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你認錯人了

美人如花在雲端，摸不着。

劉思成就是這樣一個見了美人走不動路的。他在文娛傳媒作威作福慣了，一時間酒色上頭，忘了這是什麽地方，心心念念美人，見他們上了主樓，知道這肯定是宋家人或者和宋家關系親近的人。

想強上去又被攔住，劉思成眼珠亂轉，滿場找人通融。最好是宋家人把他帶進去。

劉婉瑩見到劉思成在主樓樓梯口徘徊，剛想轉過身。

劉思成已經見到她了，喊着姑媽，小妹舔着臉過來。劉思成其實長相不差，收拾起來也人模人樣的，但眼神輕浮，長久沉迷酒色，面色發黃。

想到他在公司做的事情，劉婉瑩就心下厭惡，扭過頭去，想裝作不認識。

宋夫人見狀拍了拍她的手，“在外面別和兄弟鬧得這麽僵硬，讓外人看笑話。”宋夫人是劉婉瑩父親的堂姐，雖然對這個便宜外甥看不上眼，但也不想他們兄妹倆鬧得不可開交。

劉婉瑩苦笑，按耐住情緒回了一個冷笑。

劉思成來勁了，湊過來，劉婉瑩敷衍着。劉婉瑩母親去世後，父親便把外頭的情婦娶回家，繼母帶來了劉思成和劉世昌，劉思成和劉世昌算是私生子轉正。

之後父親車禍去世，繼母便帶着劉思成和劉世昌這對繼兄弟開始和劉婉瑩搶奪父母遺産和公司控股權。

文娛傳媒是劉婉瑩父親母親一起打拼出來的，和繼母一點關系也沒有。可是父親糊塗，或者說故意的，想把公司留給兒子，根本沒留下任何遺囑，幸虧母親死前做了布置，讓她沒有一敗塗地。

“姑媽，我剛才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很美的少年帶着兩個孩子，被楊姨帶上樓了，是哪家孩子，我以前怎麽沒見過？”劉思成舔着臉問。

劉婉瑩厭惡道：“劉思成，別把你那套拿出來惡心人，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看劉思成那輕浮表情，定是又看上什麽人了，踢到鐵板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姑媽，你瞧妹妹慣會胡說。”

宋夫人聞言招來工作人員，問了兩句，臉色也不好看了，淡淡地說：“思成，你要是醉了，我讓人送你回家。”

劉思成聽了這話不敢多說，讪讪笑着，“姑媽，我只是問問，我不敢的，我去找鴻韋去。”他縮着頭走了。

這時候宋嫚藺敏之卓永東來了，藺敏之跟在身後。母子倆在滿場賓客中也極為顯眼，優雅。

宋嫚見劉婉瑩招呼她，“婉瑩好久沒見了。”幾人一直在應酬也沒怎怎麽吃東西，如今都是熟人，一起進了餐區。

“嫚姨。您今天真美。”劉婉瑩坐到了宋嫚旁邊，和她說着話。

宋嫚如今是滄海社的社長，她媽媽在世的時候也是滄海社的成員，和宋夫人宋嫚都是好友，所以宋嫚對劉婉瑩很親昵。

兩人說着話，宋嫚見兒子神色疏離，不知道心底什麽想法，而劉婉瑩的目光時不時在兒子身上。她心底嘆息，但終究沒再撮合，而是和婉瑩及宋夫人閑聊滄海社的一些慈善事宜。

劉婉瑩一邊和宋夫人宋嫚閑聊，一邊時不時地用目光注視着藺敏之。

藺敏之慢慢喝着紅酒，偶爾幫着她們去拿食物，他很細心，拿的都是宋夫人和宋嫚喜歡的。他姿态輕松，漫不經心地聽着她們談話，偶爾和卓永東說兩句商業和交通上的話題。

他的語氣不疾不徐，整個人清俊沉穩。藺敏之氣質的并不冰冷，但卻難以親近，他身上有種疏離冷峻的鋒利。劉婉瑩喜歡的便是這種氣質，舉重若輕，給人依靠。

劉婉瑩向他微笑，“敏之，今晚回豐州嗎？”宋嫚來了，藺敏之應該回豐州，和母親多相處一段時間吧。

誰知藺敏之搖頭，“我回曲水灣。”這是藺家老宅。

宋夫人聽見了，問：“敏之，不在這裏多待兩天”

“不了，舅媽，公司還有事。”

幾人在餐區坐了一會兒，宋嫚對卓永東道：“卓宴玩夠沒有，把他叫回來，我們該回去了。”

卓永東道：“已經給他打了電話，說今晚他要住下來，明天和鴻崎去獵場玩。”

宋夫人笑着感慨，“這兩個孩子從小就玩得好。”

卓宴是宋嫚和卓永東再婚後生的兒子，今年二十二歲，宋鴻崎則是老二家的獨子，和卓宴同齡，大學剛畢業回國，還未入公司做事，正是玩樂好時機。

“要不，敏之，你也留下來，明日去獵場玩玩。你大哥在婁陽山澗圈了一塊地，建了一家獵場，聽說配套不錯。适合你們年輕人去放松。”宋嫚也回頭勸兒子。

回藺家，面對着藺家老太太和那一群人，宋嫚聽着都覺得煩。當初她就忍不了，現在她更覺得藺敏之不該忍。

“媽，公司真的有事。”藺敏之神色不變，再次拒絕，他起身，“我先接個電話。”他到一邊接電話。

劉婉瑩也起身，端着紅酒，慢慢到了他身邊。

見藺敏之放了電話，劉婉瑩問：“是納米x系列項目有問題嗎？”這是藺敏之科技公司研發的新項目，之前還有合作需要他們文娛公司商務部宣傳合作。

“不是。”藺敏之不想多言，轉而提到了文娛傳媒旗下藝人解約事件。他入股文娛傳媒，只不過股份代持交給了劉婉瑩，每年財報和分紅他都要看的。這是合作也是幫助。

劉婉瑩不發愁這件事，“新人伊甸園那個部門我早就想整改了，在控制範圍內，不會影響股價。”

伊甸園是培養新人出道的，算是造星工廠。這個部門一直在劉世昌手裏，劉世昌為了籠絡劉思成，便交給他打理。

劉思成是個無能的貨色，好好的伊甸園被他弄成了自己的後宮。

整個公司怨聲載道，外面負面新聞很多。

劉婉瑩接手後大刀闊斧裁員改制，這一批簽約藝人肯定受不了，解約就解約，她會重新選修培養一批。裁撤掉劉思成這個業內毒瘤。

劉婉瑩想将文娛傳媒徹底私有化，徹底為自己掌控，但現階段還做不到。兩人又談論了一些細節問題，之後宋鴻韋也來了。

客人陸陸續續告別，一些親近的朋友留在最後。

宋鴻韋說宋安石在二樓會客室見天峰集團的李家人。之後宋嫚告辭，藺敏之送她出去。

宋嫚對兒子說這卓永東已經調任回雲城，之後母子倆可以經常相見。說下個月有慈善晚會，是滄海社二十周年慈善拍賣會，她拿出請帖給給藺敏之讓其交給藺長萱。

藺長萱是藺長雄唯一的親妹妹，藺長雄現在并未再婚，藺長萱便是藺家另一名實際上的女主人。至于另一位魏婉婉，無人理睬。

藺敏之不置可否，知道母親是想為他做些事情，和姑姑套套交情，他沒拒絕，道：“我會拿給姑姑。”

卓永東已經将車開出主道，宋嫚上車前突然想起包落在主樓二樓，藺敏之道：“我去拿，順便向大舅二舅告辭。”昨晚家宴只有大舅，今晚晚宴二舅也在，他還沒來及跟二舅說幾句話。

宋嫚點頭等他。

藺敏之上了主樓，幾個小孩子正在長長的走道中跑來跑去，像是大呼小叫在找什麽人，他認出其中一個是安寧。

向蘭，慕蘭，其中還有鴻懿，鴻懿給他打了招呼，以為她是來找爺爺的，指了指最裏面的會客室。

幾個孩子見到他，神色拘謹不少，玩鬧聲也小了。

藺敏之知道自己不讨孩子喜歡，便只微笑着往前走。他徑直去了剛才母女談話的露臺，沒有找到母親的手提包，他想了一下可能在會客室。

藺敏之按壓一下額頭，然後要去二樓東邊的會客室。

走廊深深，靜谧無聲。

會客室連着長長的連廊，中間是巨大的延伸出去的露臺，高聳的落地窗伴随着帷幔，窗外的月光皎潔明亮。藺敏之腳步一頓，他聽見帷幔後隐隐約約的聲音，懶洋洋的，好聽的，似曾相識似的——

藺敏之往落地窗走去，此刻中庭的風吹拂進來，微風乍起，掀起帷幔一角，一個明俪疊雪，俊逸皎然的身影從帷幔中一閃而過。

此刻像是夢境一樣，“你——”藺敏之瞳孔微微縮緊，快步走過去，不假思索地拉開帷幔，手指用力，手腕下壓，重重的帶着重力，擒風掼雨般地來拉開了帷幔，如開出生命的序曲一般。

“你？”蘭峥眼眸一擡，驚訝一閃而逝，目露疑惑，“你是誰？”

他疑問沒發出，帷幔又被合上，接着又被再次打開，一開一合間蘭峥忍不住後退一步，背部抵上了牆壁，大理石冰涼的觸感，手機裏傳來的聲音，提醒他電話那邊的蘭夢雅。蘭夢雅還在喂喂問蘭峥怎麽了。

蘭峥還未來得及說話，拿着手機的手腕被抓住了。

心頭一跳。

握住他手腕力道大的第一時間沒掙開，手機自動挂斷了。蘭峥再次發問，不耐煩且莫名其妙，注視着來人，冷冷的，“放開我！”

下一秒卻頓住了，來人一張清俊的面容，瞳孔急速放大又驟然緊縮，那神色乍看平靜，細看能能發現臉上的肌肉極度緊繃，似乎極力壓制什麽古怪難言的情緒，一雙眼中更是翻滾着萬千思緒。

黑壓壓，沉甸甸。

來人黑眸深幽，眼神複雜，毫不掩飾釋放出各種情緒，似清流急湍彙入山澗的歡快喜悅，又恍如熾焰入海無法述說的憤憤不平，恰似黎明破曉時分失而複得的一線天光，又似萬籁俱寂時刻迸發的绮夢妄念……

鶴唳雷鳴乍然驟現的情愫，悄無聲息地暗潮湧動，無聲沸騰在露臺和帷幔間。

一時間蘭峥被他難以形容的眼神震住了，這人認識自己？

藺敏之神色緊繃，肢體語言充滿着壓迫感，他身後是厚重的黑色帷幔，重壓如山，圍追堵截将蘭峥困在露臺和帷幔之間。

“蘭花花？”

蘭峥：……什麽鬼？

藺敏之又重複了一遍，一字一句地重重地，聲音喑啞，“蘭、花、花。”他盯着眼前人的臉，眼睛一眨不眨，銳利鋒芒，含着某種不言而喻的期待渴求，不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蘭峥皺着眉，再次擡起手腕重重甩開，這次甩開了，“抱歉，你認錯人了。“這是什麽名字，太不講究了吧。

果然。當初……

藺敏之放開他，站直退開許多，半嘲不嘲的抿唇，從善如流道歉，“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那麽，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藺敏之已經收斂好所有情緒，彬彬有禮，姿态卓然，似乎剛才的複雜詭谲錯亂幾乎不曾出現過一樣，唯餘眼睛如幽潭如深淵。如果仔細聽他的語氣還能聽出些微顫音。

藺敏之退出了帷幔，留出足夠的空間，身子微朝着露臺，期待着等着蘭峥的回應。

帷幔大開，月光從露臺延伸進來，月樟樹和栾樹飛花樹葉盈動，混合着風飛旋着，撞在窗戶上又被鳳吹落下去，循環，喧嚣，美麗。

藺敏之含笑詢問，眼底有不易發覺的審視。

蘭峥握着手機蹙着眉回瞪他。

月光，疏影，微風，露臺，飛花，賞心悅目的兩個人對視着。如果此刻兩人兩情相悅，怕是最完美的鏡頭語言才能描繪這樣一幅畫卷。

可是蘭峥只覺得莫名其妙，很不爽，他手腕被抓住的地方還有一絲痛意，灼熱，發緊。

蘭峥握緊手機，不想理會，徑直越過了藺敏之要離開——

“哥哥，哥哥！”蘭安寧率先看到他，小跑過來，像個小炮彈一樣沖過來，歡呼道：“我找到你了。”

“蘭峥哥哥！”

“大哥！”

“是我先找到的。”

宋向蘭、宋慕蘭、宋鴻懿也相繼出現在走廊中。

蘭峥抱起了蘭安寧，蘭安寧在他懷裏，嘟囔着，“你跑哪去了，讓我找了好久，媽媽說可以回家了。”她在蘭峥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也看到了藺敏之，喊了聲，“叔叔。”

宋向蘭宋慕蘭宋鴻懿也相繼過來，都喊了小叔叔。蘭峥沒有回頭，大概知道這人是宋家人了，也不知道是哪一房的。

蘭峥。藺敏之看着蘭峥抱着人離開，神情掩映在半明半暗的陰影裏，晦澀深沉。

露臺的風依舊吹拂，爛漫飛花繼續飛旋。

藺敏之身體如同雕塑一般，久久未動，一直到蘭峥和幾個孩子的身影消失在連廊中轉彎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