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澀霧
世界萬般寂靜,仿佛一瞬間被人按下消音鍵。
少年看着女孩目光沉靜地一步步朝他走來,最後停在他面前,近在咫尺的距離,施施然遞給他一張帕子。
困惑,不安,兩種情緒交織充斥他的大腦。
在之前的十八年裏,從來沒有誰願意主動施舍一寸目光,靠近他,關注他。
她為什麽願意走過來,難道不嫌棄自己……髒嗎?
他一動未動,視線怔怔地落在手帕那一方角落繡的“溫”字上,指尖悄然蜷緊。
注意到他的目光,孟書溫抿抿唇,解釋道:“那是我媽媽繡的。”
安靜等了會,對面這人仍然沒反應,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孟書溫有些犯怵。
不會真的有什麽精神疾病,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吧……
這樣想着,她深吸了口氣,拿着帕子離他又近了一些。
她捏了捏自己的掌心,這是她給自己加油打氣的一種方式,随後踮起腳,一點一點試探地,幫他擦去額前的水珠。
岑放終于有了點反應。
他眸光動了動,像是被吓到,身體一下子僵硬無比,卻沒做出什麽其他動作。
就這麽乖乖的,任由她擦拭着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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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根的紅色無聲無息地蔓延到耳尖。
實在是太近。
她目光專注,溫熱的呼吸卻像一只擁有讓人迷失魔力的蝴蝶,一寸一寸撲在他的臉上,讓他全身酥麻,不聽使喚。
岑放此時此刻發覺自己是如此卑劣,竟不合時宜地萌生出一個荒唐又陰暗的念頭。
他想在她幫自己擦完臉頰以後的那一刻,牢牢捕捉她的手,最好能将她永遠圈在自己左右,從此畫地為牢。
然而他終究是沒有那個膽量。
短暫做了個不到一分鐘的美夢,很快便在她抽離的那一瞬間幻滅,蕩然無存。
“水房有吹風機,你記得把胸前濕的地方吹幹,不然最近的天氣很容易生病。”孟書溫看着他說。
說完,她才想起眼前這人好像不太能理解她說的話,便嘆口氣,随手将用過的帕子放進他校服側面的衣兜裏。
正打算離開,孟書溫記起方才老師給她的芒果軟糖。
她不喜歡吃糖,反正也要到最後送人,那幹脆送給他吧。
孟書溫掏出那枚軟糖,一并放進他的口袋:“這個也給你。”
岑放垂下眼睛。
校服原本空蕩蕩的口袋此時因為裝了東西而略微鼓起,像一朵膨脹起來的雲,連同一個隐匿的,無人知曉的角落被一并填滿。
隔着布料,他仿佛能感受到從她指尖傳來的溫度,滾燙得幾乎将他灼傷。
“那我走啦?”孟書溫朝他揮揮手,也沒抱希望會得到他的回應。
然而轉身的一瞬間,一道沙啞的聲音落入她耳中:“你……叫什麽名字?”
語速比剛才快了一些,無端給人一種很局促的感覺,好像生怕她走得太快,聽不清他的話。
孟書溫有些詫異,原來他是可以和人正常交談的。
那他剛才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木讷又呆板,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頭人。
不過她還是善意地朝他彎唇笑笑,輕聲回答:“我叫孟書溫。書本的書,溫暖的溫。”
孟書溫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她憑着感覺在枕邊摸到手機,迷迷糊糊接通:“喂……”
對面可能沒想到九點多了她還沒起,明顯停了停,緊接着宋南方的聲音傳來:“還在睡呢?”
孟書溫睜開眼睛,坐起來睡眼迷離地緩沖了會兒,聲音還帶着剛起床的鼻音:“剛要起了。”
她穿好衣服,準備去洗漱,随口問道:“怎麽了,最近忙嗎?”
剛問完這個問題,孟書溫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果然對面語氣诙諧:“孟大攝影師,你忘了我已經失業了?”
“對不起。”孟書溫摸了摸鼻子,雖然對方看不見,但還是有點尴尬。
“沒事兒,反正最近已經找到更好的工作了,我……”一個急剎車,宋南方的聲音戛然而止。
孟書溫吐掉嘴裏的漱口水,不明所以,又看了一眼屏幕,确定沒掉線,又重新把手機貼近耳邊。
宋南方輕咳了一聲:“給你打電話也沒別的事,主要是想還你雨傘,你看看什麽時候有空,我把傘給你?”
“傘?”孟書溫茫然。
“你上次不是借了岑放一把傘嗎,他讓我幫忙還你。”
不是說了不用還,怎麽還讓別人幫忙還給她。
這難道是……不想欠她任何東西的意思?
思及此,孟書溫嗯了聲:“那就今天下午吧,你有時間嗎?”她随口報了地址。
“有有有,那就今晚見。”
電話挂斷,孟書溫對着梳妝臺的鏡子發了一會呆。
她還有一些工作沒處理完,打開電腦打算修修不久前拍的一組照片。
照片是最近靠一部網劇火起來的流量小花,本身就長得蠻好看,她只需要稍微調一些細節就差不多了。
幾個小時後,照片終于處理完畢,孟書溫把成品私信發給工作室的聯系人。
對面很快就給了回複,非常捧場:這也太美了啊啊啊,不愧是vv老師,把我們小魚拍的這麽漂亮,怪不得粉絲轟炸我們工作室讓我們無論如何都要約到您!
孟書溫:主要也是因為小魚長得美啦。
又禮貌性地互誇了幾句,征得同意後,孟書溫把這一組照片傳進微博,然後才關掉電腦。
脖頸又傳來陣陣酸痛不适,孟書溫簡單舒展了一下身體,看了眼時間,也差不多快到她和宋南方約好見面的時間了。
兩個人約的是樓下見面,孟書溫簡單拿了件外套,往樓下走。
“久等了嗎?”孟書溫小跑過去。
本以為提前十分鐘下樓夠早了,沒想到宋南方已經等候在樓下。
宋南方見狀擺擺手:“不着急不着急,就是還把傘。”
孟書溫接過,下意識低眸看了眼。
那把她最心愛的透明雨傘,又重新回到她手裏。
她笑笑,語氣淡淡又毫無波瀾:“一把傘而已,不還也行的,不用這麽客氣。”
宋南方:“我也這麽說,誰知道那小子抽什麽風……”
空氣靜了兩秒。
孟書溫擡頭,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今天聽到你說找到新工作了,恭喜。”
宋南方撓撓頭:“謝謝啊。”
“工作氛圍怎麽樣?”
“挺好的,老板人也不錯,其他的暫時先保密,等以後穩定下來了再和你們細說。”
孟書溫忍不住笑,調侃他:“居然還賣關子。”
兩個人又簡單閑聊了一會。
等宋南方走遠後,孟書溫才低頭看向自己手中那把傘。
她摸了摸傘柄的位置,眼神微沉。
原先的粗糙磨損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嶄新光滑。
果然,并不是她的錯覺。
一樣的透明材質,一樣的大小,同一個小衆品牌,從外觀上來看和自己原先的那把傘沒有絲毫差別。
但毋庸置疑,她無比确定。
這一把不是她原來的那把雨傘。
孟書溫輕輕吸了口氣,心情複雜。
她有些費解,岑放為什麽要把她的舊傘替換成一把一模一樣的新傘還給她。
該不會……
腦海中的猜測逐漸走向離奇的趨勢。
是為了洩憤,把原先那把傘撕壞了吧。
孟書溫冷靜地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
岑放盯着她的雨傘看了半天,然後對着可憐無辜的雨傘拳打腳踢,最後爆喝一聲狠狠将它撕爛。
“噗嗤。”她彎唇,然後捂嘴笑起來,肩膀輕顫。
畫面簡直不忍直視。
但其實仔細想來,撕雨傘這種事,岑放那種性格壓根也做不出來。
種種可能不過是她胡亂猜想,她又不好直接去問。
算了,反正不過是一把雨傘。
目送孟書溫走後。
宋南方拍了身旁男人一下,調侃道:“行了,人家影子都沒了,還看呢。”
岑放收回目光,仍舊一言未發,薄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眉間疏冷。
“不過實話說,人家誤打誤撞搬進和你同一個小區,你心裏其實高興壞了吧。”宋南方繼續打趣。
岑放垂眸,一聲不吭。
又是沒有回應的問題。
宋南方也不生氣,顯然已經習慣他的性子,仍然嬉皮笑臉,語調沒個正型:“得,差點忘了,孟書溫不在,你說話的功能是不會輕易激活的。”
“要我說,還喜歡人家就去追呗,我可是特意和林璐之打聽了,在國外這幾年,孟書溫一次戀愛都沒談。現在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等到人家回國了,你再矜持下去,機會可就要被磨沒了。”
目光還停留在她離開的方向,他眼眶有些泛紅。
難以言述。
看着她的背影融進夜色,漸行漸遠,他的心髒也好似随之溺水窒息,被人緊揪住,連正常的呼吸運作都變得艱難。
是不是這一次,他也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遠離自己身邊。
是不是……她永遠都不會再願意靠近。
一種絕望的瀕死感圍繞着他,像是擺脫不掉的魔咒。
仿佛又回到她從自己世界消失那天,他不知疲倦地到處找尋,卻始終找不到關于她的蛛絲馬跡。
最後,他終于強迫自己承認,那束唯一照進他狹小灰暗世界的光,已經消失不見。
在失去孟書溫的那一刻。
他好像失去了氧氣。
失去溫溫後的小狗:天崩地裂萬念俱灰世界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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