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地皮值錢了

周孟丘一早便等在民宿門口，昨晚回去半宿未睡，把心裏那點苗頭和渴念細細的想了兩個來回。

高一高二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特別願意待在蘭峥身邊，高三蘭峥因病休學，他每天上學都跟沒了魂一樣，一有空就跑去醫院。

那個時候出島不便利，家裏管得也嚴，他絞盡腦汁找盡借口出去，但去到醫院他也不知道說什麽。

蘭峥那陣子狀态很不好，眼睛莫名畏光，帶着眼罩，白天幾乎不出來，也和他說不上幾句話。

更多的時候是他去了醫院，也見不到蘭峥。他說不上來蘭峥那個時候的狀态，像一只被困在牢籠裏的貓，被籠子裏的刺撓的滿身血卻還是不說，焦躁的很，像是有什麽要破土而出卻又被禁锢不得而出，帶着隐隐的瘋狂和陰鸷。

反正精神狀态和身體狀況都不太好。

後來蘭峥高考結束後，他沒來及表白，蘭峥就突然消失不見了。這幾年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千方百計地打聽，也得不到确切的消息。

周夢丘這幾年本來心思都淡下去了，但一見到現在的蘭峥，那點渴求和不所得又都冒了出來。現在的蘭峥和青澀的蘭峥完全不同，舒緩，柔軟，恣意，俊秀。

有女友算什麽，況且還是異國戀。他暗戀人好幾年了，再次見面蘭峥越發風姿勝如玉，那張臉迷了他的心，挖一回牆角又如何。

他周孟丘有這個本錢。可他失望了，你有本錢，人家不搭理也沒轍。

蘭峥四兩撥千斤的推了一概邀約，說要完成學業，要與女友共同進步，有理有據理所當然。

周孟丘敗北而歸，怏怏不樂，轉過天又去民宿，找的借口是想感受一下民宿風景，還真開了間房住進去了。

蘭峥只覺不耐煩，好在有作業撐着，孩子要輔導，并不需要出去。

在房間裏待了兩天倒是用超高效率把這周的報告發了過去，得了楊日倫一個差強人意的肯定。

也算有所收獲了。

又過了一日，蘭夢雅說她該回雲城了，就算畫廊離職了，但人家孩子的兼職還要做。

這幾天她在海島只拍了兩個風景視頻，挑挑揀揀的糊弄了事，終究是被李翠翠捏着去相了親，不鹹不淡的交換聯系方式回來。相親對象是吃皇糧的，工作穩定，家裏條件不差，年紀比她還小兩歲。

看來李翠翠是一心一意要她回海島來安穩結婚生子工作，最好一輩子都別出這個島。

對于她提出要在雲城買房的需求，李翠翠不同意。

蘭夢雅也不再多說，蘭清哲說要回來，也沒回來。她也等不下去了，要回雲城。可就在她買好票收拾行李的時候，蘭清哲風塵仆仆的回來了，與其一同來的還有蘭清全一家。

到了晚上，蘭清嘉和宋眉州帶着承平也趕回來了。行了，蘭家一大家子人齊了。

蘭家人整整齊齊還是上次爺爺去世葬禮上。要說蘭家兄妹三人不親密但也沒什麽深仇大恨，無非是爹媽去世了，兄弟姐妹各自成家，有了小家，回不到當初的親密。這些年鬧得最大一場就是當初奶奶去世的時候，由爺爺做主分家，鬧得不說人盡皆知，但也臉面無光。

蘭家并不是什麽有錢人家，老頭老太太是漁民，有一艘漁船，老太太的爹是個舊時知識分子，手裏有兩三件古董，加上蘭家祖輩世世代代在島上海上跑生活，也有那麽一點家底，島上的地和海上的船。

奶奶去世的時候，蘭家的一件古董花瓶和一副字畫還在，爺爺把字畫給了李翠翠，古董花瓶給了蘭清嘉。

土地和宅基地，還有家裏的老宅及早年種下的樹什麽的一分為四，分別給蘭夢雅，蘭峥和蘭明蘭亮。漁船賣了的錢，還有家裏一些存款老爺子自己留着養老。

蘭清嘉是無所謂的，她不貪圖蘭家那點家底，當即同意。可蘭清全和他老婆不同意，說爹媽偏心。當初念書找工作老大都占了好處，蘭清嘉出國留學，也給了不少，憑什麽自家只有宅基地和一點土地，古董為什麽不給？

爺爺那時候身體還硬朗，中氣十足的甩出賬本來。一條條念給蘭清全聽。

說着蘭清全，讀書是你自己不要讀的，當初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說要出海打漁，要開個魚貨鋪子，我們老兩口給你出了錢。結婚你不要家裏的房子，我們賣了一件古董給你在城裏買了婚房和車子又找關系給你塞進了郵電局。

還有當初你為了讓蘭明蘭亮上那什麽私立高中，換什麽學區房找關系，你娘又把自己一件祖傳的玉釵首飾和多年攢下的私房給了你，你大哥也掏錢了，讓你還了嗎？

蘭清全聽着這話沒做聲了，但二嬸娘說話了，說古董給老大可以，為什麽要給大嫂，他們都離婚了，現在又快再婚，那不是便宜別人了嗎？

老爺子發怒讓她住口，數落着她不是，說自從她和蘭清全結婚後，凡是家裏能扒拉過去的她都要扒拉過去，婆婆住院，她沒跟前伺候過，來了海島和醫院就是訴苦要錢。現在說李翠翠，要是你但凡有李翠翠這個大嫂做的一半好，他也不會不留情面。那古董他就是要給大兒媳婦！

二嬸娘不忿但又沒敢開口了。再後來老爺子住院快要不行了，再次把當初遺囑說了一遍，并找來了公證人員。

二叔當面沒說什麽，二嬸則是背地裏找人哭，說不想要這破宅基地，想要古董，說老爺子偏心老大，老大和李翠翠都離婚了，還把那古董給她，還把老大的房子給她，說她給蘭家生了兩個孫子，怎麽怎麽的……

哭到蘭清嘉面前，蘭清嘉實在是不耐煩，冷冷道說你要不滿意，我把花瓶給你，你把宅基地土地給我。那個古董花瓶大概是三百年前的吧，估價約三四十萬左右。

宅基地和土地當時不值錢，加上他們夫妻倆早就到城裏安家立業了，要這破地做什麽，于是二嬸娘一聽喜不自勝，害怕蘭清嘉反悔，當即同意了。

蘭清嘉做事幹脆，既然說了便找人寫了合同，公證後又去找海島上的幹部，這宅基地和土地就被蘭清嘉全部劃在蘭峥名下了。

當時二叔二嬸覺得占了大便宜，可是沒想到一部電影讓海島成了風景開發區，地皮值錢了。民宿開起來了，二叔二嬸心裏由不得勁兒了，這幾年沒少說當初虧了。

還說當初是不是蘭清嘉早就得知消息，故意做局騙了他們的地。這話沒敢當着蘭清嘉的面說過，但意思顯然是這個意思。

虧了又能怎樣，白紙黑字寫着呢。二嬸娘忿忿不平說沒想到最後便宜都被蘭峥和李翠翠占着了。

李翠翠離婚後竟然帶着二婚丈夫堂而皇之住着蘭家的房子，管理着民宿，這更讓二嬸娘眼紅。二嬸娘嘀嘀咕咕的，說蘭家老爺子精明了一輩子，沒想到家産最後全給外人了。自己正經的兒子孫子都沒得到什麽，這老天爺也是不公！

這些年二嬸一來海島一見面就沒少說風涼話。她以前還敢在蘭清嘉面前指桑罵槐，這幾年是不敢。

蘭清嘉根本不搭理她，認為她蒼蠅嗡嗡叫，叫的多了。她就冷冷的嘲諷地看着蘭清全，讓他管好自己老婆。說他要是管不住，她找人管管。

蘭清全從小到大就是個油悶子，小時候聽老娘的，結婚了就聽婆娘的，耳根子軟，誰對他有利誰強勢就聽誰的。

他對蘭清嘉這個妹妹有點發憷，偶爾還能端起哥哥和丈夫的架勢，管一下自己老婆。要真的不管，蘭清嘉真的能做出讓人下不來臺吃悶虧的事情。前幾年鬧的那一出，讓他一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這回蘭家人齊全了，又去請了蘭家一個長輩，蘭清全喊他們堂叔的，一家子吃了一頓團圓飯。桌上別提多別扭了，但偏偏人人都裝作不知道。

二嬸娘話裏有話指桑罵槐，李翠翠熱情爽朗句句回怼，蘭清嘉蘭清哲冷冷旁觀，老堂叔是真耳聾眼花，蘭清全裝聾作啞，小一輩的蘭夢雅蘭峥蘭明蘭亮默不作聲，再小一點的根本聽不懂。兩個外人，宋眉州和老于只管吃飯。

最後于小斐一副看戲神色惹惱了發難人二嬸娘，矛頭就炮轟對着她了，然後又諷刺蘭清哲大肚能容天下，前妻的現任帶着拖油瓶住在自家都能忍受。

這話讓李翠翠臉色驟變，蘭夢雅臉色一僵，蘭峥眉目不耐，泛着冷意。

這時候蘭清嘉啪的一聲筷子一放，“吃飽了，就歇歇。”

“清嘉，你吃飽了，我可還沒有呢。要我說呀，這些年大嫂操持民宿的确辛苦了，我也快退休了，有心幫忙。”

蘭夢雅啧了一聲，想要說話，李翠翠瞪了女兒一眼，對妯娌道：“好啊，我這缺一個打掃衛生的，你要想來，明個兒就可以幹活。”

“你！”眼看着兩人又要鬧起來。

蘭清嘉聲音提高，冷入骨髓，呵斥一句，“夠了。”

席間聲音一停，蘭清嘉轉過頭對蘭峥和蘭夢雅道：“你們倆帶着孩子們出去玩，小斐和蘭亮也出去。”

蘭夢雅想留下，蘭峥卻毫不猶豫的起身抱起蘭承平，牽着安寧出去，雙胞胎也麻溜的起身。

于小斐第一個溜出去的，她可不敢看熱鬧了，剛才那便宜二嬸把矛頭對準她的時候，她被數落的差點想鑽進樹洞，委屈的不行，偏偏桌子上沒一個人幫她說話，她爹把頭埋得低低的。

于小斐眼睛一下子就冒出水光，出去後就嗚嗚的哭了，在她看來自己完全是受了無妄之災。但現在也沒人顧得安慰她。

蘭夢雅和蘭明蘭亮最終也被趕出來，接着就是包廂門緊緊關着。老堂叔還在，也是當初的見證人，估計兄弟姐妹這一次要掰扯清楚。

幾人出來後，蘭峥帶着孩子們去海邊轉轉。蘭明蘭亮卻不走，坐在大廳外玩着手機，時不時盯着一眼包廂，時不時又看着蘭峥帶着孩子收拾一些玩具，裝上三輪車準備出去玩。

蘭明蘭亮兄弟倆一個比蘭峥大一歲，一個比蘭峥小一歲，都大學還沒畢業。這次回海島是奶奶七周年忌日，又聽說姑姑一家也回國了，媽媽說姑姑有大本事了，讓爸爸過來聯絡聯絡感情。說不定他們畢業後能受到姑姑照顧。

蘭明蘭亮對蘭峥是怨的，他們倆小時候不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也不在海島念書，逢年過節或者寒暑假來玩幾天，感情自然沒那麽深。

在家裏沒少聽媽媽吐槽爺爺奶奶偏心，分家時候最後的實惠全落在蘭峥手裏了，當初那些地被征收拆遷的拆遷款幾乎都落在蘭峥名下，而且這些年民宿的一半收益都打給了蘭峥，聽說每個月就有一兩萬。

後來據說爺爺的存款和一些私房也給了蘭峥。都是孫子，哪能這麽厚此薄彼。他們上學每個月的生活費才一千八百塊，玩游戲充值都扣扣索索的。蘭夢雅也嘆口氣坐過來，問蘭明，“實習了吧？找好單位了？”

蘭明今年大四畢業，金融行業，想找人進鎮子上的信用社，但還沒着落，論文答辯沒過和補考沒過，學校不發學位證，等着第二次補考答辯呢。

他和蘭夢雅吐槽起來。蘭明對蘭夢雅這個大姐還是信服的。

蘭夢雅自己兩次高考，次次高分，蘭家楷模。蘭夢雅對兩個弟弟雖然不親，但也有一份情義在，三人不管大人如何，表面上還是聊了一些。說要是信用社不好進，不如去大城市闖闖。大城市機會多，雖然是沒有家裏面待得舒服。

蘭亮才大三，熱門的計算機動畫專業，對未來倒不怎麽擔心，知道蘭夢雅繪畫，便和她聊起了暑期作業，聊着。

“別得了便宜賣乖！”

蘭夢雅聽到包廂內李翠翠的大嗓門，接着就是二嬸娘尖利的嘲笑，其中還夾着勸解的嗡嗡聲，心下厭煩，起身對蘭明蘭亮說：“別在這呆着了，去後院，那裏風景好，姑姑前幾天讓人運來了幾臺游戲倉，帶你們玩玩去。”

兄弟倆跟着蘭夢雅去玩游戲。姑姑真的是發達了！

這個團圓飯吃的如鲠在喉，難以下咽。也不知道長輩在裏面說了什麽，最後蘭清哲攙扶着老堂叔恭恭敬敬的送了回去，二嬸娘似乎心氣順了一些，晚上也有些笑意，住進了民宿。

李翠翠又恢複了熱情，于文龍還是一副老實的表情，只不過頭低的更狠了。

第二天一大家子再去墓地祭拜，放炮燒紙拜祭，做回孝子賢孫。回來後蘭清全一家人就馬不停蹄地離開了小島。

走的時候二嬸娘意味深長的盯了蘭峥一眼，蘭峥面不改色。他知道二嬸娘眼神裏的含義，但那又怎樣，他不在乎。

論粉飾太平，他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