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藺馥之

藺敏之在曲水灣,今天是藺馥之從療養院回來的日子,藺敏之對這個妹妹有幾分情義。藺馥之的母親魏雲婷是個溫婉天真軟弱多病的女人,沒有攻擊性,一視同仁的照顧着所有藺家的孩子。當然也照顧過藺敏之兩三年。

盡管宋家上下都覺得在繼母手下讨生活很難,但魏雲婷的确不是那種面甜心苦的蛇蠍刻薄後母,相反她格外聖母善良溫軟,藺敏之在她身體的那幾年得了不少溫馨日子。起碼那個時候能經常見到藺長雄,和父親一起吃飯。

魏雲婷是家道中落的大小姐,出身官宦人家,父輩官職財政司司長,她本人大小姐天真柔軟多情,本是藺長雄的初戀,兩人學姐學弟完美的一對,然而魏家嫌棄藺長雄家貧,不肯嫁女,拆散小情侶。一對戀人就此分別。

此後十年,魏雲婷家族聯姻嫁與他人,婚後随丈夫外省做官,成為高官太太,消息漸無。藺長雄接管家族企業,嘔心瀝血在商場起伏,艱辛磨砺,又與宋嫚相識,結下情緣。宋嫚下嫁又離婚後,藺長雄與魏雲婷再次相遇,舊情複燃。彼時,魏家勢弱,父退兄未上位,家族榮光不負之前,夫家貪污被查,魏雲婷離婚歸家極為落魄。

莫欺少年窮,藺長雄已經不是昔日窮小子,吳下阿蒙。彼時的藺長雄意氣奮發,氣壯山河,商場大鱷,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婚禮,迎娶了昔日初戀。

這場婚宴細細道來仍舊是雲城第一,氣勢好大。宋嫚提起還有一股酸意,念叨着,真愛就是不同。當然,宋嫚在兒子面前提起魏雲婷,不光是酸,更多的是讓兒子了解一些藺家情況,別傻乎乎的被人騙了。

魏雲婷嫁入藺家,與藺長雄恩愛數年,生有一子一女,唯一不美滿的是紅顏薄命,她身體不好,早早去了。可以說藺馥之是父母愛情的結晶,藺家的掌上明珠,她回曲水灣,曲水灣這兩日宅子就沒少過人。

與藺馥之一同回來的還有藺家的三小姐和五少爺,藺璐之和藺韬之。這兩個今年剛滿十七歲,是一對龍鳳胎。他們一直跟随他們的母親在國外生活,每年聖誕節前後或者暑期回國一段時間,和兄長姐妹相距,讨好父親。

藺家富才三代,但規矩多。

前些年老夫人身體好的時候過年都是一大家子,只要你是藺家的人,都必須安安分分待在曲水灣,拜祭祖宗守着排位過年。如今老太太不認識人了,這規矩魏婉婉就是想要別人遵守,也無人理她了。

藺長雄孝順母親,但也不會委屈自己。這回回曲水灣是見女兒和兒子的,他今年六十四歲,身子板正,頭發漆黑,有一雙龍鳳眼,眼角的細紋一笑淡化了他的威嚴,歲月對他優厚,給了風流的皮相和財富榮養出來的深厚魅力。

他們在曲水灣用餐,巨大的餐桌,空闊的餐廳,飯香四溢,只有傭人随侍上菜,一家人默默吃飯。

藺長雄年愈六十,依舊風度翩翩,魏婉婉在他身旁含情的凝視着他。

“新運來的筍,廚房按照你的口味做的,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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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最近還好嗎?”

大家都默默吃飯,只有藺馥之開口,她坐在輪椅上,神色自如的關心。

藺長雄回答,“還行,你的複健如何?”

父女倆說了幾句,藺長雄說明天讓藺馥之的醫生去書房,父女倆再詳談。

既然藺馥之開口了,藺璐之和藺韬之也不甘示弱,開口關心藺長雄。他們年紀最小,還處在天真爛漫的年紀,藺長雄對這對雙胞胎和藺馥之一樣寬容,并不用那種威嚴又嘲諷的目光,而是略帶慈愛。

父慈子孝。

藺馥之等弟弟妹妹讨好俏皮的話說完,見大哥神色淡淡的,已經放下筷子,她又開口了,“爸爸,我聽說你身邊的那個孫微微,你準備娶回來是嗎?”

這句話問出來,藺啓之吃驚的擡頭,而藺璐之和藺韬之只偷偷的交換眼神,然後去看父親,藺敏之神色淡淡的,唯有魏婉婉臉色發白。

藺長雄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嘴,問女兒,“這個對你來說重要嗎?”

藺長雄的目光并不威嚴,但這句話問出來後,餐廳的氣氛陡然一沉。藺啓之,藺璐之和藺韬之立刻就低下了頭,不敢再看父親,也不敢擡頭,只有藺敏之依舊喝着湯,目光平靜,似乎并不怎麽關心這一切。

而藺馥之擡頭直視着父親。

魏婉婉神色發白,透露出無法言說的不安。

藺馥之并不懼怕父親,藺長雄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個溫柔的父親,盡管家裏的許多孩子都怕他,畏懼他,又讨好他,而她不需要這一切。

“重要,爸爸,我不喜歡再有個小媽。”

藺長雄點頭,“知道了。”

晚飯過後,藺敏之跟着藺長雄去了書房。而魏婉婉推着藺馥之回了自己的套間。藺馥之的房間是整個曲水灣采光最好的地方,整個套房沒有一處不精美華貴的。

起居室裏,兩個護工随侍,魏婉婉卻不讓她們幫忙,而是自己半蹲着給藺馥之擦手。藺馥之的手指蒼白,無血色,病弱。

魏婉婉細細的擦幹淨她每一根手指,低聲道:“大小姐,你在餐廳對你父親這樣說話,他會生氣的。”

藺馥之注視着眼前的魏婉婉,這個可憐的女人,被魏家賣進來,又被藺家漠視,兒子不能相認,守着空空的房子和一個失了智的老人。如同一個傀儡一樣被禁锢在藺家這個巨大的牢籠裏。

“沒事的,我這個樣子,父親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這樣體弱多病的身體,任何人都會對她寬容。藺馥之的身體其實并沒有特別嚴重的問題,但是她的免疫系統一直不健全,大病沒有小病不斷,養着就行,不過她好強,做了兩三場基因手術,手術失敗才導致她必須要做輪椅。

不能勞累,不能吃苦,不能久坐久睡,不能劇烈運動,不能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不能長時間專注一件事,不能磕着碰着冷着熱着,不能情緒波動太大,這個平衡一旦被打破,身體會立即罷工。

“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你就是藺夫人。”這是母親對魏婉婉的承諾,也是她對魏婉婉的承諾。魏家需要魏婉婉,藺啓之需要魏家。

“啓之的事我來做,大哥那邊,你不要去招惹他。”藺馥之對魏婉婉提點,“楊施姚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可以保證,到死她也進不了藺家的門。”說到楊施姚這個名字,藺馥之的眼底是漠然的厭惡。

魏婉婉點點頭,把藺啓之叫了進來,藺馥之有些累了,歪在輪椅上,兩個護工見狀把她抱起來,放到了電動搖椅上,背後墊着厚厚的軟墊,蒼白的面容在厚厚的軟墊中,一張臉越發病氣斑斑。

藺馥之其實有着一張美人臉,她遺傳了魏雲婷的容貌,外表看着柔弱溫和,其實內裏卻是非常強硬,不過被身體壓制住,眉宇間總是有倦怠和疲憊。

藺啓之乖巧的等着姐姐睜開眼睛,藺馥之卻沒睜開眼睛,低聲道:“跪下。”

藺啓之心裏不服,但仍舊乖乖跪下,跪了半個小時。光禿禿的地板堅硬無比,他的膝蓋疼。

房間裏一點聲音都沒有,藺啓之疑心姐姐已經睡着了,不禁動了動膝蓋,卻聽到藺馥之開口,聲音輕柔飄忽。

“啓之,當你想要一件東西的時候,請你先有相應的實力。二十二歲了,不是個孩子哭鬧一場,大人什麽都會給你的。”

“既然已經在科大了,好好讀書吧,家裏的事情還沒到你參與的時候。”

“姐,”藺啓之在藺馥之面前什麽詭谲的心思都沒了,怯怯的,“你這次回來還去療養院嗎?你的身體适合在家裏住嗎?我會乖乖的,我不會再惹事的。”

藺馥之揮揮手,“我住曲水灣,你每周可以回來看我。出去吧。”

藺啓之又問,“姐,爸爸真的不會結婚了嗎?”

這次藺馥之沒有回答,眼睛緊緊閉着,呼吸輕微,仿佛真的已經睡着了。

空氣中彌漫着姐姐身上的那種藥味,淡淡的,不算香,但她只要在這裏,藺啓之就覺得安心,有底氣,有了依靠一樣。

因為在整個藺家,藺馥之是唯一一個被藺長雄放在心裏的孩子,她在藺家獨一無二,是真正的掌上明珠。她不喜歡的就不會出現在藺家,她喜歡的第二天就會擺在她的面前,不管是人或者是物。

藺啓之小時候就知道,在藺家只有兩個人能讓藺長雄低頭妥協,一個是他的母親魏雲婷,一個就是姐姐藺馥之。而他,可有可無。

後來的事情也驗證了,父親的那個秘書沒有在公司出現過了,也許被送走了,或者被父親養在外面了,總之她不會在出現在人前了。

藺啓之張着嘴巴,沒想到他挨了一頓打受了罪的控訴還不如姐姐的一句話。

父親什麽表示也沒有,既不像面對他那時候厭惡漠視的眼神,讓他滾遠一點。也不用魏婉婉用眼淚哀求,只需要姐姐的一句不喜歡,父親就改變了主意。

曲水灣的天太大了,大的他找不準自己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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