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哪個小朋友

湖對面不遠處,一行人在帶人巡視。

他看到剛才在主席臺上發言的一位學院領導人，正言笑晏晏地和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說話。

那人正好走到了臺階小道，目光朝明月湖看過來。

藺敏之。

蘭峥莫名其妙的想，他近來發現總是能碰到這個人。

藺敏之對他颔首,視線一碰,沒有移開。蘭峥卻移開了目光,宋眉州也瞧見了，起身走過去。

藺敏之跟張副校長說了兩句,朝湖心亭走過來，蘭峥聽到他和宋眉州說話,轉而目光緩緩朝自己看過來，還是那樣深,帶着笑,“好久不見,蘭峥。”

蘭峥也跟着笑,“藺先生是來參觀的？”

“拜訪一位故人。”藺敏之道,“三哥,下午沒事，我請張校長和王主任賞臉吃飯，你們一起？”

宋眉州豪門出身，知道藺敏之此番來科大定是有事,既然和他提了一句一起吃飯,必然有道理。

蘭峥入校,蘭清嘉只找了楊日倫,并無特別囑咐,他便來張羅,于是點頭,“不打擾吧？”

藺敏之這次來是和科大新的能源研究中心有合作項目，他的科技公司要聘請幾位教授做顧問，聽張校長的話是這些項目一年前就有接洽，不過沒有定下來。

就像影視公司和電影學院有合作一樣，一般的大企業和學校也會簽訂相關的條約，學校給企業輸送畢業生，企業和學校合作一些研究項目，這樣資金資源項目成果都能共享，利益最大化。

藺敏之沒有進入家族企業，但在外人看來那是遲早的事情，他背靠藺家齊納集團，又有宋家泰來集團做後盾，那個小小的科技公司不過是過渡罷了。

所以即使這個這個科技公司的新能源項目不大，但張校長還是全程陪同，由着王主任和項目負責人介紹。

那邊張校長見藺敏之和人交談，目光瞥過藺敏之的助理，李秘書說了一句，“那是宋公的三公子宋眉州先生。”

宋公宋安石，泰來集團，雲城無人不曉無人不知。科大有一座圖書館還有去年新建成的科技館人家捐贈的，更別說他們商學院和泰來集團的合作，還有泰來助學金項目。

此等人物不結交等待何時。

張校長走向前去，笑容別提多熱情了，寒暄起來。

幾人都是場面上人物，斷然不會冷場，張校長王主任開始帶着幾人參觀新建成的科技館。

這是科大的研究實驗樓，能源研究院，生物工程，基因研究所都在這新的科技館中，許多大型機器組及量子計算機也搬遷過來。

蘭峥即将進的楊日輪實驗室也在這裏。

張校長招呼幾人，蘭峥跟在後面，并不說話。偶爾教務處的王主任會問他兩句，聽說他跟着楊日倫讀研，笑着誇獎兩句。

張校長也跟着誇兩句蘭峥年輕有為，楊日倫是前幾年科大花費很大代價人才引進過來的，實驗室器材及教研資金都是充足的很，算是科大的招牌之一。

蘭峥恭敬又謙虛的聽着，露出禮貌乖巧的話。他知道自己是順帶的，不過是借着宋家和藺敏之的勢，得到了幾分看重罷了。

一行人轉戰【悅味居】。雲城有名的私房菜，一天只接待十桌客人。參觀結束後，具體的合作方向還是要在酒桌上談。

宋眉州對蘭峥囑咐道：“酒桌上你吃你的，別的不用管。”

宋眉州雖然不耐煩這些應酬，但蘭峥在科大讀書，這頓飯藺敏之做東，讓他和蘭峥一起，也是給蘭峥造勢。

省的有不長眼的欺負。蘭清嘉讀研讀博的時候可沒少被壓榨，最後導致她不得不離開研究所。

也就是從研究所離職蘭清嘉逐漸從清高孤傲變成一個能屈能伸比較圓滑的人。

而這方面宋眉州有家學淵源，游刃有餘。有時候他會跟着蘭清嘉應酬，轉圜關系。

藺敏之進來後，還有一個金黃色頭發的青年已經在包廂裏等着了。

這位青年穿戴不俗，皮膚小麥色，五官一般，但有一雙桃花眼，微微一笑，有些玩世不恭的氣質。

藺敏之眼眸一擡，那個青年就立刻起身迎上來，“張校長，王主任，周教授，李教授好。”目光又朝着宋眉州和蘭峥。

藺敏之給他們介紹，原來這位是藺敏之的弟弟，藺家四少爺藺啓之。

藺啓之今年二十三，被魏婉婉寵的有些過頭，叛逆期很長，中二屬性爆表，不知天高地厚的惹了許多麻煩。

剛成年被扔到國外讀書，混文憑，可是他在外飙車泡妞抽□□，被退學兩次。原先有魏婉婉和藺馥之拖着病體給他收拾爛攤子，偶爾藺長萱還給他遮掩着。

但這去年藺馥之做了個手術，手術失敗正在療養中，顧不得他了。加上魏婉婉又為了藺長雄的事情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攪風弄雨的，不管不顧回了國。

回國後惹惱了藺長雄。直接讓保镖綁着送回來了學校，寸步不離的看着，而且停了他的卡，一舉一動被人監視。

藺啓之怎麽受得了，可不是又逃了，逃了就逃了，還把公寓一把火燒了，鬧得不成樣子也不敢回家，窩在地下酒吧混日子。

藺啓之今天跟着哥哥來認認門，前幾天被哥哥從地下酒吧挖出來，冷面訓斥一番，要他洗洗身上的酒色，重新回學校讀書。

趁着藺長雄藺長萱還不知道他被退學的事情，來科大商學院混個文憑，堵住那些虎視眈眈想要興風作浪人的嘴。免得事情傳到藺馥之耳朵裏，影響她的病情。

藺啓之順坡下來，不敢再鬧騰，害怕這位冷面大哥也不管他了。收拾收拾人模人樣的來念書認認。

這頓飯氣氛不錯，大家都是文化人，吃的賓主盡歡。

宋眉州時不時的說兩句，話題在蘭峥身上，大意就是蘭峥是家裏人，能進入科大在楊日倫跟前讀研是他的福氣，他送人來入學也是想看看科大氛圍，希望孩子能成才之類的套話。

藺敏之也說了簡單的說了藺啓之的情況，目光落在藺啓之身上。

藺啓之接收到大哥的目光，身體一僵，立刻提起了心。等大哥話音一落，他便給衆人挨個倒酒，端起酒杯敬酒。

藺啓之不學無術，基本的社交場合還是能應付過來的，比蘭峥會說一點。他經常混跡人堆裏，知道這些人不怎麽看得起他本人，但是看得起他家世，舉杯挨個敬人，倒也像那麽回事。

藺啓之敬完一圈後，眼睛盯住了蘭峥，對着他眨眨眼，不懷好意。

剛才聽幾位說話，知道這位是有真才實學的，跟他不是一路子。剛驚鴻一瞥還以為是宋家宋眉州帶着的哪個小明星情人來應酬呢。

那宋家宋鴻韋專門愛明星談戀愛，八卦風流人物。雲城有一部分娛樂新聞都是由那位貢獻的。

在藺啓之心中，宋家人都愛泡明星，還以為這位也是。

他沒想到這種場合宋眉州也帶着小情人出席。可後來知道自己想錯了。

這位是人家親戚，席間也沒聽他說幾句話，安安靜靜的符合他一貫認為的好學生形象。

藺啓之最煩這樣的學霸，留學的時候學院那群好學生就是這樣的，醉心學業，無社交，偶爾碰到他們這群不學無術的富二代根本不看，心裏還鄙視他們。

兩條平行線不相交。

藺啓之想着給自己做作業的那個學霸，作業做好一封郵件過來，不發一言，他有時候不打錢，這人也不催，然而下一份作業他就不做。

冷冷的，仿佛不屑與他說話。清高的令人厭惡，但再清高，不還是要給他寫作業。

所以為了報答這份清高，藺啓之退學前做了個惡作劇，把學霸替他做作業的事情發給了教授和學校，送了那學霸一份大禮。可惜沒能看到學霸那張大驚失色的臉。他退學了，學霸不會被處分就怪了。

藺啓之就是這麽惡劣。

藺啓之道：“各位老師，我這人學習不行，以後入學後還望各位老師多多關照。往後我一定會好好學習，不辜負老師們的教導。第一杯酒是感謝各位老師賞臉吃飯，第二杯酒還望老師們以後多擔待擔待。”

說完就喝下，接着倒了第三杯，突然道：“這第三杯酒，祝各位老師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來，蘭峥，我們以後就是校友了，一起敬各位老師一杯。”

他嘿嘿笑着，突然cue蘭峥，惡意來的就是這麽的容易，他倒想看這個學霸喝不喝。

藺啓之連喝三杯是給衆人面子，說的話也好聽。可是他說完，只覺得藺敏之眼神往他身上一瞥，冷冷的帶着寒意。

藺啓之身體一僵，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話了。他這位大哥古板古怪威嚴，有時候不近人情，藺啓之不敢得罪他，尤其是最近有求于他。

蘭峥還沒開口，宋眉州就笑着起身了，“我們家蘭峥酒精過敏，只能以茶代酒了。”他給蘭峥倒上了熱茶，明擺着體貼，“蘭峥，敬各位老師幾杯。”

蘭峥起身，也不扭捏，笑得很有禮貌，“各位老師，我這身體不争氣，只能以茶代酒，有失禮之處，還望各位老師們多擔待。”

“哪裏哪裏。”張校長笑着說，“不喝酒好，老王和我脂肪肝都是喝酒喝出來的。心意領了。”全然不介意的模樣。

藺敏之目光凝視蘭峥一瞬，轉過頭對張校長，起身道：“我也和張校長喝一杯。我們家小朋友不愛說話，但一向尊師重道。要是以後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各位多擔待。”也不知道說的是哪個小朋友。

蘭峥喝了一肚子茶，坐下的時候目光瞥向藺啓之的時候，發現這人竟然低着頭，不複剛才挑釁模樣，蔫了下去。

奇怪。

蘭峥隐晦地瞄了藺敏之一眼，被抓住了，他只好又掩飾性地又喝了幾口茶。心裏腹诽，真的是喝飽了。

————

開學後第三天楊日倫終于有空見蘭峥，把蘭峥叫進了辦公室。楊日倫四十六歲，身材精瘦，眼睛銳利，語速快。

他審視了蘭峥一圈，把他的作業打印出來，然後又挨個拷校一番，提問的問題都很犀利，還超出了不少學業範圍。

蘭峥答出了百分之八十左右，很明顯感覺出楊日倫不滿，他便有輕微的緊張感了。

楊日輪問完了課業，又問他的預習進度和以後的興趣範圍，近期的計劃及論文有沒有思路。

蘭峥回答後，楊日倫道：“我不管你以前學的怎麽樣，跟的是哪位導師，或者有什麽背景，既然入了我的實驗室，便按照我的方法來。這樣吧，你先不入實驗室，先跟着你大師姐學一陣子，自己選課上課，把書讀透，幫着幾位師兄師姐處理處理數據。半年後你再去實驗室幫忙。有問題發郵件給我，一般小問題找你大師姐。”

楊日倫說完扔給蘭峥一份文檔。

蘭峥翻了翻，老師自己的課表及給他列的文獻，論文選題及實驗室一些研究進度還有師兄師姐們的一些項目大綱和論文題目。

接下來楊日倫沉默一會兒，問起了蘭清嘉，問蘭清嘉怎麽不做學術改做生意了。這蘭峥就回答不出來了，只好說不知道。

楊日倫擺擺手，“行了，沒事了，回去吧。”楊日倫就這樣打發了蘭峥。

這一天過後，蘭峥幾乎又有兩個多月沒有單獨見過這位導師了。只在課堂上見過兩次，導師匆匆上課匆匆離去，誰也沒搭理過。

但蘭峥也沒閑着，雖然沒進實驗室，但是課題組可沒拉下。蘭峥被大師姐拉進了三個課題組，給人家打下手，收集各種理論基礎知識和文獻數據，整理後發過去。

這樣做占用了蘭峥很大精力，實驗室是一步沒進，該做的卻沒少做。不過蘭峥并不太介意，他挺喜歡這樣的充實忙碌的生活。

這日組會結束後，蘇杭遞給蘭峥一份文檔，上面四下周要整理的數據，他眉眼彎彎，“辛苦了，蘭峥。”

蘇杭個頭中等，身材清瘦，頭發到肩膀那樣長，面容白淨，笑起來眉清目秀，有種弱不勝衣的味道。他又對蘭峥說了一些要求，說完就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課題組的人大部分是進了實驗室的，只有他和一位研二的師兄沒進，這學期剛來的蘇杭也被楊日倫允許進了實驗室。

那位研二的師兄不無羨慕的說，“蘇杭師弟本科就被咱導看重了，大四就跟着幾位師兄進了實驗室做項目，拿了兩篇sci的二作。\"

蘭峥點頭，的确很優秀。

“我們倆連進實驗室洗試管的資格都沒有。”師兄哀嘆。

“會有機會的。”

“小師弟啊，我心裏苦啊，我今年再進不去，一篇文章都發不出來，我鐵定延畢。你看咱群裏的錢萊師兄讀博都讀了五年啦，三十好幾了，就是畢業不了，都快發瘋了。”頭發都禿沒了，慘兮兮的。當初他就不應該讀研。

研二師兄唉聲嘆氣一會兒，“大師姐下周過生日，我送什麽。小師弟，你有推薦的嗎？”

“送兩本最新出版的研究期刊？”

“這麽摳的嗎？”趙欣然大驚失色，新來的這個小學弟長相穿戴都不俗。

不是他八卦，實在是小師弟的臉很有迷惑性。開組會的時候只要他一開口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那張臉上。要知道以前開組會選題，那都是大家閑聊胡侃或者各做各的埋頭玩手機管你說什麽，現在也是管你說什麽，但人家耳朵沒聽，眼睛卻認真了。

楊導的寵兒霍曉釵師姐那次來找大師姐碰上他們開組會，托着下巴眼神詭異的聽了全場組會，最後感慨道：“咱小學弟一進來這黑兮兮的教室都亮堂起來了。美人如是，明珠煌煌。”

霍曉釵當即有了興趣，想進一步的時候卻聽蘭峥說有異國女友。一時之間，蘭峥身邊安靜許多。

趙欣然自己也算家境殷實，可以看得出好壞，蘭峥的衣服上沒有什麽大牌子的logo的，可是那材質裁剪尺寸都妥帖的很。手腕上的一款運動腕表是今年年初嘉年華公司和那個老牌高奢侈品品牌聯名開發的新款，他眼饞了好久都沒舍得下手買。

蘭峥少見的有些呆滞了。

趙欣然摸摸自己腦袋，“啊，我開玩笑的，給女孩子不應該送包包送香水嗎？”

“有道理。”蘭峥點頭，“那我送一款采集器，可以幫助大師姐更快的搜集材料，測試數據。”

送個軟件？趙欣然嘀咕着，“你送禮物太直男了。問你是白問。”說的跟他不是直男一樣。大師姐是唯一肯盡心盡力幫助他們，教導他們的大師姐了，他一定要送禮物讓大師姐滿意。

“你慢慢想，我去吃飯了。”

“別啊，一起，拼餐劃算。”趙欣然手忙腳亂收拾東西，追上蘭峥。

吃飯搭子吧唧吧唧的邊吃邊說，說他家裏老娘七十八望子成龍一路皮帶加大棒把他送入科大，他考研成功家裏燒高香開祠堂拜祖宗。

可惜現在他無顏愧對老娘，時不我與，難成大器，悲哀呀，想他從小學劍不成學做詩，應該在文藝領域大放異彩，沒想到選了天坑生物專業，蹉跎終生。苦啊。又想他大好年華，單身一人，愛神不肯垂涎他，原本喜歡霍曉釵師姐，可是師姐只看臉，不看內在，把他淘汰了。枉費他一腔癡心付流水。

還說他生活費緊張，老娘停了他的卡，慘兮兮的只能守着一點錢財吃食堂。想以前紙醉金迷寶馬跑車香滿路不在話下，之後露出了真面目，期期艾艾的眼神瞪着蘭峥的手腕，對蘭峥說能不能把腕表借他看看。

蘭峥默默聽着，把腕表取下來給他。

趙欣然如獲至寶，愛不釋手，默默賞玩了十分鐘，最後總結陳詞，“小師弟，你是個好人，你我同出一脈同病相憐，以後哥照着你。”

“謝謝你。”

蘭峥和吃飯搭子從食堂出來後，趙欣然打着哈欠，“走，咱先去圖書館，先把第一部 分資料索引出來。我這次一定争取早日完成任務！你可不能拖我後腿。我要讓霍師姐刮目相看，後悔不已。”只要進了實驗室，老娘就給他卡解禁，那麽腕表也許可能就能買了。

結果這人到圖書館還沒學兩個小時，碰到他兩個室友，一前一後扒着他說要開黑，差他一個，趙欣然眼睛一亮收拾東西從圖書館跑了，和室友們勾肩搭背回宿舍打游戲去了。

還問蘭峥要不要去，蘭峥委婉道：“師姐說這周綜述不看完，會倒黴的。”

趙欣然義正言辭，“我不看完，也會倒黴，及時行樂。”

行吧，有道理。

“哥哥，哥哥，猜猜我在哪？”蘭峥上廁所回來一趟，安寧的電話打進來，語氣喜洋洋的。

蘭峥找了個角落接聽，“在哪？”

“猜。”電話那頭換了一個聲音，承平呆滞的童音傳過來，“哥哥。”

“我們在學校門口啦。快來接我們，哥哥，快。”那邊安寧已經迫不及待地自己說出來了。

“哦不對，我們進來了，不在學校門口……我們在……額……”

“在博雅軒。”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

蘭峥一下子就聽出來這把聲音的主人是誰，他也收拾東西，背着書包從圖書館快步出來，往博雅軒趕過去。

博雅軒是科大的标志性建築，是第三任校長的故居。故居現在已經成了歷史保護性建築，旁邊種了許多楓樹和櫻花樹，鬧中取靜，曲徑通幽。

“哥哥！”還沒走進，安寧就看到他了，像個小彈珠一樣朝他發射過來。蘭峥彎腰接住她，後面藺敏之抱着承平慢慢走過來。

“敏之叔叔帶我們來找你，哥哥你的心好狠，一個月沒去看我了。”安寧摟住他的脖子，開始控訴。

藺敏之道：“兩個小家夥想見你，要給你個驚喜。我順路便把他們送過來。”

這順哪門子的路？哦，大概是看他弟弟藺啓之？

“藺先生真客氣。”蘭峥道謝，示意承平從藺敏之懷裏下來，可承平似乎沒發覺，他懷裏的安寧扭動着也不肯下來。

藺敏之雙手又托了承平一把，讓他的姿勢更舒服，道：“承平我抱一會兒。你們學校很美，不介意的話，帶我們看看？”

蘭峥笑，“好。”

兩人就在博雅軒走了一圈，蘭峥校園卡可進博雅軒，藺敏之則需要現場登記。蘭峥這才收到宋眉州的信息，宋眉州說藺敏之帶着兩個孩子去找他了。讓他晚上直接來長湘湖。

在藺敏之登記驗證的時候，兩個孩子才下地走路。結果走了沒多久又要抱。蘭峥不抱，說你多大了，沒一百歲。

安寧氣鼓鼓的說就是沒有一百歲才要抱呀。抱住蘭峥的腿就是不動，被蘭峥拖着走，最後沒辦法只好又抱起來了。

安寧被抱着臉色陰轉晴，叽叽喳喳的小聲說她這一月的活動，說幼兒園的事，說家裏的事，說的最多的就是和兩個姐姐你來我往的争鬥，還說承平不幫她，爸爸也偏心了，她不想去幼兒園，也想和承平一樣在家裏學習。

她說家裏的那個肖老師比幼兒園的肖老師好看又好玩。她還說媽媽又出差了，奶奶總是讓她們回去，她偷聽到爺爺和爸爸打電話，要給她們改名字。她和弟弟的名字多好聽啊，幹嘛要改。安寧決定讨厭爺爺了。

承平安靜許多，只拿一雙黑眼珠盯着蘭峥，偶爾喊一聲哥哥，乖乖地跟在後面，蘭峥便和安寧商量，放下她，抱起了承平。一下地，安寧就噠噠跑到藺敏之身邊，哼哼的。

科大第三任校長盧正崇史書上赫赫有名，他是有名的教育家，實業商人，也帶過兵打過仗，還寫得一手好字。

展示窗裏有盧正崇的生平簡介，配着圖片。安寧很好奇地踮着腳尖，藺敏之托起安寧，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看得更清楚一點。

他這樣做讓蘭峥側目。今日藺敏之穿的休閑，不是正裝，一件灰色的羊毛薄款針織衫，沒有衣冠楚楚的一絲不茍，反而平添了幾分閑适。他舉重若輕的一只手臂托着安寧，游刃有餘，少了些威嚴的冷峻。

安寧一點都不怕他，大概是藺敏之手中的機械腕表硌着她了，她扒拉一下。

藺敏之解開腕表給她手裏拿着玩，安寧拿着那腕表和自己的智能手表比較，偶爾手指着櫥窗裏的各種生活物品問。

藺敏之一一回答，他給安寧介紹。說盧正崇原先是米糧商人，發家後出國學習一陣，娶回來一位葡萄牙籍太太，之後投身政界發放異彩，出訪各國。

他在任科大校長期間，正值國際戰亂中，學校随時可能被炮轟停課，盧正崇一邊與當局周旋，一邊籌措資金，穩固師生。還變賣了自己的家財聘請有國際政治背景的一批醫學專家來授課，給學校增強聲勢，也培養了不少各行業的人才。

現在他們的後人都活躍在各個行業，比如人體經絡神經基因工程之父羅布威廉·諾爾曼，著名校友梨園大家汪乘風，天峰集團創始人李峰及夫人安熙真……

蘭峥本來只是随便逛着，藺敏之的講述吸引了他，聽他娓娓道來也知道了許多故事。安寧聽得似懂非懂，倒是懷裏的承平似乎聽懂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盧正崇校長晚年，夫人離世，他便一直住在這裏，教書授課著書育人。去世前一晚還在批改學生作業，誨人不倦。他離世後這裏被封存，期間有一次動蕩故居西側被毀，我們現在所在的舒服就是原址上複原建造的。”

故居裏還有幾個游人和學生。為了不打擾別人，藺敏之聲音便放低了。

承平的手動了動，拽了拽蘭峥的衣領，指着藺敏之那裏。蘭峥無奈只好更靠近藺敏之。兩人之間早就超過了社交距離，這一靠近幾乎相隔不過十公分。

蘭峥能聞到藺敏之身上的味道，類似于一種原始森林木香深遠莫測的味道。

味淡，悠遠。

蘭峥突然有點心癢，他側頭問藺敏之，“藺先生了解的這麽清楚，也是科大校友？”

“我不是。”藺敏之道，“我看過你們校史和盧校長的自傳。”

“藺先生厲害。”蘭峥除了看文獻和資料，其餘都是懶得看。

藺敏之聽見他這不走心的誇贊，只是輕輕一笑，問了個不相幹的話題，“書包重嗎？”

“壓不彎我的腰。”蘭峥唇彎了一下，目光轉來，移到了幾張舊照片上，并不與藺敏之對視。

藺敏之已經講完，安寧追問，“還有嗎？這輛摩托車我家也有一輛，是不是哥哥？”她指着一張黑白老照片回頭問蘭峥。

“款式差不多。”蘭峥剛回國入住韶雲公館的時候車庫裏是有一輛，宋眉州說是家裏人年少時候騎過的，随便用。蘭峥那段時間只要一出去便會騎着那輛側三輪摩托車，安寧和承平都愛擠在側車廂裏。

“這是上世紀的軍用款。韶雲公館那是後來仿制的型號，890民用款，速度比軍用款慢。”

“那輛車是你的？”

“不像？”

蘭峥沒回答，在他印象中這位藺先生的确不像是那輛車的主人，那輛車造型挺狂野的，發動機聲音很大，騎起來轟轟的，适合午夜炸街。而這位藺先生一絲不茍，端肅冷峻，的确很難和飛車少年聯系在一起。

藺敏之看着他，深深地，眸色卻非常平靜，“年少輕狂時候玩了一陣子，發現，”藺敏之停頓了一下。

“發現什麽？”

“發現這項愛好很解壓。所以就一直保留下來了。你要喜歡賽車，我們可以切磋切磋。”

藺敏之說的一本正經，蘭峥卻只當他開玩笑，他看着安寧把藺敏之那腕表在手裏甩來甩去的，讓她還給藺敏之，藺敏之說沒關系。

故居已經全部參觀完，幾人出去。藺敏之把安寧放下來，四人又上了觀景臺，楓樹紅了，飄落觀景臺上，安寧和承平去撿。蘭峥便幫着他們撿楓葉，從書包裏拿出兩本專業書，把楓葉夾進去。

這個時候藺敏之電話響了，沒多久高勝就來了。蘭峥認識這位助理，以為藺敏之有事，帶着孩子又往觀景臺下去，去楓樹林裏。

沒一會兒藺敏之過來，說道：“蘭峥，四點多了，我去看看啓之，待會兒讓高勝送你們回三哥那去。”

“沒關系的，藺先生，不用麻煩你。我帶着孩子回去就行。”

高勝也走了過來，笑着說，“這可不成，蘭峥少爺。宋先生把孩子交給我們，我可是要保證孩子安全到家的。”

“承平。”藺敏之喊他，承平走過去，他摸了摸承平的頭，把頭頂上一小片楓葉拿掉，“乖，跟着你哥哥一起坐叔叔的車回去，好嗎？”

承平點頭，回望蘭峥。

蘭峥一般騎摩托車，他本來是準備打車帶着兩個孩子回去的。但大人孩子都如此，蘭峥也不矯情。

他背起書包，帶着兩個孩子跟着高勝坐到了藺敏之的商務車裏，由高勝開着車往長湘湖去。

蘭峥往外看去，藺敏之目送他們遠去。

——————

白色商務車後座寬敞舒适，已經實現了自動駕駛，車內配飾極簡冷淡。承平摟着他的脖子閉上了眼睛。安寧在一旁小聲地和車載機器人說話。

高勝在駕駛位，把自動駕駛關了。

蘭峥發現高勝時不時的從後視鏡那裏觀察他。

他心下一動，“高助理，你一直看我，是有什麽話想說嗎？”

高勝沒想到他這麽敏銳，他只看了兩次就被發現了。怪不得藺敏之這麽謹慎迂回小心翼翼的接近。

他當然有話想問想說。

高勝他作為藺敏之的保镖兼司機，受宋嫚私人資助學藝上學，完成學業後又被送去參軍，退伍後受雇于藺敏之，已經給藺敏之開車五年了。可以說算是藺敏之的心腹了。這年頭做保镖不光要有武力值，還要有腦力值，所以他很清楚藺敏之這段日子的異常。

藺敏之從參加完宋家壽宴開始就不正常了。過分關注宋家了。還有抛下公務，直接去西川那個小項目。他知道後都驚呆了，李秘書還一直追問藺敏之行程，說這邊有兩個合作需要談，老板卻不見蹤影了。

喧豗島，他去接過藺敏之一次，而後這幾次，他算是看清楚了，藺敏之就是沖着這位蘭峥少爺來的。而且相當的謹慎迂回，甚至收起了很多侵略性。

高勝其實很好奇，要是藺敏之追人，難道不能光明正大的追，非要這樣小心謹慎的，深怕一個不留神這人就跑了一樣。

高勝不理解，但他是個合格的打工人，絕對不會壞自家老板的事，當即笑呵呵的說：“蘭峥少爺，有沒有說你長得像大明星？”

蘭峥知道他想問的不是這個，但人家不願意說，他也順着說兩句，然後換了個話題，“高助理，你給藺先生工作幾年了？”

“五年多了。”高勝笑呵呵的，“藺先生是個好老板，給錢大方的很。”他說的是實話。

藺敏之低調大方禮貌待人，給他開車非常輕松。并不像圈子裏的其他人一樣，要被老板的小情人穿小鞋挨耳光背黑鍋，被人投毒下藥之類的。藺敏之工作很嚴謹，在箜篌藍上班的時候他不需要随侍，公司有專門的司機，外出用車的時候他跟着就行。公司有司機有秘書有生活助理，回到藺家的生活藺家有私人生活及保镖團隊，所以他的作用并不突出。

只不過他受藺敏之信任，他的主業是保镖，但唯一能做的是司機，所以為了體現自己的價值，工作之外的開車他能跟着就跟着。

蘭峥笑，“你和我說你老板不好，我也不會告訴藺先生。”

高勝笑着回應，“這可不成。”和蘭峥閑聊，說自己當兵的事情，之後給藺敏之工作的事情，不着痕跡的給自己老板說好話，敲邊鼓，也不知道蘭峥聽出來沒有，一直到下車氣氛都很好。

蘭峥聽出來了，他不是遲鈍的人。藺敏之出現在他面前的次數很多了，眼神也帶出一點情緒來，也許對他有那麽一點好感。

像今天，說是順路，可是全程陪着他們。高勝剛才也說老板讓他去看藺啓之。那麽藺敏之今天就只是單純做司機來的？

但蘭峥也無法确認，因為藺敏之至今沒有要他聯系方式，沒有單獨約他過一次。這跟以前那些追求者完全不同。

所以蘭峥只要往上一想，就會覺得自己自作多情。

還有就是那個蘭花花，別是把他認錯成某個人了。

要是這樣，那真的是6。

想不通，就不想，蘭峥本能地忽略過去，他從不為此煩惱。

宋眉州在樓下等他們，高勝沒有上去，交代了藺敏之的話就驅車離開了。

宋向蘭和宋慕蘭也是一個多月沒見蘭峥，見到他非常高興，飛快趕完作業就一直圍着蘭峥。

蘭清嘉出差說下周才回來，明天周末幾個孩子跟放飛了一樣，趁着媽媽不在家要好好玩。

周六陪着幾個孩子玩了一天，周日蘭峥就趕緊收拾書包，回了錦江會。

小孩子太磨人了。周日早上自己剛想糊弄一頓，機器人提示他該吃藥了。蘭峥看他已經把冰箱裏的重要熱好了，都端到餐桌上了，蘭峥無奈一口悶了。

這藥是一直喝的配方，之前韶雲公館的時候楊姨還會加點東西中和苦味，而今是實驗室配料，什麽也沒有。喝完後真是什麽飯也吃不下去，下樓跑了一圈，上來後沖了個澡感覺那股味道才壓下去。

兩個月沒見蘭夢雅，給姐姐發個信息約飯，被拒絕了。哦，那就自己随便吃一點，蘭峥自己會做飯，家常水平，差強人意。他網上下單了菜，家用機器人來幫他。

廚房是整個家裏智能化最高的地方，大致能滿足蘭峥的需求。這個機器人設定好了程序，會簡單的洗菜，清理廚臺，掃地，斷電，扔垃圾，控制家用電器燒水開燈開電視，煮米飯，烤面包，熱牛奶，熱湯藥。

蘭峥今天中午想自己做個手撕焗油雞。吭吭哧哧炸廚房，後來成果一般，但因為自己做的，所以他吃的津津有味，後來還拍了照發給姐姐蘭夢雅。

機器人提醒他快遞已經放在儲物櫃了。

蘭峥這才想起來了李翠翠給他寄過來很多柿餅，花茶，家裏的幹菜。

“狗尾巴花，以後快遞你幫我拆開。”蘭峥按了按機器人頭上的小燈按鈕，輸入了一個命令，拆快遞。

小機器人滴滴轉了一圈，舉起了一只機械臂，表示程序錄入成功。

吃完午飯後蘭峥才開始幹活，在海量的數據理論裏翺翔。

家裏的電腦比較給力，蘭清嘉從合作的實驗室裏托關系買回來的，和科大信息樓的的高端計算機一個型號。只不過是入門款小型的，算力不錯。雖然算力都不及量子計算機。但一般的跑跑數據，沒問題，根本不用去擠或者排隊預約學校的實驗室機組。

這一天他都在家裏跑數據，到了晚上看了一下群裏的消息，大家都在讨論下一周大師姐的生日，問她想要什麽禮物，怎麽去慶祝。說上回楊日倫帶着學生歐洲行項目很成功，楊日倫大方批下了很多實驗室經費，給幾個學生也發了大筆獎金，可以讓他們暢玩一場。

趙欣然提議去氧吧，說那是個新開的酒吧，裝修的很好。

說他們雖然是一群搞學術的知識分子，這回要接地氣一點，氧吧現在搞地下音樂節，給大師姐過完生日，他們正好浪一浪。

有人反對有人贊同，叽叽喳喳聊天記錄一大堆。有人@他，問他意見，蘭峥看了一下是霍曉釵，他回聽趙欣然師兄的。後來消息太多他就沒看了，等入睡前看群裏通知，生日聚會地點已經确定了去氧吧。

周一蘭峥入校，接到一個電話，是博雅軒故居的工作人員，說他那裏有一款高奢腕表被人撿到，經過查詢是他的，讓他過去一趟。

蘭峥去了才知道是藺敏之帶的那款，被人在楓葉林撿到，估計是安寧弄丢的。

這腕表有編號，內還有芯片，價值不菲。

工作人員笑着說，“我們打給藺先生，那邊說交給你就好。”

“他這樣說的？”

工作人員點頭。

蘭峥接過來，“麻煩你了。”

他也沒有藺敏之的聯系方式，即使他很容易得到。就如藺敏之能夠很容易得到他的一樣，但兩人至今卻是網上無社交關系。

很好。蘭峥勾起了唇角。

他将手表放到了書包裏，照常上課，圖書館，食堂，三點一線。他并沒有聯系藺敏之，仿佛賭氣似的，也仿佛是要驗證什麽。

一直到周下午放學，蘭峥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蘭峥。”電話那頭的聲音經過電流處理，如同呢喃一樣在耳邊響起，輕微失真。

蘭峥笑了，這笑很莫名的，但卻是很自然又很符合他心中的心情，他回，“藺先生。”

“很冒昧地聯系你，”藺敏之道，“現在方便嗎，我想取回那支表。”

“好的。我怎麽給你？”

那邊一時間沒回答，只有沉默的呼吸經過電流傳到他的心裏。

“藺先生？”

“我已經快到學校了，請等我五分鐘。”

蘭峥正往東門走去，他在挂電話之前說，“好的，我在東門棋園路等你。”

這回是一輛黑色轎車停下來，車身線條流暢，有力量感。

高勝不在，藺敏之自己開車來的，下車，緩步走向蘭峥。

蘭峥本來是走着，見狀停下了步子，擡眸看着藺敏之一步步走來。

這回兒已經是傍晚，日光微弱，天色昏暗，卻有晚霞如火映空。棋園路兩旁種滿了香樟樹，枝繁葉茂，濃墨重彩。

藺敏之踩着日光的縫隙，一路的陰影随着他的步伐慢慢被抛在身後。晚霞下，藺敏之英俊冷峻的臉被渲染的多了些許溫情，一派雍容。他的眼睛還是那樣深那樣沉，眼底卻有着驚心動魄的光芒。

四目相對，視線之內，全是他。

一瞬間的對視似乎被無限拉長，兩人實現交彙。

蘭峥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無端的喧嚣起來，砰砰，鼓噪，像是危險來臨前的示警。

這種微妙的感覺是第二次出現了，藺敏之的影子在心頭晃動着，越發強烈。

“等很久了嗎？”藺敏之低聲問，他已經收斂好了情緒，唯有眼底的溫情難以掩飾。

蘭峥把手表遞給他，“藺先生，你的表。”接着歪頭看了看那輛車，笑着加了一句，“這條路不能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