緒。
和魏黎住在一起的事,該瞞着沈延馥嗎?
不、沈延馥就住在樓上,怎麽可能瞞得住?沈延馥那麽仔細又謹慎的人,肯定會發現的。
沈思行在這方面古板得很,哪怕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玩女人老頭子都不會管,但如果知道他喜歡的是男人,那是一定容不下的。
現在他在集團內部根基不穩,幾乎都是靠老頭子撐着。要是沈延馥發現了他性向的事,還告訴了老頭子,那他就真的完蛋了。
得先試探一下沈延馥才行……必要時,還得采取一點手段。
沈延宵在昏黃的路燈下站定,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宵哥!這麽快又來活兒了啊!”藍牙耳機裏傳來一個輕浮的男聲。
“也不快,都過了兩個月了。”沈延宵掃了一眼街道,這個時間路上幾乎空無一人,“幫我查一下沈延馥的身邊關系,盡快,價錢你開。”
“怪了,你怎麽忽然開竅了?”那人奇怪地說,“你不是不屑于拿這種事做文章的嗎?你們集團的內鬥已經激烈到你要放棄原則的程度了?”
“和集團的事無關,是我自己的事。”沈延宵沒有說太多,雖然和這位私家偵探已經有過數次合作,但充其量也不過是熟識的關系,他并不想向對方透底。
“你別問了,直接開價就行,晚點我把錢打給你,全款。”
“好家夥這麽大方啊!那就多謝金主爸爸啦——”對方的語氣很是蕩漾,“對了爸爸~有沒有什麽線索可以提供啊?不限定範圍的話得花不少時間呢!”
“別叫得這麽惡心。”沈延宵嫌棄地皺眉,“只查男人就行了。”
“哦——原來如此。”做了多年私家偵探的人足夠敏感,沈延宵的這句話已經令他明白了一些事情,“放心吧宵哥,包在我身上!你只管打錢,等我消息吧就。”
通話結束,正好人行道也亮起了綠燈,沈延宵大步賣過,進了對街的藥店。
今天值班的女店員有些眼生,可能是新來的,又或是偶爾過來兼職的大學生,紮着高馬尾,看起來很年輕。
“你好,麻煩幫我拿一支凍瘡膏。”
“好的好的,稍等。”
女店員起身去了貨架找沈延宵要的東西,過會兒便拿着一支凍瘡膏過來要遞給沈延宵。
沈延宵說了聲“謝謝”,小心地避開對方的手接過了。這是他向來的做法,和女人的接觸能避則避。
他垂眸看着女店員的手,很謹慎地避開對方的手指将藥膏結果,可目光卻在掃過女店員的手腕時陡然一凝。
她右手腕接近手掌的地方,偏左側,有一顆小小的痣。幾乎是和蘇玉茹一模一樣的位置。
這個人不是蘇玉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藥店店員罷了——他分明是知道的,可卻還是忍不住瞳孔震顫。
“……先生?”見沈延宵的動作陡然頓住,女店員有點莫名地喊了他一聲。
沈延宵回過神來,拿好藥膏:“沒事。”
“麻煩您來這邊結下賬。”女店員走向收銀臺,很利索地掃條碼收錢,幫沈延宵把藥膏用塑料袋裝好。
沈延宵提着袋子沉默地走出了藥店,獨自一人站在紛紛揚揚的雪中,仰起頭看向黑沉沉的天空。
他其實知道魏黎說得沒錯,從前那些事一直堵在心裏,也只會成為纏繞不散的噩夢,讓他不能好過。
可他還是覺得,需要一個契機來推他一把,讓他有能把過去的陰影都說出口的勇氣和決心。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會走出去的
◇ 第52章 抹藥
沈延宵買完了藥,沒有再在外面久留,很快就回到了家。家裏的地暖已經打開了,溫暖的空氣驅走了沈延宵的一身寒意。
魏黎坐在沙發上,正望着手機發呆,都沒有發現沈延宵回來了。
看什麽呢?這麽入神。
甭管在看什麽,只要是能吸引魏黎注意力的東西沈延宵就必然要吃醋,他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沈延宵穿好拖鞋放輕腳步悄悄走過去,來到沙發後方、魏黎的身後,彎身低頭。
“哦——餘額五百塊。”沈延宵扯了下唇,“怪不得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呢。”
“……不是!”魏黎驟然回神,匆忙地将手機熄屏,無力地辯解道,“這只是我的微信餘額,我卡裏還有錢……”
沈延宵直起身來,摸了摸下巴:“卡裏的錢不是你存着用來買房的嗎?”
魏黎:“……”
現在住在一起走得近了,就是這一點不好,好像自己什麽事情都被沈延宵知道了似的。
魏黎有點郁悶。
“你們學校不是昨天才發的工資嗎”沈延宵繞到沙發前,在魏黎身邊的空位坐下了,“怎麽才過了一天,就剩五百了。”
沈延宵之所以知道魏黎哪天發工資,是因為魏黎昨天把他意思意思随便收收的五百塊房租轉給他了,還難得很開心地發了個貓貓表情包給他,說工資到賬了。
“……我媽身體不好,一到冬天就容易舊病複發,所以今天我爸找我要錢了。”魏黎解釋着,神情顯得有點低落。
“我剛把錢給他轉過去,給自己留了點吃飯坐地鐵的錢。”
就是在沈延宵去藥店買藥的這十分鐘時間裏,魏黎接到了父親打來的電話。照例先是幾句問候,然後就是詢問他在學校的工作如何,繞了半天,才繞到要錢的話題上。
可能是不好意思催吧。魏黎想。
可到頭來,不還是開口催了嗎?
昨天工資才剛剛到手,魏黎先把給沈延宵的房租交了,把每個月固定要存的買房錢還有轉給父母的錢預留好,最後再轉自己的生活費到微信裏方便用。
其實他今天下午就打算把給父母的錢轉過去的,但沈延宵說賀子鑫要來,他滿腦子都想着要怎麽招待學生,就把這件事給忘了。沒想到父親竟然連半天的時間都等不了,大晚上的還打電話過來找他要錢。
而且還說他們最近手頭實在不方便,又多要走五百塊。
于是乎,十二月才剛剛開了個頭,魏黎手裏可自由支配的錢就只剩五百塊了。
雖然他節約慣了,只有五百塊也能活,但心裏的确是不太舒服。
“他們知道你手頭不寬裕嗎?”
“知道。”
“那還把你的生活費也要走?”
“……”
沈延宵偏過頭來望着魏黎的側臉,印象之中,這是魏黎第一次主動提起自己家裏的事。
他大概能夠猜到能把魏黎養成這種性格的家庭多半好不到哪裏去,但把本就不富裕的孩子的生活費都要走,也實在是太過分了。
要知道他和沈延馥關系最差的那段時間裏,沈延馥都會給他留足生活費。
這對父母該不會是仗着魏黎的脾氣好,就故意逮着他要錢吧?
沈延宵又問:“你爸媽難道沒有退休金嗎?”
魏黎說:“有的,很少。”但雖然不多,在鄉下那樣消費水平低的地方也應該夠用了。
魏黎最開始上交工資的本意,是想讓父母過得滋潤一些,不用總是節約着錢,過得緊巴巴的。沒想到事到如今,卻是他自己被弄得緊巴巴的。
“那你每個月都給他們錢,知道他們都花在哪裏了嗎?”沈延宵問完,自然而然地将手掌攤開,對魏黎道,“手。”
魏黎懵:“啊?”
“手給我,抹藥!”沈延宵都懶得說他呆了,直接把魏黎的右手捉了過來,然後從衣兜裏掏出剛買的凍瘡膏,擠出來一些。
白色的膏體被沈延宵抹在指腹上,在魏黎右手凍傷的皮膚上細細地鋪開,抹勻。
藥膏是冰涼的,但沈延宵的指腹卻很溫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室內的溫度漸漸上去了,魏黎感覺手指紅腫的地方正在發熱發癢。
被沈延宵照顧的感覺……很神奇。
一直以來,魏黎都覺得沈延宵是個笨手笨腳的人。年少時也就罷了,長到了二十三歲會做的家務卻只有洗碗,一雙手皮膚平整光滑,沒有一丁點傷口,生得骨節分明,好看得很,一見便知是大少爺的手。
曾經,這雙手揍在別人身上的時候帶着兇勁和狠勁,帶着少年人尖刺未收的叛逆。而如今,卻在小心仔細地為他上藥,動作輕得仿佛生怕将他弄痛了。
沈同學,真的長大了啊……
“你在想什麽?”沈延宵冷不丁問了一句,“該不會是在想我手這麽笨的一個人居然會幫你抹藥吧?”
魏黎:“……”
為什麽沈同學總能發現他在想什麽?該不會是會讀心術之類的吧??
沈延宵已經“施工”完畢了,握着魏黎的右手左看看右看看,端詳了半天,似乎對自己塗抹凍瘡膏的均勻度感到非常滿意。
魏黎莫名的有點不好意思了,問:“……你還要看多久啊沈同學?”
“好了。”沈延宵這才戀戀不舍地把手還了回去,“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爸媽把你給的錢花到哪裏去了你知不知道?”
“應該是……看病了吧。”魏黎說得也模模糊糊的,因為他确實并不清楚。
“應該?”沈延宵道,“你可真是心大,自己省吃儉用的,結果連他們花出去的錢的去向都不問。”
“問了又能怎樣。”魏黎自嘲似的笑了一聲,“反正不管我知不知道去向,他們都會繼續找各種理由找我要錢的。就算花在了不該花的地方,我說他們也沒用,不會聽的。”
魏黎是公認的好脾氣,平常不管別人怎麽說他都會變成一拳打在棉花上,鮮少會有今天這樣說話帶着情緒的時候。
“他們就是這樣的。”魏黎垂首喃喃道,“所以,還不如不問。”
【作者有話說】
魏老師家裏也有點問題,後面會講的
◇ 第53章 “乖孩子。”
盡管他們都多多少少地受到了自身家庭環境的影響,但對待這些事的态度卻是不同的。
沈延宵痛恨傷害過自己的人,将他們視作仇敵,但魏黎卻采取了回避态度,他依然扮演着世人眼中的“孝順孩子”,把厭惡和疲倦都藏在心底,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魏黎似乎想避免一切與他人的沖突。
會變成這個樣子,恐怕和那對父母也脫不了關系吧。
“你還是問個明白吧。”沈延宵擰起眉,“你自己辛辛苦苦工作幾年,沒過過幾天好日子,錢都給他們了,萬一還讓他們給随意揮霍了呢?”
“萬一他們拿去賭了呢?”
沈延宵舉的例子挺嚴重的。魏黎有點難以置信地咕哝道:“不會吧……”
他的父母雖然都是固執不聽勸的人,但從來是不沾染那些壞事的,親戚們也都覺得他們是一對很老實的夫妻。
“我跟你說魏黎,這種事情可是說不好的。”沈延宵企圖讓魏黎對這事更加重視起來,擡手握住了魏黎的肩膀,“有的老人可能不是自己想去賭,但是被人騙去賭,錢花光了又不敢讓小孩知道,就會一直藏藏掖掖的。”
“你別存僥幸心理,去問明白。要真是沾了什麽不好的事,得盡快處理,否則後果只會更加嚴重,搞不好還要連累到你自己身上。”
說實話,對于沈延宵而言,魏黎的父母做了什麽或是發生了什麽,他都是無所謂的,但是萬一這對父母把魏黎也牽扯進什麽不好的事情裏去,那他就不能允許了。
無論如何,魏黎是他的底線,誰也碰不得。
還好這一次魏黎聽勸,沒有糾結太久。
“好……我明白了。”魏黎輕輕點頭,“我會問清楚的。”
說實話,他自己也已經有點受夠了,就算沈延宵不說,他可能也會在忍耐到極限之後去和父母對峙。
沈延宵這才露出一點笑容來。這次他反客為主,搶先擡手揉了揉魏黎的腦袋,故意誇贊道:“乖孩子。”
魏黎聽得一陣惡寒。
“沈同學,我都快三十了!”他驚慌。
“三十怎麽了,三十不還是童顏嗎?”沈延宵又更過分地扯了扯魏黎的臉頰。
軟軟的,手感不錯。沈延宵在內心如此評價道。
這事兒他其實早就想幹了,早在高中的時候。
“什麽童顏啊……”魏黎被誇得害臊了,耳朵尖紅紅的,“我都是‘老年人’了……”
人生又能有幾個三十歲,魏黎覺得自己至少已經算是三分之一屍身入土了。
魏黎向來對自己的評價是不高的,沈延宵說的“童顏”他感覺實在是太誇張了。但他的确有一張算得上清秀好看的臉,只是他自己沒什麽自覺。
沈延宵欣賞了一會兒魏黎臉紅的模樣,被沈延馥的出現弄得極差的心情也總算是放晴了。
“好了,不鬧你了,你休息去吧。”沈延宵很真誠地說,“謝謝你這麽用心招待賀子鑫。”
在他看來,魏黎用心對他的朋友,也是對他上心的一種體現。
“這有什麽好謝的啊。”魏黎彎眸笑道,“都是應該的。”
魏黎正要回房間拿待會兒洗澡要用的換洗衣物,卻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頓住了腳步,扭頭重新看向沈延宵:“對了沈同學,讓沈先生知道我住在你這裏,會不會不太好啊?”
“……能有什麽不好的。”
其實确實不太好,但是沈延宵嘴硬。
“這房子是我名下的,我愛讓誰進來住都可以,輪不到沈延馥來管。”
“還有、”沈延宵忽然撇了下嘴角,很不爽的樣子,“你別管他叫‘沈先生’,再讓我聽到我要生氣的。”
“……好吧。”魏黎感覺自己已經逐漸習慣沈延宵的公主脾氣了,公主有什麽任性的要求都是很正常的,所以他也不打算問原因了。
沈同學的腦回路也不是他輕易就能弄明白的。
“那我叫他什麽好?”魏黎問。
沈延宵道:“他不是有名字嗎?就叫他沈延馥啊。”
魏黎:“……好的。”
但是魏黎覺得對沈延馥這樣的人物,直呼其名可能還是太不禮貌了,所以打算下次再碰見的話就叫“沈總”。
而沈延宵不準魏黎叫沈延馥“沈先生”的理由也的确很任性。
因為他想聽魏黎叫他“先生”,最好今後還能變成魏黎的先生。
魏黎現在還對沈延宵的這些妄想一無所知。
第二天是周一,魏黎照常早早地出門上班了,上班之前準備好了早餐,喊沈延宵起床吃。
一到冬天沈延宵渾身上下就懶得很,不太想出家門,幹脆就把年假休了一天。魏黎出門後,他還躺在床上賴了一會兒,到九點半才起床,凨把早餐熱了熱。
正美滋滋地吸溜酸奶的時候,來電話了。
“宵哥,搞定!”
電話是接了活兒的私家偵探打來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有活力,而且自信滿滿。
“東西我已經發你郵箱了哈,裏面還有附贈的照片,不要錢!密碼是你哥的生日哈~”
“不錯啊,動作挺迅速。”沈延宵暫時放下喝了一半的酸奶杯。
“那是!”私家偵探嘿嘿笑道,“您打錢是什麽速度我就是什麽速度,嘎嘎快!”
“我的好爸爸,記得下次再來光顧呀~”
沈延宵被他惡心得差點把才吃下去的早飯嘔出來,而夾子音偵探已經飛快地把電話挂了。
也就只好把罵人的話咽了回去,一口氣将酸奶吸空。
回到房間後,沈延宵立刻打開電腦查看私家偵探發來的資料。
是一個壓縮包,解壓之後裏面有兩個文件夾,一個是關于沈延馥的身邊調查,一個被命名為“贈品”。
也不知道這家夥擅自查了什麽東西。
沈延宵先把“贈品”抛在一邊,點開了第一個文件夾。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照片,畫面裏,一個長相英俊、戴着單邊耳釘的男人正在超市的貨架上挑選食材。
沈延宵盯着這張臉看了半天,确定自己從未在沈延馥的身邊見過這個男人。
沈延馥真的很會藏,到現在連一丁點消息都沒流傳出去。
但這事兒偏偏就讓他發現了,真是冤家路窄。
沈延宵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作者有話說】
哥哥和他男朋友的事正文不會多講的,也就一筆帶過。
如果有人想看的話完結後會單獨寫番外w
◇ 第54章 秘密
發現沈延馥在和男人搞“地下戀情”的事,還得追溯到高中時代。
沈延宵自己也沒想到,為了賀子鑫的事主動找上沈延馥的那一次,居然正撞上一個“好時機”。那天沈延馥的男朋友正好也在頂樓。
或許沈延馥并不覺得他會發現,就讓人暫時藏在了房間裏。可他偏偏就發現了。
和表現出來的暴躁張揚不同,沈延宵一直是個很細心的人。越是在意的人,他便越是會關注到對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
只不過即便再讨厭沈延馥,沈延宵從前也沒想過要拿哥哥性向的事做文章。同為gay,這點同理心他還是有的,所以便一直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他不能确定沈延馥會不會用他的性向來搞他。
沈延馥輸得起,他輸不起。
想到這裏,沈延宵的心情變得有些沉重。
然而目光掃到照片下方的文件名時,卻沒忍住破功了。
做事輕浮的私家偵探将沈延馥的男友照片命名為——沈延馥的姘頭。
“……噗。”
沈延宵捂住嘴,卻還是不受控制地笑了出來。
要嚴肅,要嚴肅。幹正事呢!
沈延宵在心中提醒自己,而後斂去了笑容,繼續查看沈延馥男朋友的資料。
此人名叫段傾,是沈延馥在國外讀書時的同校同學,段傾畢業後決定回到國內發展,而沈延馥則因為齊心集團工作的需要留在了海外,兩人自此開始了一段漫長的異地戀。
段傾家境一般,靠着獎學金和打工才勉強在國外讀完了本科,看樣子也不可能有什麽資源人脈,并不具備長留國外的條件,選擇回國發展也實屬正常。早些年學歷貶值還不嚴重的時候,留學生在國內還是很吃香的,憑着頂尖學府的學歷,段傾也在瀾城找到了一份待遇不錯的工作,如今他三十歲出頭,已經自己在主城區買了凨房,将父母和妹妹都從鄉下接了過來。
光看這份資料,沈延宵大概能猜出段傾是怎樣的人。
出身平凡的小鎮做題家,幸運地吃到了時代紅利,再加上自己的努力,終于逆天改命過上了還不錯的生活,是個看重親情的好兒子好哥哥。
而沈延馥和段傾完全不同,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從小就是天之驕子,性格冷漠難以接近,身上還有一種很讨人厭的傲慢。
……也不知道這倆人咱看對眼的。
沈延宵在內心嘀咕着,順便不爽地在心裏對哥哥評頭論足。
沈延馥這種一看就性冷淡的男的哪裏吸引人了?
不過這些都并不重要,沈延宵也對沈延馥的情史沒有太大的興趣,他只想以此和沈延馥做個交易。
查看完他要的資料後,沈延宵最後打開了偵探給他的“贈品”。
這是一張加了密的照片,看不到縮略圖。
密碼偵探在電話裏已經告訴了他,是沈延馥的生日。
沈延宵在密碼輸入框裏熟練地敲下一串數字,然後後知後覺地發起脾氣來。
靠啊,他怎麽記沈延馥的生日記得這麽清楚?!
沈延宵大力地敲下回車鍵,下一秒,解鎖的照片映入視野,出現在畫面中的女人面孔令他呼吸一滞。
……蘇玉茹。
還有,沈延馥。
兩人坐在一家咖啡廳裏,應當是在談話。蘇玉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風情萬種的漂亮女人,如今她該快四十歲了,眼角生了細紋,皮膚也比年輕時松垮,穿得土氣了不少,不複往日容光。
從小學六年級升至初中的那個暑假,蘇玉茹突然就從沈思行的身邊消失了。沈延宵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只聽偶然聽見過家裏的傭人講閑話,說蘇玉茹在外面和人偷情,用沈思行給她的錢包養大學生,被發現了,于是便被沈思行踹出了家門。
在沈延宵的印象中,蘇玉茹是個瘋女人,而且端着沈太太的架子,除了暗中對他這個沒存在感的小孩施暴以外,對家裏的傭人也态度不好,所以傭人們肯定會在她走之後編排她,這些話不一定就是真的。
但對于年幼的沈延宵來說,只要這個壞女人消失了就好,至于她去了哪裏,并不重要。
從小學六年級到現在,已經過去十一年的時間了,沈延宵沒有再碰到過蘇玉茹,也沒聽聞過有關她的消息。沒想到,沈延馥居然和她有聯系。
照片的右下角有拍攝水印,顯示的拍攝時間是去年春天。
沈延宵稍微回想了一下,去年大概三四月份的時候,沈延馥的确曾因為集團事務回國了一趟,在國內大約待了一周左右的時間。
沈延馥見蘇玉茹,是為了什麽呢?
沈延宵不禁冷笑一聲。又多了一件事要和這家夥清算了。
沈延宵先發了消息去問私家偵探:你怎麽會有沈延馥和蘇玉茹見面的照片的?
偵探:嗐,說來也巧,去年有個客戶找上我,讓我幫他查查妻子有沒有外遇,結果他的妻子恰巧就是蘇玉茹,我就把調查時順便拍下的照片留着了。
沈延宵:她和沈延馥見面做什麽?
偵探:那就不能說了,我得幫客戶保密。雖然本人見錢眼開,但是這點職業道德還是有的哈~
沈延宵:……
都把別的客戶要的照片發給他了,還講什麽職業道德!
算了,還不如直接去問沈延馥本人。
既然他已經看到了這張照片,那一場對峙就是少不了的了。
沈延宵在微信裏發消息問沈延馥:現在在家嗎?
過了約莫七八分鐘,沈延馥回複道:在。現在家裏有客人,你等一下。
客人?
沈延宵樂了。
回國第二天就急着要在家裏見面的“客人”還能是什麽人?
他太想看沈延馥的秘密被他當場撞破之後的驚慌模樣了。
沈延馥那張撲克臉的面具碎裂之後,又該是多麽狼狽呢?
沈延宵向後一倒,靠在了轉椅椅背上,很悠閑地轉了一圈,然後回複沈延馥道:哦,那行。
接着他便揣好手機,毫不猶豫地起身,出門逮人去了。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按捺不住想搞事的心br> ◇ 第55章 兄弟(1)
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在沈延馥的面前扳回一局,沈延宵就難掩興奮。
然而當他滿心雀躍地敲開頂樓的房門之後,事情的展開卻和他預想的完全不同。
房子裏空蕩蕩的,所有房間的門都敞着,看不到另一個人的痕跡。沈延馥就站在他的面前,衣冠楚楚,還是那個冰清如玉的沈家大少爺。
……人跑了?
這是沈延宵腦海裏下意識冒出的第一個想法。
可他從樓下上來頂多也就花了二三十秒的時間,出門前還特地放了條能讓沈延馥放松警惕的消息,這都沒能逮到人?
難道是從安全通道跑的?
沈延宵扭頭朝樓梯的方向看去,卻聽沈延馥淡淡道:“別找了,沒別人。”
這話一出,沈延宵就明白了。
他被沈延馥耍了。
是這人故意下了套,說家裏有“客人”,好騙他上樓來。
沈延宵的眼神涼了下來:“耍我好玩?”
“你這麽急忙跑上來,不就是打着想撞破我和段傾的事、好以此拿捏我的主意嗎?”沈延馥向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竟浮起一絲笑容,“現在倒是好意思和我計較這個了。”
沈延宵抿緊了唇。
沈延馥沒說錯,所以他也無話可說。
“進來吧。”沈延馥側過身,讓出一條通道來,“來都來了,好好聊聊。”
他們上一次面對面認真對話,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沈延宵在門口頓了頓,還是進去了。
沈延宵很久沒來過沈延馥的住處了,頂樓還是和五年前一樣,布置陳設都沒變,單調得和這裏的主人一樣冰冷無趣。
沈延馥端給他一杯黑咖啡,是剛剛才磨好的手沖,深烘的咖啡豆散發出濃厚的焦香味,格外提神。
但沈延宵并沒有立刻動咖啡,開口便問:“陶辛是你的人?”
陶辛是那位私家偵探的名字。
沈延宵很确定除了陶辛以外,沒人知道他知曉沈延馥性向的事,所以立刻便想到陶辛拿着他的錢還出賣他的可能性。畢竟這位說話輕浮的私家偵探看起來有一點職業道德,但不多,而且見錢眼開。
“不是。”沈延馥在另一側的沙發上落座,“我不認識什麽陶辛。怎麽,是這個人幫你調查了我?“
沈延宵無言。
沈延馥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昨天晚上看到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想做什麽。”
“沈延宵,我比你以為的更了解你。”
一股煩躁感湧上心頭。
……又來了。
又是這種自以為很了解他的語氣。
“別不耐煩。”沈延馥道,“你今天來找我,應該是想和我交涉的吧?”
“為了魏黎的事。”
聽到魏黎的名字,沈延宵終于擡起頭來正眼看向沈延馥。或者說,那兇惡的眼神應該叫做“瞪”。
“……你果然知道了。”沈延宵冷聲道,“你想怎麽樣?告訴老頭子?”
“我沒這麽想過。”沈延馥端起茶幾上的咖啡,淺淺抿了一口,“如果我想說,早在五年前就會說了,而不是等到現在。”
這句話的信息量相當巨大。
沈延宵一下子站起身來,難以置信地望着面前氣定神閑的男人:“……你什麽意思?”
“你五年前就知道我喜歡魏黎??”
這不可能。
他從來沒把自己對魏黎的感情告訴過任何人,包括關系最親近的賀子鑫。這種私密的事,更是不可能對着他讨厭的家夥說出口。
沈延馥是怎麽知道的?!
“我明白了,你詐我是吧!”沈延宵冷笑,“你不可能知道。”
迎着沈延宵震顫的瞳孔,沈延馥也站起了身來,緩步向他走近。
沈延馥清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我知道。”
“在你想着魏黎……的時候。”
刻意壓低了音量的兩個字眼鑽入沈延宵的耳朵,令他頭皮一陣陣地發麻。
他以為自己隐瞞得很好——至少高中的時候應該隐瞞得很好。他把所有隐晦的情緒都藏在心底,只在家中深夜無人的時候才悄悄地爆發出來。
那時正值青春期,如果一直忍耐下去,他會發瘋的,更沒有辦法在學校裏平心靜氣地面對魏黎。所以他容許自己偶爾有那麽一次的荒唐,安慰自己這不過是正常的生理現象。
——只要不讓魏黎知道就好了。
那些肮髒的、不知羞恥的不堪幻想,只要不讓魏黎知道就好了。
可是沒想到,卻讓沈延馥知道了。
高中的記憶太久遠了,沈延宵想不起到底是哪一次沒有關緊門,或是不小心喊出了魏黎的名字,才讓沈延馥發現了。
沈延宵垂在大腿邊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
他現在的心情與其說是羞憤,更傾向于震驚和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那個總是喜歡說教他、認為他給沈家丢臉的沈延馥,居然真的替他把喜歡魏黎的事隐瞞了五年。
……為什麽?
是不是沈延馥這樣做還有別的目的,只是他暫時沒有想到??
“我們不是競争對手嗎?”沈延宵啞聲喃喃,“……是敵人。”
後半句聲音壓得很低,像是自言自語。
沈延馥已經回到了沙發上坐下,說:“沈延宵,我從來沒把你當成過敵人。”
“甚至,你自以為知道了我的‘秘密’,也只是因為我從來沒想過要瞞着你。”他仰起臉來看向怔楞的弟弟,“我若真想瞞着你,就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沈延宵低聲問:“那……那天你為什麽讓段傾躲在房間裏?”
“因為不想讓未成年人看見少兒不宜的畫面。”
真是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
沈延宵扯了下唇角,這自嘲似的笑容顯得有些蒼白。
“事到如今……你該不會想說你其實非常愛我吧?”
問題的答案,他心中明明已經有了。
這些年來,沈延宵并沒有完全沒有覺察。
在他被沈思行這個不負責任的臭老頭忽略的時候,是沈延馥管着他,給他生活費,幫他掃平在學校惹的爛攤子,逼他上進。
生病的時候,沈延馥對他的關心,也或許并非假意,只是他不願接受,所以刻意挑刺,把每一場兄弟對話都變成争吵。
他只是不想相信沈延馥真的在乎自己罷了。
畢竟在母親去世的時候,他曾經最愛最愛的哥哥,對他說了那樣傷人的話啊。
【作者有話說】
下章是兄弟過去!
◇ 第56章 兄弟(2)
五歲的時候,沈家母子三人一起住在一座敞亮的花園別墅裏,直到母親離世之前的那段日子,是沈延宵至今為止最幸福的時光。
兄弟倆的母親名叫付蓉,與沈思行結婚前,她是一位自己開鋼琴教室的老師。她曾經有自己的男朋友,後來被沈思行逼得分開了,萬念俱灰地與沈思行結婚,身體自此垮掉。
她不再有精力繼續開鋼琴教室了,變成了這座精致囚籠裏的觀賞鳥,鋼琴也不再碰。
一個俗套的強取豪奪的故事,在整日撩閑碎嘴的貴婦們之間流傳開來,當做談資和笑料,就連她們的孩子都知道了。
沈延宵并不覺得好笑。
進了瀾城最好的私立幼兒園後,他第二年就在園裏惹出了大事,把所有講過付蓉閑話的小孩子全都揍了。
能在這家幼兒園裏上學的孩子,哪個家中不是非富即貴?
沈思行花了不少功夫給沈延宵平事兒,從此便對這個總是兇巴巴瞪視他的小兒子愈發不待見。
但付蓉,卻在得知小兒子打人的動機之後,抱着肉嘟嘟的臉上挂了彩的沈延宵大哭一場。
這個女人是從這一日過後開始有了改變的。
盡管是和憎惡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但他們也是她的骨血,是從她身體裏分離出來的一部分。哪怕她從前總是提不起興致來陪伴他們,兩個孩子也在努力地愛着她。
沈延馥和沈延宵是沒有錯的。
付蓉想明白了這一點後,開始認真地做一個母親。
最開始,她是因為自己身體孱弱精力不夠,才把孩子送到了幼兒園。現在沈延宵得罪了園裏好多孩子,她便把沈延宵接回了家,不上學了,另外請了家教來給沈延宵上幼兒課程。
沈延宵在語文數學上都沒什麽天賦,但英語卻學得很快,于是付蓉買了很多英文原版的童書,每晚睡前念給他聽,英文一遍,中文再講一遍。
沈延宵過五歲生日,她送了一本作者親簽的原版童書送給他,那是沈延宵最喜歡的一個故事。
書頁上寫着付蓉對沈延宵的祝福,她希望她的兒子能夠成為被上帝眷顧的最幸福的孩子。
不要像她一樣。
因為沈延宵沒去上幼兒園而是待在家裏,他從母親這裏得到了更多的愛。而沈延馥這個時候已經在上初一了,并且在提前學高中的知識,所以總是很忙,和付蓉見面的時間,只有每天的早晚,和周日的下午晚上。他性格內斂,不喜歡撒嬌,連和付蓉的肢體結束都很少很少。
沈延馥從小就聽話懂事,而且各方各面都非常優秀,無論是學校的班主任,還是為他補課的老師,對他都只有誇贊和驚嘆。
學習能力和邏輯思維都格外出衆的天才,比沈思行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沈思行為大兒子感到驕傲,因此早早地就把沈延馥視作了自己的未來繼承人,相對的,也放棄了平庸的沈延宵。
沈延宵并不渴望沈思行的愛,他感覺到付蓉讨厭沈思行,所以他也跟着讨厭。才五歲的小孩子不懂什麽家業和繼承,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實質上已經被放棄,只知道哥哥很優秀很厲害。
他欽佩哥哥,喜歡哥哥,是哥哥的小跟屁蟲,總是很黏人地撲到哥哥身上貼貼蹭蹭。
哥哥雖然看着冷冰冰的,但是從不會推開他。
沈延宵知道哥哥也是很愛母親的,就算不擅長撒嬌,也總是會在不需要學習的時候默默地陪在他和母親的身邊,看着他們互動玩耍。
這樣溫暖幸福的生活持續了大約一年左右,然後在某一日毫無征兆地徹底破碎了。
那一年沈延宵六歲,剛上小學不久。學校在秋季召開了一次運動會,沈延宵報名了接力跑。
他雖然學習一般,但是體格不錯,運動能力也強,他有信心一定能在接力中大展身手,所以吵着鬧着要付蓉去學校看比賽。
他也想像哥哥一樣做個能讓母親感到驕傲的孩子,而不是一個只會撒嬌的一無是處的廢物。
可是沒想到,付蓉在去小學的路上發生了車禍,和司機一起當場死亡。
下午沈延宵比完賽,發現看臺上沒有母親的聲音,有點鬧脾氣。比賽結束提前放學,沈延宵回去了,看到的卻只有一座空蕩蕩的房子。
母親不在家中,本該在上課的哥哥卻不知道為何回來了,眼眶紅着。
他還沒來得及詢問母親的所在,便被哥哥哽咽的質問聲吓得發了懵。
“沈延宵,你知不知道你把媽媽害死了?”
這句話成為兄弟二人關系破裂的導火索。
經歷了母親的去世,沈延馥變得越發沉默寡言,沈延宵怕看到哥哥憎惡的眼神,幹脆不與他說話。
冷戰持續了半年,那場車禍的前因後果終于徹底厘清,是司機偷偷打兩份工、疲勞駕駛導致的。害死付蓉的人是那個司機。
年幼的孩子終于放下了內心的負擔,等着哥哥的道歉。
但是沈延馥始終沒有為那句話道過歉。
小孩子的耐心有限,等得久了,期望也變成了失望。
再後來,蘇玉茹嫁入了沈家,沈延宵的噩夢開始了。
頻繁地逃學之後班主任告狀告到了沈延馥那裏,沈延宵本以為沈延馥至少會關心他幾句,可到頭來聽到的只有嚴厲的斥責和說教。
于是,沈延宵決定不再喜歡哥哥了。
他把擺起兄長架子的沈延馥視作敵人,一次又一次地與沈延馥作對,這樣的行為持續了一整個叛逆期。直到他為了賀子鑫的事而向沈延馥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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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說……我确實非常愛你呢?”
“或許你已經不想把我當成哥哥,但我始終把你當成弟弟。對你嚴厲,也不過是因為盼望着你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人。”
沈延馥輕輕嘆了一聲:“當年确實是我把話說重了,本想找機會和你道歉,可你一直躲着我。”
“我以為你恨死我了。”
“小宵,對不起。”
沈延宵表情怔然,似乎很難理解沈延馥說的每一句話。
他接連向後退了幾步,最終倉皇地轉身逃走了。
【作者有話說】
給我們沈同學CPU都幹爆了w
◇ 第57章 依賴
學校的教學研讨會開得久了些,魏黎今天回來得比往常晚了半個多小時。
頂着小雪跑進電梯,按下三十四樓的按鈕後,視線卻忍不住在通往頂樓的按鈕上徘徊。
這兄弟倆之間……沒事吧?
昨晚在電梯前碰面時這二人間的氛圍,讓魏黎實在無法不擔心。
因為太過在意,今天在辦公室裏改作業的時候總時不時地回想起從前與沈延馥談話時的場景。雖然沈延馥話不多,但對于沈延宵這個弟弟的關心和恨鐵不成鋼卻是真切的。
而沈延宵提起沈延馥的時候,總是很抵觸,但決不能說是不在意。相反,魏黎覺得沈延宵其實挺在意哥哥的。
魏黎不清楚這對兄弟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才鬧成了這樣,不知症結,自然也就沒法勸說。
沈同學現在會不會正在家裏一個人生悶氣呢?
魏黎擔憂地想着,快步出了電梯,走向家門,打開指紋鎖。
嘀的一聲響起,防盜門才剛剛打開,他便陡然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沈延宵的發絲擦過他的側臉,鼻尖蹭了蹭頸側皮膚,撒嬌大狗似的。
魏黎吓得整個人都僵住了,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
“沈沈沈沈沈同學?!!”
連說話都磕巴個不停。
“……放心,馬上松手。”沈延宵埋在他頸邊悶聲說,“再一小會兒。”
魏黎也不知道沈延宵是如何定義“一小會兒”的,他現在緊張得不行,連對時間的感覺也變得遲鈍了,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幾分幾秒。
但是随着分秒流逝,他竟奇跡般地慢慢放松下來。
距離他們上一次擁抱,還沒有過去很久。
比起在衆目睽睽之下的矜持和克制,這次沈延宵不必端着他的“偶像包袱”,如同黏人的孩童似的緊緊貼着魏黎,借着長手長腳的優勢直接将人腰身完全圈住,讓魏黎有種被完全困在了他懷中的感覺。
魏黎被寒風吹得冰涼的手小心翼翼地按在沈延宵的胸口處,也被這人熾熱的體溫捂得溫暖了起來。
奇妙的安全感。
魏黎輕輕眨着眼睛。
他平常休息的時候喜歡待在狹小封閉的房間裏,被包裹着的感覺會讓他覺得安心。或許沈延宵的懷抱帶給他的也正是這樣的感受。
把下巴抵在魏黎肩窩上的沈延宵忽然地連做了三個深呼吸,然後低聲道:“好了。”
圈着魏黎腰身的手松開了。周身暖意消了大半,走廊裏的冷風從半開的門縫裏吹進來,激得魏黎打了個寒戰。這點小小的反應很快被對方捕捉,魏黎被沈延宵捉着手腕拉進了屋裏。
防盜門在身後咔噠合上。
面前的男人擡起手抓了兩把頭發,臉頰微微泛紅,似乎是在為自己剛才的“無恥”行為感到不好意思。
“今天發生點事,心裏有點亂,抱歉……”沈延宵尴尬地說,“我就這毛病,不爽的時候就想找個人抱抱。”
相當蹩腳的借口,不如不找。
魏黎傻眼:“啊?”
這下沈延宵連耳根都脹紅了,自暴自棄地說:“你就當我忽然發癫吧!”
他的确就是忽然想發癫,因為被上午沈延馥的話給刺激到了。
這麽多年過去,沈延宵早就不期待沈延馥還會給他道歉了。可沈延馥偏偏就說了,很突然,他沒有一丁點的心理準備。
相比從前,他毫無長進,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哥哥的時候就幹脆直接逃走。
都二十三歲的人了還幹這種事,很丢臉。
回家之後沈延宵獨自郁悶了很久。他很需要別人的安慰,而這個人怎麽想都只能是魏黎。
于是沈延宵就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魏黎回來,一捕捉到門外隐約傳來的腳步聲,他就趕緊到門口守着去了,就為了門一開他立刻就能把魏黎抱個滿懷。
“別別別沈同學,你別這樣!”魏黎連忙問道,“是不是和你哥哥發生什麽了啊?你告訴我,我會聽的。”
他巴不得沈延宵能對他敞開心扉。
一想到昨晚沈延宵看沈延馥的眼神,魏黎心裏總覺得怪擔心的。
沈延宵張了張唇,眼神轉向另一邊。
他在猶豫不決的時候總會有這樣的小動作,魏黎已經發現了。
但和昨天不同的是,這次沈延宵願意開口講一些了。
“你知道嗎魏黎,今天沈延馥他……”
魏黎見沈延宵開口,立刻正色起來,甚至腦內神經都緊繃了。
他想,昨天還那麽不情願說家裏事的沈延宵忽然提了沈延馥,這個白天一定是發生了相當大的事……
“他說他确實非常愛我,還和我道歉了。”沈延宵又抓了兩把頭發,眉心皺着,臉上寫滿了局促,“……我沒想到他會對我說這些。”
沈延宵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如此直白地說過“愛”了,哥哥的直言不諱讓他覺得心裏別扭得很。
所以他慌張、倉皇,以至于沒能對沈延馥再說任何話,還很沒出息地逃回家裏等着魏黎回來求安慰。
他知道魏黎一定會哄他的。
“魏黎,你說他到底是怎麽想的?”沈延宵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交疊的雙手抵着下巴。看神情,應當是很認真地在琢磨沈延馥的言動。
魏黎來到沈延宵的身邊坐下,溫聲問:“你們是不是很久都沒有好好聊過了?”
“……确實。”沈延宵稍作回憶,說,“每次和他說話的時候氣氛都不太好。”
而且每次都是他主動挑起争吵,沈延馥對他的關心也總是被他打斷。
“或許你哥哥是覺得時機正合适,才跟你說了。”魏黎很認真地幫沈延宵分析,“也有可能是覺得,再不說就晚了。”
時機……
沈延宵看了一眼身側的魏黎,短暫地陷入了沉默。
互相揭發對方的性向,這算是什麽很好的時機嗎?
剛才他和沈延馥之間的對話,要是讓老頭子聽見了,怕不是得氣得直接撅了。
不過這也算是老頭子的報應了。
這貪戀美色的家夥玩了一輩子的女人,到頭來兩個親生兒子都喜歡上了男人,怎麽不算報應呢?
為了将來氣死臭老頭,他也打算一gay到底了。
“其實你高三的時候,你哥哥就有跟我說過你的事。”身邊的魏黎還在說着,“他說你總是不肯好好和他說話,為此他很苦惱。”
沈延宵偏過臉去看着魏黎,腦子裏卻惦記起了另一件事。
他臉忽然一白,擡手死死按住魏黎的肩膀。
“你怎麽了沈同學,不舒服嗎?!”魏黎見沈延宵臉色不好,着急地問。
“你、你和沈延馥單獨見面的時候,他沒有跟你說過什麽奇怪的話吧??”
盡管知道沈延馥不是嘴長的人,但沈延宵還是很怕自己高中的時候想着魏黎做過“那種事”的事被當事人知道。
魏黎要是知道了,那他真的可以直接埋了!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落了個天大的把柄在哥哥手上br> ◇ 第58章 影響
“奇怪的話?”魏黎的眼神顯得十分迷茫,“你指什麽?”
沈延宵眼神游離,遮遮掩掩:“……就是關于我的,不太正經的話。”
魏黎想了想,說:“沒有吧……”
沈延馥這麽正經的一個人,又能說出什麽不正經的話呢?
魏黎不太明白為什麽沈延宵會有此一問。
沈延宵松了口氣:“那就好……”
單純如魏黎,根本不可能把事情往那個方向想,他還以為沈延宵只是像從前一樣猜忌自己的哥哥,于是勸慰道:“沈同學,你要不要試着好好面對你哥哥呢?或許你們之間關系變差,只是因為沒能好好面對彼此。”
在魏黎過往的教學經歷中,也見過不少類似的家庭了。有的小孩性格別扭一些,或是家長太過執拗,就容易對對方産生各種各樣的誤會,又不肯好好對話,于是矛盾就被無限放大。
沈延宵是個多拗的性子,沒人比魏黎更清楚了。
他猜想,沈家兄弟的矛盾很有可能是因為沈延宵的這種性格才擴大的,但是并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他不想讓沈延宵覺得,自己更偏心沈延馥——這個任性又固執的家夥,肯定會這樣想的。
魏黎望着沈延宵沉默時的面容,忍不住在心裏嘀咕起來。
怎麽回事呢?
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越來越在意沈同學的想法了。
“我會和他聊的。”沈延宵道,“正好,馬上老頭子就要過六十大壽了,是個機會。”
說白了,他就是拉不下臉主動去和沈延馥聊,想找個能讓自己心裏過得去的借口。
而且蘇玉茹那件事,還待調查。只要是跟這個女人有關的事,沈延宵是絕不可能輕輕揭過的。
晚上,沈延宵還是聯系了陶辛。
沈延宵:蘇玉茹現在在哪你知道嗎?
陶辛:哎呀沈二少,我都說了這是客戶隐私,你別問了!
沈延宵:行,那我也委托你調查蘇玉茹。
沈延宵:你開個價。
陶辛:好好好,還是咱宵哥上道啊!
陶辛開了個價,然後告訴沈延宵,蘇玉茹現在在瀾城的市精神衛生中心住院,已經住了一年多的時間了。
沈延宵:住院了?
沈延宵:什麽病?
陶辛:躁郁症,就是雙相。
沈延宵:怎麽進去的?
陶辛:抑郁發作之後差點自殺,被她老公送進去的。
沈延宵找陶辛要了蘇玉茹的病房號,打算明天下班後過去看看。
翌日早上,沈延宵告訴魏黎,自己晚上要去見人,會晚些回來,不用給他準備晚餐了。
魏黎有些放心不下,說什麽也要跟着。
沈延宵好笑:“我去見我曾經的小媽,你跟着去做什麽?”
魏黎略微尴尬了一下,又很快地調整好表情,說:“我怕你脾氣不好,動手打凨人。”
沈延宵:“……”
“你認真的?”沈延宵反問,“我都說了我現在是文明人了,能動口的絕不動手。”
魏黎點點頭:“認真的。”
假的。
最近的沈延宵太過敏感,他不是很放心。
這才是魏黎最真實的想法。
而且一聽沈延宵說是要去見“曾經的小媽”,他就更想跟着去了。魏黎覺得關于沈延宵的事,他還知道得太少。
唉,怎麽這麽多年了,愛管閑事的毛病就是改不掉呢?
魏黎心想,明明連自己的事都自顧不暇了。
通勤的路上,魏黎時不時地看向自己的手機,但并不打開,只是沉默地盯着黑洞洞的屏幕,和映在上面的自己的面容——糾結,愁苦。
沈延宵讓他找父母問清楚錢的去向,但他到現在還是有些鼓不起勇氣。
魏黎很清楚自己父母的性格,若真開口問了這個問題,少不了要和他們大吵一架。這樣的情況,對他自己而言也是一種情緒的消耗,他或許要花很長時間才能療愈好自己。
這就是他選擇回避的原因。
可是他都那麽苦口婆心地勸說沈延宵了,自己卻躊躇不前,這樣真的合适嗎?
或許是當老師當習慣了吧,魏黎總想成為學生的榜樣。
正是這點莫名的執念在支撐着他繼續向前進。
糾結了一路,魏黎還是在出了地鐵站之後,站在一棵參天大樹下,播出了父親的電話。
鈴響了半分鐘,電話接通了。
“兒子,怎麽了?”魏父的聲音有點喘,可能是剛剛幹完什麽體力活。
魏父沒有固定的工作,每年總有幾個月在建築工地,又有幾個月在快遞中轉站打工,靠出賣體力過活,很是辛苦。
也正是因為父親過得辛苦,很多事情魏黎并不想過問太多。每次要錢,他給也就給了。
而母親,自從她之前工作的飯館倒閉,加上她生病壞了身體,就沒有再工作過了,一直待在家裏休養。
一個家庭之中,要做到真正的平等是非常難的,夫妻二人總有一個強勢一個弱勢。相對傳統的家庭中,弱勢的一般都是女方。
而魏黎家裏情況不同。在他家裏,強勢的人是母親而非父親。
母親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曾經魏黎還在家的時候,她連魏黎每天穿什麽衣服都要指指點點,仿佛不按她的審美穿,就像犯了天條似的。
在還未長大的孩童時期,魏黎也曾莽撞地怼過母親幾句。但這個女人并不會因為孩子的幾句話而改變,對他的掌控欲反而更強了。
度過短暫的叛逆期後,魏黎意識到這個家裏已經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否則他和母親都會瘋的。
所以經過慎重的思考後,魏黎打算離開這個小地方,于是在高考結束的時候,他故意選擇了離家更遠的學校,只身一人來到了瀾城,并且研究生也選擇了在這裏讀。
事實證明,只要他和母親不在一起,他們之間就不會有過于激烈的矛盾。
因而,魏黎更不願意回家了,與父母之間的交流也越來越少,只有冰冷的金錢往來每一個月都在發生。
要錢的人總是父親,這是為什麽,魏黎心裏有數。
母親又強勢又好面子,很多她覺得丢臉的事,就會交給父親去做。
父親是她的背鍋俠。
“爸,我有點事想問你……”魏黎終于還是問出了口,“之前我給你們的錢,都花到哪裏去了啊?”
【作者有話說】
以前是魏老師影響沈同學,現在是沈同學在影響魏老師啦
◇ 第59章 蘇玉茹(1)
電話裏,魏父的聲音支支吾吾。
“也、也沒花到哪裏去……一部分替你媽看病用掉了,剩下的都存着給你當彩禮了……”
他的回答聽起來沒什麽底氣。魏黎知道父親并不是個很擅長撒謊的人,只要一被戳穿,馬上就會開始心虛了。
看病、存彩禮,說不定都是假的。
于是魏黎接着追問:“那可以讓我看看賬戶上的存款嗎?我想知道存了多少了。”
“啊?”那頭魏父哽了一下,又幹笑了一聲,“等你找到合适的對象了再說嘛,上個月問你你不還說沒找到合适的。”
或許是出于想要刨根問底的決心,又或許是出于別的什麽原因,魏黎竟然下意識地順着父親的話說道:“我找到了。”
說完,自己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魏父的反應比魏黎大多了。
“真的啊?!”他驚喜地喊着,音量都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不少。
魏黎母單了這麽多年,連戀愛都沒談過一場,魏父聽到兒子有了适合談婚論嫁的對象,自然是高興得不行。
瞎話都說出口了,魏黎只好硬着頭皮說:“……真的。”
魏父忙問:“是個什麽樣的姑娘啊?多大了?家裏做什麽的?對你好不好哇?”
“她……”魏黎噎了一下,慌亂之中,他選了個和自己走得最近的人作為原型來捏造這個莫須有的“對象”。
他選的是,沈延宵。
“挺好一‘姑娘’……性子稍微有點急,但心眼是好的,家裏做生意的,對我很好,比我小七歲。”
“急性子啊?也不錯。你性子,正好跟你互補了。”魏父笑着說,“家裏做生意的,那肯定條件不錯也不缺錢吧?年紀好像稍微小了點,小你七歲,那才二十三?大學剛畢業呀?”
“嗯……”
“也好,也好。剛工作的小丫頭要單純老實些,你處着也能安心點!”
單純老實?
這倆詞跟沈延宵是一個都不沾邊啊……
不對。
差點就跑偏了,他編了這麽一個謊言是為了問錢的去向的。
那頭魏父還沉浸在兒子終于有着落的欣喜中,問道:“你什麽時候有空,帶那姑娘回來見見我跟你媽吧?”
魏黎趕緊把話題轉移回去:“這個先不說了,爸,所以你們幫我存了多少彩禮錢了?”
“就算人家家裏條件好,該給的還是得給呀。”
“這……”魏父咽了咽口水,“這樣吧,這事兒晚點再談吧,你過年先帶那姑娘回來給我們瞅瞅,我們飯桌上談。”
聽到父親再次找借口拖延,魏黎心裏也大致明白了。這錢多半是沒了。
他的臉色沉下來,但還是忍住了沒有發作,只是輕輕應下了父親的話。
實在是太久沒有回家了,是時候得回去一趟了。
沈延宵說的沒錯,他這些年來辛辛苦苦省下來的錢,總得有個交代才是。
正好這個周末沈延宵要回家給父親過壽,不用他照顧着,學校裏也沒有別的事,魏黎打算趁這個機會回老家一趟。
晚上下了班,魏黎便跟着沈延宵去了一趟市精神衛生中心。
沈延宵已經提前打點好了關系,一進了住院區就有人帶着直接去了蘇玉茹所在的病房。
路上,沈延宵問起蘇玉茹的情況:“她在這裏住多久了?”
護士道:“一年多了吧,當時是她老公送她過來的,但後來也沒怎麽見人過來探望她,可能是嫌她累贅吧。”
“她病情很嚴重嗎?”
“挺嚴重的,這一年多吃藥下來人還是有點瘋癫,一到晚上就開始念叨什麽沈先生沈老爺。她老公聽到都要氣死了。”
蘇玉茹嘴裏念叨的人,自然就是她的前夫沈思行。
沈延宵扯着唇冷笑一聲。
這個瘋女人,都離開沈家這麽多年了,還惦記着當初的榮華。也真虧死老頭能夠容忍這種圖財圖利的女人待在身邊。
更何況,蘇玉茹還不止是貪圖榮華而已,還是個會拿小孩子發洩情緒的虐待狂。
快到房間時,護士有點八卦地問了一句:“小沈總,她真和沈先生有關系嗎?”
“沒啊,有什麽關系。”沈延宵冷冷道,“她現在什麽也不是。”
雖然魏黎能理解護士想要吃瓜的心情,但是他生怕對方又問出什麽問題惹了沈延宵不快,連忙輕聲朝護士道:“你先去忙吧,我們自己進去就好。”
護士這才五步一回頭地走了。
魏黎稍微松了口氣,一回頭,看到沈延宵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你擔心我啊?”
魏黎看到他嘴角抿着,憋着笑似的,于是抱怨道:“……你剛不還生氣呢麽,怎麽一會兒一副面孔啊?”
沈延宵說:“我對不同的人,當然是不同的面孔。”
對喜歡的人和讨厭的人态度不同,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魏黎注意到沈延宵說話時眼底的笑意,心裏有點點不自在,于是推了他的腰一把,小聲道:“你快進去吧……”
不等兩人拉開門,病房內就已經傳出了蘇玉茹的聲音:“是誰在外面?!”
這個曾經風情萬種的女人有着一副黃鹂鳥般婉轉的聲音,即便如今年華逝去,嗓音也依舊清脆動聽,只是不知為何帶着一丁點黏着的鼻音。
沈延宵不急着進去,隔着門道:“是我。”
蘇玉茹病了,似乎失去了對聲線的判斷力。她有點神經質地大叫起來:“沈延馥?!你來幹什麽?!”
聽到哥哥的名字,沈延宵眉頭一跳。
看來這下是不得不問個明白了。
沈延馥瞞着他到底做什麽了?
沈延宵隐約聽到蘇玉茹下床的動靜,他剛伸手打開門,那道穿着病號服的瘦弱身影便朝他直直撲了過來,許久未經修剪的指甲死死掐在他的胳膊上。
盡管隔着幾層衣物,但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是令沈延宵頭皮發麻。
年幼時,他就是這樣被蘇玉茹掐着,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痛得直冒眼淚花。
他打不過一個滿身瘋勁的女人,沒人幫他。
“沈延馥!!”蘇玉茹認不清人,看到眉眼間與哥哥有幾分相似的沈延宵,便認定了他是沈延馥,紅着眼睛尖聲叫起來,那聲音幾乎要刺破沈延宵的耳膜。
“你放我出去!你憑什麽把我關進精神病院!放我出去!!”
【作者有話說】
壞女人終于登場
◇ 第60章 蘇玉茹(2)
“沈延宵……?”
眼前一片混亂的畫面讓魏黎心中陡生不安。
他是知道沈延宵這個人的,對不喜歡的人,沈延宵不會給對方任何好臉色,陰陽怪氣幾句都是輕的,怎麽可能任由對方這樣抓着自己不放?早該推開才是。
就算蘇玉茹精神不正常,發起瘋病來手勁格外大些,沈延宵這個身高超過一米八且常年健身的大男人也絕沒有推不開的道理。
可眼下,沈延宵偏就一動也不動,而且像是失了聲似的,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魏黎只隐約能聽到夾雜在蘇玉茹的尖聲喊叫之中變得愈發粗重的呼吸聲。
他倉皇地扭過頭,看到沈延宵正死死地盯着面前這個瘋癫的女人,深棕色的瞳孔放大,微微震顫着。
……PTSD?
魏黎立刻就想到了這個名詞。
他知道沈延宵有一段很嚴重的心理陰影,但是沒想到竟然嚴重到了這個地步。
面前這個女人,極有可能就是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
憤怒湧上了心頭。
連魏黎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在看到沈延宵那副驚懼的表情時,就已經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
原本,他只是好奇沈延宵家裏的事才非要跟來的。現在,卻怎麽也沒法袖手旁觀了。
“沈延馥!!你這個崽種!你不放我走,信不信我把你跟男人亂搞的事告訴沈先生?!”
“你想獨吞齊心集團?你想得美!!齊心集團是沈先生的!是我們的孩子的!!你這個變态少做白日夢了!!”
蘇玉茹死命地扯着嗓子叫喊,渾濁的眼白裏布滿了血絲,狀态近乎瘋魔。
這番一鬧,周圍病房的病人幾乎都跑出來看熱鬧了。
而此刻,魏黎已經無法去細想蘇玉茹的瘋言瘋語中所包含的信息量,也分不出時間去驅散圍觀者們了。他迫切地想要沈延宵從蘇玉茹的手中搶出來,将兩人分開。
要讓沈延宵恢複正常才行……!
“你給我放手!”
魏黎一把抓住蘇玉茹枯守的手腕死死捏住,用蠻力逼迫對方卸勁,然後趁着蘇玉茹痛得尖叫出聲之時,又立刻伸手把呆立的沈延宵推了出去。
他待人接物向來溫柔,這次可是把平常攢的勁兒全都給用上了。
“魏黎……”
沈延宵回過神來時,眼前的門已經在他眼前啪地關上,将兩道身影阻斷在門的另一邊。
……搞什麽?
魏黎一個人和蘇玉茹待着是要幹嘛?!
在沈延宵心裏,蘇玉茹是含着劇毒的蛇蠍、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洪水猛獸,魏黎那麽溫溫吞吞的人怎麽可能應付得來呢?
“魏黎!你開門!”沈延宵急得連忙去擰門把,但門居然被魏黎從裏面鎖住了。
“你鎖門幹嘛!喂!”
魏黎的聲音隔着門板隐約傳來:“沈同學,你別急,我只是想要你們都先冷靜下。”
“不然根本沒辦法談任何事,不是嗎?”
“我沒事的,我一個大男人,個頭也不是白長的啊。”
魏黎平和的嗓音似乎帶着某種神奇的力量,讓沈延宵慌亂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
魏黎說得沒錯。
他是因為對蘇玉茹有陰影,才會在她面前動彈不得,可魏黎和蘇玉茹素昧平生,不會受這種影響。而且蘇玉茹如今這副枯瘦的模樣,任她再瘋也不可能打得過一個身體健康的年輕男人。
要相信魏黎。
那可是他的魏老師。
沈延宵收回擰門把的手,做了個深呼吸。
“總之,你好了就快點出來。我去喊護士來過。”
“知道。”
病房裏,失去了攻擊目标的蘇玉茹迷茫地望着魏黎:“你是什麽人?我沒見過你。”
“我們确實沒見過。”魏黎推了推眼鏡。他最大的特長就是情緒特別穩定,哪怕正面對着一個瘋女人,這是教師崗位多年與無數無理取鬧的家長打交道所磨練出來的從容冷靜。
“但是我們現在可以認識一下,沈夫人。”魏黎故意用了這個稱呼,因為從剛才護士所說的話裏,他判斷出蘇玉茹肯定還沒有從離開沈家回歸普通人生活所帶來的巨大落差裏走出來。
或許就是因為走不出來,才患上了精神疾病。
經魏黎這麽一喊,蘇玉茹的态度果然發生了轉變。
“對、對……我是沈夫人。”她低聲喃喃着,同時擡起手來不停地撥弄自己的頭發,直到把幹枯的發絲全部理順,才緩步走向病床,很是端莊地在床沿坐了下來。
蘇玉茹并攏的雙腿微微側着,兩只手交疊着輕輕搭在大腿上,仿佛此刻她坐着的不是病床,而是沈家別墅裏價值不菲的高檔沙發。
“您好,沈夫人。”魏黎繼續陪她演,“我叫魏黎,是沈先生派我來看望您的。”
蘇玉茹雙眼一亮:“真的?!”
魏黎輕輕點頭。
撒謊的時候,他心裏其實還是有些負罪感的。但一想到沈延宵剛才面對蘇玉茹的反應,內心的負擔就立刻消失了。
患了精神病是很可憐,但,誰知道這是不是這個女人的報應呢?
“沈先生還記得我,太好了……”
蘇玉茹起了身,在病房裏來來回回地踱步,連臉上的表情都變得生動了起來,時不時地笑一聲,仿佛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暫時應該不會再發作了吧……?
魏黎稍微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護士來了,在外頭敲門:“魏先生,麻煩開一下門。”
魏黎連忙打開了門鎖,讓護士進來。病房裏的蘇玉茹毫無所覺,還在念叨着她的沈先生。
“蘇玉茹,打針了啊。”護士說着,伸手把人拉回到床邊去,捋起蘇玉茹的衣袖,給她紮了一針鎮靜。
蘇玉茹細瘦的胳膊上針眼不少,看來平常沒少用藥。
打完鎮靜後,她整個人的狀态看上去平和了不少,眼眸垂着,不再說話了。
現在到了該談話的時候了。
魏黎起身,去門外叫沈延宵。
“好了,你進來吧沈同學。”
沈延宵抱着胳膊靠在牆壁上,卻是沒有動,眼神有些猶豫。
他好怕再讓魏黎看見自己那麽遜的樣子。
魏黎卻誤解了沈延宵的意思,以為他懼怕蘇玉茹,不敢跟蘇玉茹講話。于是上前幾步,抓住了沈延宵的手,握在掌中。
沈延宵一愣。
“你抓着我的手,就能時刻記得我在你身邊。”魏黎勾起唇,鏡片後的眼眸彎彎,哄小孩兒似的,“沈同學,老師幫你壯膽。”
“別怕。”
【作者有話說】
又哄小孩!我們魏老師其實是幼師(?)
◇ 第61章 蘇玉茹(3)
“……魏黎!”
沈延宵又驚又窘,頓時從臉頰紅到了耳朵尖。附近可還有沒散去正在看熱鬧的病人呢!
“這是在外面……你別把我當小孩子哄!”沈延宵壓低了聲音,語氣有些急,“我還要臉呢。”
話雖這麽說,他卻并沒有拒絕魏黎主動握過來的手,甚至反過來握得更緊。
心上人主動送上來的便宜,當然不占白不占。
沈延宵如此“言行不一”,但魏黎知道到底哪邊才是他的真心。俗話說得好,看一個男人不要看他說什麽,而要看他做什麽。
所以,沈延宵小朋友應該是很喜歡被老師牽手。
看着沈延宵窘迫的模樣,為人向來老實的魏黎竟也起了幾分逗弄的意思。他仰起頭來,眨巴下眼睛:“那我松手?”
沈延宵臉一板:“不準……!”
魏黎笑了,便還是牽着他。
兩人就這麽維持着手牽手的姿勢回到了病房當中。護士八卦地瞅了一眼,又怕被沈延宵責備,打完針後就端起托盤匆匆地走了。
還不忘體貼地把門帶上。
對比起剛才的瘋癫,打完鎮靜的蘇玉茹安靜得有些詭異,連呼吸聲都輕得快要聽不到了。
她依然保持着垂頭的姿勢,并沒有對兩人的腳步聲做出任何反應,不知是沒聽到還是不在乎。
沈延宵盯着她,感受着魏黎的體溫不斷從掌心交握處傳來,的确比之前令人安心許多。眼前的蘇玉茹,似乎也沒那麽可怕了。
不過是個發了瘋的病秧子而已,沒什麽好怕的。
“……蘇阿姨。”沈延宵聲音很沉,喊出這三個字的時候牙根幾乎是咬着的,“我是沈延宵,你應該還記得我吧?”
一動不動的蘇玉茹終于眨了下眼睫,像上了發條木偶似的轉動着僵硬的脖子,扭頭看向沈延宵,然後感到無趣似的嗤了一聲:“你來幹什麽,我要見你哥,你讓他來見我。”
三句話離不開沈延馥,沈延宵心裏也大概有數了——蘇玉茹進精神病院這事多半就是沈延馥搞的。
在人前總是作風正派的哥哥原來私下裏也會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解氣是很解氣,但,為什麽?
印象中,蘇玉茹在沈家那段時間和沈延馥接觸并不多,每次見面沈延馥雖然總是一副冷冷的樣子,但對待這位“長輩”,态度還是比較客氣的。
難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兩人結了什麽仇?或者會不會是因為蘇玉茹口中那個“我和沈先生的孩子”?
再或者……是因為他?
沈延宵腦子又冒出沈延馥頂着那張沒有表情的臉說“我确實很愛你”時的畫面了,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
……靠!
沈延馥不會真是因為他才把蘇玉茹整到精神病院來的吧?!
可是明明他小學因為傷痕逃課的時候,沈延馥只會一個勁地說教他,很讨人厭。
沈延馥是什麽時候知道蘇玉茹對他下手的?
沈延宵心裏泛起一陣惡寒。
他敵視沈延馥這麽多年了,實在很不習慣把沈延馥往好處想。
“沈延馥哪有功夫見你,他忙得很。”沈延宵開始套蘇玉茹的話,“怎麽,非要他來才能放你出去?”
蘇玉茹灰敗的臉上神色陰冷:“為了把我關進來,他可費了不少心思啊,還特意踹了這家精神病院的供應商取而代之。”
市精神衛生中心現在的器材供應商正是齊心集團傘下的一級子公司齊心醫療。齊心醫療是由沈延馥創設,并全權管理的。沈延宵做的是汽車業務,對醫療事業部沒那麽關心,因而此前并不知曉齊心醫療和市精神衛生中心的聯系,還是這次打點關系的時候才發現的。
沈延宵扯着唇笑了一下:“怎麽,你得罪他了啊?難不成你的孩子打算跟他搶繼承人的位置?”
“……不是。”蘇玉茹枯瘦如柴的五指忽地死死捏緊,“我的孩子還沒機會降生,就被沈延馥殺了。”
殺了……?
難道蘇玉茹懷孕後被沈延馥強制打胎?
可是蘇玉茹在離開沈家的時候,沈延馥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而已,都還沒有接觸家族企業,哪來的能力對她做這種事?
沈延宵偏過頭來,與身邊的魏黎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神俱是不信。
“你可別亂說,有證據嗎?”沈延宵故意擺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你知道的,我和沈延馥關系一直不好,你給我證據,我來幫你扳倒他,怎麽樣?”
“沒有。”蘇玉茹梗了梗脖子,說得理直氣壯,“懷孕第六周的時候我打算去醫院做産檢,結果下樓梯時踩到樓梯上的油打滑,摔了下去,孩子掉了。”
“那幾天沈延馥也在,出事的前一天我親眼看到他和家裏負責衛生的保姆說話,還去和沈先生告我的黑狀!”說到這裏,蘇玉茹猛地擡頭瞪向沈延宵,“他和沈先生說我虐待你。”
沈延宵後背一僵。
身邊的魏黎很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點微小的變化,立刻擡起手來扶了一下沈延宵的後腰。
蘇玉茹并不關注兩人的反應,只是咬牙切齒地說着:“都是因為沈延馥這個該死的崽種告我的狀,還弄掉我的孩子,沈先生才會厭棄我的!”
沈延宵暫且按下內心雜亂的思緒,挑眉道:“所以,你沒有證據,只是懷疑沈延馥。“
“還要什麽證據??”蘇玉茹瞪向他,“沈延馥就是怕我的孩子搶走沈家的財産,他有動機,這還不夠嗎?”
蘇玉茹僅憑臆想就認定是沈延馥害了她的孩子,沈延宵認為沒有必要再和她為了這個話題糾纏下去。
“既然你們這麽大仇,一年前你又為什麽要和他見面?”沈延宵轉而問,“你們說什麽了?”
此時蘇玉茹卻不肯配合了,把臉一別,說:“沒說什麽。”
沈延宵嗓音一冷:“你覺得我會信?”
蘇玉茹笑了:“小子,不信你又能拿我怎麽樣?”
沈延宵還真不能拿她如何。
這世間,向來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沈延宵心裏有珍視的人,自然瘋不過她。
但離開之前,他還是報複性地撂下一句:“就算你孩子沒掉,沈延馥沒告狀,老頭子也會抛棄你的。”
“他就是這樣的男人,難道你心裏沒數?”
【作者有話說】
手牽手,沒眼看w
◇ 第62章 “你再哭大聲點。”
跑這一趟,魏黎也差不多把沈延宵的童年陰影猜得七七八八。小時候經歷過後媽的虐待,在青春期的時候變得渾身帶刺是很正常的。但沈延宵和那些徹底堕落的青少年們不一樣,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很确定的原則與底線,叛逆的性格只是表象。
光是這一點,就讓人覺得十分難能可貴了。
魏黎當初也是隐約看到了沈延宵藏在外表之下的一丁點柔軟的本心,才認定了他是個好孩子,而且完全可以變得更好。
面對十八歲的沈延宵,魏黎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肩上背負的教師責任,也成為他後來在迷茫自己選擇做老師是否正确時支撐他走下去的一股力量。
毫無疑問,沈延宵在他的人生裏扮演着至關重要的角色。
他隐隐感覺到,無論是他自己還是沈延宵,都在認真地回報彼此。
返回空中華園的路上,魏黎趁着紅燈時輕輕拽住了沈延宵的衣袖一角。
“沈同學,你要不要去看一下精神科啊?”
沈延宵其實知道魏黎是什麽意思,但還是故意挑眉道:“你罵誰呢?”
魏黎不中他的計,不接他的話,接着自己剛才的說:“我陪你去,你別怕。”
“我不想去。”
“不行。”
“魏黎你現在變得很霸道你知不知道?”
“跟你學的。”
沈延宵嘴角一抽,半晌沉默後只憋出一句:“反正我不去。”
魏黎望着他,黢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為什麽?”
沈延宵糾結了一下,還是說了。
“……我不想把我自己的事說給不認識的陌生人聽。”
“你的話,可以。”
沈延宵心裏還是覺得有點別扭,所以聲音很低,但魏黎聽得清楚明白。
那雙黑亮的眸子一下子睜大了。
“沈同學……”
魏黎忽地死死握緊他手腕,把沈延宵吓了一跳。
一扭頭看見一對通紅的眼眶,更是驚吓。
“不至于吧魏黎?”沈延宵屈指用指節輕蹭了一下魏黎的眼角,有點濕潤。
“這就感動得要哭了?”他笑。
魏黎用力吸了下鼻子,快速收拾了下情緒,小聲道:“我等這天等了很久。”
是的,魏黎等了很久。沈延宵也是知道的。
從高中時他第一次拒絕告知魏黎自己家庭狀況時,魏黎就在等了,直到五年後的現在,也都沒有放棄。
稍微熟悉他一點的人都覺得他是個倔脾氣,但沈延宵覺得,其實魏黎才是那個真正的倔脾氣。
彎曲的指節擦過通紅的眼角,又輕輕滑過被車內空調捂得熱乎柔軟的面頰,刻意放慢了動作。
他想捧住魏黎的臉,又怕把人吓到。
心中的情緒快要滿溢而出,他卻唯有克制再克制。
比起暗戀的酸澀難耐,沈延宵更害怕魏黎離開。
他收回手,和魏黎開起玩笑來,欲蓋彌彰。
“你再哭大聲點,想聽什麽我都告訴你。”
這話聽着怪得很,哪怕單純如魏黎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一下子漲紅了臉,很委屈地說:“沈同學,你怎麽耍我!”
沈延宵撲哧一聲笑出來,很開懷。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魏黎抱着衣服進了浴室,沈延宵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準備跟沈延馥打電話,即便沈延馥人就在樓上。
他難得面皮薄一次,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沈延馥才好。
他想問一年多前沈延馥到底為什麽和蘇玉茹見面,以及當年蘇玉茹當年的離開究竟和沈延馥有沒有關系。齊心醫療完全在沈延馥的掌控之下,他去過市精神衛生中心的事,沈延馥肯定已經知道了。
然而電話撥出去,卻遲遲沒人接。此時沈延宵還沒有意識到這個電話打錯了時候。
他哥也有夜生活的。
響鈴一分鐘後,沈延馥總算接電話了,聲音有點喘。
“有事?”
沈延宵眉頭一皺,正要問沈延馥在做什麽,手機裏就傳來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又是你弟?”
“嗯。”
沈延馥似乎把手機拿遠了些,對話聲變得很小。
“你弟怎麽總挑這種時候打電話?現在我這上不去下不來的……唔!唔唔!”
沈延宵:“……”
什麽玩意兒上不去下不來??
“你自己待着,老實點。”
沈延馥說完這句後,似乎換了個地方,聽筒裏傳來房門閉合的咔噠聲。
……怕不是打斷他們“辦事”了。
沈延宵生平頭一次産生這種尴尬得想死的感覺,硬着頭皮開口:“段傾在?”
沈延馥輕輕“嗯”了一聲,說:“比較纏人。”
沈延宵:“……”
靠,這狗糧他是非吃不可嗎?!
“我去見過蘇玉茹了,你應該知道。”沈延宵切入正題,“去年你為什麽突然和她見面?”
“不是我要和她見,是她主動找上了我。”沈延馥笑了一聲,帶着些許輕蔑,“離開沈家之後,蘇玉茹改嫁給一個外地的暴發戶老頭,想等着人沒了之後吃絕戶,結果被老頭的私生女擺了一道,在前年灰溜溜地跑路回了瀾城。她沒有工作能力,大學畢業之後一直靠男人養着,年紀大了以後連引以為傲的姿色也沒了,所以回來後只能找了個普通工薪族嫁了。”
“但她這些年花錢大手大腳慣了,忍受不了普通人的生活,就想通過‘別的方式’搞錢。她發現我回國後跟了我幾天,拍下我和段傾見面的照片想威脅我,所以我就送她進了精神病院。”
沈延宵無語。
真是個瘋女人,竟然以為自己能和沈延馥鬥。現在的沈延馥可是能在集團內和老頭子互鬥的大人物了,有一萬種手段能封口順便碾死她,她居然覺得憑一張照片就能威脅得了沈延馥。
不作死就不會死,這也是蘇玉茹的報應。
“蘇玉茹确實是病了,這是經過了醫生診斷的。”沈延馥聲線微冷,“其實她早就該去那裏待着了。”
沈延宵察覺到哥哥後半句語氣裏的變化,眉心輕輕一跳。
“……當年蘇玉茹是怎麽離開沈家的?”他問。
沈延馥答道:“她是被父親趕走的。”
他将當年之事娓娓道來。
【作者有話說】
下章有回憶內容!
◇ 第63章 【回憶】源頭
周六,因為班主任突然身體不舒服,原定的校外活動取消,沈延馥剛到校門口就又折返回去了。
弟弟不知又跑到了哪裏去野,并不在家,蘇玉茹也不在,也不知是不是和其他貴婦姐妹逛街去了。
忽然空出來的下午無事可做,沈延馥想找本書看,于是進了沈思行的書房。
最近兩年來齊心集團的發展勢頭非常迅猛,沈思行忙于工作,鮮少會回這邊的別墅,絕大多數時候都住在市區的高層住宅裏。不過這個月他稍微不那麽忙了一點,偶爾會回來待一兩天,上次回來是四天前。
雖然很少住在別墅這裏,但沈思行沒有鎖住書房,因為他引以為傲的大兒子喜歡讀書,他這裏正好又有不少珍稀的藏書。
沈思行住的二層是一個套房,進門是小客廳,左邊是睡覺用的卧房,右邊是書房。
沈延馥進了書房找書,剛挑完一本準備出去的時候,就聽到門外很突兀地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緊接着,套房的門被打開了,沈思行憤怒的聲音傳來。
“怎麽回事??那個女人怎麽懷孕的?!”
保姆畏懼的聲音響起:“很、很抱歉沈先生……我剛才去确認過了,夫人悄悄把避孕藥換成了維c,我沒有發現……”
沈延馥在書房內安靜地聽着,默默地松開了握住門把的手,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他從小就是個極度敏感的孩子,也比其他同齡人更為成熟,聽到這裏,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意外撞上了不該知道的事。
所以,還是不要出去為妙。
想到被父親不待見的弟弟,他實在不敢拿他和沈思行之間那點微薄的親情作賭。
沈思行不過是因為覺得他能給自己長臉,才對他偏愛幾分罷了。
“夫人什麽夫人!”沈思行冷笑一聲,“不把我的話當回事的賤.人,也配當沈家的夫人?”
保姆沒有出聲,或許是不敢回應。
“你自己沒看住蘇玉茹,你就自己想辦法解決這件事,否則你和你男人都別想繼續拿沈家的薪水。”沈思行道,“總之,我不想看到這個賤.人的肚子大起來。”
沈思行的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哪怕是藏在屋內的十幾歲的沈延馥也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那時沈延馥額角冒着冷汗,死死攥着手中書,想,還好沒出去。
沈延馥能猜到蘇玉茹違背沈思行的意願偷換避孕藥的原因,無非就是為了将來她的孩子能分走沈家的遺産。
也正因如此,她才格外地憎恨他和弟弟。
但蘇玉茹知道他受沈思行的喜歡,不敢對他下手,所以就将遲遲不能懷孕的憤怒和怨怼全都發洩在了沈延宵的身上。
一周前,沈延馥親眼目睹了這個平常故作溫柔的壞女人紅着眼眶一邊哭一邊掐沈延宵的模樣。他知道自己沒辦法與大人抗衡,于是轉頭就将這件事告訴了沈思行,希望父親能幫幫弟弟。
但是沒想到的是,沈思行這個人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更加冷血無情,并不把沈延宵遭的罪放在心上,只是敷衍地說之後會讓蘇玉茹收斂的。回了集團後,卻很快地把這件事抛在了腦後。
本來他想趁着沈思行下次回來再去懇求對方的,現在看來,是不用了。
沈思行因為蘇玉茹懷孕的事發了這麽大的火,多半不會再讓這人留在沈家了。
沈延馥站在門後,無聲地勾了勾唇角。
盡管那個不知才幾個月的孩子即将從世界上消失了,但他的弟弟以後不會再被壞女人欺淩了。
沈延馥又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直到沈思行接了通電話從套房裏離開,他才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沒過兩天,興沖沖要去做産檢的蘇玉茹從長長的階梯上摔落,流産。聽保姆說,她在醫院病房裏痛哭了一整天,差點哭瞎了眼。
一周後,蘇玉茹出院,同時也被趕出了沈家。沈思行給了她一筆分手費,然後将她的東西從別墅裏全部清走。
一個月後,沈思行又有了新的女人,陪着他一起住在市區。
聽說那人是還沒畢業的大學生,未來要做平面模特的。
但這些,沈延馥也暫時無心去在意了。盡管蘇玉茹是惡人有惡報,但因為流産那件事,沈延馥更加無法信任自己的父親,自此隔閡越來越深。
-
聽完沈延馥的話,沈延宵也不禁皺眉。
“不想讓蘇玉茹生孩子帶她去打掉不就好了,幹嘛搞這一出。”
還弄得蘇玉茹因此懷疑上了沈延馥,對沈延馥心存怨恨。
“因為他不願意弄髒自己的手、弄壞自己的名聲。”沈延馥道,“他就是這樣的人。”
沈思行是個怎樣的人呢?
在外人眼裏,他是在瀾城叱咤風雲的有權有勢之人,是得罪不起的上流圈層,是有能力有手段的優秀企業家。但在兩個兒子的眼裏,他卻是個薄情寡義、又愛臉面的虛僞之徒。
無論是沈延馥還是沈延宵,都只對他維持表面的尊敬,心裏卻是看不上這個男人的。
“蘇玉茹的事已經解決了,你就別多想了。”挂斷電話之前,沈延馥道,“周末他過壽,你別有情緒,還是回來一趟。既然已經決定要借用他的力量去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就堅持到底吧。”
這是來自哥哥的善意的勸告。
此刻沈延宵能很真切地感覺到,沈延馥确實沒有把他當做敵人或是競争對手。
他意識到,原來對一個人的想法是随着他願不願意相信對方而改變的。現在他相信了沈延馥對他的親情,這個人在他心裏的印象也自然而然地好了起來。
從前聽不進去的話,也仿佛都能聽進去了。
魏黎洗完澡出來,看見沈延宵坐在沙發上,握着手機發呆,頂着一頭濕淋淋的頭發就過來了。
“沈同學,你怎麽了?”他張開五指在沈延宵眼前搖了搖,“想什麽呢?”
“……沒有。”沈延宵回過神來,擡頭看見魏黎被熾熱的水蒸氣燒紅的面頰時,卻又開始晃神了,“你趕緊去把頭發吹了。”
魏黎“哦”了一聲,卻還是沒走,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打量着他。
“……幹嘛?”
“沈同學,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臉好紅哦。”
魏黎說着,擡起手來貼上沈延宵的額頭,想試試他的體溫。
可此時內心本就躁動的沈延宵哪裏受得了這樣的接觸。
他也不知自己怎麽了,鬼使神差地扯住了魏黎的手腕,直接把人拉進了懷裏。
“沈同學?!”魏黎吓得不輕。
沈延宵盯着魏黎驚慌失措的表情,心想:靠,我對魏黎的濾鏡也太厚了吧!
一個三十歲的男人,怎麽看着這麽可愛?!
【作者有話說】
萬惡之源就是兄弟倆的壞爹
◇ 第64章 壽宴(1)
可能是最近的心情總是動蕩,沈延宵對魏黎的依賴又多了幾分。但這種依賴并非是需要魏黎為他做什麽,他只需要魏黎能夠待在他的身邊,時刻地看着自己。
魏黎對他而言是如同精神支柱一般的存在。
就連身上的沐浴露清香,也格外的令人安心。
“……魏老師。”察覺到魏黎身體的僵硬,沈延宵清了清微啞的嗓子,開始給自己唐突的行為找補,“你頭發上沾了東西。”
“啊?”魏黎困惑地往頭頂摸了摸,“什麽東西啊?”
他才剛洗完頭出來,怎麽會沾到東西?
沈延宵裝模作樣地也摸了摸他的發頂,說:“現在沒了。”
“哦……”魏黎眨巴下眼睛,嘴裏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你這樣突然拉我一下好吓人的,以後拉之前先說一聲啊。”
沈延宵:“嗯……”
什麽人啊,都貼這麽近了還臉部紅心不跳的!
直男真是可惡……
沈延宵忍不住腹诽連連。
“你真的沒發燒吧?”魏黎重新直起身體來。他近視得有點厲害,不戴眼鏡的時候視野裏什麽都是模糊的,看東西會有點瞳孔失焦,顯得眼神很朦胧。
沈延宵多看了他幾眼,哪怕心跳加速,嘴還是硬的很:“我哪有那麽脆弱啊,沒發燒。”
魏黎和他翻起舊賬:“之前不還病倒在家過嗎?”語氣裏全是對沈延宵健康管理的不信任。
沈延宵撇了下嘴角:“好吧,那我确實生病了,你照顧我吧。”
魏黎無奈地嘆了口氣:“沈同學,你可真是……”
真是什麽呢?
魏黎一時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詞,或許是任性,或許是蠻不講理,又或許是……幼稚可愛?
這兩個詞彙在腦海裏冒出來的瞬間,魏黎把幹毛巾搭上了自己的腦袋,包住一直擦,以此來掩蓋自己的尴尬。
決不能說出口,否則沈同學又要和他鬧脾氣了!
“別薅了,再薅要禿了。”沈延宵無語,起身扯過魏黎手裏的毛巾,幫他仔細地擦拭起來,手法竟格外的溫柔。
雖然嘴上還是不忘吐槽。
“要是禿了,就白瞎了這麽好看一張臉。”
魏黎耳尖一紅:“……你真覺得我長得好看啊?”
沈延宵挑眉:“怎麽,你質疑我的審美?”
魏黎:“……不敢。”
見魏黎認慫,沈延宵很輕地笑了一聲。
“這周末我要回去給老頭子過壽,不在家裏,你不要準備飯菜了,手上的凍瘡好好養着。”
魏黎乖巧點頭:“好。”
其實他這周末也要回老家一趟,但是怕沈延宵為他擔心,所以選擇先瞞下。
而且自己家裏的事,他也希望能夠自己解決。
-
周末很快就到了。
沈家兄弟倆的關系比之前緩和了不少,沈延宵出門的時候,沈延馥就在門外等着,他們要一起回天堂島。
沈延宵看到門口的沈延馥,很小聲地喊了一句:“哥。”
似乎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相比之前那副一和沈延馥碰上就開始找茬的模樣已經好了許多。
沈延馥點了點頭,說:“收拾好了就出發吧。”
“雪天路滑,你們路上小心啊。”魏黎笑眯眯地送走兩人,對今早這副兄友弟恭的畫面很是欣慰。
兄弟兩人一道下了樓,坐上車後,沈延馥才道:“你就打算繼續這樣下去?”
沈延宵扭頭看他:“……你指什麽?”
“當然是魏黎的事。”開車之前,沈延馥先将藍牙耳機塞進了左耳,“你打算一輩子和他做室友?”
沈延宵悶聲道:“還沒想那麽多。”
他只顧着眼前的魏黎,不願想也不敢想将來的事。
他當然知道他不可能一輩子和魏黎做室友,按照魏黎那個不願意給人添麻煩的性格,等找到了合适的房子或是手頭寬裕了,肯定會馬上搬出去,不肯再多占他一絲便宜。
到時候,他又該怎麽将魏黎留下呢?
總不能給魏黎使絆子吧?那樣的話,他和排擠魏黎的彭裕華還有什麽分別?
這下沈延宵真有點發愁了。
他沒想到如今自己今非昔比了,想為喜歡的人多付出一些,可對方偏偏犟得很,就是不想要。
沈延馥開口不留情面:“我知道你在這方面很慫,沒想到這麽慫。”
“……怎麽了,難道你就很勇嗎?”沈延宵不服氣地反問,“反正看你這副鋸嘴葫蘆似的樣子,肯定是段傾追的你吧?”
沈延馥扯了下唇角,卻不回答。
沈延宵:?
什麽意思?不會是沈延馥先主動的吧??
這家夥對誰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沈延宵實在想不出來他追人的樣子。
太恐怖了!
不過要真是沈延馥追的段傾,那他就有種被沈延馥比下去的感覺了。
沈延宵陷入了沉默,臉上的表情愈發凝重。
他只是個恰巧生在了富貴之家的普通人,而沈延馥是真正的天才,他本就處處都及不上沈延馥了,總不能在這方面上也輸對方一頭。
在沈延馥面前,他總是很有好勝心的,若換做是別的事,他肯定會為了贏過沈延馥而毫不猶豫地去做。但在魏黎的事上,不可以。
他必須再三思量,慎之又慎。
因為別的都可以丢,但魏黎不行。
“你一直不說,是怕父親知道,還是怕魏黎離開?”沈延馥道,“如果是前者,可以不必擔心。”
“因為他現在已經沒有除你之外的選擇了,哪怕捏着鼻子也得繼續培養你做繼承人。”
沈延宵嘴角一抽:“喂!”
沈延馥仿佛聽不見弟弟的不滿似的,繼續說道:“如果是後者的話,我建議你還是試一試。”
“有些事,如果你不去嘗試,就一輩子都不會有結果。”他用指尖輕敲方向盤,“這不是說教,是過來人的好心提醒。”
“……行。”沈延宵低聲道,“但我還得再想想。”
對他而言,這不是僅憑他人的三言兩語就能做下決定的事。
接下來的時間裏,沈延宵一直低着頭想事情,直到車提早停下。他擡起頭看向窗外,這裏是一棟住宅的樓下,并不是他們要去的天堂島。
“……這是哪裏?”沈延宵皺眉,“來這裏幹嘛?”
沈延馥又在打什麽主意?
“來接個人,接完就去天堂島。”
沈延馥話音剛落,便有一人小跑着從樓棟裏出來,直接拉開了車門。
“抱歉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段傾在後座坐下,有點小喘。
沈延馥道:“沒事,剛到。”
“那就好。”段傾笑着,很自來熟地跟沈延宵打招呼,“你好啊弟弟,今天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
沈延宵:???
誰是你弟弟?!
【作者有話說】
慫包沈同學,輸很大!哥哥馬上給他來點成年人的刺激(?)
◇ 第65章 壽宴(2)
這家夥還怪自來熟的……
沈延宵越發不能理解這種看上去大大咧咧還很熱情的男人是怎麽跟自己冷若冰霜的哥哥搞在一起的,畢竟這兩人的性格差異就像從赤道到北極那麽遙遠。
沈延宵忍了忍,只很克制地說了聲:“別亂叫。”
段傾倒是并不在意沈延宵的語氣如何,很爽朗地笑了兩聲,然後便去和沈延馥說話。
“餐廳我訂好了,24號晚上。”他說,“25號早上走會不會太趕了啊?要不多留一天?”
沈延馥的唇角揚起微不可察的弧度:“看你表現。”
段傾很認真地品了品這四個字,而後嚴肅地點頭:“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了?!?!
沈延宵如坐針氈,眉心突突直跳。
作為一個喜歡上了直男的母胎solo,這兩人如同故意秀恩愛一樣的對話實在是對他刺激頗大。
而且今天是去天堂島給老頭子過六十大壽,沈延馥特意把段傾帶上是想做什麽?!難不成是想當着老頭子的面正式出櫃??
……不會吧。
“你要帶段傾去天堂島?”沈延宵直接問了。
沈延馥點點頭:“是。”
沈延宵:“……你之前不是還說六十大壽要好好給老頭子慶祝一下嗎?”
沈延馥:“是啊,所以我特地帶了我的伴侶在這個喜慶的日子裏見家長,有什麽問題?”
沈延宵:?
他才知道原來沈延馥說的“好好慶祝”是這個意思。
那今晚天堂島豈不是要雞飛狗跳?
再加上Niya這個任性的作精,畫面會有多美沈延宵都不敢想了。
他怕自己一想象就忍不住要笑出來。
沈延宵憋着笑,問:“你不怕老頭子對段傾動手啊?”
這次是段傾先答了:“他會打,我還不會躲嗎?”
漫不經心的語氣,仿佛對沈思行這個在瀾城叱咤風雲的大人物毫不在意。
一般人提起沈思行,不是畏就是敬,段傾這心态确實十分少見。該說是蠢還是沒心沒肺呢?
沈延宵正想着,就聽段傾又說了一句:“而且你哥會保護我的,沒啥好怕的。”
沈延馥說:“确實。”
……喂!
沈延宵有點受不了這兩個人了。
果然,不管是什麽人,談了戀愛之後都會變得很讨厭。
沈延宵感覺自己此時非常多餘,幹脆閉嘴不說話了。
可段傾這人偏偏不識好歹,非要和他搭話。
“弟弟,我聽你哥說你在和你的心動選手同居?怎麽樣,有戲嗎?”段傾扒着沈延宵的椅背問。
沈延宵:……
這人能不能有點邊界感!!
“不想說。”沈延宵冷淡地轉頭看窗外風景,并不回答。
段傾癟了癟嘴:“真不可愛,一點也不如你哥可愛。”
兩句話讓沈延宵如遭雷劈。
“你管管你對象!”沈延宵忍無可忍了,扭頭就跟哥哥告狀。
沈延馥很配合地對段傾說了聲:“安靜點。”
段傾很聽話,只是可憐巴巴地望了望沈延馥,就乖乖閉嘴了。
沈延宵在心裏暗自得意了一下,很快卻又陷入了空虛。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被這對狗情侶刺激的,此時此刻他格外的思念魏黎。
明明才分開了一個小時不到而已……
沈延宵有些郁悶地縮了縮脖子,把頭靠在車窗上,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弟弟,醒醒了。”
不知過去多久,身後傳來段傾的呼喚聲。沈延宵疲憊地撐開眼皮,擡手揉了揉太陽穴。
他從後視鏡裏看到段傾開朗的笑容。
“這點你倒是跟你哥挺像的。”段傾說,“只要不是自己開車,就立馬開睡。”
沈延宵低低哼了一聲,說:“是因為工作太累了好不好。”
在大集團裏都是如此,所在的位置越高,平常便越是繁忙。工作一周的疲憊用一個周末也很難緩解過來,他才二十出頭的年紀便是如此,沈延馥都三十了,精力上只會比他更差。
不過,這些年來他似乎從沒見過沈延馥疲憊不堪精神不濟的樣子,這家夥就像個鐵人似的,仿佛永遠不知疲倦也不會倒下,後背總是那樣挺拔。
若非如此,怎麽可能在這個年紀就能在集團內部和老頭子幾乎平起平坐呢?
沈延馥已經下車了,沈延宵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也起了身。
段傾還一動不動地待在後座,似乎并不急着露面。
沈延宵向車內瞟了一眼,心說也是,“驚喜”總是要在最後登場的。
Niya看到別墅裏有車進來,立刻從正門迎了出來,操.着那口生硬的中文和兄弟倆打招呼。
“延馥、延宵,好久不見!總算是又見到你們了!”
她很熱情,可這張看似純真的臉上浮現出的笑容卻讓人絲毫感覺不到真摯。
沈家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沈思行在一起是為了錢,背地裏瞧不起她,但她依然裝模作樣地擺着主母的架子,也不知是不是在自欺欺人。
沈延宵知道Niya最短幾個月最長兩年就會“過期”,所以對她的存在沒什麽所謂,沈延馥倒是對她還有幾分客氣,雖然也只是表面上的客氣。
“屋裏看着挺冷清的。”沈延馥問,“沒有請小叔他們過來嗎?”
沈家的親戚不算多,只有沈思行弟弟一家,平常也只有逢年過節會來往。
Niya解釋道:“沈先生不是身體還沒完全好麽,他說怕把病氣過給思言一家,所以這次就我們一家人聚聚。“
“這樣啊。”沈延馥道,“真遺憾。”
這是在遺憾不能讓老頭子在自己弟弟面前狠狠丢臉嗎?
沈延宵緊緊抿着唇,努力憋笑。
“車裏面好像還有人啊?”Niya遙遙看到坐在沈延馥車後座裏的人影,開玩笑問,“是延馥的女朋友嗎?”
這時,沈思行恰好在保姆的攙扶下從房間裏出來,冷聲道:“他哪裏來的女朋友。”
這陰陽怪氣的語氣,讓沈延宵敏感地意識到了什麽。
他轉頭看了看哥哥,對方神色自如,臉上并不見怒意,似乎早已料到沈思行的态度。
該不會……
沈延宵心下一驚。
該不會,沈延馥和段傾的事,老頭子早就知道吧??
難不成他是因為這件事,才忽然對沈延馥轉變了态度??
印象中,直到他高三下學期之前,沈思行對沈延馥這個出色的大兒子都是非常喜歡的,幾乎到了逢人就誇的地步,可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沈思行突然就不待見沈延馥了,沒有外人在的時候, 語氣裏總是帶着點厭惡。
就算是畏懼勢力漸漸壯大的兒子,好像也不至于如此。
沈延宵原以為是沈思行性情薄涼且陰晴不定才會這樣。
現在看來……倒是他想錯了。
“确實不是女朋友。”沈延馥仰起臉來與樓梯上的沈思行對視,眼神平靜如水,“我把段傾帶來了。”
“沈先生,您好。我是延馥的戀人,段傾。”
直到這時,沈延馥帶來的“驚喜”才終于登場。
段傾來到沈延馥的身邊,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一瞬之間,樓梯上的沈思行和樓梯下的Niya臉色都變了,一個怒一個驚,表情非常精彩。
沈延宵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樂得不行。
這波貼臉出櫃做得好啊!!
【作者有話說】
聖誕快樂呀寶子們!!要開開心心的!
◇ 第66章 壽宴(3)
沈思行得慶幸今天沒有請沈思言一家來赴宴,否則他看得最重的那張臉就真的沒地方能擱了。
這場壽宴最終以沈思行的怒吼為終結,特地請了三星米其林大廚到家來做的豐盛法餐擺在桌上無人問津,為了今日專門啓出來的紅酒也是一滴未動。
沈思行讓沈延馥帶着段傾滾,兩人便沒什麽猶豫地又出去了。
Niya見沈思行動怒動得厲害,連忙跟上去哄人了,沈延宵則跟着哥哥出門,問:“你倆去哪啊?”
段傾把沈延馥的肩膀一攬:“當然是去約會啦!”
“約什麽會,都說我今晚有事了。”沈延馥将搭在肩頭的手輕輕撫開,朝沈延宵那邊看了一眼,繼續對段傾說,“我要直接去見客戶,你們倆自己回去。”
只一個眼神段傾便明白了沈延馥的意思,忙不疊點頭:“行行行,你先忙去吧。”
“……等等?!”沈延宵沒弄明白這兩人到底在搞什麽鬼,怎麽他就得跟段傾一起回去了?!
沈延馥也不等他發問,立馬就上車走了,把弟弟和戀人撂在了原地。
段傾目送沈延馥的車開遠,然後湊到沈延宵的身邊去,厚着臉皮說:“弟弟,我沒車,你開車送我回去呗?”
沈延宵嫌棄地說:“我才不管你,你自己走回去。”
話雖如此,但沈延宵把停在天堂島的備用車開出來之後,還是勉為其難地讓段傾上車了。別墅區不在主城區內,交通相對不便,不開車的确很難回去。
“謝謝弟弟,我就知道延馥的弟弟肯定也是個好人!”
段傾坐上副駕駛,向沈延宵道謝,沈延宵只是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段傾已經适應了他這種态度,笑了笑,也沒說什麽,拿出手機和家人打電話,說自己今晚和朋友待在外面,讓他們不用準備他的飯。
和親人說話的時候,段傾的嗓音比平常更要柔和幾分,一看便知是個非常重視家人的人。
和無情無義的沈思行是完全相反的人。
沈延宵覺得自己似乎有點明白沈延馥為什麽會選擇段傾陪伴在身邊了。
其實他們兄弟二人在成長的過程中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沈思行的影響,下意識地追尋着年少時代所缺失的溫情。而段傾、魏黎,就是能夠填補他們內心空缺的人。
哥哥是個很有勇氣也很大膽的人,為了段傾,甚至敢和沈思行決裂、撕破臉皮,而他呢?
他不敢,因為他現在的一切都是沈思行給的。
哪怕沈延馥和他說,現在沈思行已經沒得選,但要讓他做到像沈延馥那樣,實在是太難。
沈延宵握着方向盤,做了個深呼吸。
一想到這些,他就覺得心情很糟。
此時,段傾卻開口了。
“弟弟,你願意跟我唠唠嗑不?”
沈延宵果斷拒絕:“不願意。”
段傾道:“那我說我的,你聽着。”
沈延宵:“……”
沈延宵懶得理他。
結果段傾的第一句話就讓沈延宵差點手抖。
“其實我是直男來着。”段傾說,“原來是。”
“我就是為了你哥彎的,換了別人我可不行。”
他們兄弟倆是不是都被下降頭了?好端端的都招惹上直男??
沈延宵懷疑完人生,又定了定心神,才開口問道:“……你怎麽彎的?”
段傾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酒後亂性。”
沈延宵:“……”
追問不了一點,再問下去恐怕就要出現不健康的情節了。
“咳,後面的就不說了。”段傾清了清嗓子,接着道,“總而言之呢,就是因為那一次,我發現我對你哥一點都不抵觸,完全不會覺得他是男的就有什麽影響。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感覺很開心,哪怕是被罵也開心。”
沈延宵很缺德地想:原來是只傻狗。
“弟弟,我就是想告訴你。”段傾語氣認真,“直男不一定永遠都是直男,原本的性向其實沒那麽重要,它不過是在社會主流潛移默化的影響下才形成的東西,人們遵從的是自己內心的規則,是本心和愛。”
“如果你喜歡的那個人并不抗拒你的接觸,我覺得你可以試一試。”
聽到這裏,沈延宵輕輕吐了口氣。
原來是在這兒等着他呢。
“是我哥讓你和我說這些的?”他問。
段傾承認了:“是。”
“有些話他不方便跟你說,所以我來說。我的經歷對你而言或許會更有說服力一些。”
這話倒是沒錯,段傾自爆曾經是直男後,沈延宵還真把他的話聽進去了一些。
“延馥曾經有過一段非常自責和糾結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作為哥哥對你似乎太嚴厲了,也沒能好好地引導你。”段傾接着說,“我很想幫他。”
“所以你如果還有什麽迷茫,都可以來問我。”
沈延宵沉默了片刻,才再度開口:“……你決定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是怎麽考慮自己的家人的呢?”
如今的社會風氣如此,就算是再開明的父母,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自家孩子的性向吧?
“我爸媽在這方面還好。”段傾道,“他們願意聽我說的話,這是我最感激他們的一點。”
“即便他們需要很長的時間去消化,我也可以慢慢等,這事不急于一時。畢竟我和延馥都是三十歲的人了,有自己的生活,其實父母不接受我們之間的關系也不會怎麽樣,想讓他們接受,也只是一種心理上的安慰而已。”
沈延宵若有所思。
段傾的話似乎意有所指:“要是本來就跟父母關系很差,那就更簡單了,根本不需要得到他們的承認。父母不接受,那就離開他們。”
“只要認清當下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做抉擇也就不難了。”
當下最重要的東西……
最不想失去的東西……
沈思行不想将齊心集團拱手讓人,在與沈延馥關系決裂的眼下,只會選擇他作為未來繼承者,就算因為性向的事再厭惡他,也不可能真的和他撕破臉。退步一萬步說,就算沈思行真的将他逐出齊心集團,他也可以轉而站到哥哥這邊,一起對抗沈思行。
事業,總有辦法的,可是人要是錯過了,就是一生的遺憾。
“你說人死之前,會遺憾自己的工作哪裏沒有做好、沒有取得哪些成就嗎?”段傾說,“我想不會的吧,将死之時,人會想起的反而是多年前錯失的初戀、因為種種原因而沒能共白頭的人。”
沈延宵搭在大腿上的左手緊緊握成了拳。
是啊,他怎麽能錯過魏黎,怎麽能讓魏黎成為他此生的遺憾?
“哦哦、到市區了。”段傾看了看前方的路,“前頭有地鐵站,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回去。”
“……嗯。”沈延宵在地鐵站附近停了車,放段傾下去。
段傾依舊笑容燦爛地與他揮別,站在路邊朝他做了個口型。
說的不是“再見”,而是“加油”。
沈延宵也扯着唇笑了一下,踩下油門迫不及待地回家了。
他想見魏黎,他想把一切都說個明白。
然而回到了家中,屋裏卻處處都沒有魏黎的身影。
“……魏黎?”
“魏黎??”
連着喊了好幾聲都無人應答,沈延宵心裏有點慌了,立刻掏出手機給魏黎打電話。
魏黎的東西都還在家裏,多半只是出門買東西去了,別慌,不會有什麽事的。
哪怕沈延宵如此勸告自己,忐忑不安的感覺還是不斷地湧上心間。
電話撥出去,并未接通。
——不在服務區。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要吓死ww
◇ 第67章 失聯
很突然地,他就這樣和魏黎斷了聯系。
沈延宵握着剛剛挂斷了通話的手機,慌亂到了極致,內心就只剩下迷茫。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作為沈思行的小兒子,沈延宵在瀾城雖算不上手眼通天,但也頗有人脈。意識到魏黎失聯後,他第一時間打去了瀾城一中,想看看魏黎的同事們知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可卻一無所獲。
魏黎被框在學校裏教書六年,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社交,事到如今,沈延宵想找個魏黎的朋友問問都找不到。無奈之下他又聯系了方心怡和謝誠,甚至聯系了那個總是在瀾城一中校門前的路口執勤的交警,但依舊沒問到魏黎的去向。
何澍聽沈延宵語氣着急,便勸慰道:“魏老師一個成年男人,不會出什麽事的,可能只是現在身在某個信號不是很好的地方。”
盡管何澍是好心,可此時的沈延宵并不能聽進去任何勸告,冷聲道:“我可沒法像你一樣這麽樂觀,你不知道魏黎對我而言有多重要。”
何澍倒也沒跟他置氣,只是無奈說道:“你要是實在擔心,就直接報警吧。”
失蹤立案一般需要滿足二十四小時的條件,但以沈延宵的身份,完全可以直接去找市公安的一把手。上面一吩咐下去,下面很快就會行動起來。
沈延宵也覺得再一個個人地問下去不會有什麽收獲,選擇先報警,然後焦急地在家裏等待着那邊的消息。
期間,他還在不停地給魏黎打電話,但是依舊提示不在服務區。
後半夜,窗外下起了冷雨,混雜着雪籽,随着夜風嗒嗒地砸在落地窗上,聽得沈延宵愈發心煩意亂。
這樣的天氣,要是在外面遇上點什麽事故,連搜救都難。
好在淩晨三點時,他終于等來了警察的聯絡。
“沈先生您好,我們已經大致确定了魏先生的所在範圍。”電話裏的女警說道,“魏先生在昨日上午從瀾城北站出發前往榕州,又在榕州轉乘了大巴前往榕河縣,在遙鎮下車。”
“遙鎮昨天因為雪崩導致基站毀壞,天氣原因又造成搶修困難,所以目前還沒有恢複通信。極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導致您一直聯系不上魏先生。”
-
雪崩前,遙鎮。
魏黎跟在乘客隊伍的最末下了車,撐起雨傘,擡頭望了望眼前被白雪覆蓋的小鎮。
上一次回來仿佛還是今年新春的時候。與日新月異的大城市不同,在魏黎的記憶裏,這座小鎮每年的光景都大致相似,幾乎不會發生什麽太大的變化。鎮外新修的公路,反而顯得和這處破落地方格格不入了。
其實年幼時魏黎一家甚至不住在遙鎮,而是在距離遙鎮兩公裏左右的村莊裏。後來家裏有了些積蓄,同時也是為了讓魏黎能夠在鎮子裏上初中,他們才舉家搬了過來。
遙鎮不算大,住民之間彼此都臉熟,魏黎作為鎮子裏難得的研究生,現在又在大城市的高中裏教書,在遙鎮人看來自然是非常出息非常有臉面的。
魏黎沿着街道回家,時不時的就有鎮民熱情地和他打招呼,簡單詢問幾句他現在的工作如何。魏黎無話可說,一律都回“挺好的”。
遙鎮裏還有許多正值青春的學生們在為了考出這座小鎮而努力拼搏着,他并不想打碎他們的夢想。
這次回來魏黎是沒有提前告知父母的,免得這兩人聯合起來騙他。他突然回來,就是想打父母一個措手不及,否則他們一定會在存款的事上繼續撒謊。
只是沒想到,先被打個措手不及的人是魏黎自己。
魏黎進了家門,發現家中空無一人。
母親已經沒有在工作了,按照父親的說法,她最近在養病,應當正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看看電視澆澆花才是。
父親不在倒是正常,他需要跑工地,正常都是晚上七八點才回來,趕上項目夜間施工的時候還得通宵。
撲了個空,魏黎也并不是很着急,他先進了父母的房間,在母親平常用來藏重要物品的地方找到了一張存折——它被壓在席夢思和墊絮的中間,套了一只防水袋。
如今會用存折的人已經很少了,他的母親就是其中一個。她在一些方面上格外的敏感,非要在存着上印上賬戶流水,心裏才能安心。
這是母親自己的賬戶,魏黎平常不會看也不會過問,但現在必須要看了。
他取出老舊的存折,直接從後往前翻,立刻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張存折上的流水,已經快大半年沒有更新過了。這不是母親的作風。
不印流水是心虛嗎?還是自欺欺人?
這太反常了,魏黎覺得大事不妙。
把存折放回後,魏黎從家中離開,先去敲響了鄰居家的門。
“哎喲,小黎回來啦!”中年女人咋咋呼呼的聲音很快響起。
魏黎換上人畜無害的溫順笑容:“錢嬸兒,好久沒見了,您身體還好嗎?”
“好得很好得很!好孩子,多謝你關心啊。你在瀾城也還好吧?”
“嗯,都挺順利的。”
錢嬸兒也是這座鎮子上的老住民了,前幾年死了老公,女兒在縣城有份還算體面的工作,能幹又孝順。鎮上再沒有比她更快活的人了,實打實的人生贏家。
她退休了在家裏閑着沒事,天天走街串巷的,消息最是靈通。
魏黎與錢嬸兒簡單地寒暄了幾句,便問道:“錢嬸兒,您知道我媽上哪兒去了嗎?我這次回來沒跟他們說,本來想給個驚喜的,結果家裏沒人,電話也打不通。”
“你媽啊,你媽打工去了呀,她沒跟你說嗎?”錢嬸兒面露訝異之色,“她從幾個月前就開始一個人打兩份工了,每天快淩晨才回來。我看她這麽拼還勸了好幾次,但她說你要娶城裏的媳婦兒,今後多的是要花錢的地方,她得幫你多攢攢。”
魏黎眉頭一跳。
他哪裏來的城裏媳婦兒?!
【作者有話說】
沒有城裏的媳婦兒,倒是有城裏的老攻br> ◇ 第68章 嘴硬
錢嬸兒的嘴雖不至于像個大漏勺,但也沒多嚴實,魏黎和她聊了一會兒,就問出了母親現在打工的地點。她在半山腰上才開業半年的雪山旅館做服務員,負責清掃整理旅館房間。從旅館下班之後,又要回到鎮上的超市去理貨。這些都是很耗費體力的工作。
魏母有舊疾,一到寒冷的季節腿腳會有些不便,其實是非常不适合幹體力活兒的。魏黎每個月都給父母打錢,母親自己也有退休金,怎麽也不至于到要打兩份工的地步。
錢都到哪裏去了呢?
魏黎的腦海中冒出了許多種猜測。
他向錢嬸兒告別,打開手機地圖,按照導航前往母親工作的那家雪山旅館。
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天的惡劣天氣,手機的信號很弱,GPS定位也延遲得厲害,不太靈敏。屏幕上代表他所在位置的藍色指針連着轉了快一分鐘的圈,才終于停了下來。
遙鎮的地理位置很偏,在山裏,越是天氣不好的時候,就越是容易發生這樣的情況。
魏黎不在這裏住已經太久了,習慣了城裏的便利生活,回到這裏總是覺得有諸多不便。
年少的時候他總想着将來長大了,在城裏工作了,就要把父母從遙鎮接出去,讓他們在城裏過好日子。可随着年歲的增長,這想法卻逐漸從他腦海裏消失了。
他意識到自己是沒辦法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離得遠一點對彼此都好。
魏黎走到了山腳下,仰頭望着眼前長長的階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
遙鎮其實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地方能做景點,也就這座山山上的風景還算不錯,被遙鎮的鎮長圈成了觀景地,于是才有了雪山旅館。
現在還沒到旅游旺季,沒什麽客人,通往山腰的這條道路很是冷清。
還沒到旅館門口,魏黎就遙遙地看見一道身影從旅館後門走出來,朝着附近的山林裏走去。
正是他的母親。
沒什麽猶豫,魏黎立刻就跟了上去。
他遠遠地跟着母親,直到對方停下了腳步,從衣兜裏掏出手機。
魏黎太了解這個女人了。一看到母親有要擡頭的動作,立刻就挪動身體,把自己完全藏身在了樹幹之後。
果不其然,魏母擡起了頭來,很小心地掃視了一圈四周,沒發現人影,這才撥出了電話。
“小李啊,你說的提成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到賬啊?”
“很快?上周問你的時候、上上周問你的時候你都這麽說!到底能不能有個準信兒了!”
“還要錢?我哪裏還有多餘的錢,都投進去了!”
……
魏黎聽得頭疼,太陽穴處突突直跳。
他已經明白了,這是被人詐騙了,怪不得爸媽要合起夥來瞞着他,這是生怕被他知道啊!
得虧他聽了沈延宵的勸解回來了一趟,否則不知道還要被他們隐瞞多久。
辛辛苦苦賺了六年的錢如今到了騙子的手上,父母還都瞞他騙他,他就是再好的脾氣,也該生氣了。
魏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按下內心洶湧的躁動感,快步朝着母親的背影走去。
“媽。”
他陡然開口,把母親吓了一跳,一個沒拿穩,手機便掉落在地上。
魏黎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來電人的名字叫李鳴歌,不過多半是假名。
電話尚未挂斷,那頭的李鳴歌還在問魏母發生什麽事了。
魏黎沒做聲,撿起手機結束通話。
一瞬之間,魏母就将自己的手機從他手中搶了回去。
“……你怎麽忽然回來了?”魏母把手機塞進棉服口袋裏,嘀嘀咕咕地說着,“走路像鬼一樣沒聲音,吓死人了!”
魏黎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掌心,放下手。
“誰是李鳴歌?”他問。
魏母眼神慌亂了一瞬,但還是選擇繼續裝傻。她說:“是同事的兒子,這也要問?”
魏黎本以為自己已經完全習慣了母親這樣的說話語氣,可在經歷了欺瞞之後依舊被這樣糊弄,心裏實在是太不痛快了。
“我還要上班,你先回家去,我晚點下班了回去做飯給……”
“媽。”魏黎難得強勢地按住了母親的肩膀,不讓她轉身,“剛剛你和李鳴歌打電話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
“……聽到就聽到了,和你又沒什麽關系。”魏母去掰他的手,顯然已經有些急了,“你放開!我還要上班呢!”
“媽……都事到如今了,能不能別把我當傻子了??”魏黎忽地擡高了聲音,“別人騙錢了這麽大的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句話卻像踩着了魏母的尾巴似的,她一下子激動起來,尾音顫抖。
“你別胡說!我沒被人騙!”
“好,你沒被人騙,那你把我這幾年打給你和爸的錢取出來給我看看。”魏黎打定了主意要逼她承認,一把拽住魏母的胳膊就拉着她朝下山的階梯走去。
魏母掙紮着,眼眶已經紅了。
“魏黎,你是不是有病!!”
“我養你這麽多年,供你吃飯供你讀書,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耳邊一直傳來魏母的抱怨和咒罵聲,但這次魏黎選擇當沒聽到,腳步不停。
以往看到母親哭,他總覺得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做的還不夠好。
就這樣,他順從着母親的期望,走上她為自己選擇的路。
可事實上,在母親的嘴裏,所有錯都是別人的,她自己是不可能有錯的。
所以她也從不認錯。
壓力和痛苦,全被甩在了他這個兒子的身上。
“你不承認被騙又有什麽用?錢也回不來了。”魏黎回過頭來盯着她,“要麽去銀行取錢要麽去派出所報案,你自己選一個。”
“我……”
魏母似乎還想為自己辯解什麽,不遠處卻忽然傳來轟隆隆的巨大聲響。
一陣寒風猛烈地從身側刮了過來。
魏黎連忙扭頭看去,竟是附近的雪山雪崩了。
崩塌的雪層不斷地向下滾去,直接壓垮了設在山腰上的基站,全堆在了上下山路的盡頭。
許久不回來一次,一回來就出了這種事。
要是他今天回不去,沈延宵發現他不在家裏,肯定該着急了。
魏黎趕忙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信號格已經灰了,上面打了個小叉。
旅館內為數不多的住客們也紛紛出來查看情況,有人發出驚恐的叫聲。
他們要和外界失聯了。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下章上線!
◇ 第69章 “想過。”
夜幕降臨。
雪崩帶來的影響還不止道路堵塞和信號消失,就連電都斷了。更雪上加霜的是,就連旅館內的備用發電機都因為過低的氣溫而無法運作。
無法打電話求救的情況下,只能等着救援隊發現他們了。
雪又紛紛揚揚地下起來,天愈發的冷,住客們舉着手機打光,陸陸續續地回到了旅館內。
“晦氣死了!”魏母低聲咒罵着,“今天怎麽這麽倒黴……”
魏黎不知道她這話是在說雪崩晦氣還是他晦氣,又或許二者都有,但魏黎暫時沒心思去想這些了。
他在想,沈延宵是不是正在為他不見的事着急。
要是今天出門之前和沈延宵說一聲或者發條消息就好了。
看見他手上長了凍瘡都要悶悶不樂好幾天的人,現在不知道該多難受。
魏黎握着手機,反複地重複着熄屏又解鎖的動作,仿佛只要他不停地查看,信號就能恢複似的。
大多數時候魏黎都是個情緒平穩的人,哪怕在陷入眼下這種境況,他也不至于太過慌張,因為他知道有些事情急也沒用。可是現在,他卻因為無法告知沈延宵自己的狀況而急得不行。
魏黎坐在旅館一樓大廳裏,坐立難安。
住客們的情緒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靜,大家各做各的,有結伴而行的朋友在小聲地聊天。
這個時節會跑到這種地方來旅游的,也只有趁着考試周從學校偷溜出來的大學生們了。魏黎看着他們坐在一片黑暗裏說說笑笑調節氛圍的樣子,不禁回想起本科時單純無畏過頭的自己。
随着年歲逝去,他身上的許多東西都被磨掉了,徹底的變成了一個無聊的成年人,過着幹巴巴的生活,一複一日地做着相同的工作。
“媽。”魏黎忽然開口,“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是什麽樣子?”
“多久以前?”魏母随口問了句,又道,“還不就這樣。”
魏黎擡起手來揉了揉太陽穴,心說:算了。
心裏話還是說給懂他的人聽吧。
大約是因為一直見不到光,魏黎有些困了。他抱着胳膊靠在沙發背上,在睡去之前報複性地說了一句:“李鳴歌的事我肯定會報警,你別想逃避。”
說完之後就閉上了眼,任憑母親怎麽咒罵他都當聽不到。
魏黎做了個很荒唐的夢,夢到某一天他下班回來站在流理臺前清洗食材的時候,沈延宵悄悄地溜進來,從身後抱住他。
一米八的大高個,在耳邊夾着嗓子嬌兮兮地說:“魏老師,要親——”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真的扭過頭去往沈延宵臉上親了一口。
魏黎瞬間驚醒。
一睜眼,發現自己居然正在某個懷抱之中。
沈延宵用手臂死死鎖着他腰身,耳畔響起的聲音裏帶着哽咽。
“魏黎……你沒事就好。”
隔着層層衣物,魏黎感受到從沈延宵的胸腔裏傳來的鼓動。
急促而激烈。
這是最真摯無欺的感情。
魏黎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竟跟着紅了眼眶,凍僵的鼻尖處陣陣發酸。
“對不起,沈延宵……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是,吓得我找了你一晚上!”
沈延宵話音剛落下,魏黎就感覺到耳朵上忽然被什麽有點尖銳的東西紮了一下,痛痛的。
……等等。
沈延宵咬他了??
魏黎吓得整個人都僵住了,一動不敢動。
沈延宵自然立刻就察覺了魏黎的反常,此時才松開手。他舔了舔幹澀的下唇,嘴角揚起狡黠的笑意。
“這是你吓到我的報複,魏老師。”
魏黎感覺自己飄飄忽忽的,快要神志不清了。
無論是夢裏的沈延宵還是現實裏的沈延宵,都好吓人啊。
不遠處傳來女生們低低的笑聲,沈延宵扭過頭去,發現有人舉着手機在拍他們。
“拍什麽拍,告你們侵犯肖像權。”
兇相畢露。
幾個女生吓得趕緊放下手機。
魏黎聽見沈延宵兇巴巴的聲音,稍微清醒了一點,扯着他衣袖小聲說:“你別把人家吓到了,都還是大學生……”
“大學生也是成年人了。”沈延宵瞥他一眼,“我去叫她們删照片,你可別這個時候教師愛泛濫啊。你也不想自己紅成熟蝦的樣子被放到網上吧?”
魏黎:?!
他現在臉很紅嗎?!
沈延宵不說還好,這麽一說,他現在自己不僅臉很燙,頭還很暈。
不會是在沙發上睡着的時候凍到了吧……
魏黎一手摸着臉,一邊朝着沈延宵的背影看去。
對方已經去到剛剛拍照的那幾個女生面前,面無表情地要求她們删照片。
本來魏黎還有點同情她們,結果發現幾個女生嘴上一邊“嗯嗯”地答應着,眼睛卻一秒都舍不得離開沈延宵的臉。
該說真不愧是大學生麽……
魏黎的嘴角抽了一下。
不過沈同學确實是挺帥的。
同為男人的他都這麽覺得的話,在女生們的眼裏沈延宵應該是個絕世大帥哥吧?
“删完了嗎?”
“嗯嗯删完了!看!”
沈延宵确認過她們确實把照片删了,便打算回魏黎身邊。
女生們卻把他叫住。
“小哥哥你有對象了嗎?”
“沒。”
“小哥哥,我們交個朋友好不好呀?”
“不好。”
“那方便加個微信嗎?”
“不方便。”
眼看着沈延宵的耐心即将消失,魏黎趕忙去把人拉住。
“抱歉啊,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們別介意。”
沈延宵皺起眉,眼神裏寫滿了“為什麽要和她們道歉”。
其中一個女生睜大眼睛望了望兩人,非常大膽地問:“那你們是情侶嗎?”
魏黎差點被冷風嗆死。
“咳、咳咳……”
“你沒事吧?”沈延宵急忙給他拍背,回頭瞪了那女生一眼,也沒回答她剛才的問題,就帶着魏黎離開了。
那女生用胳膊輕輕怼了一下自己的同伴,小聲笑着:“我就說吧,他們一看就是gay!”
魏黎要是聽到這話估計得抽過去。
消防救援人員是在淩晨兩點多開始救援的,沈延宵四點半的時候抵達山下,然後就一直等着,直到上山的道路終于打通。
兩位女消防員在挨個查看被困者是否有受傷,消防隊的其餘人繼續清理擋住道路的積雪。
魏黎沒有受傷,很快就被放下了山。
冬天天亮得晚,此時天幕還是黑沉沉的。
沈延宵牽着魏黎的手,慢慢往山下走,而且看起來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魏黎臉上的餘溫還未褪去就又燒了起來,他咕哝着問:“沈同學,你幹嘛牽着我啊,我自己能走。”
沈延宵說:“牽着你,我才安心。”
“你就當哄我吧,魏老師。”
魏黎輕輕地“哦”了一聲,雖然很不好意思,但還是繼續讓沈延宵牽着。
沈延宵的手心很暖,魏黎挨凍一晚上,手冰冰涼涼的,忍不住握得更緊了些。
感覺到手上傳來的力道,沈延宵的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下山的路不算特別長,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
“魏黎。”
快到山腳的時候,天際微微亮,沈延宵忽然喊了魏黎一聲,問:“被困在山上的時候,你想過我嗎?”
魏黎沉默良久,最終還是擠出很輕的一聲:“……想過。”
想過,一直在想。
沈延宵聽不到魏黎的心聲,但僅是一句“想過”,就已經足以讓他開心。
“肚子好餓啊——”沈延宵的語氣輕快起來,“感覺今天能吃十碗飯。”
魏黎也笑起來:“誇張。”
山下停着一輛巴士,是鎮政府專門派來接受困者回鎮上的。
在人前,就不能牽手了。
沈延宵有些戀戀不舍。
正要松開魏黎的時候,車上忽然沖下來一個人,扯着魏黎的胳膊用力将兩人分開。
“你是什麽人,離我兒子遠一點!不要跟他拉拉扯扯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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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你讓我試一下。”
沈延宵這張臉,在瀾城以外的地方就沒那麽有辨識度了。魏母不認得他是誰,在車上遠遠看到有個男的和自己兒子拉拉扯扯舉止親密,再想到兒子年過三十還沒結婚,頓時心頭火起,就直接沖了出去。
她一想到兒子很有可能是在城裏跟人學壞了才一直沒找女朋友,就氣得不住發抖。
“你是什麽人啊你纏着我兒子?!”魏母指着沈延宵的鼻子,怒氣不輕。
“媽!”魏黎急忙把她的手摁下來,倉皇解釋道,“這是我朋友!你別這樣……”
本來因為被騙錢的事,魏母在魏黎面前還有點心虛,眼下讓她抓到了兒子的“把柄”,她又恢複了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氣,覺得自己終于能在魏黎身上扳回一城了。
“朋友?哪家的朋友會手牽手啊?你當我瞎了是不是!”魏母憤憤地瞪着魏黎,“我告訴你,我眼睛好着呢!這事你們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
被人指着鼻子說話沈延宵本來還有點惱火,現在一聽她這麽說,沈延宵還忍不住偷樂了一下。
他特別喜歡被和魏黎一起被錯認成情侶,那感覺別提多爽了。
魏黎注意到沈延宵死死抿着唇角,一看就是在憋笑,還偏要擺出一副很酷的冷臉,很是無奈地嘆了一聲。
都被這樣誤會了,這傻小孩在樂什麽呢?
“這會兒天都還沒完全亮呢,你一晚上沒睡,困得眼花了吧。”魏黎把人拉到一邊安撫情緒,可魏母卻并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非要兩人給個說法。
“你呢?你怎麽說,倒是開口啊!”魏母怒氣沖沖地望向沈延宵。
沈延宵兩只手插在風衣口袋裏,很是随意地聳了下肩:“就算我和魏黎不是朋友,你又能怎麽樣呢?”
魏黎又開始頭疼了。
沈延宵這樣說話,無異于火上澆油。他媽是個不顧場合就能鬧起來的火爆性格,再這樣吵吵嚷嚷下去,車上的人怕不是都要下來圍觀了。
魏黎朝沈延宵使了個眼色,讓他稍微收斂一點。
但沈延宵拒絕接收。
魏母拽着魏黎道:“那……那我就把魏黎關在家裏!不許他見你!”
“那可不行。”沈延宵眼眸微垂,盯着魏母的眼神裏透露出些許危險的氣息,仿佛這事真的已經發生了似的。
“魏黎要是不見了,我掘地三尺也會把他找出來的。”
“要是有人對魏黎不好,我就會讓那個人嘗嘗同樣的滋味。”
“阿姨,我勸你不要嘗試。”
魏母似乎是被沈延宵眸中的冷光吓到了,向後退了一小步。她低聲問魏黎:“這人到底誰啊……怎麽怪吓人的。”态度已經比剛才軟了好幾分。
對外人倒還畏懼幾分,然而對他和爸就只有蠻橫和霸道。
魏黎的心情又沉了幾分。
“你知道齊心汽車吧?”魏黎道,“他叫沈延宵,是齊心汽車大中華區的CEO。”
其實直接說沈延宵是沈思行的兒子就是最簡單直白且有效的介紹方式,但魏黎現在知道沈延宵不喜父親的事了,便不會随便提起沈思行。
他猜想,沈延宵也一定想作為一個獨立于沈思行的個體而活着。
果然,聽到魏黎這樣介紹自己,沈延宵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不少。
而魏母的臉色卻變了。
她就算再無知,也是聽說過齊心集團的。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居然會認識沈延宵這種階級的人。
魏母想起無聊上網時看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八卦新聞,什麽豪門包養,什麽爬床上位,她怕魏黎是被眼前這人強迫的。
魏黎是個性子太好的人,她平常就是仗着魏黎的好脾氣肆意拿捏她,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覺得魏黎很好欺負。
肯定是這個沈延宵欺負他、帶壞他了!
否則她的兒子怎麽可能會和一個男的糾纏不清呢?
魏母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于是甩開魏黎的手擋在了他的面前,眼神充滿了敵意。
“姓沈的,你是不是逼我兒子了?”
魏黎:……?
沈延宵比他反應得快一點,立刻就想到魏母誤會了什麽,終于還是噗嗤一聲笑出來了。
“是啊,我逼他了,你快點去報警吧!”沈延宵氣性上來了,忍不住發了幾句瘋,而後一把把還在發懵的魏黎扯到身邊來,“你兒子我就帶走了。以後他就是我的人,惹他就是惹我,會死得很慘的,知道嗎?”
沈延宵很是惡劣地咧嘴一笑,趁着魏母傻住,直接把魏黎拉回了自己的車上,塞進後座裏。
魏黎:???
“沈同學……你沒事吧?”魏黎伸出手,又想去試沈延宵的體溫。
他覺得今天的沈同學特別奇怪,不知道是不是等他等得發燒了。
“我沒事,好得很。”沈延宵讓魏黎摸了一下額頭,而後擡手捉住了魏黎的手腕,“……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魏黎的眼神有點迷茫:“什麽?”
後座門咔的一聲合上了,将兩人關進狹小而封閉的空間裏。
沈延宵單膝壓上後座的坐墊,向前微微傾身,與魏黎靠得更近。
“我不想做你的學生了,也不想做你的朋友。我認真的。”
魏黎仰起臉,對上一雙溫柔而平和的棕色眼眸。
沈延宵幾乎不會露出這樣的眼神,除了……面對他的時候。
魏黎不由地喉嚨發緊,心跳突然變得很快。
其實……他大概能猜到沈延宵要對他說什麽。這些天來,對沈延宵的心意,他并非毫無察覺。
他不是遲鈍的木頭,只是對這種感情還太過陌生。
更何況,對他産生這種感情的人還是一個男人、一個他曾經費心教導過的學生。
魏黎咽了咽口水:“沈延宵,你……”
“你其實知道我要說什麽對不對?”沈延宵溫熱的指尖落在魏黎越來越燙的臉頰上,輕輕摩挲着,“否則就不會變成這樣。”
魏黎裝傻充愣:“我不知道啊……我什麽都不知道。”
雖然他覺得事到如今,裝傻也沒什麽用了。
“不準騙我,你就是知道。”沈延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魏黎,令魏黎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臉。
沈延宵伸手一扣下巴,又将魏黎的臉掰了回來。
“魏老師——”男人低沉的聲音裏帶上一點軟糯讨好的鼻音,“你讓我試一下,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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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讨厭嗎?”
魏黎感覺自己腦子裏嗡嗡的。
試一下……是要試什麽?
他感覺自從重逢之後,每次被沈延宵叫“魏老師”,都沒什麽好事。
這小子是又揣着什麽壞,想“算計”他呢。
可偏偏,他真就非常吃這一套。
魏黎抖着聲音問:“試什麽?”
沈延宵眨巴了一下眼睛:“讓我試一下我是不是gay。”
這、這還用試嗎?
魏黎緊張得渾身緊繃,眼神怯怯地從身前人的臉上掃到胸口、再到跪在他雙腿之間的膝蓋。
人都壓到他身上來了,還用試?
“怎、怎麽試……”
魏黎一問完,就意識到自己問錯了。
他不該說這種話,這不是給了沈延宵順杆爬的機會嗎?!
這小子是最會得寸進尺的!
果然,沈延宵滿意地笑了一下,溫熱的唇已經湊到了魏黎的耳邊來。
“魏老師,我想抱你、想吻你……想要你。”
“你能不能教教我,這是什麽感情啊?”
“讓我試一下好不好,試一下我就知道了。”
沈延宵說話時,鼻尖輕輕擦過魏黎的耳廓,熾熱的吐息落在本就愈發燙熱的皮膚上,搔得他好癢。
魏黎明知道沈延宵是故意逗弄他的,可身體卻像失了力氣似的,怎麽也擡不起手來将人推開。
他顧慮着沈延宵的感受,怕他受傷、怕他難過。
萬一他的拒絕,讓沈延宵變得更痛苦了該怎麽辦呢?本來就是個從小缺愛的孩子……
反正都是男的,被親一下也不會掉塊肉,要不就……讓沈延宵試一次吧?
魏黎臉燙得像在發燒,腦子裏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輕聲應道:“好……”
此時他還完全不明白,這個口子是不能開的。
一旦開了,就再也合不上了。
沈延宵不會給他後悔的機會。
“……魏黎。”
沈延宵急促地喚了一聲,輕快的尾音裏是藏不住的欣喜。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立刻傾身向魏黎壓了過去,将人按在了後座上,牢牢地鎖在雙臂之間。
不安和難以形容的某種情緒忽地在心底蔓延開來,魏黎才剛剛緊張地閉上眼,鼻梁上的眼鏡便被摘掉了,染着淡淡煙味的唇貼了上來,溫柔而纏綿地碾磨着。
沈延宵……抽煙了啊。
據魏黎的觀察,他發現沈延宵心情特別差或者壓力很大的時候就會靠抽煙來排解情緒,但對方幾乎不會在他的面前抽,似乎是怕煙味薰到他。
但其實,他沒有那麽抗拒沈延宵身上的煙味。
對他而言,這就像是沈延宵終于長成一個男人的證明。
淡淡的煙味混雜着冷冽的男士香水味,這就是屬于沈延宵的味道。
他……并不覺得讨厭。
大約是怕吓到他,沈延宵的吻幾乎不帶一點侵略性,只是淺嘗辄止地停留在嘴唇上,并未深入半分。吻着他時,還摸索到了他的手,緊緊地扣住五指。
好溫柔啊……
當年還渾身帶刺的少年,如今已經成為這般溫柔的人了。
魏黎的心間暖意充盈,同時又冒出一些複雜的情緒。
如果是曾經的他,一定會想讓所有人都知曉沈延宵的溫柔。可此時此刻的他——
此時此刻的他,想要沈延宵的溫柔只被他看見。
……只屬于他。
這是個很危險的想法。
魏黎意識到自己已經變得太不對勁了,連忙将這想法從腦子裏甩出去。
沈延宵發現魏黎不知何時皺起了眉,手臂一撐便從他身上起來,擡手撫平他眉間溝壑。
“讨厭嗎?”
沈延宵低聲問着,那語氣顯得委屈極了。
“不是不是!”魏黎連忙否認,撐着身體坐起來,“我沒有覺得讨厭。”
沈延宵變臉變得很快,頓時眉眼舒展:“那就是喜歡咯?”
魏黎一噎:“也、也說不上喜……”
沈延宵當聽不見,用吻将他後面沒說完的幾個字堵了回去。
果然得寸進尺了!!
魏黎才坐起來沒半分鐘,又被沈延宵壓回了身下,心中崩潰無比。
每一次他對沈延宵心軟,總是會被這人順杆爬!可他卻還是不長記性,一次次地縱容這個臭小子!
魏黎難得有點脾氣,往沈延宵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沈延宵倒抽一口冷氣,放開魏黎,摸了摸唇上被咬的地方,指腹被血珠染紅一小片。
魏黎本意是想教訓一下這個嚣張的家夥,沒想到沈延宵不僅沒有被教訓到,還開心得不行。
“魏黎,你咬我啊。”眼眸深處滿是笑意。
魏黎皺起鼻子:“你笑什麽?”
沈延宵眨眨眼:“喜歡你咬我啊。”
“只要你願意碰我,做什麽我都喜歡。”他舔了舔下唇上又冒出來的小血珠,眼神真摯不似作假,“……弄傷我也喜歡。”
魏黎想起一個詞——受虐狂。
一拳砸在棉花上,他心裏憋屈得很。
“……神經。”這是八百年不說髒話的魏老師能想到的最過分的詞了。
他從沈延宵風衣的衣兜裏摸出自己的眼鏡重新戴好,頭一扭就不理沈延宵了。
沈延宵看魏黎鬧脾氣也覺得可愛,今天終于親到了心上人,他快樂得都想哼哼小曲兒了。
“別生氣了魏老師,我下次不會了。”他好聲好氣地哄着魏黎。
魏黎不理他,畢竟沈延宵的保證聽起來沒有任何的可信度。
沈延宵看了會兒魏黎的側臉,伸手替人理了理壓亂的一頭黑發。
該離開這裏了。
沈延宵的車窗貼了防窺膜,從外面是看不到裏面的。他一打開後座車門,發現魏黎的母親還遠遠地在往這邊看,似乎想知道他們在車裏偷偷摸摸地做什麽。
聽剛才魏母和魏黎說話時的語氣,他就知道這大媽不是什麽善茬,魏黎會變成如今這樣的性格,絕對和她脫不了關系。
沈延宵冷笑一聲,不再給她眼神,拉開車門坐上了駕駛座。
車緩緩行駛在雪地裏,往鎮子的方向開。
“你今天回來是為了問錢的下落?”沈延宵打破了沉默。
“嗯……”魏黎應了一聲,聽起來情緒低落。
沈延宵猜到結果不好。
“錢去哪了,花光了?”
“還不如花光了。”魏黎嘆了一聲,“看起來是被人騙了。”
“我媽還不願意承認被騙,一個人打兩份工掙錢,故意瞞着我。”
沈延宵咂了下嘴:“有的父母也是奇怪,自己小孩的話不當回事,對外人倒是信任得很,給錢大方得不得了。”
魏黎苦笑道:“畢竟在看她看來,我只是她的附屬品啊。”
“誰會把一個附屬品的話當回事呢?”
沈延宵想安慰魏黎幾句,卻又不知該從何安慰。他年幼喪母,父親又不管他,在處理親子關系這方面他比魏黎更不擅長。
“反正你要是覺得跟你爸媽過不下去了,就離開吧。你是魏黎,也只是魏黎,一個獨立的人,沒有必要非要和誰綁在一起一輩子。”沈延宵憋了半天只憋出這麽一段話,“要是怕沒有家,我就給你一個家。”
這些話要是放在男女之間,都可以算作是求婚了。
魏黎透過後視鏡看了看沈延宵的表情,很顯然,對方是認真的。
“沈同學……”魏黎猶豫了幾秒,還是開口了,“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啊?”
車內忽然寂靜無聲,又恢複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沈延宵才回答了這個問題。
“也沒有很久,就那天被你背回去的時候開始的吧。”
他撒謊了。
他知道五年前的魏黎只把他當做學生,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讓他能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如果告訴魏黎從高中時他就動心了,恐怕會給魏黎帶來很大的心理負擔。以魏黎的性格,絕對會默默地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作為老師有引導他走錯路的行為。
一不小心,就又要鑽到牛角尖裏去了。
“是嗎……”魏黎很輕地松了口氣。
但沈延宵還是注意到了。他想,這樣就好。
這五年來的思念、想忘卻忘不掉的糾結痛苦,不必讓魏黎知道。
把十八歲的沈延宵和二十五歲的魏黎留在從前吧,讓他們做一對純粹的師生。
魏黎推了推眼鏡,看向車窗外,發現他們已經回到了鎮子裏。沈延宵還在往前開,不知道要到哪裏去。
“沈同學,我們去哪兒啊?”魏黎問。
沈延宵道:“找地方住咯,難道你想回家?”
魏黎當然是不想回家的,回去了又要被母親指指點點,很影響心情。
“對了。”沈延宵又道,“被騙錢的事你不用擔心,你也不用再找你媽了,我讓我助理去處理這件事。”
“啊?”魏黎說,“這樣不好吧。”
“你少替他擔心。”沈延宵哼了一聲,“我給他開那麽高的月薪不是白開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他的事,懂嗎?”
魏黎:“哦……”
鎮子上只有兩家賓館,一家從外觀上看就很老舊,沈延宵自然看不上,另一家是前幾年新建的,勉強能入他尊眼。
沈延宵把車停好,拉着魏黎去訂房間。但很不幸的是,這家的房快住滿了。
“只剩一間了。”前臺值班的眼鏡妹推了推眼睛,問,“大床房,可以睡兩個人,要不要?”
魏黎:“……”
他跟沈延宵現在正是關系尴尬的時候,怎麽會這麽不湊巧啊!!
如果還是之前沒有說開時也就罷了,現在說開了還怎麽睡同一張床??
沈延宵的态度和魏黎截然相反,他竊喜都來不及,不過為了保持自己的逼格,臉上還是一副淡淡的樣子:“要。”心裏其實已經樂開了花。
魏黎苦着臉問:“怎麽會就剩一間了啊……”
眼鏡妹擡了擡眼皮:“昨天平安夜啊,情侶很多的,這個點都還睡着呢,沒人退房。”
魏黎更尴尬了,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了。
沈延宵又抿着嘴唇憋笑。
“身份證。”眼鏡妹攤開手掌。
兩人乖乖地把證件遞過去,房很快開好了。
眼鏡妹給了他們一人一張房卡:“三樓第一個轉角左轉第二間。”
三樓這一層全是大床房,睡的都是情侶,隔音效果還不好。兩人一進房間,就隐約聽到隔壁傳來某種不可言喻的叫聲,而且一聲高過一聲。
沈延宵随手把手機擱在桌上充電,笑了一聲:“挺有精力啊。”
此時已經是清晨六點了。
魏黎又開始找地縫了。
沈延宵翹腿坐在椅子上,撐着臉好整以暇地欣賞他羞恥的模樣:“也不至于這麽純情吧魏黎。”
魏黎三十年過得無欲無求,還真就這麽純情。
好在隔壁那對情侶很快就偃旗息鼓了,沒了聲音。
魏黎把羽絨服脫了挂好,聲音跟蚊子嗡似的:“我先去洗個澡,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沈同學……”
然後不等沈延宵反應,就一頭鑽進浴室裏去,把門鎖了。
“有什麽好鎖的……”沈延宵用力撐着臉,手都把側臉擠變形了,嘴裏嘀嘀咕咕地抱怨着,“防賊呢這是?”
沈延宵在這方面還是比較有原則的,沒有确定關系的情況下,他不會做出太過越界的行為。
對于他而言,魏黎的感受也是十分重要的。
沈延宵盯着雙人床看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起身去找賓館的工作人員又要了一床被子。
這要是蓋了同一床被子,魏黎恐怕要被吓得睡不着覺了。
【作者有話說】
終于親上了真不容易br> ◇ 第72章 共枕
這個時間,助理人應該還在夢裏。沈延宵沒打電話,微信上發消息給他安排任務,又無聊地刷了會兒手機。
然後一看時間,已經半個小時了,魏黎還沒從浴室裏出來。
平常在家裏,這人可沒這麽磨蹭。
別是在浴缸裏泡昏過去了吧?
沈延宵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性,畢竟魏黎在山上挨凍挨了快十小時了,雖然是沒受皮外傷,但說不定凍着了,這會兒人放松下來,就是最容易出事兒的時候。
想來想去的便坐不住了,沈延宵起身去敲浴室的門。
“魏黎,你好了沒有?”
他沒有立刻就聽到魏黎的答複,眼皮子直跳。
正準備破門而入,裏面才輕輕傳來一聲:“沈同學,你沒睡啊……”
人醒着還磨蹭啥,他有這麽可怕麽?
沈延宵給氣笑了,抱着胳膊靠在門邊:“沒睡,我精神着呢。”
又催促着:“你快點出來,我也要洗澡。”
魏黎弱弱地“哦”了一聲。
又過兩分鐘,浴室門被拉開了,魏黎帶着一身的熱氣從裏面出來,臉通紅,也不止是被水蒸氣薰的,還是在不好意思。
沈延宵沒好氣地說:“這麽久不出來,還以為你在裏面昏倒了。”
魏黎幹笑着:“昨晚有點凍到了,所以比較久……”
他當然不會告訴沈延宵,他是因為想磨到沈延宵睡着再出來,這樣就不至于太尴尬了。
“那你快點進被窩去。”沈延宵指了指床上。
魏黎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兩床被子,先是一愣,而後輕輕松了口氣,點頭說:“好。”
“沈同學,謝謝你照顧我的感受。”
“你真好。”
魏黎很真誠地道謝。
又被發好人卡了。
沈延宵人已經麻了,低低哼了一聲就進了浴室。
和魏黎正相反,沈延宵完全不磨蹭,飛快地沖了個熱水澡就出來了。他巴不得立刻馬上和魏黎躺在同一張床上。
結果一拉開門,看見魏黎已經睡着了,而且睡得賊熟。
看來兩床被子還真挺有安全感。
沈延宵按了按眉心,心說:算了。
反正魏黎暫時還沒有要跑路的跡象,來日方長。
他今天說要試一下,并不只是為了從魏黎那裏讨來一個吻,而是為了試探魏黎的底線。
既然魏黎可以接受這種程度的親密,那就說明他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戲的。
沈延宵上了床,翻了個身朝向魏黎的方向,在黑暗之中注視了一會兒那張輪廓流暢的側臉,許久後才不舍地閉上了眼睛。
他嗅着魏黎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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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個挨凍了一晚上,一個着急了一晚上,身體都有些撐不住了。
這一覺,一直從清晨睡到了日漸西沉時。夕陽餘晖從窗簾的些微縫隙裏透進來,落在魏黎的臉上。
魏黎抖了抖眼睫,醒了。
剛睡醒的時候人還是懵的,他抻了個懶腰稍微活動了一下胳膊,然後習慣性地側過身來。
鼻尖擦過鼻尖。
沈延宵的俊臉忽地在視野裏放大。
魏黎吓得瞬間睜大了眼。
對哦……他是和沈延宵睡一起了。
格外安靜的空間裏,連心跳聲都被無限放大。魏黎翻回平躺的姿勢,用兩只手死死捂着胸口,連着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又低頭看了看,他的被子還好好地蓋在身上,但沈延宵身上的被子卻滑落在地了。
雖然是雙人床,但同時蓋兩床大棉被還是勉強了點。好在空調開着,沈延宵也不至于生病。
明天就是周一,魏黎作為可憐的社畜,今晚必須要趕回瀾城去了,而且沈延宵每個周一都要開會,也挺忙的。
于是魏黎決定現在就把沈延宵叫聲,把手從被窩裏伸出來,指尖輕輕戳了幾下沈延宵的臉。
本來以為沈延宵就算被戳醒也會像他一樣需要大腦緩沖個幾分鐘,結果卻被對方一下子捉住了手指。
“魏老師,怎麽這麽幼稚?”沈延宵深棕色的眸子裏含着點笑意。
“原來你醒了啊……”魏黎嘀咕道,“醒了幹嘛還裝睡。”
沈延宵說的理直氣壯:“想讓你當我的起床鬧鈴啊。”
“沈同學,你今天是不是有點油嘴滑舌了。”
“哪有。”
沈延宵扯着唇角笑了笑,打開臺燈,捉着魏黎的手細細看了會兒。
“你在看什麽呢?”
“檢查你手上的凍瘡好了沒有。”
沈延宵看得認真,眼睛一眨不眨,這副模樣反倒讓魏黎覺得不好意思了。
他愈發能夠感受到沈延宵對他的溫柔。
和五年前那個渾身尖刺的少年相比,如今的沈延宵已經成熟了太多。尤其是在這種時候,他能從沈延宵的身上感覺到某種奇妙的平和。
這莫非是沈延宵帶給他的……安心感嗎?
“好像還是有點腫。”沈延宵捏了捏魏黎指節處微腫的地方,“還會痛嗎?”
“其實不是很痛,快好了,所以有點癢。”魏黎說,“被你一捏就感覺麻麻的。”
“那就是還沒好。”
“可能是昨晚又凍了一下才會這樣。”
沈延宵從床上坐起來,取下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摸了摸口袋,從裏面取出一支凍瘡膏。
魏黎望了望那只已經被擠癟了一半的藥膏,眸光微動。
“你怎麽把這個也帶來了啊。”
沈延宵在床上盤腿坐着,仔細地幫魏黎塗藥,随口解釋道:“出門之前随手拿的,就是感覺可能會用到。”
藥膏是冰涼的,但沈延宵的指腹溫熱。
不知是不是因為昨天被母親的表現寒了心,魏黎覺得自己此刻格外貪戀這溫度。
“沈同學。”
“嗯?”
“如果我們七點多再出發的話,今晚能到瀾城嗎?”
“能。”
“那你再陪我聊會兒天吧。”
聽到魏黎這樣說,沈延宵立刻就擡起眼來。
他當然知道魏黎口中的聊天不止是單純的閑聊。
魏黎要是想和他談心,那他再歡迎不過了。
“你想聊什麽?”
“我家的事。”
“那正好。”沈延宵點點頭,“我們來做交換吧,你說關于你的,我說關于我的,一件換一件。”
“好啊。”魏黎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笑容來。
這樣再好不過了。
正好,他們對彼此都有很強的“求知欲”。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就挺細心一男的w
◇ 第73章 “你以為我要幹什麽?”
和沈延宵不同,魏黎生于一個平凡的家庭。
父母并不富裕,也沒什麽文化,都靠出賣體力讨生活。像每一對望子成龍的父母一樣,他們把未來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魏黎的身上。尤其是魏母。
魏母是個十分強勢的女人,尤好面子,最擅長的就是自欺欺人。
不巧的是,她的丈夫又偏偏是個好脾氣的老實人,耳根子軟,也很聽老婆的話。
家裏的一切都由她來主導。
“我媽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魏黎望着頭頂的天花板,緩聲說着,“如果我的人生沒有按照她規劃的軌跡行進下去,她就會很生氣。”
“我的性格比較像我爸,不怎麽會生氣,但凡能忍的我都會選擇忍忍算了。我對其他人都是如此,更何況對我媽。”
“我原以為只要我乖乖聽話,多忍讓一下,我媽總有一天會真正顧慮我的感受,但我似乎是想多了。她還是那麽的自以為是,永遠不覺得自己有錯,我的忍耐只會讓她變本加厲。”
“我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選擇和爸媽減少聯系,沒想到反而出了這種事。”
而在這件事上,最讓魏黎感到氣憤的并不是他辛辛苦苦賺的錢損失了多少,而是都已經發生這麽大的事了,母親卻還是選擇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感受不到來自母親的信任。
或許在她看來,一只提線木偶也并不需要什麽信任。
“魏黎,你怎麽情緒這麽穩定?”沈延宵也正對着天花板,但卻在用餘光偷偷瞄着魏黎輕輕眨動的眼睫,“換我早就發飙了。”
魏黎彎了彎眸子,笑容很淡,帶着點苦澀和無奈。
“有時候我也挺羨慕你的,你比我大膽太多了。”
“我不是大膽,只是覺得無所謂。”沈延宵道,“那個時候我媽已經不在了,跟沈延馥關系不好,老頭子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我孑然一人,也無所謂別人對我的看法,當然什麽都敢做。反正最壞也不過是流落街頭,一個人默默死掉。”
“你有在意的東西,所以總是畏手畏腳,也很正常。”沈延宵的聲音頓了頓,“以前我不懂,現在我已經明白了。”
魏黎聽出他的話裏意有所指,目光稍微閃躲了一下,翻了個身,背對着沈延宵。
沈延宵的眼神黯了黯。
他不喜歡魏黎躲着他,所以覺得失落,但也理解魏黎暫時還沒辦法接受他的心意,他也不想逼魏黎逼得太緊。
就算魏黎在心理生理上都并不抵觸他,對于一個這麽多年來都沒考慮過男人的直男而言,要真正地接受他無異于人生觀的重構。
沈延宵等得起,他已經喜歡魏黎五年多了,有的是耐心。
“沈同學。”魏黎忽然又開了口,聲音悶悶的,“……你喜歡我哪裏啊?”
沈延宵有意化解凝重的氛圍,調笑似的說:“喜歡你呆呆笨笨還沒心眼的樣子咯。”
魏黎長這麽大,是曾經被人說過單純沒心眼,但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又呆又笨。
魏黎很震驚,甚至忘了要生氣。
“看嘛,這就是叫呆。”沈延宵看到魏黎突然睜圓的眼睛,一只手懶洋洋地撐着腦袋,一只手揪揪魏黎的臉蛋,“生氣都不會生,可不就是呆呆笨笨嗎?”
“你瞎說。”魏黎眉頭一擰,正要開始反駁,沈延宵就很有預見性地打斷了他的話。
“怎麽都這個點了,起來收拾收拾準備回瀾城了。你不是明天還得上班嗎?”
魏黎只好郁悶地把話又咽了回去,默默地從床上爬起來。
人一坐起,眼鏡就已經架在了鼻梁上。
沈延宵的指尖擦過柔軟的耳廓,順着魏黎頸部流暢的線條滑進領口,蹭過肩後的皮膚。
魏黎的臉騰地紅了,嘴也結巴了。
“沈沈沈沈沈同學你幹嘛?!”
此時沈延宵卻已經收回了手,拇指和食指之間撚着一根小小的白色羽毛。
“我幫你把這個拿出來而已。”沈延宵晃了晃手裏的小羽毛,似笑非笑,“你以為我要幹什麽?”
“霸王硬上弓?”
魏黎噎了一下,居然很老實地回答:“……是。”
“放心吧,這點道德我還是有的。”沈延宵道,“不強迫你,我會等到你願意跟我睡的那一天的。”
過于直白露骨的用詞直接給魏黎幹成啞巴,只會啊啊嗚嗚了。
沈延宵扯着唇低低一笑,随手把小羽毛扔進垃圾桶,嫌棄地說:“你這羽絨服跑毛也太厲害了,穿了多少年了,等回去了給你買新的。”
魏黎都算不清這會成為他欠沈延宵的第多少個人情了。
“……我可以拒絕嗎?”
“不可以。”
魏黎心想,沈同學偶爾很紳士,大多數時候還是很霸道。
但是,他并不覺得讨厭。
住隔壁的小情侶還沒走,休息了一個白天又開始了,床撞得嘎吱響。
魏黎又尴尬了,本來就準備在床邊換衣服的,這下幹脆躲到浴室裏換去了。
沈延宵眼看着魏黎跑掉,有點惱了。他雖然不打算強迫魏黎,但還是想過下眼瘾,這下好,眼瘾也沒得過了。
沈延宵握緊拳,用力捶了兩下薄如紙的牆壁,很不客氣地擡聲道:“叫夠了嗎?愛叫回自己家叫!”
隔壁瞬間安靜了。
等魏黎出來,沈延宵立刻就把人提溜走了。
開車回瀾城的路上,助理打來電話跟沈延宵彙報情況,說已經帶着魏黎的父母去報過警了,警方那邊說他們正好正在盯這個詐騙團夥,近期就能收網,還是有一定幾率能把魏黎的錢追回的。
沈延宵知道詐騙大多數情況下很難把錢追回,有幾率追回就已經算是好消息了。
不過有一點他很好奇。
“魏黎爸媽配合意願怎麽樣?”沈延宵問。
助理委婉道:“報警是魏老師父親跟我一起去的。”
言下之意就是魏母還在犟。
沈延宵向魏黎轉告了一下情況,魏黎對此并不意外。
“五六十歲的人了,很難改變了。”他說。
沈延宵瞥了瞥魏黎的表情,問:“你有沒有想過和他們徹底分開,過自己的人生?”
魏黎放在大腿上的雙手忽然攥緊。他低着頭輕聲道:“可是……這樣會不會太自私了?”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有點紳士但不多br> 這章補昨天的,晚上老時間還有一章!
◇ 第74章 邀約
魏黎顧慮得太多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沈延宵不會像魏母一樣左右魏黎的人生,但如果有朝一日魏黎下定了決心想要脫離原生家庭,他一定會給魏黎一個歸處。
趁着紅燈,沈延宵朝着身邊的魏黎伸出手,停在眉心處,然後輕輕彈了他一個腦瓜蹦。
“魏老師,振作點。你想想你們班那個女生,叫方什麽的。”
魏黎眼睛眨了眨,轉過臉來看身邊人。
“方心怡?”
“她也是個原生家庭問題很大的人吧。”沈延宵問魏黎,“以你的性格,肯定不會放置不管吧。”
“你想想平常你是怎麽勸她的。”
“五年前,又是怎麽勸我的。”
人要為了自己而活,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好而活。
這個道理,做了這麽多年老師的魏黎當然不可能不明白。但人總是如此,看別人的事時清醒果斷,看自己的事就優柔寡斷。
這也是人之常情。
沈延宵就勸到這裏,不再多話。
反正如今他就在魏黎的身邊守着,肯定不會再讓魏黎出任何事。
深夜十一點,他們終于抵達了空中華園。
依舊像之前那樣同住一個屋檐下,心境卻和一天前大不相同了。
但兩人不約而同地失眠。
沈延宵和賀子鑫開黑打游戲一晚上,挂着語音聊天。
賀子鑫問他怎麽兩天不回消息,沈延宵也沒做聲。
魏黎在隔壁房間裏,睡前收到母親的消息,是一連串為什麽要和男人搞同性戀的質疑、以及說他對不起她付出了這麽多年心血的罵聲。
最親的人最懂怎麽傷人。
母親的話字字誅心。
魏黎沒有睡着,閉着眼睛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整夜。好在在遙鎮時已經睡了一個白天,第二天清晨起床時才不至于太疲憊。
坐在地鐵上時他拿出手機把那些難聽的話又看了好幾遍,最終還是把敲下的解釋一字字地删掉了。
他知道她是看不進去的。
更何況他的解釋,其實連他自己都不能說服。
沈延宵索吻的時候,他鬼迷心竅地同意了。
他們吻過了,而且不止一次。
固然有沈延宵太會撒嬌和拿捏他的原因在,可說到底,還是因為他默許和縱容了沈延宵的行為。
他明明也可以堅定地拒絕或是推開沈延宵,但卻并沒有這樣做。
會不會在他心底裏……其實已經對沈延宵動心了呢?
他現在還算是個直男嗎?
魏黎有些迷茫。他沒有戀愛經驗,到現在都沒有和任何一個女生交往過,只是自然而然地認為自己是異性戀。事實上,他的性向并沒有經過驗證。
一直以來,他只是被社會的主流推着往前走罷了。
今天上早自習的時候,魏黎有些心不在焉。他發現自己忽然變得太過敏感,看到有學生借着讀書聲的掩蓋講小話時,他總覺得他們是在談論自己。
就連之前在學校被人傳謠言的時候都沒有這麽敏感過。
從教室回辦公室的時候,魏黎又聽到前面手挽手走路的兩個女生講起高三理科班的八卦,說有個很帥的學霸和平行班的吊車尾學渣表白了,兩個人都是男生。
“然後呢然後呢?不會真在一起了吧?”
“是啊,朋友圈官宣了都。等放學了我給你找找截圖……”
“路斯言啥眼光啊,怎麽看上個普男?”
“我也驚了,真的感覺哪哪都不配……路斯言家裏條件那麽好,成績又好,結果偏偏看上個最不起眼的。”
“真的對這個帥哥配普男的世界絕望了——”
“喂喂喂你小聲點,後面有老師……”
其中一個女生忽然發現了魏黎就在她們身後不遠處,匆忙地拽着好友跑掉了。
但魏黎其實沒打算追究那兩個男生談戀愛的事,他在一個人胡思亂想。
他在想,他和沈延宵好像也是這種情況。
有錢帥哥和貧窮普男。
所以他才會問沈延宵到底喜歡自己哪裏,他不理解。
想到這裏,魏黎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到底是在亂想些什麽?!
首先,他和沈延宵根本就沒在一起!想這些完全就是自尋煩惱!
還是先把他是不是直男這個問題想明白吧……
在此之前,還是和沈同學保持一定距離比較好。魏黎想。
和沈延宵待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容易頭腦不清。
-
沈延宵開完了會回到辦公室,看到微信提示有新消息,很是期待地點進去,卻發現是魏黎的一句——今晚想一個人在外面,晚點回來。
旁邊的助理眼睜睜地看着自家上司表演了一場活靈活現的“笑容消失”,吓得膽戰心驚。
沈延宵盯着屏幕看了好一會兒,才收起手機,忽然擡起頭來看向緊張等待着的助理,問:“你怎麽不問我是吃食堂還是外賣?”
不對勁。
助理滿頭問號。
因為最近一段時間他們小沈總都是自帶便當的,基本上不怎麽在公司食堂吃或者點外賣了,所以他也很久沒問過了。怎麽這會兒小沈總又忽然想起這回事來了?
“那您是要吃食堂還是外賣呢小沈總?”助理一邊恭敬地問着一邊在腦子裏飛速思考。
明明是沈延宵主動提起的,可此時他卻搖了搖頭:“算了,我不餓。”
其實是生氣了,有點氣飽了。
他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魏黎是真的忽然想一個人在外面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這樣說,很顯然是在故意回避他。
可沈延宵盡管悶悶不樂,也不好說什麽,因為他明白魏黎需要一段時間去厘清自己的想法。
他不會逼迫魏黎,只是他的真心想法。
他希望魏黎能夠真心實意地選擇他。
所以即便他心中再急不可耐、再酸澀再不安,也只能等着。
沈延宵煩躁地抓了兩把頭發,坐回辦公桌前繼續工作。
下班前,他久違地收到了塑料朋友施擎的聯絡。
“沈二,明晚我打算攢個局,你來不來?”
施擎身邊永遠熱鬧,背景音裏有女人的歡笑。
沈延宵皺了皺眉,但出于維持社交關系的需要,還是客氣地問道:“什麽局?”
施擎忽而神秘地笑了兩聲。
“其實是這樣的,有個人想見你,所以托我幫忙引薦一下。”
“我覺得你不來見一下,會後悔的。”
【作者有話說】
這章是今天份!!
◇ 第75章 “預祝你們一切順利。”
施擎這人,向來不怎麽做正事,整日裏游手好閑,除了泡妹就是泡妹。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瑞拓珠寶雖然不如從前了,但在珠寶界依舊處于龍頭老大的地位,無人敢小觑。而施擎此人,盡管沒有一丁點商業才能,可他這喜歡四處攢局呼朋喚友的性子也注定了他的人脈不會差。
這才是沈延宵明明嫌棄死了這個人卻依然選擇和他保持來往的原因。
既然施擎主動來拉皮條,那他就去看看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
如果真如施擎所言是值得一見之人,那将來說不定還能發展成生意夥伴。
沈延宵提醒助理別忘了繼續跟進詐騙案,拿上車鑰匙下樓了。
等電梯的時候,他掏出手機又點開了和魏黎的聊天窗口,賭氣似的回了一句:正好我今晚也有事,晚點回。
難得地沒有給魏黎發賣萌表情包。
他要用冰冷的回複讓魏黎發現他內心的憤怒!
沈延宵想的很好。他打算今晚在酒局上淺喝一點,然後裝醉回家找魏黎求安慰,要是能貼貼一下就更完美了。
施擎要給他引見的那個人可千萬別是酒豪啊。
沈延宵這想那想,卻唯獨忘了一點——施擎這人不僅不幹正事,還經常滿口謊言。
一進包間,沈延宵就發現自己被騙了。
施擎帶來的這個人,他認識,而且不僅僅是認識。
“……賀妍?”沈延宵的腳步頓在了門口,視線投向沙發上那道綽約的身影,“怎麽是你?”
賀妍——他最好的朋友的姐姐正坐在包間的單人沙發上,一身白灰色系的職場裝束,筆電擱在膝頭。施擎正半坐在這張沙發的扶手上,一手一杯酒,面朝着賀妍,或許是正在勸酒。
聽到說話聲的賀妍停了在鍵盤上敲敲打打的動作,擡起頭來,看到沈延宵的面容時也愣了一下,表現出同樣的困惑。
“沈延宵,怎麽會是你?”
兩個赴約之人都搞不清眼前的狀況,那麽問題顯然就出在笑意盈盈的施擎身上。
離施擎更近的賀妍首先發難,一把扣上了電腦,擡手直接揪住了施擎這身昂貴行頭的衣領,冷聲質問道:“施擎,你想幹什麽?”
“賀總你小心小心……酒要灑了!”施擎哪怕被人拽着衣領也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他穩住了手裏的高腳杯,頗為無辜地說,“我也沒想幹什麽啊,就是給你倆攢個局。你們認識這麽多年,還沒有單獨吃過一次飯吧?”
确如施擎所說。沈延宵在年少之時就已經見過賀子鑫這位雷厲風行的大姐了,算下來也已經快要十年,他們并不僅僅只是“認識”,但也算不上朋友,頂多就是熟人。以前沈延宵和賀子鑫一起胡鬧的時候,賀妍教訓弟弟也會連帶着一起教訓他。後來他救了賀子鑫一命,賀妍私底下找他道過謝。
可以說,賀子鑫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系。
“施擎,你真的很莫名其妙。”賀妍皺起眉,“你兩頭騙,就是為了讓我和沈延宵單獨吃飯?有什麽必要。”
“有什麽必要你自己心裏清楚,賀妍。”施擎将手裏的兩只高腳杯放回茶幾上,慢悠悠地把衣領從賀妍手裏扯出來,“我呢,從來只喜歡玩女人,或者和好朋友一起玩女人,你們這種純愛局我就不摻和了哈,走了!”
他插着口袋很潇灑地起身準備走,一到門口就又被沈延宵拽着領子扯到了門外去。
“喂喂喂!我這衣服都要給你倆扯壞了!”施擎再次救回自己的衣領,低頭理上面的褶皺。
沈延宵盯着他:“你剛才那話什麽意思?”
“你真不知道啊兄弟!”施擎咂了下嘴,感嘆着沈延宵的遲鈍,“賀妍喜歡你啊。”
沈延宵眉心一跳。
“還有這事?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施擎湊過去攬住沈延宵的肩膀,“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我再告訴你一件事。”
“知道為什麽今天我突然把你和賀妍都喊過來嗎?我這人雖然挺閑的吧,但其實也沒那麽愛多管閑事。”
“是你家老爺子發話了!他說我認識的姑娘多,讓我趕緊幫你找個對象,能談婚論嫁的那種。所以我一下子就想到賀妍了嘛,正好你倆本來就熟,湊一對多好!”
“賀妍雖然比你大幾歲,但她漂亮還會賺錢啊!如果我将來要成家,我肯定挑她這樣的,性價比賊高。”
施擎喋喋不休地說着,而且越來越起勁。沈延宵卻沒有搭理這家夥的心思了,面色愈發沉重。
他才二十三歲,老頭子就急着想讓他結婚?
半年前沈思行可還在跟他說二十出頭正是男人幹事業的時候呢。
突然之間,這是怎麽了?
沈延宵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就算是老頭子忽然改變了想法想讓他快點成家,大可以直接和他說這事,幹嘛還拐彎抹角地讓施擎這小子來拉皮條?
該不會是……發現什麽了吧。
沈延宵眸色一暗。
“我真覺得你倆可以試試,真的!正好你跟賀子鑫關系好,做他姐夫那可是親上加……”
“施擎。”沈延宵打斷了施擎的話,沉聲問,“你是不是和我家老頭子說過什麽?”
“啊?”施擎懵得很,“我說過什麽了?”
沈延宵質問道:“你是不是把之前聽來的那些流言都跟他說了?”
施擎這人在長輩面前尤其油嘴滑舌,總有說不完的話。沈家和施家交好多年,施擎和沈思行挺熟,還喊沈思行一聲“沈叔叔”。
“那我可沒有,你別誣陷我啊。”施擎拍拍他胸膛,笑哈哈地說,“我看是你小子做事太招搖,才被沈叔叔盯上了吧?”
“沈延宵,你是不是偷偷玩女人或者玩男人被他發現了?”
沈延宵瞪他一眼:“我又不是你。”
二十多歲的人了,腦子裏除了那點事以外什麽都沒有,純純草包一個。
但施擎的話的确提醒了他。
不久之前,他确實很招搖地幹過一件事。
——瀾城一中傳出了魏黎被包養的流言,他為了辟謠專門跑去辦了一場演講,還請了媒體大做文章。
沈思行會不會是因此起疑了?
畢竟沈延馥都幹出把男朋友直接帶回家裏當場出櫃的事了,以沈思行多疑的性格,很有可能也開始懷疑他的性向有問題。
所以,才急着找上了施擎,讓施擎幫忙拉皮條。
看來他得提前想辦法應對了。
施擎急着去見新交的女朋友,一下子就溜沒影兒了。
不一會兒,賀妍從包間裏出來,手裏提着電腦包,一副打算離開的樣子。
“施擎是不是和你說什麽了?”她問。
“……嗯。”沈延宵點了點頭。因為施擎那句驚吓的“賀妍喜歡你”,搞得他一看到賀妍就感覺尴尬。
這麽多年了,他确實一點都沒看出來。
不知道是施擎随口胡謅,還是因為賀妍不太表露自己的情緒。
“希望你別把施擎的話放在心上。”賀妍道,“我聽賀子鑫說過了,你現在在和魏老師同居。”
賀妍以前幫弟弟開過家長會,所以知道魏黎。
“……對。”
“預祝你們一切順利。”賀妍擺了擺手,“我還有事,先走了。施擎點好菜了,你可以留下來吃。”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電梯之中。
沈延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情複雜。
賀妍是怎麽知道他是gay的??
難道他真的gay得那麽明顯?!
【作者有話說】
晚了點,存稿沒了最近都要裸更了(閉眼)
◇ 第76章 警惕
開車回家的路上,沈延宵果然接到了沈思行的電話。
“聽施擎說他今晚約了你吃飯?”沈思行問,“吃得怎麽樣?”
沈延宵當然知道他要問的不是飯菜的味道,直言道:“我知道您想問我跟賀妍,但我對她沒什麽想法。在我看來她只是好朋友的姐姐,賀妍家裏生意都忙不過來了估計也沒空想成家的事。”
沈思行做了多年的上位者,跟小輩說話慣來用的是不客氣的命令語氣,此時倒是口吻柔和了:“你們也得先認真接觸試試才知道到底什麽想法啊。”
沈延宵聽了覺得好笑,他長這麽大從來沒聽過這老頭用這種語氣和他講話,看來是真的很怕他和沈延馥一樣也是個gay、到最後斷了沈家的香火。
但沈延宵覺得斷了才好,這是沈思行應得的報應。畢竟他之所以會恐女,也是沈思行玩女人還帶壞女人回家害的。
不過眼下還不是表明性向的時候,得先把這事拖着。他在集團內根基不穩,得先借着老頭子的力量站穩腳跟,今後才有底氣和人叫板。
沈思行本來就欠他良多,他用一用沈思行的資源也不寒碜。
明年第一季度,由沈延宵負責的新産品就要正式發售了,産品測試和宣發策劃都已經排上了日程,若他能交上一張漂亮的銷售額與口碑的答卷,集團的其他董事和高管才能真正對他信服。
這件事非常重要,一點差錯也出不得。
他的性向,至少要瞞到新車發售一個月後。
“爸,我覺得找對象這事也不急,畢竟我才二十三嘛。”沈延宵開始和沈思行打太極,“而且我年初太忙了,也沒空和人談情說愛。要不這段時間您先慢慢幫我物色着呗,等我忙完了再跟合适的人見面。”
沈延宵用了一招緩兵之計,順便也給在家養病閑出屁的沈思行找點事做,省得他整天疑心這個疑心那個。
“對了,賀妍肯定不行,您就別惦記她了。”沈延宵又補充道,“賀家現在基本上就靠她一個人頂着,您就別給她找事了。”
沈思行笑了:“你小子,這不是挺會關心女人的嘛。”
沈延宵強調說:“我這是出于對朋友的正常關心。”
聽沈延宵這樣說,沈思行連聲嘆道:“唉——你在這方面怎麽一點都沒遺傳到我呢?”
遺傳到了才是完蛋,都六十歲高齡了還玩女大學生,娶回來的小老婆比自己兒子還年輕,說出去能把人吓死。
沈延宵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最不想成為的就是沈思行這樣的人,他想從一而終,認定一人便是永遠。
電話那頭的沈思行也不知想起了什麽,忽然又來了一句:“算了,只要你別像你媽那樣就好。”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沈延宵臉上便一絲表情都不剩了,目光極冷。
沈思行看不到他的神色變化,随口說了句“我再幫你物色物色”,就挂斷了電話。
沈延宵擡手摘下了藍牙耳機,煩躁地扔在身邊的副駕駛座上。
沈思行毀了他母親的人生,卻始終沒有絲毫愧疚。而他到現在還只能活在這種人的陰影之下,實在令人感到惡心。
沈延宵沒有忘記這份仇恨,這是他從小就死死記在心裏的最強烈的感情。
将來,會有他代替母親向沈思行讨債的時候的。
-
到家後,沈延宵立刻就注意到了在廚房裏忙活的身影。
“不是在外面吃的嗎,還在收拾什麽?”他一邊問着,一邊向魏黎走近。
下午收到魏黎消息時的小脾氣早已經消散了,一整天沒見到魏黎,只要一見到人心裏就喜不自禁。
魏黎邊忙活着邊回答:“我買了點水果和小蛋糕,可以用來做宵夜吃,正好趕上新店折扣。”
他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傳來輕輕的一聲“咕”。
這下給兩人都幹沉默了。
沈延宵頓了腳步,尴尬地說:“晚上沒吃……”
路上心煩得感覺不到饑餓,現在回到家裏看到魏黎心情舒暢了,饑餓感也變得分明了。
沈延宵懊惱得很。他怎麽總是在魏黎面前出醜呢?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魏黎卻是笑彎了眸子:“那正好啊,吃點小蛋糕吧。”
他把剛放進冰箱的紙杯蛋糕取出來兩只,又拿了塑料小叉子,一杯上面插一只。這是要陪沈延宵一起吃宵夜的意思。
沈延宵當然求之不得。
吃飯的時間對于沈延宵來說是最方便偷看魏黎的時候,因為魏黎忙着吃東西,不太能注意到他的視線,會更加自然和放松。
小小的紙杯蛋糕,分量對于一個成年男人真是少得可憐,可沈延宵居然覺得已經飽了。
或許魏黎對他而言,真的“秀色可餐”吧。
魏黎還是跟小貓似的,吃東西慢條斯理,很是細致。紙杯蛋糕見底,唇角上沾了點蛋糕碎屑。他伸手要去拿紙,發現紙巾盒已經空了。
“我幫你擦擦得了。”沈延宵朝着魏黎的臉伸出手去,用指尖輕輕撥掉淡黃色的碎屑,但卻沒有就此收手,指腹蹭了蹭臉頰柔軟的皮膚。
魏黎似乎是怕沈延宵又像之前那樣吻上來,有點着急地朝後縮了縮,避開了。
沈延宵好笑地說:“我還沒做什麽,你先躲上了。”
“等你做了什麽那就晚了!”魏黎局促地推了推眼鏡,不知是不是想起什麽,耳朵忽然燒得通紅。
沈延宵望着他,心想:真好,現在不用逗就會自己臉紅了。
又比從前可愛了億點點。
“明天還在外面吃飯嗎?”沈延宵怕魏黎害羞躲回房間,幹脆換了個話題。
“嗯……”魏黎又推了一下眼鏡,小聲咕哝,“明晚約了人出去吃飯。”
“嗯??”沈延宵心中警鈴大作。
魏黎算是個工作狂,下班後的時間也幾乎不會出去玩,要麽就是回家在房間待着,要麽就是跑去逛超市。
怎麽突然就要和人出去吃飯了?
沈延宵皺起眉:“什麽人?同事嗎?”
“是我之前帶過的實習生。”魏黎很認真地解釋道,“她說她想考我們學校的編制,所以約我出去吃個飯順便詳細聊聊。”
“然後請我看個電影,說是感謝我之前帶她。”
沈延宵:“……”
他當然知道魏黎沒有那個意思,但是那個實習生就未必了。
還好他問了一嘴,不然魏黎就要被女大學生拐跑了!
偷摸跟去飯店和電影院,會不會有點太變态了呢?沈延宵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作者有話說】
變态就變态吧!
◇ 第77章 跟蹤約會(1)
沈延宵的猶豫并未持續太久。他裝作無意地問了一嘴魏黎他們要在哪個飯店吃飯,然後立刻就讓助理去訂位置。
助理以為他這麽急一定是要幹什麽大事,很殷勤地問:“是要包場嗎小沈總?”
“包什麽場,生怕我不被人發現是吧!”沈延宵道,“訂個不起眼的位置,越角落越好。”
助理:“……好的。”
為什麽怕被人發現,小沈總這是要幹什麽?
聯想起這些天來這位祖宗的反常,還有安排給他的莫名其妙的事,他覺得很有可能又和那個魏黎有關。
但他沒敢繼續往深裏想。
當初沈總安排他到小沈總身邊的時候就叮囑過他,他的任務就是滿足小沈總的一切需要,不該想的事情不要想。
第二天剛到公司,沈延宵就收到了助理發來的訂單信息還有酒店的定位。
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發現那居然還是家五星級酒店。
一個還沒畢業的女大學生能有多少積蓄,為了感謝曾經的帶教老師居然願意花這麽多錢搞排場?
這次沈延宵的腦海裏不僅僅是拉警報了,他恨不得立刻報警,然後再狠狠給魏黎這個呆瓜幾下。
人家說是感謝魏黎居然就信了!這明顯是要告白啊!!
沈延宵自己都還沒有對魏黎說過那四個字,當然不願意被別人搶先,可現在的他也沒有立場讓魏黎別去。
他不想讓魏黎覺得不自由,卻又害怕魏黎會離他越來越遠。
……魏黎,會嗎?
沈延宵不知道。
強烈的不安感在心底蔓延。
臨近下班的時候,沈延宵愈發焦躁,郵件回到一半,又開始坐立不安。
一個小時的時間裏,他掉了三次筆,還弄摔一只杯子,吓得助理膽戰心驚,還以為小沈總年紀輕輕就患上了帕金森,急匆匆地去和沈延馥彙報情況。
沈延馥抽空打來電話,問沈延宵:“魏黎的事你還拖着嗎?我聽說父親最近已經開始在各家千金裏給你物色合适的對象了。”
沈延宵煩躁地抓了把頭發:“不是我想拖着,我是怕把魏黎吓跑了。”
“弟弟,想談上戀愛可不能這麽客氣啊。”段傾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聽筒裏,“你說你二十出頭的年紀,搞什麽相敬如賓啊,你搞點強取豪……唔唔唔!”
似乎是沈延馥捂住了男朋友的嘴。
“你是不是怕消息洩露出去,手頭的項目先黃了?”沈延馥問。
“……也有這層顧慮。”
“其實段傾有句話說的沒錯,你還是太‘客氣’了,小宵。”沈延馥話裏意有所指,“能在生意場上走得長遠的都是薄情寡義之人,沒有什麽好手下留情的。”
“你要是怕誰‘弄死’你,你就要先‘弄死’他。”
“的确,你在集團內的地位遠不如父親,事事都得依附于他,但有時弱小反而能夠成為優勢。”
“你還未成氣候,所以父親不會太過于提防你。”
“你比我更容易打他一個措手不及。”沈延馥冷淡的聲音裏忽然多了幾分笑意,“小宵,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特地把蘇玉茹放在自己的掌控範圍嗎?”
話說到這裏,沈延宵不可能還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沈延馥在教他怎麽除掉“眼中釘”。
沈延宵緊緊握着手機,額角處微微冒出一層薄汗。
他無聲地扯了一下唇角。
也難怪沈延馥當年還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已經在暗流湧動的齊心集團裏站穩了腳跟,成為飽受關注的商界翹楚。在這方面上的心機城府,他的确比哥哥差遠了。
沈延宵想象了一下沈延馥靠在戀人身邊,一邊禮貌客氣地喊沈思行“父親”,一邊又平靜地教他怎麽把沈思行“除掉”的模樣,就感到一陣陣頭皮發麻。
好可怕的人。
他該慶幸沈延馥是愛他的,也并不把這些年來他的胡鬧放在心上。
“怎麽,你打算‘逼宮’了嗎?”沈延宵問。
“父親老了,又病着,集團的事早就力不從心。”沈延馥委婉地回答,“讓他早些頤養天年難道不好嗎?”
沈延宵笑了一聲:“那确實。”
他挂了電話,坐在桌前沉默地把玩着手機。
沈延馥的确是在教他複仇,但同時也是在利用他給沈思行使絆子,實在是精明得很。
而且他也很樂于做沈延馥的刀,因為至少在當前,他們兄弟二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将沈思行從一把手的位置上踢下去。
至于改朝換代之後誰來做那個新的“皇帝”,沈延宵其實沒那麽在意。
他向來厭惡權力鬥争,這五年來的努力,也不過是為了擺脫邊緣身份,拿回他本來就該擁有的東西。
沈延宵向後一倒靠在轉椅椅背上轉了個圈,長長呼出一口氣,心裏已大致有了計劃。
眼看着世間快要差不多了,便起身準備離開。
集團奪權家族內鬥的事先放在一邊,他要去做那個偷偷摸摸跟蹤心上人跟別人約會的變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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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可:魏老師你下班了嗎?[貓貓賣萌.jpg]
魏黎:下班了,在地鐵上。
魏黎擠在人群裏,靠着欄杆勉強站穩,看着和林可可的聊天記錄直嘆氣。
他帶林可可的時間不長,也就幾個月。因為他也是頭一次做實習生的帶教,林可可做事又有些慢,他怕林可可挨老教師的罵,在帶教期間就幫了林可可許多。
他對林可可懷着老父親一樣的慈愛,沒想到竟然讓這小姑娘對他動心了。
實習期結束後,林可可依然會時不時找他聊天,很努力地找各種話題。魏黎怕她再産生什麽誤解,回複得都很謹慎。現在林可可又找了個很正當的理由約他出來見面,他也不是很好拒絕。
萬一林可可是真的想考瀾城一中的編制呢?作為曾經的帶教,他當然是能幫則幫。自己吃過考編的苦,他想讓別人能夠稍微輕松一點點。
出了地鐵口又步行了十分鐘,魏黎找到了林可可訂好的那家酒店。
他站在門口,看着眼前這座十分氣派華貴的五星級酒店,心裏大感不妙。
他最近是犯什麽桃花運嗎,為什麽總有人要和他表白……
魏黎有點直冒汗了。
“魏老師——!”
林可可恰巧也在此時抵達酒店門口,從魏黎身後小跑着過來,臉上洋溢着十分開朗的笑容。
“好巧啊,我們一起到的诶!走吧走吧快點進去,外面好冷!”
魏黎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林可可抓着胳膊拉進了酒店裏,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簡直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非常絕望。
“林小姐和魏先生是嗎,這邊請。”
女服務生領着他們去到餐廳。林可可挑的是一個靠窗的位置,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瀾城美麗的夜景,在她看來,自然是很有情調。
但是魏黎先注意到的卻是樓下——酒店正門口兩側的停車位。
那裏停着一輛銀色的轎車,是齊心汽車今年年初才推出的新款,全球限量100輛的豪車。
車牌,眼熟得不能再眼熟。
魏黎回想起昨晚沈延宵問他要在哪家酒店吃飯的事,立刻就意識到了什麽。
……真的好想逃啊。
魏黎痛苦地收回了目光。
【作者有話說】
魏老師輕輕地崩潰了ww
今天晚點還有一章!
◇ 第78章 跟蹤約會(2)
沈延宵來了……
魏黎把視野範圍內的座位都掃了一遍,卻并沒有發現沈延宵的身影。
難不成是在身後的位置嗎?突然往後張望會不會顯得很奇怪?會不會看起來特別心虛?
魏黎忽然地開始了內耗,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對面的林可可注意到他愈發飄忽的視線,奇怪地問:“魏老師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
魏黎幹笑道:“沒有沒有……只是上班上得有點累了。”
他現在确實不舒服,哪哪都不舒服。
一想到沈延宵現在可能就在餐廳裏的某一處盯着自己,他就感覺特別不自在。
其實昨天沈延宵問他酒店名字的時候,他就隐隐有種很不祥的預感,但想着沈同學已經可靠的成年人了總不至于這麽荒唐,還為自己下意識的想法愧疚了幾秒鐘。
結果!沈延宵真的跟來了!
看到那輛銀色轎車的時候魏黎才猛然意識到,他好像低估了沈同學對他的……占有欲?
不知道用“占有欲”這個詞合不合适。
現在回想起來,自從他搬進沈延宵家中居住以後,沈延宵基本上每一天都會在他的視野裏來回地回蕩。他之前聽賀子鑫說他們周末經常會一起出去喝酒,但這幾個月裏沈延宵好像也沒怎麽和賀子鑫一起喝過酒,次數屈指可數。
周末守着他等雞湯的時候倒是比較多。
前些天沈延宵還嘀嘀咕咕地抱怨自己被他喂胖了不少,但眼底盡是笑意,一看就知道是口是心非。
其實他為沈延宵做的,就是一些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沈延宵卻總是很歡喜。
魏黎心中愈發的不安穩了。
若是不知曉沈延宵心意的時候他還可以騙自己,這都是因為沈同學長大了成熟了脾氣好了。可如今他知道了,再回想起過往種種,便覺得沈延宵對他根本滿心滿眼都是喜歡。
他沒辦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魏黎越想越emo,看着服務生端上來的精致菜肴,也覺得全無胃口。
但林可可花了大價錢來請招待他,他總不能這麽不給人面子,因此還是盡力吃了一些。
可狀态不好是騙不了人的,尤其對面還是個心思細密的女生。
林可可放下刀叉,小心翼翼地問:“魏老師,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飯啊?”
“……不是的。”魏黎回過神來,苦笑一聲,“不好意思,我今天确實很不在狀态,是我自己的問題,和你沒有關系。”
魏黎的話語總是很真誠。林可可稍微松了口氣,然後取過自己随身帶着的包,從裏面掏出了一樣東西。
一只牛皮紙信封,用火漆封了口。
她兩手拿着信封遞到了魏黎面前,有點緊張地說:“魏老師,請你收下這個。”
“我知道現在還手寫情書很老土,但是有一些話我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發消息也總覺得尴尬,所以只好寫下來了。”
“魏老師,我很感謝實習期間你對我的照顧。你是個特別溫柔的人。”
“不管你選擇接受還是拒絕,我都想要告訴你我的心意。我喜歡你。”
“我……”魏黎看着遞到面前的情書,有點噎住了,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他對林可可完全沒有那方面的想法,今天會同意出來吃飯也只是因為信了林可可的說辭。他肯定是不會和林可可交往的。
可看見林可可泛了紅的眼眶,拒絕的話一下子就卡在了嗓子裏了。
此時此刻,魏黎格外痛恨自己優柔寡斷的性格。
他總是害怕傷害到別人,可有些事情就是該果決的啊。
魏黎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可可,你要不先把信放下, 聽我……”
最後一個字還沒能出口,一張盛着餐後甜點的瓷碟就陡然被重重擱在了兩人面前的餐桌上。
林可可吓得連忙把手縮了回去。
“不好意思,剛才那位服務生忽然身體不舒服,換我來服務二位。”帶着淺淺笑意的熟悉嗓音響起,但魏黎聽着卻感覺有點咬牙切齒的意思在裏面。
他不自覺地吞了下口水,擡起臉來向桌邊站着的男人看去。
一身服務生打扮的沈延宵朝着他微微一笑。
“魏先生,您看什麽呢?”
魏黎:“……”
想死的感覺在這一瞬間抵達了巅峰。
他真的很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林可可也看向了沈延宵,眼神有點迷茫:“服務生小哥哥,我怎麽感覺你看着有點眼熟啊……?”
雖然不比天天挂在熱搜上的明星們,但沈延宵也偶爾會出現在互聯網的新聞和八卦裏,認識他這張臉的人不少,在瀾城的辨識度尤其高。
不過還好林可可對他的記憶不是很清晰。
沈延宵開始裝蒜。
“是麽,可能是我和哪個明星有點撞臉,經常有人說我眼熟。”
魏黎:“……”
他懷疑沈延宵是在趁機自誇長得帥。
“是嗎……”林可可的眼神更加迷茫了。
“對了林小姐,最近我們店內正好在做活動,本月過生日的客人可以免費領取一樣禮品,您需要嗎?”沈延宵挂上他最擅長的營業假笑。
“噢、好啊!”林可可正好也需要時間調節心情,“在哪裏領啊?”
沈延宵為她指了個方向:“您帶上身份證去前臺那裏登記一下就好,前臺工作人員會帶您去挑選禮品的。”
“好的,謝謝你。”林可可站起身來,朝魏黎強笑道,“那魏老師,我先過去一下啊,馬上就回來。”
林可可繞過拐角朝酒店大堂去了,魏黎還坐在原處,感覺仿佛有芒刺在背。
“沈同學、你怎麽……”
他話還沒問完,就被沈延宵一把捉住了手腕。
“你先跟我來。”
“做什麽?”
魏黎一頭霧水地被沈延宵拉起來,一路帶去了一樓走廊盡頭的洗手間。
洗手間門口擺着一張告示牌,提示顧客這裏正在維護中,不可使用。
裏面空無一人。
“沈延宵你到底要幹嘛?!”
魏黎剛剛回拽住沈延宵的胳膊,下一秒就被對方強硬地握着肩膀壓在了牆邊。
“你說我幹嘛?”沈延宵冷笑一聲,“我還沒跟你告白就被一個丫頭片子搶先了,我氣得天靈蓋都要掀開了!”
他擡手扣住魏黎的下巴,陰恻恻道:“魏黎,我告訴你,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你今天必須給我說個明白。”
“我喜歡你,要你做我的男朋友,要跟你上床,要跟你過一輩子。你活着我要守着你,你死了我要給你收屍。”
“你就說答不答應吧?”沈延宵迎着魏黎震顫的目光,咬牙切齒地威脅道,“今天說不明白,你就別出去了。”
【作者有話說】
由沈同學為大家送上驚天動地的告白:3
魏老師要吓死了w
◇ 第79章 惹哭了
一小時前,沈延宵提前來到酒店考察環境,最終放棄了助理先前訂好的位置,因為那裏離魏黎太遠了,他沒辦法偷聽魏黎和林可可的對話。
只能看到卻聽不到,那可真是太不安了。
所以沈延宵臨時改變了策略,選擇扮成服務生。
他找到酒店經理亮出身份,對方很快就答應了他的要求,給他提供了服務生的工作服,在一樓的男洗手間門前擺出了“維護中”的告示牌。
“感謝您的配合。”沈延宵無視了經理迷惑的眼神,“未來一年齊心汽車的各項團建活動都會交給你們酒店來承辦。”
在林可可遞出那封情書之前,扮作服務生的沈延宵一直在魏黎身後不遠處徘徊,一會兒擦擦桌子一會兒擺擺椅子,狀似無意地越靠越近,然後終于找到了一個能聽到對話又不至于被魏黎發現的距離。
只是不知為什麽,魏黎今晚看起來有點坐立不安。
沈延宵有些擔心。臨近期末了,學校的事越來越多,魏黎最近工作很辛苦,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
這時他還有閑心擔心這擔心那,直到林可可說出那句告白,沈延宵徹底不能淡定了。
還講什麽理智,理智不了一點!!
還好魏黎沒有伸手去接林可可的情書,否則他就不只是把人按在牆上威脅為止了。
沈延宵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就記得段傾那句“強取豪奪”了,一時間什麽話都往外倒,把這些天裏積壓的情緒全都發洩了出來。
魏黎聽到上床那句的時候已經瞳孔地震,聽到收屍的時候表情已經不能用驚恐來形容了。
“沈沈沈沈同學!你怎麽了?!”魏黎吓得直磕巴,“你是喝醉了還是發燒了??”
“我沒喝醉也沒發燒!”沈延宵露出森然的微笑,一字一句道,“但、是、我、快、瘋、了。”
“我喜歡你五年了魏黎,你遲鈍到最近才發現也就算了,能不能給我個痛快?”
“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要麽就答應我今晚把自己洗幹淨躺我床上,要麽就果斷拒絕我、最好再罵我幾句同性戀惡心,讓我徹底死心,然後一輩子都別再出現在我視線範圍內。”
“你選吧,搞快點。”
“……啊?”
沈延宵把話說得這麽絕,搞得魏黎很是慌張。他本來就不是能果斷做抉擇的性格,一件事猶豫十天半個月才做好決定都是常态,現在沈延宵直接怼臉逼他選,弄得他很是無措。
然後腦袋昏昏地冒出一句:“一、一定要今晚就上床嗎?談戀愛也沒有這麽快的吧……”
沈延宵冷漠地盯着他:“那你說說怎麽談。”
魏黎頭上直冒汗。
“就是、循序漸進地……先從牽手開始……”
沈延宵面無表情:“你猜我這個年紀有沒有耐心陪你從牽手開始。”
二十三歲,也就比十八歲大五歲而已,又能比高中時有耐心多少。
況且他想睡魏黎都想了五年了。
魏黎快要大腦宕機了,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沈延宵帶跑了節奏。
他都還沒選是答應交往還是徹底消失,就已經在和沈延宵商量怎麽談戀愛了。
“那那那……要不就折中一下,從不那麽初級的步驟開始?”
沈延宵挑眉:“什麽叫‘不那麽初級的步驟’?”
魏黎不好意思講,支支吾吾的。
“是這樣嗎?”
沈延宵忽然松開了魏黎的下巴,雙手墊在他臀下将人往上一托。
魏黎的身體一下子沒了重心,慌張之下下意識地用雙腿死死夾住了沈延宵的腰,雙臂緊緊抱住沈延宵的脖子,生怕自己一屁股坐地上把尾椎給摔斷了。
這下他身後是退無可退的牆,腳又踩不到底,整個身體都只能靠沈延宵托着,真真正正是被逼入了“死局”。
這也是沈延宵的目的所在。
毛絨絨的腦袋湊到了魏黎的頸邊,熾熱的呼吸羽毛似的掃過柔軟的皮膚。他聽到沈延宵帶着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魏老師,夾這麽緊。”
“都要弄疼我了。”
魏黎被這小子的虎狼之詞弄得面紅耳赤,本就快要不能運作的大腦燒得更加迷糊。
“你、你別說這種話……”
魏黎活了三十年,還是第一次被一個男人貼着耳朵說這麽下流的話。
他作為直男,遇到這種情況,難道不是應該狠狠給對方一拳嗎?
為什麽他不僅沒對沈延宵發飙,還連推開沈延宵的力氣都沒有?
魏黎只覺得和沈延宵隔着衣物相貼的地方像過了電似的微微發麻,這種奇怪的感覺正逐漸向着全身蔓延。
“我?我說什麽了?”沈延宵笑了一聲,佯作無辜,“我只是在說你夾得我腰疼啊。”
沈延宵故意調笑道:“魏老師,你想到哪裏去了?”
幹燥柔軟的嘴唇暧昧地擦過魏黎發燙的耳廓。沈延宵低低吐出三個字——
“真下流。”
話音一落,沈延宵就感覺到箍住他腰的兩條腿纏得更緊了。
不禁心中暗喜。
原來魏黎喜歡這種play。
沈延宵原本只是想逗逗魏黎的,并沒有懷着羞辱魏黎的心思,但魏黎的反應卻讓他覺得很驚喜。
沈延宵偶像包袱重的很,本來還怕這種話說多了顯得自己油膩,但既然魏黎喜歡聽,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他壓在心裏不為人知的肮髒小心思,終于可以實踐了。
沈延宵一只手托着魏黎,一只手慢悠悠地向上移,從魏黎身穿的淺灰色針織衫裏探了進去。
魏黎的呼吸漸漸地急促起來,指甲死死摳着沈延宵的後頸,有一點痛。
但這點疼痛只會成為沈延宵的興奮劑。
“沈延宵、你別這樣……”魏黎的語尾微微顫抖着,“你別……”
“可我看你還蠻喜歡的啊。”沈延宵不僅不停,反而變本加厲。
懷中人體溫的上升、身體的顫抖,他全都感覺得一清二楚。
多可愛的反應。
他都不敢想,被他欺負得哭出來的魏黎會有多令人心動。
沈延宵一時有些興奮過頭了,格外露骨的話語也沒過腦子就說了出來。
“魏老師。”他偏頭親了親魏黎染上薄紅的側臉,“你說,要是十八歲的我親眼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會怎麽想你?”
“還會覺得你是個清澈單純的笨蛋老師嗎?”
卻沒想到這番話激着魏黎了。
烏黑的眼眸忽地蒙上了一層霧氣,眼淚很快就啪嗒啪嗒地落下,砸在沈延宵的肩頭。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玩脫了br> ◇ 第80章 害羞了
淚水熾熱的溫度隔着一層薄薄的襯衫傳遞過來。
沈延宵一下子就慌了,他沒想到魏黎的反應會這麽大,不住地在心裏暗罵自己真是該死。
魏黎這種從小到大都規規矩矩的乖寶寶,哪裏聽得了這樣的話,這下給人刺激到了。
他怎麽就沒管住自己這張嘴呢!
沈延宵連忙把人放下來,慌忙地用手掌擦去魏黎臉上的眼淚,局促地道歉:“對不起魏黎……我說錯話了。”
魏黎吸了兩下鼻子,摘下蒙上霧氣的眼鏡,別過臉去揉眼睛。
心裏那股羞恥勁還沒過去,在比自己小這麽多的沈延宵面前哭成這樣,他也覺得丢人。
魏黎背身對着牆面,一邊抽泣着一邊試圖整理自己的心情。
沈延宵還在他身後守着,但不敢随便再伸手碰他了,像只犯了錯的大狗似的可憐兮兮地等待着。
“魏黎,你沒事吧……?”
“沒事……我一會兒就好了。”
魏黎在壓抑的家庭環境和巨大的生活壓力之下長大,自我調節情緒的能力本來是很強的,可這會兒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即便他不斷地安慰自己、給自己心理暗示,眼淚卻還是停不下來,很不争氣地一直流,蟄得臉頰生疼。
他不想這麽丢人,不停地用手擦,卻怎麽也擦不盡。
……并不是完全為了沈延宵那句戲弄似的話。
魏黎隐隐約約地感覺到,此刻的眼淚似乎是因為他在內心為自己建立起來的某種秩序正在崩塌。
他就快要不再是從前的自己了。
魏黎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居然會從一個男人身上找到令他安心的感覺,甚至這個人還是他曾經的學生。
無論是前些天被從山裏救出時看到沈延宵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還是沈延宵癡癡守在他身後不敢離去的此時此刻,他的心都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擠壓着。
羞恥、痛苦、糾結……諸多情緒在內心交織,幾乎快要将他壓垮。
更令魏黎感到恐懼的是,他發現他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抗拒沈延宵的觸碰——哪怕是皮膚貼着皮膚,最親密無間的距離。
如果換做別的什麽人,就算是女人,他也會覺得不自在覺得別扭。
但如果是沈延宵的話……
是沈延宵的話。
魏黎抽了抽鼻子,聲音裏難以避免地帶上了鼻音。
“沈延宵……你可不可以再抱我一下試試?”
沈延宵驚訝地睜大雙眼,怔怔地望着魏黎的後腦勺。
魏黎竟然會主動讓他抱?
他恨不得用力掐自己一下,看看現在是不是在做夢。
“……好!”沈延宵忙不疊地答應了。
只要魏黎想要的,他一定會滿足。
之前說的那句話并不是開玩笑。魏黎若是在他面前哭了,無論說什麽他都會答應。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心軟的人,但面對魏黎時除外。
沈延宵輕輕吐了口氣,從身後将魏黎攬入懷中,兩只手緊緊地鎖在魏黎的腰間。他垂下頭來,用側臉抵着懷中人柔軟的後頸,低低喊他的名字。
“魏黎……”
左胸口急促而劇烈的鼓動透過緊緊相貼的身體向魏黎傳遞過去,連同那份壓抑了多年的喜歡和經年累月的酸楚。
“魏黎,你別哭了。”
“我要心疼死了。”
他抱着心心念念的人,低低地訴說着自己的心意,聲音也不知不覺間帶上了幾分哽咽。
“真的對不起,我今天是昏了頭了。”
“這些天我很努力地在克制自己,告訴自己不可以逼迫你,要等着你主動回過頭來看我。”
“可是只要一想到在我等着你的時候,很有可能會有別人搶在我前頭,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我就忍不住想發瘋,我就管不住自己了。”
“……我甚至沒有辦法去假設,如果你離開了我,或是和別人結婚生子,我今後的人生要怎麽過。”
“魏黎。”沈延宵不由地收緊了手臂,貪戀地嗅着魏黎身上的味道,“我想你眼裏只有我。”
那不過是洗衣液在衣物上留下的淡淡清香,樸素得平平無奇,可卻令他無比沉迷。就像魏黎這個人一樣,在其他人眼中或許很普通,卻成為了他心中無可替代的存在。
沈延宵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幾乎把自己壓在心裏的情緒全部傾倒出來,然後等待着魏黎的反應。
他很緊張,緊張到掌心發汗,扣着魏黎腰身的指尖微微發麻。
神經高度緊繃的狀态下,他幾乎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
不知過去了多久,又或許并沒有過去很久,安靜的空間裏忽然響起魏黎微啞的嗓音。
“……我也是。”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沈延宵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好在魏黎很快就接着說了下去。
“剛剛……你說要我要麽選和你在一起,要麽就徹底消失,但是我沒辦法假設後者。”
“沈延宵,我好像已經習慣了有你的生活。”
沈延宵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你、你的意思是……”
當他夢寐以求的答案就擺在面前時,沈延宵反而不敢相信了。
他看到魏黎落淚,生怕魏黎被刺激得太過逃了,所以緊張地守在對方身邊寸步不敢離,甚至已經在心裏暗自做好了失去魏黎的準備。
沒想到、沒想到……
懷裏的人稍微掙了一下,回過身來面對着沈延宵,但依然垂着頭。
額發半遮着眼睛,看不清表情。
“沈延宵,我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兩個男人要怎麽做情侶。”
“……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跟我試試。”
“開什麽玩笑!我怎麽會嫌棄你?”沈延宵喜難自禁,重新将人撈進懷裏緊緊抱住,“是我主動追的你好不好!!”
魏黎的淚已經止住了,他感受着沈延宵溫暖的懷抱,試探着将下巴抵上對方的肩膀,小貓似的用臉輕輕蹭了一下沈延宵。
沈延宵按住他的腦袋,聲音裏是壓抑不住的欣喜和雀躍。
“魏黎,你現在是我男朋友了。”
“嗯……!”
魏黎微微颔首。
沈延宵美滋滋地想着,現在他有立場要求魏黎改掉那個讨人厭的稱呼了。
“以後不許叫我沈同學了,聽到沒?”
“……好吧。”
“但是我可以叫你魏老師。”
魏黎皺了下鼻子。
真是雙标啊。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他對沈延宵,也何嘗不是能縱容就縱容?
他好好的一個直男,現在都給縱容彎了。
沈延宵見魏黎給出肯定的答複,又忍不住翹起尾巴,想得寸進尺了。
他湊在魏黎耳畔,一聲聲叫得纏綿。
“魏黎。”
“魏老師。”
“哥哥。”
“寶寶。”
“老婆——”
肉麻得魏黎燒紅了耳朵。
【作者有話說】
上一章終于放出來,其實它是昨天的份來着……(沉痛閉眼)
這章才是今天份。
然後這本應該是會在一月內收尾完結的!
◇ 第81章 不眠之夜(1)
外面來人了。
酒店經理站在洗手間外,左右為難。
前臺那邊帶着林可可去挑禮品,已經盡力拖延了一段時間,本以為在洗手間裏談話的兩人很快就會結束,但現在林可可已經提着禮品遍地找人了,也沒見他們出來。
跟着林可可的服務生說:“魏先生去洗手間了,勞煩您稍等。”
“這都多久了!”林可可皺起眉,“是不是你們餐廳的東西不幹淨,害魏老師吃壞肚子了?”
服務生幹笑,額角冷汗直冒。
畢竟誰也不想吃客訴。
于是服務生跑去找經理,經理也只好硬着頭皮上了。
幹酒店這一行的,平常見的奇葩事多了,瞞着妻子帶男男女女到酒店裏私會的人屢見不鮮,經理見沈延宵為了和魏黎說幾句話這麽大費周章,自然而然地就認為那個眼鏡男是沈家小少爺的情人。
在情人和女朋友約會的時候偷偷把人帶到洗手間裏這樣那樣,沈二公子的愛好可真特別啊……
經理腦補完一場豪門荒唐大戲,在洗手間外硬着頭皮出聲了。
“……沈二少,和魏先生一起來的那位林小姐已經在找人了,您看我們這邊怎麽處理比較好?”
裏面隐約傳來對話聲。
“啊、我差點把可可給忘了……我先出去一下!”
“她找你你就要見她?你對我有這麽有求必應嗎?”
“不是不是,我和她道下別,就說待會兒還有別的安排,總不能把人就撂那裏吧……”
“發消息不就行了!”
經理等在外面直擦汗,心裏嘀咕:難道不是情人是真愛?
緊接着,裏頭又傳來輕微的衣物摩擦聲。
經理心說,嚯,這麽激烈!
好在他們酒店的洗手間衛生做得非常好,裝潢也盡顯高檔,應該不會影響沈二公子辦事的心情。
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勁,因為裏面兩人只拉扯了一會兒又開始吵嘴了。
“不行!本來我突然消失這麽久就已經很沒禮貌了!”
“你說你不舒服提前回去了不就好了!”
“沈延宵……!”
魏黎的聲音忽然拔高了。
“剛才說不想逼迫我的人是誰?”
啧,這人到底什麽身份啊,敢用這種語氣和沈二公子說話!
經理撇了撇嘴角。
他以為沈延宵會為此大發雷霆,但沒想到——
“……哦,那行吧。”
但沒想到沈二公子一怒之下就只是怒了一下。
真是不可思議。
很快,魏黎從洗手間裏出來了,臉上有點濕漉漉的,像是才剛用水沖過臉,眼角還能看出一點點潮紅。
沈延宵慢了兩三步跟在他後面走出來,神色郁悶。
“就給你十分鐘,趕緊搞定了跟我回家。”
對于他而言,今天可是魏黎答應了他告白的重要紀念日,怎麽能讓一個外人一直占着魏黎?
根本沒這道理。
“知道啦。”魏黎重新把眼鏡架好,回了餐廳。
沈延宵去把身上的服務生工作服換掉了,回到車裏等人。
趁着這個時間,他開始為接下來的計劃做準備了。
盡管在商業才能和心機城府上都比不了沈延馥這個哥哥,但沈延宵在另一個方面還是挺有天分的。
那就是,炒作。
為了擺脫外界對他的“沈家邊緣人”印象,這五年的時間來沈延宵沒少演戲也沒少找媒體為自己造勢,于是才終于有了現在大衆印象中的“沈二公子”。
也多虧如此,沈延宵積攢了不少媒體方面的人脈和資源,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盡管比他最初計劃得快了不少,但現在知道哥哥站在自己這邊,沈延宵心裏也更有底氣了。
他準備大幹一場,讓那個愛擺上位者架勢糟老頭子為自己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而後悔。
沈延宵從聯系列表裏找到一個人,發了條消息過去:陳總編,給你準備了個大新聞,你敢報嗎?
沒過多久,對方就回複道:沈二少說笑了,我年輕的時候連戰場都敢直播,有什麽不敢報的?
叩叩——
車窗被人從外面敲了兩下,沈延宵一扭頭就看到魏黎湊在窗前的臉。
輕輕呼出的白色霧氣令他的面容和輪廓略顯模糊。
沈延宵将車窗降下一點:“車門可以直接開。”
“你都坐了多少次了,還每次都‘敲門’。”
魏黎推了推眼鏡,笑着說:“習慣了嘛。”
這種習慣性的死板在沈延宵心裏也很可愛。
車內開着空調,溫度打得不低,魏黎一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來,兩個鏡片就被霧氣糊死了。
這模樣着實好笑,沈延宵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在這次魏黎随身帶了眼鏡布,很快就把眼鏡擦淨了。他扭頭看向沈延宵,對方眼角眉梢都是輕快的喜悅。
“沈同學,你現在是不是心情很好啊?”
“你說呢?”沈延宵挑了挑眉,反問道,“想要的人終于到手了,你說我心情好不好?”
“哦……”魏黎耳朵有點紅,但還是保持着冷靜,嘴裏輕聲嘀咕道,“看你剛才總攔着我和林可可道別,我還以為你生氣了呢。”
“剛才确實生氣了。”沈延宵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不過我想了想,我堂堂正牌男友,也沒有必要跟一個和你不熟的小姑娘計較。”
魏黎幹笑:“哈哈,那你好大度……”
今天是陰晴不定的沈同學。
“搞定了?”
“嗯,我拒絕了。”
“這會兒倒是蠻果決的嘛。”
“因為我先答應你了啊。”魏黎語氣認真地說,“既然你已經是我男朋友了嘛,那我肯定不能模棱兩可地拖着別人了。”
正打着方向盤的沈延宵聞言忽然倒吸一口冷氣。
魏黎疑惑:“怎麽了?”
“以後我是男朋友這種話不要在我開車的時候說。”沈延宵道,“我怕我太興奮了忍不住在路上飙車。”
魏黎:“……”
他也沒想到一句普普通通的話對沈延宵的影響能有這麽大。
其實沈同學在這方面也……挺沒出息的?
此時,沈延宵心有靈犀地打了個噴嚏。
“好奇怪,最近應該沒凍着啊……”
魏黎心虛地岔開話題:“對了沈延宵,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沈延宵滿臉都寫着“你在問什麽蠢問題”。
“我不是說了嗎?要麽消失要麽答應我跟我上床。”沈延宵道,“所以接下來的步驟是上床。”
【作者有話說】
吓死魏老師br> ◇ 第82章 不眠之夜(2)
魏黎瞳孔地震,一副見了鬼似的表情。
“你、你居然是認真的嗎?!”
沈延宵不悅:“當然是真的,誰告白的時候還說假話啊。”
魏黎卻縮了縮脖子,嘀嘀咕咕:“我以為你故意吓我呢……”
沈延宵:“……”
好吧,他承認确實有故意吓魏黎的成分,但絕大部分還是認真的。
不過現在正好可以拿來做和魏黎親近的理由。
“反正你已經答應我了,不可以反悔。”沈延宵已經能夠熟練地使用道德綁架來“脅迫”魏黎了,“你可是老師,魏黎,要說話算話。”
魏黎知道自己今晚難逃一劫了,他人已經在沈延宵的車上了,難不成還跳車逃跑嗎?
“嗯嗯嗯嗯……”魏黎自暴自棄般的連聲答應。
找酒店的路上,沈延宵停了一次車,魏黎扭頭一看,看到街邊有家便利店。
魏黎對于便利店最深的印象就是好吃便宜品類豐富的早餐和關東煮,他還以為沈延宵餓了。推算一下沈延宵今晚的行程,應該是一下班就火急火燎地趕到酒店來假扮服務生了,說不定連一口飯都沒來得及吃。
想到這裏,魏黎心裏又軟了幾分。
沈延宵對他的确是很上心的。
世上難得真心人。
既然已經答應要和沈延宵交往了,那他也要和對方真心相待才是。
“我去買點東西,你在車裏等我就行。”
沈延宵拉開車門自顧自地出去了,魏黎坐在車裏看他,目光一直跟随着那道身影,直到沈延宵的側影被貨架擋得一分都看不見。
魏黎在心裏為沈延宵感動了好半天,然後六分鐘後,沈延宵提着一只塑料袋回來了。
裏面裝着一個深色的小盒子,顯然不是食物。
魏黎好奇地問:“你買的什麽啊?”
“套。”沈延宵提起簡樸的塑料袋在他眼前晃了晃,彎唇道,“大號的。”
魏黎:“……”
早知道不問了。
現在他看着沈延宵唇邊的笑,感覺充滿了惡意。
什麽意思啊這人,是在故意炫耀他那裏大嗎?
世上沒有一個男人能受得了同性在這方面的挑釁。魏黎氣鼓鼓地把臉一別,看窗外。
“魏老師,你好像還沒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沈延宵卻忽然湊到了他耳邊來,含着笑意的嗓音低沉,“你知道男人之間要怎麽做嗎?”
魏黎懵了一下。
他還真不知道。一直以來,他都對GAY的世界一無所知,只是偶爾在上網的時候刷到過同性情侶曬恩愛日常,他也從來沒點進去看過。
沈延宵問他這個問題,他也只能憑空想象。
“互相……用手幫忙?”
更過分的,可能是用嘴。但這種對于魏黎來說肯定是太超綱了,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魏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耳朵已經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燒紅了。
“不是,用手怎麽夠?”沈延宵的手不知何時伸進了魏黎後腰和座椅靠背之間的那一處小間隔裏,然後停在了某一處。
“既然要做,那當然是負距離交流了。”
魏黎不是很想懂,但他還是聽明白了,趕緊捉住沈延宵的手:“你還開不開車了?別到時候又被交警捉了!”
沈延宵知道魏黎是害羞了,收回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現在還有點時間,你提前上網補習一下理論知識吧,待會兒我帶你實踐。”
魏黎聽得耳熱,撿起抱枕扔他,正中沈延宵的鼻子。
沈延宵:“……”
沈延宵忍了,沒惱。
反正等下多的是讓魏黎哭着求饒的時候。
魏黎聽了沈延宵的話,還真的掏出手機上網搜索了,緊張地看着科普,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學生時代他為了期末考試臨時抱佛腳備考的認真程度也不過如此。
沈延宵開着車,偶爾用餘光瞥魏黎,特別想逗弄一下這個總是很認真的家夥。但思來想去,有的話還是留在床上說比較刺激。
到了酒店,前臺看到兩個男人一起開房面色也沒有一絲改變,顯得非常專業。魏黎本來還躲在沈延宵的身後,見前臺已經見怪不怪,心裏的不安感稍微消散了一點。
但最大的不安,還是待會兒要和沈延宵上床這件事。
沈延宵顯然非常重視這一晚,花大價錢訂下最後一間總統套房,還是帶泳池和小花園的那種。幾萬塊一晚的價格,沈延宵付錢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無情刷卡。
vip顧客有專門的接待一對一服務,酒店工作人員領着兩人一路上了頂樓,刷開套房房門之後很是恭敬地問他們還需不需要別的服務。
“不需要。”沈延宵不假思索地說,“明天上午十點之前都不準任何人過來打擾。”
魏黎聽了,面色煞白。
沈延宵這是什麽意思?要一直折騰他到明天上午嗎?
不對不對……
魏黎立刻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太傻,畢竟沈延宵又不是什麽言情小說裏的男主,不可能一夜七次的。
安慰完自己之後,魏黎的臉色稍有回轉。
但他即将“大難臨頭”了。
服務生離開了,為他們帶上了門。
砰的一聲,很輕微,卻讓已經繃緊神經的魏黎吓了一大跳。
“這麽緊張啊,魏老師。”沈延宵已經站在了魏黎面前,擡手去拉他羽絨服的拉鏈,“不知道熱嗎?還穿着。”
套房裏的空調打得很高,悶熱悶熱的。沈延宵已經把大衣脫了,只穿一件深灰色的羊毛衫,貼身的版型勾勒出上半身流暢的線條,顯得胸膛寬闊。
沈延宵正要把魏黎的羽絨服剝掉,被他匆忙制止:“別別別,我還是自己來吧……”
魏黎兩下把衣服脫好,抱到衣帽架那邊挂好,然後尴尬地站在原地。
“那什麽……我們是要直接開始嗎?”
他感覺腦袋脹脹的,像一只随時有可能撐破爆炸的氣球。
“不啊。”沈延宵說,“先洗澡。”
魏黎剛要松一口氣,就聽對方又道:“這裏有室內溫泉,一起。”
魏黎:?!
他朝着沈延宵所指的方向看去,落地窗邊果然有個小溫泉,周圍還布置得很有情調。
“知道我為什麽要特意換個酒店帶你到這裏來嗎?”沈延宵走近魏黎,垂下頭,棕眸深邃。
魏黎眼前的光線被遮擋住大半,臉上落下一大片陰影。
氣氛好像……變得暧昧起來了。
望進沈延宵雙眼裏時,魏黎預感到風雨欲來。
“因為這裏能玩的花樣更多。”沈延宵道。
【作者有話說】
魏老師每天都在遭受驚吓br> 最近頻繁被鎖章我人都麻了,啥也沒寫秒鎖我,基本要等到白天才能解鎖。反正解鎖随緣大家也随緣看吧,快給我整崩潰了。
◇ 第83章 不眠之夜(3)
大多數時候都能保持心平氣和的魏黎,唯獨在面對沈延宵的時候情緒的波動格外大。
這就是沈同學的特別之處嗎……
不,應該說是可怕之處才對吧?!
或許在路上他真的應該跳車逃跑才對!
魏黎瞳孔戰栗着,忍不住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等等等等沈同學,你要玩什麽花樣?!”
這和剛才說好的不一樣啊!不是只是上床而已嗎?!
沈延宵摸了摸下巴, 一臉認真:“就溫泉Play而已啊。”
但是魏黎沒有因此就放松警惕,他覺得沈延宵的話一定還沒有說完。
“還有浴缸Play。”
“落地窗Play。”
“廚房Play。”
是的,這間昂貴的套房裏甚至有一個開放式廚房,雖然會住在這裏的人多半也不會自己下廚。
“還有陽臺play。”
“陽、陽臺……?!”魏黎立刻用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神色警惕,像路遇色狼的少女一樣。
“陽臺也太誇張了……會被外面的人看見吧?!”
“沈同學,你你你你該不會看什麽奇怪的片子了吧?!不要跟他們學壞啊……”
沈延宵一字一句嚴肅道:“我認真的。”
那雙深棕色的眼眸很認真地盯着魏黎看,一眨也不眨,直到魏黎整個人又燒成了熟蝦。
沈延宵終于繃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來。
“哈哈哈哈哈……你這是什麽表情,我開玩笑的。”
魏黎表情變了,從羞憤變成愣愣的樣子,護着胸的手也不自覺地放下了。
沈延宵走近了,低聲道:“你也不想想,看你跟個不熟的女人待在一起我都要生氣,怎麽可能舍得讓別人看到你那麽可愛的樣子呢?”
可、可愛……?
魏黎猛然意識到,沈延宵該不會已經想象過他……那個時候的樣子吧??
魏黎越想越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每次他從浴室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沈延宵都“恰好”在客廳裏坐着。
就在魏黎胡思亂想的時候,沈延宵垂首在他眉心輕輕碰了一下。
“你的身體、還有動情時的樣子,都只能是屬于我的。”
“魏黎,你可都答應我了。”
“不許逃跑。”
腦子又變得暈乎乎的了,被沈延宵吻過的地方似乎在微微發燙。
回過神來時,魏黎已經被沈延宵扒了衣服扔進溫泉裏去。
眼鏡被摘下放到不知道哪裏去了,模糊的視野裏映出沈延宵流暢的面部輪廓和仿佛盛着星星似的眼眸。
沈延宵對上魏黎茫然的眼睛,在他眼前擺了擺手掌:“看得見嗎?”
“我只是近視,不是瞎了……”魏黎嘀咕。
“那就好。”沈延宵輕笑一聲,“你得好好看着我才行。”
溫泉是個很特別的地方,每動一下都會發出水聲,在安靜的環境之下,水花一次次濺起的聲響不斷地放大魏黎的羞恥心。
他緊緊閉着眼睛,後背抵着冰涼的瓷磚壁,浸潤在水中的身體卻燒得滾燙,雙腳懸空的感覺格外令人不安。
沈延宵托着他的腰,用細密的親吻安撫着魏黎的情緒。
從嘴唇,到耳側,到濕潤的鎖骨。
魏黎的指甲摳在沈延宵肌肉緊實的手臂上,劃出一道道淡淡的白痕。
濕漉漉的眼睫微顫着,抖落的水珠不知是眼淚還是不小心濺上去的溫泉水。
胸口仿佛被什麽東西充盈着,滿滿當當的快要炸開了。
這是魏黎人生頭一次體會這樣的感覺……從頭到腳,都被另一個男人掌控着,把自己完全地交托出去。
直到身體被疲倦感席卷,眼前一片黑。
“魏黎、魏黎……?”
不知過去多久,魏黎被沈延宵的聲音叫醒。
“怎麽這就昏過去了?”沈延宵的眼神很是幽怨,“我還沒使出全力呢。”
“……你別使了。”魏黎還有點喘,擡起沾了水的手掌把沈延宵湊近的臉推開,“我都三十了,不是和你一樣二十三。”
“所以你享受就好啊。”沈延宵無辜地說,“‘犁地’的累活就讓我來。”
魏黎:“……”
魏黎對腰好的人沒什麽好說的,坐了這麽多年的辦公室,他本來就快腰椎間盤突出了,真放縱沈延宵在他身上把勁兒使完,他就可以直接病退了。
“不行,今晚就到這裏。”魏黎紅着耳朵,“……明天還得上班。”
沈延宵撇了下嘴角:“你那個班到底有什麽好上的。”
魏黎認真道:“我帶的可是畢業班,很重要!”
“好吧。”沈延宵不情不願道,“兩次就兩次吧,剩下的等你放寒假了再補。”
……什麽,兩次?
魏黎小小地倒抽一口氣。
他完全不知道做了兩次,第一次快結束的時候好像就沒什麽意識了,大腦完全是放空狀态。
反觀沈延宵,還精神飽滿活蹦亂跳。
甚至氣色更紅潤了。
……二十三歲的男人真是恐怖。
“對了魏老師,你還沒說感想呢。”沈延宵閑下來了又忍不住要招惹一下魏黎,和剛才安安靜靜埋頭“幹活”的模樣判若兩男,“第一次和男人做的感覺怎麽樣?”
沈延宵擡手扣住魏黎的下巴,用濕潤的手指溫柔地撫摸着魏黎的嘴唇,玩味地問:“爽嗎?”
魏黎望着這張臉,突然回憶起了不久前的某個令他意識渙散的瞬間。
羞憤地想給沈延宵一腳,可腿一動,又發現身體還有哪裏不對勁。
魏黎抖着聲音說:“你、你給我出去!”
“我不要。”沈延宵不肯輕易妥協,吻着魏黎的鬓角耍賴道,“再一會會兒,等我冷靜一下。”
哪有這種冷靜方法??
魏黎也是男人,肯定不會信沈延宵的鬼話。
沈延宵還厚着臉皮繼續說道:“放心吧魏老師,我很幹淨的,童叟無欺的純潔小男生一枚,多待一會兒也不會怎麽……我靠!!”
魏黎不方便動腿,幹脆給了他一頭槌。
沈延宵被這一下撞得頭暈眼花,捂着腦門兒倒抽冷氣。
“魏黎你頭怎麽這麽硬……”
魏黎不理他,雙腳終于踩到了溫泉底部,正想轉身上岸,結果酸軟的腿使不上勁,人也還暈着,不幸一頭栽進了水裏。
沈延宵:“……”
沈延宵也顧不上生氣了,趕緊去撈人。
◇ 第84章 戀人關系
在溫泉裏辦事最方便的就是可以不用重新再洗一次澡,沈延宵把暈暈乎乎的魏黎從水裏撈出來後,簡單地替他清理了一下便把人抱回了床上。
魏黎人都快睡過去了,嘴裏還咕咕哝哝的:“沈延宵,你讨厭……”
讨厭就讨厭吧。
沈延宵長長地吐了口氣。
反正他現在吃到魏黎了心情好,被罵兩句也無所謂。
想起剛剛魏黎迷迷糊糊地說自己腰痛,沈延宵又去把亂扔在溫泉邊的衣服撿了兩件回來,給魏黎墊在腰下,然後掖好被子。
售價一兩萬塊的頂奢品牌襯衣,穿在他身上也就是件普通衣服,拿來給魏黎墊腰剛剛好。
沈延宵坐在床邊看了會兒魏黎的睡顏,忍不住垂頭又親了紅潤柔軟的雙唇。
屋裏悶得很,沈延宵吹幹了頭發,睡衣外面套上魏黎那件土了吧唧的厚實羽絨服,到陽臺上去吹冷風,順便點了支煙。
事後煙抽起來味道果真不一樣。
沈延宵接了一通電話,來自他的冤種助理。
“小沈總,媒體那邊已經接洽好了,他們會安排人提前寫好通稿。前排熱搜也買好了,您看啥時候開整?”
“正好該元旦了,就元旦吧,給網友們送點開年爆炸新聞。”沈延宵夾着煙抖了抖灰,“你提前一天去把蘇玉茹接出來。”
“……啊?”助理支支吾吾,“她不是有病嗎?我怕我打不過她。”
沈延宵嫌棄地皺了皺眉:“我教你怎麽跟她說。”
“請小沈總賜教!”
“你就說,沈思行回心轉意了,想接她回沈家。”沈延宵嘲諷地勾了勾唇,“這樣她就會乖乖跟着你走了。”
這邊和助理交代完,沈延宵又打了個電話給孟紅芬。
“孟嬸,你當初是不是一個姓趙的保姆介紹過來的啊?”
“對,趙琳。她和我是老鄉,對我很照顧,算是我半個姐姐吧。”孟紅芬疑惑道,“少爺怎麽忽然問起她來了?”
“我找趙琳有些事。”沈延宵道,“你給我一個她的聯系方式吧。”
“還有,我問過趙琳的事你不要和別人提起。”
“明白明白。”
還有兩天,好戲即将開場。
沈延宵抽完一支煙,轉身回屋內,燈一照才發現身上的白色羽絨服不知何時被煙灰燙了個洞,還是胸前最顯眼的地方。
沈延宵:“……”
反正這過時的款式早該換了。
趁着魏黎還在睡覺,沈延宵連夜下單了一件新的,讓品牌店那邊直接提了貨明早給他送到酒店來。
沈延宵關了手機,躺到魏黎身邊,伸手攬住那截受足了辛苦的細腰,把鼻尖貼着戀人的頸後,很快便也睡了過去。
第二天,正做着美夢的時候,沈延宵被魏黎定在了六點半的鬧鐘吵醒。
他自從高中畢業之後就沒有在這麽早的時間醒過了。
沈少爺被吵得頭疼,殺氣騰騰地睜開眼,結果正好看到魏黎揉着眼睛半睡半醒的模樣,一肚子的氣瞬間消了。
“魏老師……”沈延宵翻了個身壓上去,捉着魏黎的臉親親貼貼,“老婆,腰還疼嗎?”
魏黎想起昨晚的種種,又開始想找個坑把自己埋了。
他擡手擋開沈延宵的臉,聲音像蚊子嗡似的:“亂叫……我不是你老婆……”
“哪有管男人叫老婆的。”
沈延宵向來叛逆,不讓他叫他就偏要叫,一聲比一聲叫得暧昧纏綿。最後被魏黎照着肚子上頂了一膝蓋,捂着腹部嗷嗷嗚嗚地滾回了床的另一邊。
魏黎搓了搓滾燙的臉,從床上坐起來了,又捶了捶還是很酸的後腰。
一回頭,看見墊在腰下被壓得皺皺巴巴的襯衫。
“你怎麽把衣服拿回床上了。”持家的魏老師拿起襯衫抖了抖,看着上面壓出的褶皺直蹙眉,“你的衣服都很貴吧?”
“你不是腰疼嘛,給你墊墊。”沈延宵笑了笑,“不貴,地攤貨,才三十塊。”
“我怎麽不信呢……”魏黎嘀咕了兩句,但想到還得抓緊時間收拾好自己去學校,便沒有再追問下去。
好在睡過一覺之後,雙腿總算是能正常行走了,不至于再像昨晚那樣一頭栽下去。魏黎從床上下來,穿好毛衣去拿自己的羽絨服,看到胸前燒出的黑洞洞,沉默了。
沈延宵尴尬地咳了一聲:“我昨晚穿了一下,煙灰落上面了沒注意……”
“給你買新的了,你等等,我叫前臺拿上來。”
沈延宵立刻拿起床頭電話撥了過去,不一會兒便有人送了衣服和早餐上來。
新羽絨服沈延宵特地挑的不那麽張揚的款式,黑色的,昨晚特地囑咐品牌店不要用店內的包裝、吊牌也要剪掉,這樣魏黎就認不出牌子了,免得自卑病發作又開始覺得自己欠他的。
果然,魏黎拿到新衣服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吊牌。找了一圈沒發現,奇怪地問:“這衣服咋沒吊牌呢?”
“雜牌,雜牌都這樣。”沈延宵故意用淡淡的語氣說着,盡量不表現出心虛。
“多少錢啊?”
“才八百。”
實際上是八萬多。
沈延宵又補了一句:“你的衣服反正是我弄破的,本來就該賠你一件,你就穿上吧。”
魏黎乖乖穿上了。
沈延宵坐在床邊欣賞,說:“再轉一圈我看看。”
于是魏黎又聽話地對着落地鏡轉了一圈。
沈延宵滿意地點點頭。
還是短款羽絨服穿着顯年輕顯精神,有點五年前那呆頭呆腦大學生的模樣了。
“你原來那副黑框不戴了嗎?”沈延宵問。
魏黎推了推眼鏡:“同事都說太學生氣,家長看了會不信任我的教學能力。”
“你管他們呢,反正他們又不能換了你。”沈延宵擡了擡下巴,“聽我的,黑框好看點。”
“你看你們學校年輕女老師打扮得多精致,你也捯饬捯饬。”
“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就當是給我看的。”
“啊……你想看嗎?”魏黎有點局促地說,“那好吧,我會努力學習穿搭的。”
“先把你所有帶格子紋的衣服都扔了,或者捐了也行,當做慈善了。”
“哦……好吧。”
沈延宵不是覺得魏黎穿得土氣會給自己丢人,只是想讓魏黎能夠有正向的改變,換穿衣風格和學會捯饬自己也是重要的一步。
外表變得好看了,人也會更自信。
沈延宵起身上前,幫魏黎壓了壓後腦處翹起來的頭發。
“魏老師,我現在已經變得比以前更好了。”他說,“你也要變得更好才行。”
“戀人,不就是要互相影響一起前進的嗎?”
【作者有話說】
都會變得更好!!
◇ 第85章 分歧
互相影響,一起前進。
這就是戀人……嗎?
魏黎從辦公桌的抽屜裏翻出好幾年沒有戴過的那副學生氣的黑框,望着它發愣。
過去他從來沒有想過戀愛的意義,只把它當做結婚前的一個必需的流程。找個合适的人一起組建家庭,這就夠了。
戀愛這件事并不能給魏黎帶來什麽期待,所以一直以來他也只是麻木地重複着省錢存錢的流程,看到銀行卡賬戶裏的數字逐漸積少成多,也沒什麽太大的感覺。
沈延宵的話讓他醍醐灌頂,也讓他開始期待他們之間的未來。
和沈延宵在一起之後,他會變成什麽樣子呢?他們的人生會不會都有所改變呢?
這種未知的感覺令魏黎久違地感到了興奮。
魏黎把黑框眼鏡取出來,夾在鼻梁上,扭頭對着窗戶看自己的影子。
看起來好像是有精神多了,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
神奇的是,當他穿上沈延宵買的新衣服,換掉眼鏡之後,竟真的比平常自信了一點,連走路的時候步伐都快了不少。
為什麽呢?
是因為沈延宵的那句話給了他心理暗示嗎?
昨晚在外面過夜,魏黎沒法像平常一樣準備好第二天的便當,上完了上午的最後一節語文課,便打算去食堂簡單吃一頓。
剛一走出教室門,方心怡便拉着謝誠纏了過來,說什麽都要跟他一起去吃。
上課的時候魏黎就發現方心怡一直盯着他看了,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在心裏琢磨什麽呢?
反正魏黎拗不過她,還是讓兩人跟着了。
去食堂短短五分鐘的路程,方心怡就忍不住開始旁敲側擊地跟魏黎打聽事情,表現之熱情,差點惹得謝誠當着他這個老師的面吃醋,搞得魏黎也很無奈。
謝誠這早戀戀得這麽明顯,他是管還是不管呢?
說來這個學期以來,這對神奇小情侶的成績不僅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甚至還越來越好了。方心怡成績好又聰明,很會講題,好幾次魏黎悄悄從教室外面看自習課情況的時候都看見方心怡在給謝誠講題,謝誠聽得也很認真。
這叛逆小子就這麽被方心怡拉扯着拉扯着,每次月考的成績都能穩定向前挪幾名,按照這個進步趨勢,到正式高考的時候扒邊上個一本應該也不成問題。
魏黎不由地又想起沈延宵的話來。
現在想來,他就是那個被沈延宵拉扯着前進的人吧。
當年下定決心要把沈延宵拉回正途的時候,魏黎從沒想過未來還會有這樣的一天。
等打完飯回來,魏黎正好看到方心怡和謝誠把腦袋湊在一起在談論他。
“你說魏老師今天到底怎麽回事啊?”
“絕對是談戀愛了好吧。我們男的平常一般不捯饬自己,只要一開始捯饬,有99%的可能性是有對象了!”
“那還有1%的可能是是啥?”
“變成了男同。”
魏黎:“……”
怎麽全讓謝誠這小子說中了?
他現在既有對象又變男同了。
“咳。”魏黎輕咳了一下,兩人便收了聲,不約而同地正襟危坐。
魏黎端着餐盤在他們對面坐下了,問:“你們好奇我今天為什麽看起來不一樣是吧?”
倆小孩點頭如搗蒜。
“因為有一個人很努力地想要影響我。”
“現在他快要成功了。”
魏黎沒有承認自己确實戀愛了,答得很模糊,畢竟老師是同性戀這種事還是挺敏感的,哪怕戀愛對象是有錢有權可以随時壓下消息的沈延宵。
上一次的流言風波已經夠他受的了,魏黎實在不想再體驗一遍走到哪都被人議論的感覺。
所以他會把和沈延宵戀愛的事捂死。
敏銳的方心怡聽到魏黎這麽說,立刻就明白過來魏黎的隐瞞意圖,可謝誠沒這直覺,還在愣愣地問:“你說的是什麽人啊魏老師,女朋友嗎……哎喲痛!!”
方心怡擡手往謝誠頭上劈了一手刀,痛得謝誠連忙捂住腦袋。
“你打我幹嘛?”
“你把嘴閉上!”
謝誠短暫地叛逆了一下,然後又變回對方心怡言聽計從的模樣,乖乖地閉上了嘴,埋頭幹飯。
魏黎差點被他倆逗笑了,鏡片後的雙眸裏全是笑意。
方心怡忍不住想:看來魏老師今天真的很開心啊……
明天就是周五,也就是元旦當天。
新年伊始,學校終于做了回人,沒讓高三學生們留下來上晚自習,周五下午的課結束後就放學了。
魏黎也早早地回去,路上順便買了點炖湯用的食材。
一進門,就迎上一個大大的熊抱。
沈延宵長手長腳高高大大一男的,像只樹袋熊似的挂在魏黎身上舍不得放手。
突然這麽黏糊,事情必不簡單!
魏黎如臨大敵:“我腰還沒好全呢,今天站了兩節課很累很累的……”
沈延宵皺着鼻子:“我沒打算幹什麽,畢竟我又不是什麽銀魔!”
“你不是嗎?”
“不是。”
魏黎滿臉都寫着不信。
沈延宵不懷好意地笑着:“看來昨晚很讓你印象深刻是不是?”
魏黎微微別開臉,用空着的左手推了下眼鏡:“沒有啊,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沈延宵盯了他一會兒,等盯得魏黎面紅耳赤了又把人放開,拿過他右手提着的塑料袋。
“我幫你放冰箱。"
魏黎在沈延宵身後問:“你知道哪些放冷藏哪些放冷凍嗎沈少爺?”
沈少爺腳步一頓。
魏黎笑起來。
淺淺扳回一城。
明天過節,今晚魏黎要親自下廚,沈延宵幫他系圍裙帶子,說起自己明天的安排。
“明天白天我有事不在,晚上再回來陪你過節。”
魏黎問:“公司有急事嗎?”
“不是。”沈延宵道,“是事關我們未來的大事。”
沈延宵捏着圍裙帶子,在魏黎後腰處打了一個十分完美的蝴蝶結,滿意地欣賞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我們的未來?”
“嗯。”
沈延宵從身後抱住魏黎,兩只手交疊着扣在戀人的小腹上。
“事關我們能不能公開關系正大光明戀愛的未來。”
聽沈延宵這樣說,魏黎卻是愣了愣,手上擇菜的動作也跟着停了。
【作者有話說】
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 第86章 開年大戲(1)
沈延宵沒有察覺魏黎的異樣,還在他身後兀自說着。
“魏黎,我等這一天真的等了好久好久。曾經對我而言和你表明心意都是癡心妄想,更別說是和你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
“以後就不會出現阻礙我們的人了,我也不用再對讨厭的人低聲下氣……”
魏黎有點出神地一下下拽着手裏的菜葉子,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一直都知道,沈延宵不是個會在意周遭眼光的人,從前因為家庭環境加上正處于叛逆期,變得渾身尖刺,如今雖然穩重平和了許多,沈延宵的內裏也并沒有變。
一直以來,沈延宵都是一個“反叛者”。
而他,不一樣。
他甚至都還沒有完全消化自己和男人在一起了的事,要如何面對他人眼光的審視呢?
可如果現在開口說不想公開,好像又有點掃沈延宵的興了。
好不容易看到沈延宵這麽開心的樣子……
魏黎的嘴唇動了動,卻好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樣子,最終還是歸于沉默。
他隐約察覺到這兩天沈延宵在計劃着什麽,剛聽沈延宵這樣說,應該是準備對沈思行出手了。
豪門鬥争這種東西魏黎不是很懂,但他由衷地希望,最後贏的人能是沈延宵。
“你發什麽呆呢?還把菜葉子揪得亂七八糟的。”沈延宵捏起一小片青菜的“屍體”,“還在想你爸你媽的事嗎?”
“放心吧,我都會幫你打點好的,你只需要等着你那筆錢追回就好。”
“嗯……”魏黎輕聲道,“謝謝你。”
沈延宵笑了一下,厚着臉皮道:“現在你都是我的人了,你的錢當然也是我的錢,我努力追回自己的錢有什麽問題?”
“沒問題!”魏黎用淺淺的笑容掩蓋着內心的愁緒,轉過身來揪了一下沈延宵的臉。
沈延宵安排的大戲從元旦的淩晨三點開始上演。
這是一個絕妙的時間,老頭子要養身體,三點的時候肯定已經睡熟了,而老頭子的得力下屬們就算再能幹,在工作日和節假日之間的這個疲憊的淩晨,反應也肯定比平常慢一些。
等第二天他們一睜眼,沈延宵想給網民們看的東西早就傳遍了,想壓也不可能壓下去。
而且他不會愚蠢到一上來就直接向沈思行發難,只要他先貢獻一個足夠勁爆足夠有影響力的大新聞,網民和媒體就會自己去跟進。
于是在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淩晨,#齊心沈二公子兒時曾遭家暴##沈延宵兒時慘遭小媽虐待#等數個話題登上了熱搜,很快就從後排攀升到了前十。
早上魏黎從沈延宵懷裏醒來,怕打擾對方睡眠,一個人默默刷起手機時,就看到了微博上的“盛況”。
想也知道是沈延宵安排的。
魏黎在欣慰沈延宵終于能夠面對童年的同時,也忍不住有點心疼他。畢竟拿自己的童年創傷來做新聞,本來就是一件殘忍且很需要勇氣的事。
萬一有什麽無良網友說出冰冷的惡言,很有可能對沈延宵造成二次傷害。
魏黎忐忑地從熱搜點進去,熱門微博裏帶了一條視頻。
記者給受采訪者的面容和聲音都做了模糊處理,魏黎把聲音關掉看字幕。
“我是沈延宵的小學老師,當時是班上的班主任。”
“沈延宵這個孩子,雖然小時候有些鬧騰喜歡打架,但平常還是會乖乖上課的。但是小六的時候,他忽然開始逃課了。”
“我以為他是到了調皮的時候了,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哥哥之後就……沒有再管。”
“但後來卻有同班的男生悄悄和我說,他在洗手間裏看見沈延宵的胳膊,上面全是青紫色的傷。”
“沈家的家庭情況比較複雜,很多事情我一個老師也不敢碰不敢管,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沈先生似乎娶了一位很有魄力的妻子回家……”
這個人,應該就是沈延宵說的那個背刺過她的老師吧?不知道沈延宵用了什麽方法才讓她出面作證,這字裏行間完全把矛頭指向沈思行了。魏黎想着。
小時候的沈延宵該有多可憐啊,失去了母親不說,還被惡毒後媽那樣對待,老師也不願意管他……
魏黎光是想一想小沈延宵孤獨的模樣,就覺得心痛了。
他稍微擡了擡頭,安靜地看了一會兒沈延宵熟睡的模樣,然後空出一只手來輕輕覆上沈延宵的手背。
沒想到才把手搭上去沒多久,就被沈延宵反過來握住。
魏黎的手被按在床上,沈延宵溫熱的指尖擠進指縫之間,暧昧而纏綿地緊扣着。
“……你醒了啊。”魏黎眨了眨眼,因沒戴眼鏡而未能完全聚焦的黑瞳顯得有些朦胧。
“你一動我就醒了。”沈延宵貼過來,抱怨似的,“我還以為你醒過來第一件事是吻我呢,結果是先玩手機。”
“所以你就裝睡嗎?”魏黎噗嗤一聲笑出來,“你是睡美人嗎?還非要人親才能醒。”
沈延宵哼哼唧唧的,沒有否認。
他親了親魏黎手指,問:“看什麽呢?”
“熱搜。”魏黎老老實實地承認了。
沈延宵笑了一下:“也沒什麽好看的,不如多看看我。”
魏黎明白沈延宵的意思,沈延宵是要他別為過去的自己神傷,多珍惜現在的自己。
“好吧,我看你就是了。”魏黎嘗試着主動,有點害羞地鑽進沈延宵懷裏,伸手環住對方的腰。
沈延宵自然是心花怒放,立刻往魏黎發頂上親了一口。
要不是今天還要很多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魏黎。
沈延宵抱着魏黎在床上親昵了一會兒,便下床換衣服了。
透過深色窗簾之間的一絲縫隙,他已經能夠看見有記者扛着長槍短炮埋伏在樓下了,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方法進小區的。
要是放在平時,這群記者如此咄咄逼人,沈延宵肯定已經發火找媒體和物業的麻煩了。但今天,他不會計較。
因為這正是他想要的。
開年大戲,怎麽能沒有好事媒體的見證呢?
沈延宵簡單吃了個早飯,準備下樓了。
“晚飯就不要等我了,你自己先吃吧,睡前我肯定回來。”沈延宵站在桌前,一邊和魏黎說話一邊用手指撐着眼眶咔咔往裏倒眼藥水。
然後果不其然被辣了眼睛,滿地找紙。
“……紙在這裏。”魏黎抽了幾張紙遞過去,有點哭笑不得。
這是要對着鏡頭演哭戲嗎?
【作者有話說】
大演特演!!
◇ 第87章 開年大戲(2)
也是多虧了這眼藥水辣眼睛,沈延宵還真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效果。
眼眶通紅,似乎馬上就要掉下眼淚的樣子。有點矯情,但又不至于矯情過了頭。
倒是魏黎有些擔心地問:“會不會演太過反而被網友罵啊?”
“放心吧,絕大多數網民都是沒腦子的,只要帶一帶風向,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沈延宵把紙巾團成一團随手扔掉,“而且我對外一直都是情感豐富的溫柔少爺人設,偶爾掉一次眼淚也很正常。”
“……是麽。”魏黎嘀咕着。他每天都待在沈延宵的身邊,反倒不太會關注網民們眼中的沈延宵是什麽樣子。
“好了,我要下去了。”沈延宵握住門把,“再不下去我怕這群人徒步爬三十多樓沖上來堵我,到時候累死人了還得怪我。”
他剛要走,卻被輕輕拽住了袖口。
“怎麽、還有事……嗎?”
沈延宵一回過臉來,幹燥柔軟的唇瓣便忽地印在他右邊臉頰上,像輕擦而過的羽毛。
沈延宵驀然睜大雙眼,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別發呆了,你快點去吧。”魏黎已經燒紅了臉,搡着沈延宵的肩膀把他推去門外。
“沈延宵,祝你心想事成。”魏黎低低道。
聽到防盜門咔噠一聲合上時,沈延宵才猛然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摸了摸被魏黎親過的地方。
他都沒有纏着魏黎厚着臉皮讨要什麽,魏黎竟然就主動親他了。
糟糕……這讓他待會兒怎麽在鏡頭前演苦情戲啊?
真是的……
沈延宵站在原地,擡手拍了兩下自己的臉,努力調整了一下情緒,這才走進電梯裏。
樓下,記者們已經将一樓的入口處堵得水洩不通,小區的保安們正在盡力維持秩序。
一見沈延宵從電梯裏出來,滿頭大汗的保安隊隊長就連忙迎了上去:“沈二少您可下來了,這些記者都是來找您的……”
“我知道。”沈延宵道,“沒事,讓保安們都退開吧。”
保安隊長招呼了一聲,待保安們退開後,記者們便一股腦擠了上來,将沈延宵團團包圍,一支支話筒争先恐後地往沈延宵臉上怼。
豪門八卦向來是熱點新聞,但劈腿、私生活混亂這類桃色新聞層出不窮,網友們也差不多看厭了,豪門美豔小媽虐待原配兒子的素材很新奇,記者們都想挖。
但這些人都已經來晚了,沈延宵已經提前接受過某個大平臺的獨家專訪,這群人來圍堵他的功夫裏,專訪視頻應該已經發出去了。
“小沈總,對于您小學班主任的爆料您有什麽想說的嗎?”
“看您的情緒似乎也不是很穩定,那段經歷是否造成了您的童年創傷呢?”
“可否透露一下當年傷害您的是沈董的哪一位夫人呢?沈董對于這件事是如何處理的?”
“您有什麽想對施暴者說的話嗎?”
面對接連不斷的提問,沈延宵別了一下臉,做出一副仿佛在忍耐眼淚的樣子,等重新面對鏡頭的時候,眼眶已經微微濕潤了。
最後他只說了兩句話。
“我不想提起過去的陰影,你們有什麽問題就去問我爸吧,他在天堂島8號別墅休養。”
“我爸他……作為企業家,的确是很優秀,可作為丈夫和父親……”
“算了。”
沈延宵皺着眉輕輕嘆了口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作秀不宜太過,還是得點到為止。
沈延宵用短短兩句話就已經把矛盾轉移到了沈思行的身上,也透露了足夠多的信息,不需要他再多說什麽,記者們為了新聞自己會去努力挖的。
沈思行在天堂島休養這件事,外人原本都是不知道的,因為他不想被人打攪。
不知道老頭子一覺醒來看見別墅外面圍滿了人,會不會氣得吐血呢?
沈延宵心裏已經忍不住開始期待了。
“好了,請各位讓讓,我還要工作。”
沈延宵勾了勾手示意保安們過來開路,撇下記者們離開樓棟坐上自己的車。
他的确是要去公司,但不是去工作的,是去參加緊急股東大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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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行自從退下一線調養身體後,便不再像之前那樣随時保持電話暢通。最近他總是做噩夢,時常夢到已經過世了多年的妻子付蓉,睡得很不安穩。
Niya自從上次擅自開了沈思行珍藏的紅酒挨了罵後,便開始嘗試做個體貼的妻子。她怕沈思行睡不安穩醒來後脾氣更差,每天等他躺下入睡後就會偷偷把他的手機調成免打擾模式,堅決不讓任何人打擾沈思行休息。
昨晚是跨年夜,兩人窩在別墅裏看電影喝酒,沈思行久違地來了點興致。Niya心裏雖然對這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厭惡得很,但還是忍着惡心陪他折騰到淩晨。最後兩人都累壞了,在新年的第一天睡到了日曬三竿。
Niya先一步醒來,踩着柔軟的毛絨地毯下床去拉窗簾,哈欠才打到一半,便從才拉開一點的縫隙裏看見一個個黑洞洞的鏡頭。
別墅外全是人!
Niya趕緊把窗簾閉嚴實,匆忙地拉好滑落的睡裙肩帶,爬回床上去搖沈思行。
“沈先生、沈先生……!”
沈思行煩躁地睜眼,看見Niya驚恐的面容:“怎麽了?”
“好像出什麽事了!門外全是記者!”
沈思行沒休息好,太陽穴突突直跳,頭疼欲裂。
腦海裏浮現出夢中付蓉憎惡的眼神。
是她來找他報仇了嗎?
沈思行摸出手機,看到秘書從清晨開始打來的十幾通未接電話,怒氣陡生。
他回過身來,毫不留情地給了Niya一巴掌。
“賤人!誰讓你動我手機的?!”
沈思行雖然病着,這一巴掌卻沒少用力。Niya一下子被扇懵了,伏倒在床上,摸着火辣辣的左臉,半天才回過勁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小心翼翼地捉住沈思行的衣袖,顫聲道:“沈先生,我、我只是不想讓人打擾您休息……”
“你滾吧,別再讓我看到你!”沈思行把胳膊抽出來,冷漠地看了Niya一眼,一邊撥通秘書的電話一邊起身出去。
卧室門被重重甩上。
Niya的五指緊緊抓着床單,低頭冷笑了一聲。
“趕緊找人把熱搜都撤了,花多少錢都要撤!”沈思行壓抑着怒氣,在電話裏沉聲吩咐秘書,“還有,讓沈延宵這個崽種滾回來見……”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發現家門口的地方站着兩個人。
一個看着有些眼熟的面黃肌瘦的女人,還有一個是沈延宵的助理。
助理還沒來得及開溜就被沈思行發現了,撓了撓臉尴尬地笑道:“那什麽沈董……您要找的崽種現在正忙呢,您可能聯系不上他。”
“哦對還有!”他指了指身旁的蘇玉茹,“我把您的前前前前前夫人接過來了,Niya姐不會介意吧?”
【作者有話說】
很會說話的小助理一枚呀!
◇ 第88章 開年大戲(3)
沈延宵這助理是有點搞事的天賦在的。
沈延宵擋了媒體跑去公司開會,剛坐下等其他股東到場,這小子就從“前線”發來了消息,給他文字直播天堂島那邊的情況。
助理:小沈總小沈總,大事不好了!蘇玉茹和Niya姐打起來啦!!那叫一個激烈哇!又是拽頭發又是扇巴掌的,我去勸架還被Niya姐那個特別尖的美甲給劃了臉了!!
助理:你別說,你還真別說。蘇玉茹發起瘋來還是有點東西的呀,看着瘦巴巴的,扇人巴掌倒是挺有勁的,Niya姐兩邊臉都紅了,痛得直哭!
沈延宵低頭看了眼手機消息,憋着笑回複。
沈延宵:還在打嗎?
助理:中場休息,我看她倆那眼神應該是打算再幹一場,但是沈先生生氣了,她倆又不敢了。
沈延宵:你去撺掇一下,然後想辦法把媒體都放進去,或者你自己拍點一手素材發給陳總編也行。
沈延宵:老頭子後宮起火的好戲那不得讓全世界都看看。
助理:……
助理:我哪敢啊小沈總,我就是個助理,一個月工資才幾萬。
沈延宵:你小子有點雞賊啊。
沈延宵:年終獎翻倍,趕緊的,五分鐘之後我要看見視頻火遍全網。
助理:Yes sir!
助理幹活很利索,不多不少整整五分鐘後,#沈思行夫人與前妻真人快打#的話題就已經爬上了熱搜。
沈延宵點開視頻欣賞了一下。瘋婆子蘇玉茹戰鬥力驚人,把Niya打得坐在地上崩潰大哭。而Niya不僅被扇得兩頰通紅,還被抓掉好幾把頭發,美甲也在撕打的過程中掀翻了幾個,指甲蓋上全是血。
沈思行嫌Niya丢人,面色鐵青地想去把她拉起來,結果蘇玉茹一看他要碰Niya立即發難,沖上去狠狠給了沈思行一巴掌。沈思行身體沒從前好了,腿腳也不太方便,被這一巴掌扇得踉跄幾步摔倒在地,又被蘇玉茹抓着肩膀死命地前後搖。
女人尖利的嗓音在偌大的別墅裏響徹,還帶着點回音。
“你碰那個臭婊】子做什麽?!沈夫人是我!是我!!”
“沈思行,你不是說你所有的女人裏除了付蓉就只喜歡過我嗎?你為什麽要害我們的孩子!為什麽要趕我走?!”
別墅裏沒有傭人在,應該都是去外面擋媒體了,但那麽幾個人,怎麽可能擋得住一群人。
視頻快到尾聲的時候,這群連上天入地都敢的記者已經沖開了大門的防線,在一樓客廳的落地窗外架好了機器,把鏡頭對着屋內的幾個人。
Niya怕被拍到,借着位置優勢藏到了窗簾後面去。
蘇玉茹一個瘋子,當然是不在乎的,依然在搖着沈思行發瘋。
沈思行縱情聲色多年本來身子就虛,這會兒已經快撅過去了,昏昏沉沉地翻着白眼。
助理一邊拍着視頻還一邊不忘演戲,誇張地大叫道:“沈先生,您可千萬不要出事啊!!”
然後沈思行就出事了。
又有個新熱搜爬上了前十——沈思行昏迷入院。
待會兒醫院就會打電話通知家屬情況了。
沈延宵扯了扯唇,摘下藍牙耳機,把手機調成了免打擾模式。
與此同時,一只手輕輕按在他肩頭。
“人齊了,準備開會。”
沈延馥撂下這句話,去到會議桌最上首的位置坐下。
沈延宵擡眼看去,這個男人還是一如往常的從容不迫,必然是已經勝券在握了吧。
這次他心甘情願地給沈延馥當槍使,既是給哥哥的投名狀,也是向集團內部的兩大派閥給出的信號——他不再是站在沈思行那邊的人了。
沈思行本就年事已高,不比從前中用了,這次爆了這麽大的醜聞出來,可他本人偏偏又昏了過去,連什麽時候能醒來都還是個問題,更遑論為自己做安排洗白了。
派閥之争,勝負已定。
股東會的這些老家夥都人精似的,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這次緊急召開的股東大會,說白了就是走個形式,只要不是傻子,就該知道接下來集團內是誰的天下。
沈延宵擡起頭來掃了一眼會議桌旁的人,他們有的是沈思行的老部下,有的是退下一線的舊高管,有的是後來沈延馥扶持起來的人。此時看到沈延馥直接坐到了沈思行原來的位置上,臉上表情各有不同,但都無一例外的沒有出聲。
“各位——”沈延馥開口,聲音有些嚴肅,“今天上午的熱搜想必各位都已經看到了。沈董作為齊心集團的創始人,過去曾數度被評選為優秀企業家,他的形象幾乎就等同于我們集團的形象。然而現在沈董的事傳播甚廣,對我們集團造成的負面影響恐怕也是不可估量的。”
“為了保住集團的口碑,我們可能不得不做出一個艱難的抉擇。”
“讓沈董徹底退出決策層。”沈延馥終于切入了整體,目光掃過面前的一位位股東,”危急存亡之秋,希望各位能與我、與集團共渡難關。”
沈延馥沒有直說自己的意圖,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齊心集團目前的股權構成可以分為三個部分。其中39%屬于沈思行,30%屬于沈延馥,剩下的部分則握在其餘小股東手中。若是沈延馥想成為新的董事長,就得至少再拿到5%。若能拿到總共40%的股權,他自然就能夠在集團內說一不二了。
可是5%,也實在不算是個小數目。齊心集團越做越大,盈利情況也一直不錯,哪怕只持有5%的股份,每年也能拿到金額相當可觀的分紅。利益當前,誰會願意主動賣出股權呢?
但沈延馥和沈思行不同,待自己人是非常好的,既有能力又為人厚道。如果借着股權對沈延馥表忠心,今後在集團內也過得不會差。
可若是不表這個忠心的話,等沈延馥掌權了他們還能在集團裏有一席之地嗎?
沈思行那一派的人面面相觑,都在等同伴先表态。
沈延馥倒也不急,就淡定地等着。
這樣僵持不下,顯然也不是個辦法。
會議從十二點開到一點,飯點都過了也還沒個結果。沈延宵本來早上就吃的不多,這會兒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耐心也在逐漸消失。
這群人又不是上個廁所都得成群結隊的小學生了,在等什麽呢!
沈延馥有耐性等,他可沒有。
沈延宵向後一倒,靠在轉椅椅背上,懶懶開腔:“哥,我的5%給你。”
沈延馥忍不住偏過臉來看他:“你認真的?”
“認真的。”沈延宵點頭,“當初不也是你給我的嗎?現在還給你。”
這5%的股權是有些來頭的,最初由沈思行轉移給付蓉,後來付蓉覺得對沈延馥有所虧欠,所以交給了他。五年前,沈延宵剛剛進入集團工作,沒有任何積累,沈延馥就把這5%又轉給了沈延宵。
只不過,當時的沈延宵還誤會了哥哥的好心。
有了沈延宵的帶頭之後,又有數個小股東表态了,表示願意把手裏的股權賣給沈延馥。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的緊急會議結束了。
這也意味着,齊心集團的掌門人終于還是換代了。
等外人都走完後,沈延馥才合上了面前的筆記本電腦,擡眼看向弟弟:“轉性了?忽然這麽大方。”
“怎麽,你覺得我一定會把手裏的東西捏死嗎?”沈延宵狀似輕松地攤了攤手,“其實我也沒那麽患得患失,畢竟現在已經不是五年前了。既然老頭子已經失勢,那我也沒什麽好怕的。”
“還裝?”沈延馥忽地扯了下唇角,“趁着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委托操盤手大量收購散戶股票的人,是你吧。”
沈延宵神色淡定:“是。”
他知道沈延馥這麽謹慎的人,肯定會發現的,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不過有點沒想到,會這麽快。
“真的都能收來的話,差不多10%吧。”沈延馥起身出去,從沈延宵身邊路過時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副董,恭喜啊。”
這是準備提他做副董的意思?!
沈延宵有點意外地擡起頭來望向哥哥,問:“我瞞着你,你不生氣?”
沈延馥停下腳步,道:“我倒希望你瞞着我。對于生意人來說,這才是成長。”
“多為自己考慮,沒什麽不好的,小宵。”
沈延宵感覺心裏有點暖暖的,這似乎是他許久未曾體驗過的,親情。
眼看着沈延馥即将走出會議室,沈延宵還是忍不住再次喊住了他。
“那5%的确是我發自真心想還給你的。”沈延宵道,“小時候我總是霸占着媽媽,對不起。”
“她留給你的東西,我不想搶。”
沈延馥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良久,輕輕嘆了口氣。
沈延宵去食堂簡單吃了個午飯,趁着難得的空閑在聊天軟件上騷擾魏黎,直到魏黎忍不住發來一句“沈延宵你好煩”,這才心滿意足地關了聊天窗口。
再打開通話記錄看看,半個小時前有一個陌生號碼打過來好幾次,應當是醫院。
沈延宵打回去,接電話的人是護士,聽對方的解釋,他才知道沈思行昏倒是因為中風了。
“行,我知道了。”沈延宵問,“現在人醒了嗎?”
“剛醒。”護士說,“沈思行先生說想見您,您看您這邊……”
“沒有問題,我下午就去看他。”沈延宵一口答應下來。
他嫌沈思行今天受的刺激還不夠,準備給死老頭來點更刺激的。
挂了護士的電話,沈延宵反手就打給了魏黎。
“怎麽啦, 不是說你要忙去了嗎?”魏黎清悅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計劃有變,下午你陪我出趟門吧,大概五六點左右。”沈延宵樂呵呵的,“你簡單做點晚飯帶着,時間差不多了我開車回去接你。”
魏黎也不知道他要幹嘛,呆呆地“哦”了一聲。
【作者有話說】
特別愛搞事的沈同學一枚!
◇ 第89章 一腳踹飛櫃門(1)
下午五點,沈延宵提前結束工作開車回家接人。
魏黎已經等在樓下了,手裏提着一只保溫桶。沈延宵還能聞到一點點食物的香氣。
“做的什麽?”他問。
魏黎道:“小雞炖蘑菇。”
沈延宵點點頭:“不錯。”是他愛吃的。
魏黎坐上副駕駛,怕湯漏出來于是小心翼翼地把保溫桶抱在懷裏。他問:“我們去哪裏啊?”
魏黎今天一個人待在家裏,無聊的時候也刷了下手機,看到了微博上傳的沸沸揚揚的沈思行後宮起火視頻,也知道了沈思行入院的消息。
沈延宵打電話讓他做點吃的的時候他想,可能是沈同學要去看望父親,所以才需要特地帶食物過去慰問一下。
果不其然,沈延宵說:“去醫院瞅瞅老頭子。”
“哦……”魏黎點點頭,心說,沒想到都鬧到這個地步了,沈同學還這麽關心自己的父親,難道他們之間的父子關系還沒有差到要決裂的地步?
但是很快魏黎就會知道自己想錯了。
正好趕上晚高峰,兩人在路上堵了半個小時,等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已經快要六點了。
醫院附近有媒體蹲守着,沈延宵不想被騷擾,所以特意在車上換了件平常不怎麽穿的休閑風外套又戴上了口罩才準備下車。
“我在車上等你。”魏黎邊說着,邊把手裏的保溫桶遞過去。
沈延宵卻回過頭來,露在外面的一雙明亮眼眸望着他,道:“你也去。”
魏黎:???
“……我?”魏黎指了指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我去幹嘛?”
他和沈思行又不熟,也和今天鬧上熱搜的各種新聞八卦一點關系都沒有。
“見家長。”沈延宵催促道,“快點,把桶也提上。”
魏黎吓得臉都白了。
“不行不行不行,我都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他語氣慌張,“而且你爸不是正病着嗎?萬一把他身體氣壞了我不就成大罪人了嗎?”
魏黎說着,推開車門就要提桶跑路。
可惜沈延宵早就預判到他的逃跑路線,火速繞到副駕駛門外,一把抓住了魏黎羽絨服的帽子把人拽了回來。
“氣死了算我的,不用你負責。”沈延宵掩在口罩下的唇扯了扯,“放心吧,老頭子現在這個狀況又不可能從病床上跳起來打你。”
“一切有我呢。”
被抓回來的魏黎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地嘀咕道:“你怎麽忽然想出櫃啊……”
“這還用問?”沈延宵挑了挑眉,“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
魏黎沒想到會聽到一句如此直白的情話,燒紅了耳朵。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沈延宵繼續說道,“一直以來,我都過得不自由,因為懼怕一些東西,所以總是束手束腳。”
“現在我想過的自由一些。”他頓了一下,松開抓着魏黎帽子的手,轉而去輕撫魏黎的黑發,“我看得出來,魏黎,你也過得不自由。”
不過捆綁着他們的,是截然不同的東西。
魏黎的眼神黯了黯。
他太在乎別人的看法了,所以潇灑地公開戀情對他而言是很難做到的事情。
魏黎其實很羨慕沈延宵所擁有的強大的內心,他自己實在是太怯懦了。
“要是怕的話,待會兒就握緊我的手吧。”沈延宵彎眸朝着魏黎笑了笑,“就像那個時候你讓我握緊你的手一樣。”
沈延宵說的是他們一起去精神病院見蘇玉茹時的事。
魏黎回想起那個時候自己的主動,臉不禁又紅上幾分。那會兒他還真是勇啊,明明已經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了沈延宵對他的心意,卻還是大膽地和沈延宵有了肢體上的觸碰。
似乎想要保護一個人的時候,其他的事就全都顧不得了。
魏黎輕輕點頭,小聲道:“知道了……”
只是告訴沈延宵的父親的話,應該沒關系吧?
就再縱容沈延宵一次……
魏黎最終還是乖乖地跟着沈延宵上了住院部大樓。
沈思行這個身份,當然是住在vip病房裏,豪華大單間,這一次門口安排了保镖守着,應該是為了防止再有不識相的記者進去打擾。
沈延宵的助理就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在幾名保镖的注視下來來回回地走,一見到沈延宵從電梯裏出來,他立刻看到救星似的朝着沈延宵撲了過去。
“小沈總!!您可終于來了!!”
沈延宵立刻嫌棄地擡起胳膊來擋住他:“幹什麽,老實點。”
助理一秒原地立正。
“現在什麽情況,蘇玉茹和Niya呢?”沈延宵問。
“蘇玉茹和Niya因為鬥毆已經被警察帶走了,估計還得折騰一兩個小時才能有結果吧。”助理扭頭瞅了一眼墨鏡保镖們,壓低了聲音狗狗祟祟地和沈延宵說話,“至于沈先生吧……他已經醒了,但是心情比較差,我在外面都能聽到他一直念叨着要宰了你這個不識好歹的白眼狼……”
“你複述出來幹嘛,不會是想借機罵我吧?”沈延宵狐疑地瞪了助理一眼,又問,“集團董事長換人的事他知道了嗎?”
“哪有人敢說啊,他都中風了……”助理嘀咕道,“萬一給人氣得撅過去了誰也負不起這個責啊!”
沈延宵點了點頭:“那正好。”就由他這個親生兒子來公布這個“大喜訊”吧。
魏黎擔心地拽住沈延宵外套的一角:“你要幹嘛啊?”
“我會把握分寸的,氣不死人。”沈延宵随意地說着,自然而然地牽起魏黎的手,然後吩咐助理,“你現在去把醫生叫過來,讓在病房外面等着。”
“哦哦哦!”助理領了命,馬不停蹄地跑了。
沈延宵就這樣牽着魏黎的手,盯着保镖們震驚的目光堂而皇之地走進了vip病房。
病床上,沈思行正和人通着電話。
“消息壓不了?有什麽壓不了的?找幾個明星黑料挂在熱搜上轉移注意力不就行了嗎?”
“你是搞公關的,這種事還用我來教你?!”
“爸。”
沈延宵拉着魏黎站在病房門口,忽然出聲打斷了沈思行的話。
靠坐在病床上的沈思行一下子擡起頭來,看到小兒子身邊站着的男人,先是迷茫地眯了下眼睛,然後很快地注意到兩人緊緊相牽的手。
面色瞬間變得鐵青。
他抓起放在床頭上的瓷杯,用力朝着兩人砸了過去。
“不要臉的崽種!你帶個男人過來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說】
今晚應該還會有一章!
◇ 第90章 一腳踹飛櫃門(2)
看到有東西飛過來,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沈延宵擡起胳膊幫魏黎擋開了。
瓷杯摔落在地,稀碎。
沈延宵像是怕瓷片傷到魏黎似的,直接把人拉到了自己身後,冷眼看向病床上的沈思行:“看來您今天脾氣不是很好啊。”
“你幹了什麽你自己清楚!”沈思行氣得一巴掌拍在病床上,“記者是你故意往別墅引的吧?蘇玉茹那個瘋婆子是你專門接出來的吧?你他媽的想幹什麽?想氣死你老子是不是?!”
“沈延宵,我這些年也待你不薄吧?你老老實實按我規劃的路線走,将來集團就是你的,你現在反咬我一口是在作什麽妖?!”
沈思行實在是氣得不輕,髒話都彪出來了,完全沒了以往對外表現出來的優雅和矜持。
“好笑。”沈延宵語氣嘲諷,“你待我不薄才幾年,從前不把我當個東西的時候你都忘了?”
“從我上幼兒園到高中,你不都當我不存在嗎?要不是我哥還記得給我錢,我早就餓死了。”
沈思行敏銳地捕捉到沈延宵話裏的信息,臉色愈發陰沉。
“……我是說你怎麽突然搞這一出。”他冷聲道,“是沈延馥那個兔崽子教唆你的是吧?”
自從五年前到現在,沈思行已經與沈延馥針鋒相對了太久,完全把這個鋒芒畢露的大兒子當成了敵人,只要提起他,就必然沒有好臉色。
“什麽教唆不教唆的,我和您本來不就有仇嗎?”沈延宵忽地笑了一聲,“您那樣對我媽,該不會覺得我心裏還會把您當父親吧?”
沈延宵從小就是站在母親那一邊的,現在亦是如此。
年幼時,他經常陪伴着付蓉,也最清楚付蓉待在沈家是有多麽痛苦。
付蓉的絕望,還有他和哥哥在親情上的缺失,全都是沈思行造成的。
沈思行薄情、虛僞、自私、自以為是,對外卻演得高風亮節,最是讓沈延宵看不慣。所以他安排了這麽一場大戲,要讓全國人都來看看沈思行的笑話,讓沈思行成為每一個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但只是這樣,還不夠解氣。
“要我說呢,其實您現在變成這樣,完全就是遭報應了。”沈延宵重新握緊了魏黎的手,“您看看,您喜歡玩女人,平生最恨同性戀,結果我和我哥都是同。”
“您愛權如命,死死握着權力不想放手,現在偏偏就被架空。”
“這一切都是您該的啊。”
“……你說什麽。”沈思行猛然瞪向他,“你說的什麽被架空??”
“就在今天下午,董事會的換屆選舉已經結束了。”沈延宵生怕沈思行聽得不清楚,一字一句說得分外清晰,“新任董事長是沈延馥,不是您啦。”
沈思行的确是愛權如命,他聽到這句話的反應比看到沈延宵牽着個男人的手還激烈,激動得眼睛一翻,又開始蹬腿了。
沈延宵冷笑着瞥了一眼,這才朝門外道:“好了,醫生進去吧。”
醫生護士們急忙進了病房。
最好是能救回來。沈延宵想,只氣一次怎麽夠,他還想再氣這死老頭無數次。
“沈延宵,你沒事吧?”
聽到魏黎關切的聲音,沈延宵這才回過神來。
魏黎拽着他的衣袖,正擔憂地查看着他胳膊上剛剛被瓷杯砸到的地方。
“你胳膊疼不疼啊?有沒有被撞青?我看看。”
瓷杯是有些分量的,被那麽用力地砸過來,而且正好砸在沈延宵左臂的尺骨上,痛是肯定的。
剛才忙着氣沈思行,一下給忘了,現在皮肉處才傳來一抽一抽的跳痛感。
“你看。”沈延宵配合地脫下外套的半邊衣袖,将羊毛衫的袖子捋起來,手臂上果然有一塊青紫。
魏黎心疼得很。畢竟在他心裏,沈延宵這大少爺是細皮嫩肉的,哪能受一點傷?
沈延宵看着魏黎緊蹙眉心的表情,心裏暖暖的,于是軟下語氣道:“還真的有點疼,魏老師幫我揉揉。”
這時候的魏黎無比配合,立刻握住沈延宵的手臂幫他揉了揉,邊問:“還痛嗎?會不會是砸傷骨頭了,要不咱們去骨科看看吧?”
沈延宵其實沒那麽嬌氣,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哪兒能讓一只瓷杯砸骨折?但是魏黎擔心他,他就忍不住要借着這個機會向戀人撒撒嬌了,能多讨一點好處就是一點。
“還痛,但是不用去骨科。”沈延宵眼巴巴地望着魏黎,“魏老師給我吹一吹親一親就好了。”
此話一出,魏黎立刻就反應過來自己是被逗了,氣鼓鼓地往他手臂上拍了一巴掌。
這下沈延宵是真的痛得龇牙咧嘴了。
魏黎小聲咕哝:“……自作自受!”
沈延宵吸完冷氣,心有餘悸地将羊毛衫的衣袖放了下去,把外套重新穿好。
“不在這兒待了,反正裏頭正搶救呢,我們下去。”
魏黎問:“去哪兒?”
“找個地兒把晚飯吃了。”沈延宵說着,順手接過魏黎手裏的保溫桶,“就吃這個。”
“哦、對哦……”魏黎喃喃道,“這個不是給你爸準備的嗎?不用給他啊?”
“我從來沒說是給他準備的好不好。”沈延宵無辜道,“你做的飯怎麽能給他吃,太浪費。”
住院部有專門供病人和醫護們使用的食堂,這會兒正好是開着門的。
兩人進去找了張位置偏僻的桌子,坐下吃自帶的飯。
“我就說出櫃不可怕吧。”沈延宵擰着保溫桶的蓋子,“有什麽事我都幫你擋着。現在是,以後也是。”
魏黎輕聲道:“剛才真的謝謝你……”
他不是反應特別快的那一類人,慢吞吞的性格導致他不太擅長應對突發事件,尤其是面對危險的時候。
剛才那只瓷杯砸過來的時候,其實離他更近。要不是沈延宵主動替他擋了一下,可能就真的砸在他臉上了。
魏黎望着擺在面前的米飯出神。
忽然,沈延宵又出聲了:“魏黎,其實我都看出來了。”
“你是不是特別不想讓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啊?”
【作者有話說】
沈同學今日撒嬌任務完成!!
◇ 第91章 新生(1)
魏黎被戳中了心事,眼神顯而易見地變得慌亂起來。
“也……不能說是不想吧。”他輕聲道,“我是怕。”
魏黎雙手捧着沈延宵買給他的飲料,右手食指的指腹在瓶身上來來回回地摩擦着。這是不安的信號。
“你也知道,畢竟我是當老師的嘛……就算學校那邊願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學生和家長肯定也會用另類的眼光看待我……”
“那種感覺,肯定不好受。”
從小到大,魏黎一直都在試圖做一個合群的人,盡管随波逐流算不上什麽好事,但至少能夠讓他覺得安心。他不需要去博得他人的關注,不需要證明自己的勇敢,他只想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待在人堆裏就好。
普普通通的,不打眼。
“抱歉……我這樣說是不是太掃你興了啊?”魏黎推了推眼鏡,苦笑一聲,“你都這樣推着我了,我卻還是不願意往前走,你會不會覺得我特別懦弱沒用?”
“不會。”沈延宵沒有猶豫,立刻就否定了魏黎的用詞。
他死死盯着魏黎,板着臉的模樣有點吓人:“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總是覺得自己哪裏不好哪裏不行。你是我最喜歡的人,我對你有濾鏡的,知不知道?”
“我看你哪裏都好,哪裏都行。”沈延宵很是認真地說,“魏黎,你不是懦弱沒用,你只是還沒有從你的慣性思維裏跳出來而已。”
“沒關系的,慢慢來就好。我也不是必須要立刻馬上就公開我們的關系,你覺得害怕,那我們就慢慢來。”
“畢竟你不是我,我不會要求你完全和我想的一樣。”
沈延宵的一番話裏,帶着這個人所特有的溫柔。魏黎聽着,有點發怔。
沈延宵什麽都順着自己,總能在他低落的時候給予正向的鼓勵。
和沈延宵在一起的感覺,就好像自己随身綁定了一個誇誇群,不管他做了什麽說了什麽,沈延宵都會無條件地肯定他。
魏黎從小在母親冰冷刻薄的否定中長大,從校園走向社會後又經歷了許許多多的挫折和磨練,他早已經習慣了受挫的感覺,所以才練成如今這種穩定過頭的心态、或許也可以說是病态心理。
從來沒有哪一個人,能像沈延宵這樣對他。
“慢慢來……”魏黎輕聲念着這幾個字,而後忽地捏緊了手裏的飲料瓶,仿佛已經下定某種決心似的,“好,我會努力的。”
“努力什麽?順其自然就好。”沈延宵有點好笑地看着他,“我又不是在給你布置任務,你可別自己加壓啊。”
魏黎這才彎着眼眸笑了:“知道啦。”
沈延宵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米飯,又道:“你就記住一點,我們倆之間沒有什麽事是不能商量的,我是你男朋友,又不是你老板。”
魏黎往嘴裏塞了個小蘑菇,忙不疊點頭。
晚飯吃完了,兩人一起回到車裏。
沈延宵今天的确是挺忙的,離開公司時還帶着電腦,這會兒也不忘打凨開筆電處理一下消息。魏黎就在副駕駛座上安靜地等着,看着他。
沈延宵認真工作的模樣是很有魅力的。尤其這個人少年時又是翻牆逃課又是打架鬥毆的樣子魏黎都看過,兩相對比之下,心裏就忍不住覺得感慨和欣慰。
還有一絲……奇妙。
沈延宵的人生的的确确因為他而改變了。
如今的魏黎很感謝五年前愣頭青一樣的自己所做出的選擇。
能夠幫到沈延宵,真是太好了。
很快,沈延宵就不再是處處被父親壓一頭的沈家二少爺了,屬于他的時代即将開啓。
這幾個月的時光,簡直如同夢一般……
“魏黎,其實你有沒有想過……離開現在的工作環境?”沈延宵從屏幕上擡起眼來,“我覺得你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身體上、心理上都可以更放松一點。”
魏黎迷茫地眨了眨眼:“你是說,讓我辭職嗎?”
“現在和之前不一樣了,你不用攢錢買房了,經濟壓力沒有那麽大,這個編制也沒有必要守着不放吧。”沈延宵合上電腦,托着下巴道,“你責任感太強了,這樣一屆屆地帶下去,會進入死循環的。”
魏黎明白沈延宵所說的“死循環”是什麽意思。教師這個行業,說白了就是越老實越負責的人越會覺得累、越容易被拖垮。總是想着要對每一個學生負責,一屆帶完了還有下一屆,最終就會變得心力交瘁。
想從中脫身也很難,因為總會覺得自己的離開就是不負責任。
說到底,還是高考的分量太重了,壓在高中老師肩上的擔子也太重了。
如果他是個幼兒園老師或者小學老師,可能不會過得像現在這樣辛苦,哪怕幹不下去了也能幹脆地選擇離開。
沈延宵問:“你知道有個詞叫gap year嗎?”
魏黎點了下頭。
“我覺得你可以試試。給自己一個時限,用半年或者一年的時間去做探索自己喜歡的事情,暫時脫離工作。等整理好自己了之後,再重新回歸職場。”沈延宵在認真為魏黎考慮,“或者不上班也挺好,做個自由職業者。反正不管你怎麽選,我都會陪着你的。”
聽了沈延宵的話,魏黎忽然回憶起此前自己懊悔無法去旅游的心情。
他應該……是想到處去走走的吧?
三點一線的生活,也差不多過夠了。
“離這屆學生高考還有六個月的時間,我會好好考慮的。”魏黎說。
元旦,昭示着新一年的到來,也是脫胎換骨的契機。
神奇的是,那一晚過後,一切真的都在慢慢好起來。
一月快結束的時候,詐騙案偵破,魏黎母親被騙走的錢竟然真的追了回來。
錢最終回到了魏黎的手上,他給了父母轉了一半作為未來的贍養費,主動提出今後不再聯系。
聽到魏黎說出這種話的時候,魏母似乎是過于震驚,半天都沒能說出話來。魏父在一旁止不住地嘆息。
“我和沈延宵就先走了。”魏黎最後朝着生養自己的父母鞠了一躬,拉着戀人轉身要離開。
直到這時魏母才如夢初醒,瘋了一般地沖上去拉住魏黎的胳膊,把人往回扯。
“你要和我們斷絕關系是不是?!魏黎!你為了個男人連你爸你媽都不要了是不是??”
“我怎麽養出你這種白眼狼!怎麽養出你這種不要臉的東西!!”
“喂!別對魏黎動手動腳的!”沈延宵見狀,連忙把魏黎拉到自己身後護着,用身體擋住哭喊着的魏母。
魏父也連忙上前想把魏母拉開。
“蘭娟!你就放過兒子吧!”
即便是這個生性懦弱的男人,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魏母一時接受不了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就這麽跟着另一個男人跑了,情緒崩潰之下沒能站穩,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這下眼淚更是忍不住了。
她撲在丈夫懷裏哭訴着:“你說我哪裏做錯了,他要這麽對我!”
“我供他吃供他喝供他讀書,結果他連工作也不要了要跟個男的過啊!”
“以後我在鎮子裏怎麽見人啊老魏……”
“兒子大了,他想做什麽你就讓他去吧,只要開心幸福就好。”魏父硬着頭皮哄了妻子幾句,結果胸口被連捶了好幾拳,額角直冒汗。
好不容易妻子肯老老實實待着了,他才出了家門去。魏黎和沈延宵還在外面,并未走遠。
他撚了撚幹燥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問:“您是我兒子的對象……沈少爺是吧?”
“沈延宵。”經歷過剛才那一出,沈延宵還是選擇把魏黎護在自己身後,打量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您叫我小沈就行了。”
“小沈、好……”魏父帶着歉意問,“剛才沒傷到你吧?”
“我無所謂,沒傷到魏黎就好。”沈延宵說話很不客氣,“也還好魏黎沒什麽事,否則就算是魏黎的媽,我也照樣會讓她上派出所蹲幾天。”
魏父心裏也知道剛才的确是妻子太過分了,只能點頭稱是。
他瞅了瞅站在沈延宵身後低着頭的兒子,眼神裏的情緒複雜。
“……我這個當爹的沒用,什麽都沒能給魏黎,還總是讓他受委屈。現在有你肯護着他,挺好的。”
沈延宵沒想到魏父會是這個态度,臉上的神色有點意外。
魏父望着魏黎,繼續緩聲道:“我們家魏黎性子軟,從小就特別乖,是個很好很好的孩子。”
“但偶爾也會有點小脾氣,請你多包容。”
“謝謝你對他這麽好。”
告別了魏父,沈延宵拉着魏黎上車了。
魏黎一直用手擋着臉,怎麽也不肯拿下來。
“哭了是不是?”沈延宵硬是把魏黎的手拉開,果不其然看到一雙通紅的含着淚水的眼睛。
沈延宵最是心疼魏黎了,他看不得魏黎哭。
“你啊,真是好哄。”沈延宵一手捉着魏黎的臉,一手抽了張紙巾給他擦臉上的眼淚,“既然決定不再聯系了,那就別想其他的了,過好自己的人生。”
“嗯……”魏黎輕輕嗚咽了一聲,可眼淚還是不住地往下掉。
有委屈,也有不舍。
沈延宵終是按捺不住,将嘴唇貼上魏黎濕潤的面頰,幫他吻去滑落的淚珠。
【作者有話說】
大概還有個四五章左右就完結的樣子!!
◇ 第92章 新生(2)
春節前夕,沸沸揚揚鬧了一個多月的豪門醜聞終于落幕。
在二十年前互聯網還不算發達的時候,就曾經被小報記者扒出過一次的沈家舊事,又重新進入了人們的視野。
沈思行逼迫沒有家境普通的女子嫁給他,一邊玩着金屋藏嬌,一邊又在外面沾花惹草,再加上縱容自己的女人虐待原配孩子的事情曝光,致使幾十年來立下的人設轟然倒塌。
輿論幾乎已經到了一邊倒的地步,不需要再額外花錢買熱搜,沈思行的名字也在熱搜上挂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
蘇玉茹是一個很好用的武器,她現在成了瘋子,稍微煽動一下就會自己行動起來,去找沈思行的麻煩。還剩點理智,但不多,用來和媒體講講沈思行曾經做下的那些醜事剛剛好。等世情塵埃落定了,沈延宵就會再把她送回精神病院裏關着。
Niya倒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已經跑不脫要被卷進沈思行的爛事裏來了,幹脆借着媒體的力量把自己美化成了受害者,說她是年紀輕不懂事被沈思行給诓騙了,現在借着流量帶貨去了,大賺一筆。不過她知道見好就收,不敢再礙着沈家兄弟的眼,已經買好了機票準備趁着過年跑路,回美國重新開始。
臨走之前她送了沈延宵一個順水人情,是沈思行個人電腦的密碼。
沈延宵打開老頭的電凨腦一看,又有了新發現,是沈思行挪用集團公款給前幾任妻子買別墅的資金流水記錄。
此事一公開,股民暴動,集團從上至下都有不滿的聲音。
這下有了強買沈思行手中股份的由頭了。沈延宵跟哥哥一合計,打算把那39%分一分,剩一小半則分別給到對集團有功的高管,還有底層的員工們,作為集團福利。
沈家兄弟大方,不似沈思行,什麽都想攥在自己手裏。
先穩定了軍心,年後才能穩紮穩打地開展工作,拿回因為沈思行的醜聞而丢掉的口碑。
年三十,沈延宵照例去看望母親。
往年他也會去給付蓉掃墓,但都是和沈延馥分開去的。今年不一樣,他們約好了一起,他帶着魏黎,沈延馥帶着段傾。
付蓉的墓前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魏黎都不知道沈延馥也是同性戀,一見他身邊帶着個男的,人都懵了。
遠遠看到一個高挑的男人握着沈延馥的手插進自己的棉服兜裏時,魏黎如同天雷轟頂。他拽着沈延宵的衣袖磕磕巴巴地問:“那那那個人……是誰啊?”
魏黎和沈延馥接觸過數次,對這個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高嶺之花,沒想到這樣的人竟然也會和別人這般親密。
“嗯?”沈延宵這才想起魏黎之前是沒見過段傾的,會吃驚也不奇怪。
他低聲和魏黎說:“那個男的是你哥夫,叫段傾。”
“我哥已經跟他在一起很久了,老夫老妻。”
魏黎驚吓之餘,才恍然想起,那天自己被沈延宵帶去醫院的時候,沈延宵好像是和沈思行說過“我和我哥都是同”之類的話。但是他當時也是被父子争吵的場面吓到了,所以聽過也給忘了。
魏黎在身邊的時候,沈延宵妥妥是個戀愛腦,三句話離不開他。
看到戀人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可愛的模樣,沈延宵隔着手套輕輕握住魏黎的手,問:“你說,我們也能在一起那麽久嗎?到我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
大多數時候,沈延宵都是個只活在當下的人,很少會去想以後如何。但看着哥哥和段傾,他心裏很難不羨慕,也很難不去想以後。
人生是無常的,就像叛逆期的他想不到如今能和哥哥和好如初,五年前的他也想不到五年後他真的和傾慕的魏老師成為了戀人。
他不知道未來還會不會發生什麽,但希望能在此刻,得到魏黎的一句承諾。
“可以吧。”魏黎擡起臉來看着他,說出一句不知道算不算是告白的話,鼻尖被寒風吹得通紅,“沈延宵,我想一直給你炖雞湯。”
沈延宵愣了一下,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爽朗愉悅的笑聲傳到另兩人的耳朵裏,吓得正準備偷親老婆的段傾一個激靈,原地立正了。
沈延馥搖搖頭,眼底卻有笑意。
段傾一扭頭看到沈延宵在身後,隔着十幾米的距離就開始罵罵咧咧。
“弟弟,這就是你不對了!怎麽老在關鍵時刻打擾人呢!!”
段傾對沈延宵是有點怨氣在的,因為沈延宵好幾次都正好挑在他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找沈延馥。可他老婆偏偏又寵着這個弟弟,哪怕自己也憋得難受也要先回應沈延宵。
段傾一看到沈延宵就覺得自己在老婆心裏很沒地位,更遑論這次他又被沈延宵“打斷施法”。
“怎麽了,你又打算對我哥幹什麽壞事?”沈延宵牽着魏黎的手往墓前走。其實他剛才注意力都放在魏黎身上了,沒看到段傾正往沈延馥臉上湊。
“今天來看媽,你們兩個就不要鬥嘴了。”沈延馥明智地提前阻止了這兩只小學雞之間的争吵,轉向魏黎,“魏老師,你已經想清楚了?”
他的目光落在魏黎和沈延宵相牽的手上。
“嗯。”魏黎有點緊張,但答得很篤定。
最開始只是答應和沈延宵試一試,但真正開始交往後,他發現自己意外地很适應和沈延宵在一起的生活。水到渠成。
聽到魏黎肯定的答案,沈延宵又忍不住開始得意了。他伸手攔住魏黎的肩膀用力拍了拍,炫耀似的說:“我都帶魏黎來見媽了,那不是當然的麽!”
“啧啧啧啧,真是得瑟!”段傾揶揄地說,“抱得老婆歸現在說話都更硬氣了是吧?不是年前猶猶豫豫磨磨唧唧不敢告白還得我和你哥輪番上陣勸你的時候了?”
沈延宵被揭了短,臉一黑:“哥,你管管他!”
沈延馥卻幽幽道:“我哪裏管得了他,一天比一天不聽話……”
“老婆,我哪裏不聽話了!”段傾立刻轉過身去委屈地抱住沈延馥,“你說什麽我都聽,誰有我愛你啊……”
沈延宵故意擡手捂嘴:“嘔——”
段傾扭過臉來兇巴巴地瞪他。
短暫的小插曲告一段落,兩束白夢郁金香被輕輕放在了墓碑前。這是付蓉生前最喜歡的花。
“媽。”沈延宵的聲音很低,像是怕吵醒母親似的,“我給你報仇了。”
曾經,沈思行仗着自己的權勢奪走了付蓉的自由,如今,沈延宵就奪走沈思行的權勢和自由。沈思行的名聲徹底臭了,股權被瓜分,有錢也花不出去,只能半癱在床上像個廢人一樣躺着。
沈延宵不會再對他怎麽樣,因為被禁锢在病房裏做一個下不了床的廢人,就是沈思行最好的結局。
沈延宵絮絮叨叨地說着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說齊心集團發生的變化、他和沈延馥的和好、和魏黎的相互選擇。每一次來墓園見母親,他總有說不完的話。
而沈延馥和他正相反,只是安靜地看着墓碑上面的黑白照片不說話,還是如年少時那般沉默寡言不會讨大人喜歡的模樣。段傾在一旁握着他的手,暖着戀人冰涼的手指。
魏黎也在看付蓉的照片。這照片大約是付蓉二十幾歲的時候拍的,看上去非常年輕,恬靜的笑容裏帶着那個年紀的女人特有的魅力。
沈家兄弟二人中,沈延馥要更像付蓉一些,尤其是那雙沉靜平和的眼睛。
四人又在墓前站了一會兒,等到沈延宵的話說完,就該回去了。
今天是年三十,本該是阖家團圓的日子,段傾要帶着沈延馥回自己家裏一起過年,兩人比較趕時間,所以先走了一步,剩下沈延宵和魏黎還在墓園裏慢悠悠地轉悠。
現在他們兩個都是沒有世俗意義上的“家”的人了,這個春節不必東奔西跑,可以平靜地享受假期。
等年一過完,寒假結束,學校那邊也差不多該搞百日誓師了。百日誓師後一直到六月初高考結束,将會是魏黎最忙碌的時候,或許很難再抽出時間陪伴沈延宵。
“我準備年後就把辭呈遞了。”魏黎把下巴往圍巾裏縮了縮,“我有編制,想辭職還挺麻煩的,得跑不少手續。”
沈延宵問:“那你要和那群學生崽子們說準備走的事嗎?”
“說吧。”魏黎道,“免得他們到時候回學校找我跑個空。”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直到坐進車裏,沈延宵忽然跟魏黎說:“其實我提前訂好酒店了。”
“啊……?”魏黎愣了一下,然後立馬反應過來沈延宵是什麽意思,耳朵燒得通紅,“今天除夕夜,也要折騰一晚上啊……”
沈延宵胡扯道:“守夜嘛。”
魏黎:“……”
他守不了夜,他一次就會昏過去的。
“你那是什麽表情,不樂意跟我做是吧?”沈延宵垮起個臉,“是覺得不舒服,還是你已經厭倦我了?”
魏黎紅着臉:“不是、都不是……”
事實上正相反,每一次和沈延宵做的體驗都很好。但是沈延宵這個年紀精力太旺盛了,要是真的陪對方做到盡興為止,那他實在是吃不消,所以最近都只保持每周兩三次的頻率。
魏黎覺得自己好像滿足不了沈延宵,心裏有點愧疚。
如果作為戀人,連對方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無法滿足的話,他會忍不住覺得是他不夠好。
“我不是嫌棄你,我是怕你嫌棄我……”魏黎這麽容易害臊的人,說出這些話之前已經提前做了無數次的心理建設,“就是、我每次總是一兩次就睡過去了,你會不會覺得很掃興啊?”
“沒想到你是在擔心這個啊,魏老師。”沈延宵又露出魏黎很熟悉的狡黠笑容來,“沒關系啊,就算體力不行,你還可以從別的方面彌補我一下嘛。”
魏黎很認真地求教:“比如呢?”
沈延宵賣着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話頭是魏黎自己挑起的,便也只能自己承擔後果。
入夜進了酒店套房,他就被沈延宵哄着又試了不少花樣。
沈延宵說要“守夜”是認真的,畢竟之前為了魏黎的工作都克制着,好不容易等到魏黎休假,他的忍耐力也差不多該到頭了。
除夕夜才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說】
正好快過年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吧(?
被鎖了三次之後自暴自棄亂删了一些,可能有不太通的地方大家随便看看吧(。)
◇ 第93章 新生(3)
寒假後,魏黎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仿佛總有批不完的卷子講不完的課。盡管每天都能在家裏見到面,但在沈延宵眼中,魏黎整天就跟陣風似的,很快地回來又很快地走。
每天早上他一睜眼,下意識地探手去摸床的另一側,都已經冰冰涼了,一點餘溫都不剩。
沈延宵寂寞如雪,一下班就如同獨守空閨的寡婦似的滿身怨氣。
和賀子鑫一起打游戲的時間又多起來了,一整個“殺人如麻”,段位咔咔往上升。
賀子鑫瞧出貓膩了,小心翼翼地問他:“宵哥,你最近是不是性、生活不……”
“不順”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沈延宵兇惡的眼神吓得咽了回去。
賀子鑫吞了吞口水,心說他宵哥自從談戀愛之後怨氣比沒談的時候還重呢。
這算不算是甜蜜的煩惱?
他問沈延宵:“魏老師以後真不在這行幹了啊?”
“說不好。”沈延宵活動了一下打游戲打到快抽搐的手指,“等休息完這陣看他怎麽想吧,反正我會默默做魏黎背後的男人,之後他想做什麽我都支持。”
“啧啧啧……”賀子鑫望着沈延宵直咂嘴,“宵哥,不得了,你真變了。”
沈延宵斜他一眼:“變什麽?”
“你變成老婆奴了!!”
沈延宵一腳踹在賀子鑫屁股上把人趕出家門:“你快滾吧你,以後少來我家蹭飯!”
賀子鑫委屈地揉着屁股正要走,就撞見剛好從電梯裏出來的魏黎。
“賀同學!你這就要走啦?不留下來吃個飯嗎?”
賀子鑫眼神幽怨:“宵哥不讓我蹭飯。”
他扭頭,大膽地瞪了一眼沈延宵:“你這個絕情的男人!你會後悔這麽對我的!”
說完就一溜煙似的跑進電梯裏了。
“……喂!”
要不是賀子鑫跑得快,沈延宵恨不得追上去再給他一腳。
魏黎看着他倆,撲哧一聲笑出來:“他又怎麽惹到你了?”
“他說我是老婆奴。”沈延宵尴尬地咳了一聲,“……你覺得我是嗎?”
沈延宵其實心裏知道賀子鑫沒說錯。他現在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老婆奴,工作之餘總是圍着魏黎團團轉,半天見不到人就感覺天都要塌了。
正處于熱戀期的時候,魏黎偏偏工作忙,沈延宵每天都憋得很難受。
戀愛好幾個月了,魏黎還是和從前一樣臉皮薄,一聽沈延宵這麽問,說話就磕巴起來了:“啊,我、我也不知道……”
沈延宵把人拉進家門,擡手将防盜門關上,将初夏的熱氣隔絕在外。
如今已經五月下旬了,離沈延宵的“守寡”生活結束還有十幾天的時間,他心裏實在是燥得慌。
現在天氣熱了,身上的衣服也穿得愈發輕薄,魏黎彎身換鞋的時候,沈延宵透過T恤寬大的領口,便能看見輪廓分明的鎖骨和昨晚留在上面的零星痕跡。
沈延宵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趕緊将視線移開。
一想到魏黎今天頂着他留下的印記站在講臺上一本正經地給學生講課,就感覺有點上頭。
“你有沒有想好走完手續之後先去哪裏玩?”沈延宵提起一個新的話題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等高考結束就是旅游旺季了,到時候票不好訂。”
魏黎直起身來,撐着下巴思索:“唔……我比較想去爬山,山上風景好,而且還能鍛煉。”
沈延宵嘴角一抽。
這人怎麽老是惦記着鍛煉呢?出去玩也不忘。
對于他而言,魏黎現在的身材就剛剛好,抱起來是很趁手的。
不過沈延宵還是依着魏黎的。
“要去爬哪座山你想好了跟我說,我讓助理安排好。”
晚些時候魏黎終于處理完了遺留工作洗好了澡爬上床,沈延宵已經躺在床上困得快要昏過去了。
但感知到身邊人的體溫,沈延宵還是下意識地往魏黎那邊湊了湊,用手臂把人圈進懷裏,嘴唇若即若離地貼着魏黎的側頸。
不知道是不是睡懵了,沈延宵說起夢話來,嘴裏模模糊糊地說着:“魏黎,你親親我……”
魏黎其實很喜歡沈延宵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孩子氣的一面,當然是有求必應。
他小心翼翼地在沈延宵懷裏翻了個身,嘴唇貼在戀人眉心碰了碰。
大約是感覺到了這個親吻,沈延宵攬着魏黎的手臂收得更緊了,喃喃聲越來越低:“魏黎,我每天都想你……”
“特別特別想……”
沈延宵無意識沖他撒嬌的模樣可愛是可愛,卻也讓人有點心疼。
魏黎知道自己最近是太忙了,根本沒能抽出什麽時間陪伴沈延宵。沈延宵這麽愛黏着他的一個人,心裏肯定是覺得孤獨了。
等這陣忙過,沈延宵的生日也該到了,魏黎想好好為沈延宵慶祝一番。
但是在送禮物這件事上,魏黎是沒什麽經驗的。現在回想起來,沈延宵好像經常送他東西,對他的喜好非常了解,但是他卻沒怎麽給沈延宵送過禮物,也不知道要送什麽好。
沈延宵工作以外的時間喜歡打游戲、打各種游戲——手游、電視游戲、網游都有涉獵,但有錢如沈二公子,無論是在游戲硬件還是游戲內裝備上,當然是什麽都不缺的。
魏黎為生日禮物的事煩惱了好幾天,最終選擇去問賀子鑫。
他在微信上找到賀子鑫,問沈延宵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賀子鑫這個小機靈鬼立刻就反應過來魏黎是要送生日禮物,并開始給魏黎出謀劃策。
雖然出的都是些馊主意。
賀子鑫:我就這麽給你說吧魏老師,物質上宵哥肯定是啥也不缺的,他現在就是缺愛,嘎嘎缺愛!
賀子鑫:對他來說,你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魏黎:啊?
魏黎:那我也不可能把我自己送給他啊?
魏黎不懂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賀子鑫的意思他也不是很明白。
賀子鑫看暗示沒用,幹脆就直接明示了。
賀子鑫:哎呀就是!
賀子鑫:魏老師你等等啊,我給你發點東西。
魏黎乖乖等了一會兒,大約過了十幾分鐘,賀子鑫忽然發過來一個文件壓縮包。
魏黎:?
賀子鑫:你看看,仔細看看。
賀子鑫:但是你千萬別告訴宵哥是我給你發的這些東西啊!
說完這些之後他就消失了。
魏黎莫名覺得賀子鑫有點鬼鬼祟祟的。這壓縮包裏不會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吧?
下載完畢之後,魏黎立刻就知道賀子鑫發完立馬裝死的原因了。
他看着文件夾裏一個個少兒不宜的視頻,面紅耳赤地捂住了眼睛。
“魏老師,今天的卷子——”
恰巧此時,有學生進了辦公室找他。
魏黎吓得連忙把電腦切換到桌面。
沈延宵的生日就在高考結束後的第二天,他特地抽空開車去學校幫魏黎把辦公室的私人物品都搬回家,東西不多,裝了兩只中號紙箱。
正要搬東西出去的時候,魏黎班上的學生們忽然都來了,烏泱泱地站在辦公室門口。
“魏老師!”謝誠率先出聲,朝着魏黎揮揮手。
這小子考試結束當天立刻就去換了個新發色,現在頂着一頭奶奶灰碎發,耳骨釘戴了一排,看上去真跟要去選秀似的。
魏黎乍一看他,差點沒認出來。
“謝誠……?”魏黎看着學生們,有點懵,“昨天跟你們說過不用特地來送我了啊,怎麽還是專門跑一趟。”
當年從益言中學跳槽到瀾城一中的時候,魏黎就是一個人默默走掉的。他倒也不是不希望學生們來送,只是怕到時候弄得太煽情了他會忍不住哭。
做老師的,多丢人啊。
“因為前兩天忙着考試,我們準備的禮物還沒來得及送嘛!”方心怡代表同學們站出來,把他們要送的禮物遞到了魏黎的手上。
那是一只玻璃瓶,裏面裝着許多只五顏六色的千紙鶴。
魏黎仔細看了看,發現朝裏折的面上能看到零星的文字。
魏黎好奇地問:“上面寫的什麽啊?”
學生們彼此相視而笑。
方心怡賣了個關子,說:“等您回家慢慢拆舊能知道啦。”
“好,謝謝你們。”魏黎将瓶子收好。
有學生問:“魏老師,你要去別的學校嗎?還是以後都不做老師了啊?”
“暫時不去別的學校,我想休息一下。”
魏黎和學生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來,沈延宵坐在他辦公桌前的椅子上,撐着臉百無聊賴地等着魏黎和學生們告白。
有學生向沈延宵投去打量的視線,似乎是在好奇為什麽他今天會出現在此。
沈延宵沒去在意別人的目光,只是一邊望着魏黎的側影發呆一邊想這群學生崽子怎麽話這麽多,還不走。
他還得跟魏黎一起過生日呢,真是的。
似乎是怕魏黎難過,學生們都沒有說什麽特別煽情的話,像是課間閑聊似的同魏黎聊着天。就這樣過去半個小時,靠在辦公桌邊的魏黎忽然扭過頭看了無聊到打哈欠的沈延宵一眼,和學生們說:“也差不多該到飯點了,你們快回去吧。”
學生們這才嘻嘻哈哈地散了,有人說要等大學畢業後事業有成了,再來請魏黎吃飯。
等人都散去了,魏黎才稍微松了口氣。
沈延宵笑看着他:“怎麽,你也嫌這群崽子煩了?”
“不是!我又不是你……”魏黎望了望手裏塞滿千紙鶴的玻璃瓶,“我只是怕他們搞那種很煽情的告別,還好沒有……”
“說不定煽情的東西在那個裏面呢。”沈延宵指了指玻璃瓶,“要不你現在就打開看看?”
魏黎其實也挺好奇裏面都寫的什麽,于是從瓶子裏摸了一只紫色的千紙鶴拆開來。
【to 魏老師:
嘿嘿沒想到吧,其實我們把想和您說的話都寫在千紙鶴裏啦~
本來想給您半個歡送會的,但是班長和課代表都說您淚點挺低的,所以就想到了這個方法!
這裏面的千紙鶴,每一只都是我們親手疊的,您每天拆一只慢慢看吧~
不管您今後還會不會回到學校做老師,您都是我們最喜歡的魏老師!
希望我們都能過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By 方心怡】
魏黎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抽了抽鼻子:“她們怎麽知道我淚點低的啊……”
班長和語文課代表是兩個文靜乖巧的女生,也是班上學生裏和他接觸最多的兩個人。看到方心怡寫下的這些話,魏黎才意識到他帶的這些學生們可能比他以為的還要更了解他。
他總覺得,自己是學生們人生中的過客,走就走了,或許也并不會留下什麽痕跡。現在想來,或許是他看輕了自己。
魏黎怕自己掉眼淚下來弄暈了字,趕緊把紙條放下了。
沈延宵拿過來看了一眼,搖搖頭,故意唉聲嘆氣:“怎麽辦啊魏老師,被學生知道你是個愛哭鬼了。”
“……我正難受呢,你別惹我。”魏黎用指彎擦了下眼角,說話時已帶上了鼻音,“我也不想哭的……”
他又用力吸了兩下鼻子,接着拆開一只紅色的千紙鶴,裏面只有短短的兩行字。
【對不起魏老師,我在背後講過你壞話,真的對不起。
你特別特別好,謝謝你。】
沒有署名。
這下魏黎是真的忍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砸在紅色的便簽紙上。
沈延宵也沒了逗弄他的心思了,趕忙拿出紙巾來給魏黎擦眼淚,溫聲哄他:“好了好了別看了,小心待會兒出去被其他學生看見你紅着眼睛,你不是怕丢人嗎?”
“先把東西搬出去,我們回家。”趁着辦公室這會兒沒有別人,沈延宵伸手環住魏黎的腰,在他濕潤的側臉上輕輕啾了一口,“老婆,我今天可是壽星。”
“快點陪我回家過生日了。”
【作者有話說】
魏老師在沈同學面前哭得越來越自然了(?)
◇ 第94章 新生(4)【正文完】
二十四歲生日,沈延宵沒有像之前一樣在沈思行的安排下大辦生日宴會,他其實并不喜歡那種人雜又吵嚷的環境,所以這一次就只是邀請了哥哥、哥夫,還有關系要好的朋友來家裏聚。
賀子鑫是拖家帶口來的,姐姐妹妹都帶了,還給沈延宵訂了個非常浮誇的大蛋糕,足有五層。吃不吃的完難說,倒是很适合拍照出片。
除此之外,還整了個香槟塔。
“來來來宵哥!”賀子鑫拿開瓶器開了瓶酒,塞進沈延宵手裏,“你來倒你來倒!正好看點,我要拍!”
說完就拿着手機站到了香槟塔對面去,鏡頭對着一層層高腳杯。
沈延宵無語了一下,但還是決定配合朋友的表演。他将站在身側和賀家小妹談笑的魏黎拉了過來,低低道:“我們一起。”
從前他沒什麽講究,可如今但凡是件有點儀式感的事,他都想拉着魏黎一起做。
“好啊。”魏黎點了點頭,将溫熱柔軟的手掌貼上沈延宵的手背。
兩人一起握住玻璃瓶身,将滿滿一瓶酒傾倒下去。
酒液溢出杯口,很快地向下淌去,将每一只酒杯都填滿。
香槟塔對面的賀子鑫将魏黎微微仰起臉望着沈延宵的一幕記錄了下來。
賀子鑫拍完,查看着自己拍下來的視頻,忍不住咂嘴。
都說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以前總是他宵哥看着魏老師,現在魏老師終于也會看着他宵哥了。
不錯不錯,甜甜的很安心。
賀子鑫自顧自地點點頭,把視頻給沈延宵也發了一份過去。
段傾是個話多的,已經端起高腳杯開始搞氣氛了。
“來來來,祝我們的大壽星沈延宵同學今後事業蒸蒸日上,和魏老師長長久久——”
“幹杯!”
“幹杯——”
沈延宵仰起頭一口氣就将杯裏的酒喝掉大半,長長地舒了口氣。
沈延馥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側,單獨和弟弟又碰了下杯。
“過兩天我就回去了,這邊完全交給你,沒問題吧?”
沈延馥一直管理着齊心集團在歐美區和歐洲區的事業部,去年年底只是暫時回國,本該一開年就回美國去的,但因為臨時決定提前逼沈思行退位,所以不得不繼續留在國內和弟弟一起處理集團內的爛攤子。如今半年過去,該做的事總算是做得差不多了,齊心集團的口碑也在慢慢回轉,沈延馥便打算放手國內的工作了。
“當然沒問題。”沈延宵笑着,晃了晃酒杯裏剩餘的小半杯酒液,“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能力,那個時候就不會選擇拿我當槍使了,不是麽?”
“是。”沈延馥唇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來,“好好做,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今天的場子一直持續到晚上十點才散,沈延宵久違地喝了不少酒——本來自從和魏黎同居後,他就很少喝酒了。
反正過生日的是他,稍微放縱一點也沒關系吧?
沈延宵送走哥哥,關上門,靠着門板望向沙發上撐着臉發呆的魏黎。
魏黎也喝酒了,而且醉得不輕,整個人都被酒精燒得紅彤彤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客廳角落的方向,看起來腦子已經轉不太動的樣子。
“魏黎……?”沈延宵輕輕喊了魏黎一聲,對方渙散的瞳孔才驟然睜大了。
“哦、對,我還沒有送你禮物……”魏黎用力敲了一下暈暈乎乎的腦袋,雙手撐着沙發,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沈延宵擔憂地皺起眉:“你慢點,別摔了。”
“不會的……”魏黎搖了搖頭,扶着牆面慢慢地往卧室的方向走。這房子本來就大,從沙發到卧室的路程被魏黎走出了幾百米的感覺。
終于到門口的時候,魏黎扭過頭來警告沈延宵:“等我……喊你了……你再進來……”
然後才踉踉跄跄地進去了,砰的一聲關上門。
沈延宵:“……”
看魏黎這個樣子他都怕魏黎一個人在房間裏嘎了。
不過搞這麽神秘,不知道會是什麽禮物呢?
沈延宵忍不住有點期待。
不知道魏黎在裏面鼓搗些什麽,大約過了一刻鐘,一個毛絨絨的腦袋才從卧室裏嘆出來。
魏黎紅着臉喊他:“……你進來吧。”
沈延宵迫不及待地朝着卧室大步走去。
房間裏是開着燈的,很敞亮。
沈延宵剛一拉開門進去,魏黎軟綿綿的身體就撲在了他的懷裏。他條件反射地擡手去抱,觸到的卻不是薄薄的布料,而是背部皮膚細膩柔滑的觸感。
沈延宵愣了一下,低頭望去,立刻就被酒紅色緞帶系成的蝴蝶結吸引住了目光。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沒想到魏黎所說的“禮物”,是把自己包裝成禮物送給他。
以魏黎的單純和正經,肯定是不可能自己想到這個點子的,絕對有人“教唆”他這樣做。但眼下的情況,沈延宵也無暇去想那個人是誰了。
他想要魏黎,想得快瘋了。
“沈延宵……生日快樂。”魏黎的胳膊攀在戀人的身上,胸膛也緊緊貼着。
明明做着如此大膽的舉動,聲音卻還是和平常一樣帶着怯懦和羞赧。
“今天晚上,怎麽樣都随你。”
“我是……你的。”
沈延宵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心間翻湧的熱,但微微沙啞的嗓音已經出賣了他此時此刻的感受。
“魏黎,我可以打開嗎?”他慢慢将手伸向魏黎的後腰,那裏系了一只形狀相當漂亮的蝴蝶結,讓沈延宵自然而然地聯想到還未拆封的禮物盒。
不管是誰教的,他現在都死死地被魏黎拿捏住了。
“嗯……”魏黎光腳踩在卧室柔軟的毛絨地毯上,稍微踮起腳尖。
在沈延宵耳畔響起的聲音比羽毛還要輕。
“沈延宵,打開我吧。”
一語雙關。
沈延宵一把将緞帶扯落了,任由它疊在魏黎白嫩的腳背上。
美妙的夜晚,像一場旖旎的夢。
-
定好了旅游要去的地方,兩人收拾收拾就準備出發了。
現在沈延宵是集團二把手了,需要做的事比從前多得多,哪怕出門旅游也是不能完全不理工作的,所以還是帶上了筆電。
但意料之外的是,魏黎收拾行李的時候也帶上了筆電。
沈延宵問:“是學校那邊的交接工作還沒有做完嗎?”
“不是。”魏黎一邊收着行李箱一邊搖頭,“我想趁着休息的這段時間裏寫點東西,旅行的時候會比較有靈感。”
“寫東西啊——”沈延宵好奇地問,“小說還是劇本?”
“劇本。”
“不錯不錯。”沈延宵摸着下巴,“要不齊心下半年開始進軍一下電影行業吧。”
魏黎失笑:“你認真的嗎?”
沈延宵說:“如果你想要的話那就是認真的。”
魏黎卻搖搖頭:“我想先自己投稿試試,寫作這種事是急不來的。”
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為了趕上在第二天黎明時看日出,魏黎特意拉着沈延宵起了個大早。
淩晨五點的時候,兩人已經到了山頂。
四周人寥寥無幾,魏黎找了塊大岩石,和沈延宵一起爬上去坐着。
天邊已泛起赤色的光芒了,隐約能夠感覺到日出時太陽燃燒的灼熱。
沈延宵困得不行,懶洋洋地把腦袋靠在魏黎肩頭,聽他講自己曾經放棄掉的夢想。
“初中的時候,班上的語文老師每周都會布置一篇随筆,是真的沒有任何限制,可以寫任何東西。那是我第一次開始試着寫一個故事。”
“高中,我對國外的文藝電影産生了興趣,會偷偷摸摸地看。但後來被我媽發現了,她罵我不務正業不好好學習,我就不敢再看了。”
“大學的時候,我本來也考慮過去考創意寫作,但我媽說當老師好,所以我最後還是選了學科教育。”
沈延宵輕輕握住魏黎的手,低低道:“現在沒人逼你、替你做選擇了。”
“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嗯。”魏黎的臉上展露出笑容來,反過來握緊沈延宵的手,“所以我真的很感謝你,沈延宵。”
如果沒有沈延宵,他或許一輩子都陷在泥潭裏,反反複複地承受着煎熬與痛苦,永遠也找不回自由。
沈延宵坐起來,輕輕撫摸着魏黎的黑發。
“謝我幹什麽,你應該謝你自己。”他說,“謝那一天的你,把我從街邊撿了回去。”
意料之外的重逢,導向了意料之外的結局。
現在他們都擁有新的人生了。
如同破繭之蝶,蛻變後就是新生。
旭日緩緩升起,天光帶着暖意灑落肩頭。
他們十指緊扣。
“看,魏黎。”
“日出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