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來見我

天陰沉而寒冷。

曲水灣與韶雲公館不同,韶雲公館靠山,在半山腰,獨立清幽。而曲水灣臨水,在市中心,鬧中取靜,繁華奢侈,裝修極為現代化。

曲水灣有幾棟樓合組而成,幾棟小洋樓造型統一,不遠不近的挨着,周圍是極為特別的建築材料院牆隔開了外面的喧鬧,自大門進入後便是另一個天地。

藺敏之從藺長雄書房出來,長廊處燈火明亮,在窗戶邊往下看可以看到遠處曲水灣裏流動的波光。管家過來,問,大少是否留宿,大少的房間夫人已經收拾好了,還有帶過來的那位秘書也安頓好了。

藺敏之心下微嘲,自己家還問是否要留宿。

藺敏之目光一瞥,黑暗而冷酷。

這位老管家急忙低着頭,彎着身子,恭敬地說,“我帶大少過去。”

管家是魏雲婷留下的人,也是對藺馥之忠心耿耿的人。盡管藺長雄不喜歡他,但是為了女兒卻依舊不換掉這些人。藺長雄就是這樣,得他心意的人捧上天,不得他心意的人踩到泥裏。

藺長雄在書房問他,是否要進齊納,藺敏之再一次拒絕了。他要進齊納,但不是以這種居高臨下地施舍似的進。現在進齊納還要在楊施姚手下做事。

他不屑。

藺長雄傀儡似的扶起楊施姚和楊钊,和齊納其他董事打擂臺,現在楊施姚漸漸不聽話了,又想他進去做另一個靶子。

藺長雄從來不肯真正放權。齊納集團旗下業務線很多也很長,五十多個子公司,分公司或者辦事機構有近二百多家。現在集團下屬已經上市的有七家,業務線諸多,涉及多個行業。

當初宋嫚和藺長雄離婚的時候只有一家上市公司,三家子公司。

他們能分割的財産不多,但是當時結婚時候簽的有協議,離婚時候也做了約定,齊納集團原始幹股股份屬于宋嫚的那一份不能拆分不能稀釋不能轉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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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長雄把齊納由一家做日化的家族企業成功做大做強轉型,這些年來擴張,架空,借殼上市,拆分重組,并購、收購又投資融資,歷經多次權力鬥争生死一線,大權在握。可是高臺上風光與危險并存,高層年年換血,集團董事會股東越來越多,人員越來越龐雜。

藺長雄雖然擁有絕對的占股權,但是随着年紀的增長和時局變化,還有商場上的瞬息萬變,他的控制力逐步降低,減弱。董事會其他大股東冒頭,還有一些人聯合起來駁回了他不少擴張計劃。

藺長雄哪能不在意?去年的德歐天然氣資産并購案,他失敗,已經被人诟病。藺長萱在事業上并不能給兄長幫助,不止一次的勸過兄長培養繼承人,但繼承人和掌權者之間就像古代君王和太子之間的關系一樣,微妙而緊張,親近而敵對。

藺長雄不願意,他仍舊是這個帝國龐大的掌權人,獨斷專橫,惟我獨尊,生殺予奪在他一念之間。

夜深人靜,藺敏之走進自己的房間,房間仍舊是他小時候的樣子,小時候他覺得這裏空曠寂寥,如今卻覺得逼仄腐朽。

藺長雄對他說,宋家姓宋,而他姓藺,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分寸。齊納科技和天峰集團聯合并購案,已經迫在眉睫,他不願意聯姻,那麽藺啓之或者藺榷之也可以。

藺敏之眉目低垂,只回,“父親高興就好。”這個回答太幼稚了,充滿了失敗者的不甘。

藺長雄像是看一個孩子,他說,我希望你和你母親的謀劃不要太慢,手中的錢不夠的話可以問我拿。

輕飄飄又殘忍的說出了宋嫚為他謀劃的一切,聯合宋家收購齊納科技的散股,他憐憫甚至不屑的指出如果想進齊納,并不需要宋家,只需要開口向他要求。

藺長雄還說箜篌藍科技近期會遭到審查,讓藺敏之小心應對。

藺敏之說不出那刻是什麽感覺,不甘有,狼狽亦有。他沒有辯解地離開了書房。

是的,藺長雄再一次警告他,他什麽都知道,陰影無處不在。

藺敏之站在窗前,覺得自己依舊在父親的陰影下。窗簾升起,窗外夜霧彌漫。黑暗中藺敏之的臉晦暗而陰霾。太漫長了,父輩的影響,超越他,打敗他,他聽見自己的野心在黑暗中肆意增長滋生,澎湃。

這棟樓他看不順眼很久了,應該夷為平地。但他不能動。

手機震動,高勝的電話打了過來,彙報着行程,說蘭峥回去,吃了什麽,說了什麽,問了什麽。最後又問要不要來曲水灣接他。他知道藺敏之不太喜歡留宿曲水灣。

藺敏之說不必了,明天一早過來。

挂斷電話後,他又收到王偉那邊的郵件,說蔚達科技向上級監管部門舉報,控告他們搞壟斷及不當競争。

藺敏之嘲諷至極,甚至冷笑了一下。他扔下了手機,撤去了領帶,去了衛生間,洗漱出來躺在柔軟的床上的時候卻依舊無法入睡。

不知名的焦灼和莫名的失落如影随形,藺敏之知道是因為今天藺長雄的話讓他意識到自己依舊實力不足,弱小,無能。

“蘭峥?”他轉而撥通了蘭峥的視頻通話,兩人很少視頻通話,一般都是語音。蘭峥的臉在視屏中出現,他似乎已經入睡了,被吵醒後眼睛微微眨了眨,透出迷茫和無辜來。

藺敏之手指動了動,有些懊惱,他想不應該這麽晚來打擾蘭峥,蘭峥問,“你那邊怎麽這麽黑?”

藺敏之開了燈,低聲道,“抱歉,吵醒你了。”

蘭峥坐起來,搖搖頭,問道:“怎麽了,不開心嗎?”高勝說他回了藺家,豪門家族權利鬥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蘭峥腦補起姐姐對她說的八卦小道消息。

“我只是很想你。”藺敏之用目光描繪着視頻中的蘭峥,從烏發,眉眼,鼻梁,微微張開的唇,精致的下巴一一描繪過,最後目光專注而深邃地停在了眼睛上。

蘭峥笑,精致的眉眼在暖橘色的燈光下朦胧而璀璨,熠熠發光,無比生動,“那你想見我嗎?”

藺敏之只盯着他,沒有回答。

蘭峥覺得此刻的藺敏之像暗夜中的豺狼,盯着口中的獵物,尋找着能下手的破綻。眼神專注熱切又晦暗審視,強勢的占有欲顯露無疑。這樣的一面他沒有在蘭峥面前露出來過。

蘭峥敏感的覺察出此刻是進攻的好時機。盡管他不知道進攻要做什麽,但是他很快做了決定。

“來見我。”蘭峥說道,頤指氣使,不容拒絕。

藺敏之從曲水灣開車出來,他騎的是車庫裏少年時代的舊摩托車,車流融入暗夜中,一路疾馳,像是沖動的毛頭小子,帶着一腔赤忱去見心上人。

蘭峥給他開了門,拿了雙一次性拖鞋給他,聲音輕輕地,“進來。”

藺敏之第二次進這間屋子,兩個機器人亮着信號燈嘀嘀地沖着他轉悠。像是在檢查他有沒有圖謀不軌,很快他通過了考驗。

“狗尾巴花,倒杯熱水來。”

藺敏之深夜而來,很不禮貌。一路上他的心情是激蕩的,在父親那裏遭受到了挫折和蔑視,心情晦澀而陰暗,然而來到蘭峥這裏,他突然沉靜下來,“你去睡吧,我坐一會兒就走。”

蘭峥卻突然抱住了他,摟了他一會兒,在他懷裏仰着臉問,“你的手在發抖,很冷嗎?”

藺敏之的心熱起來,反手攬着他的腰,将他抱起來放在了沙發上,半蹲着在他面前,注視着蘭峥的眼睛,回答,“不冷。”

“那你需要我的安慰嗎?”蘭峥撫摸着藺敏之。

手指撫摸,他鋒利的眉骨,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略過了他的唇直接撫摸下巴,輕柔而親昵,但不含着暧昧。仿佛只是單純的想安慰他,帶着親近的柔軟。他像一只暗夜裏開的花,皎潔純真無暇又帶着天然的誘惑。

藺敏之的确被他安慰到了,他想抱着他親吻,想撫摸,想做更過分的事情,想讓他在懷裏嗚咽哭泣求饒。然而他只是沉默而柔軟的望着他。

落地燈光溫柔而明亮,藺敏之在燈光下硬朗而英俊,輪廓深邃,眼睛冷漠,強健而冷峻。

蘭峥想,這個男人真的長了一張他喜歡的臉。

心微微一動,心意一動,親了他的額頭,親昵而缱绻,又去撫摸他的下巴。

藺敏之感覺到他柔軟的唇,纖細的手的觸感,一股細微的顫栗出現,熟悉而激烈的情感從胸膛湧動出來。藺敏之抓住了蘭峥的手,放在掌心裏。

蘭峥不動了,盯着他的眼睛,并不再問他為何陰霾,把頭靠近他的肩膀,感覺到藺敏之的身體暖和起來,開始變得滾燙火熱。

蘭峥把頭從他肩膀上離開,把手從他的掌心裏抽出來,又開始撫摸他的眼睛,突然道,“我想你做我的模特,可以嗎?”

“速寫,很快的。”蘭峥笑了起來,“我時常有這種突如其來的想法。”

蘭峥已經很久沒有畫畫了,但此刻他特別想畫一畫藺敏之。這人仿佛成了他靈感的缪斯。

此刻的藺敏之一身蕭瑟從寒風中而來,身穿風衣,面容冷肅,英俊冷漠,薄唇緊抿,唯有一雙眼睛深邃而火熱,像是冰柱中一簇火焰,反差而有美感。

藺敏之無疑是俊美的,但常年冷峻不茍言笑的面容抑制了這份英俊,讓其沾染上了陰霾和威嚴及冰冷,顯得氣場驚人,使人望而生懼。

藺敏之放開他,看着他在屋裏走來走去,機器人舉着水杯,藺敏之慢慢接過水杯抿了幾口,心陡然安靜下來,情緒被抹平。

藺敏之坐在了沙發上。

蘭峥很快從書房拿出畫板和繪筆,藺敏之随他支使。

機器人又開始滴答滴答轉悠,報時兩點鐘了,喊蘭峥去睡覺。蘭峥不耐煩地去拔了機器人的電源,藺敏之看着機器人那四仰八叉的倒地姿勢笑了一下。

蘭峥瞪了他一眼,卻是軟綿綿的一點威懾都沒有,反倒是像撒嬌。

半個小時後蘭峥結束了繪畫,把這幅素描給他,又甜蜜随意的親了藺敏之的臉頰,親昵柔軟地說道:“送你了。”

“客房可以睡,明天見。”蘭峥打着哈欠回到了卧室,剛從B市回來,真的挺困的。

藺敏之看着這張素描,黑沉的夜色裏,他整個人卻是發着光的,線條輕盈,筆觸柔和,光影輝映。這幅畫流露出溫柔,有虛幻和現實交接的微差感。像是他穿過黑暗的深夜,就能走進甜蜜的明亮中。

直白又婉轉,美妙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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